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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 末路窮途求故友 勾心斗角殺連襟


  蓬萊魔女躬身答道:“我來此之前,曾到光明寺見過明明大師。明明人師曾說及聶老前輩。”
  那老婆婆呆了一呆,枯皺的眼角忽地有了晶瑩的淚珠。剛才她与太乙生了那么大的气,無限傷心,卻始終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如今听得蓬萊魔女提起了她的舊日情侶,卻是禁不住眼淚盈眶了。
  老婆婆呆了一呆之后,喃喃說道:“明朋大師?哦,他還記得我?他還希望知道我的消息?你是受他之托。來此打探我的下落么?”這老婆婆重溫舊夢,一往情深,錯將蓬萊魔女認作是明明大師派來探訪她的人。蓬萊魔女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可是這老婆婆并不等待蓬萊魔女的回答,忽地又十分激動地叫了起來:“不,不!我不要見他,也不要見你!凡是認識他的人我都不要見。你們給我走,走!”
  蓬萊魔女這才明白,為什么上次她爹爹來時,這老婆婆也是避而不見的原因了。她是不愿意再看見舊日相識之人,以免触及心頭的隱痛。
  蓬萊魔女正自不知如何是好,那中年婦人走了出來,說道:“媽,你怎么又發起脾气來了?柳姑娘可并不是他們一路人,她和咱們可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呢!媽!天快亮了,孩子也就要醒了。你別吵吵嚷嚷的讓他听見。”
  那老婆婆道:“瑛儿,我知道。唉,今晚我几乎保護不了你們母子,我很慚愧。柳姑娘,你們今晚幫了我的大忙,我要再次向你表示感謝。請原諒我是老糊涂了。”她傷心稍過,神智清醒過來,人也比較正常了。
  石瑛說道,“媽,我有點害怕,怕他們還會再來。你卻還要赶柳姑娘走。”
  蓬萊魔女道:“二嬸,我正是要來和你商量這件事情。我爹爹現在光明寺,還有我的師父公孫隱也在光明寺和他們同住。有他們三位老人家坐鎮光明寺,任何坏人都決不敢到光明寺騷扰的了。我爹爹的意思,想你們搬到光明寺去与他同住。他也好盡一點做大伯的職責,把侄儿教養成人。”
  石瑛把眼望著母親,說道:“媽,咱們這儿是不能再住的了。我也想孩子有個安身之處,媽,你的意思——”
  老婆婆幽幽地歎了口气,說道:“光明寺我是不能去的。你們母子去吧,我,我護送你們上山,我就了卻心事了。”
  石瑛懂得母親的心情,心中极是難過,說道:“媽,這些事咱們慢慢商量,那么,咱們趁早動身了。咦,孩子已經醒了。”
  屋子里隱隱傳來孩子呼喚“媽媽”的聲音。
  蓬萊魔女心事已了,想道:“這孩子年紀還小,她母親是隱瞞著他的身世的。我若是以堂姐身份見他,可不方便說話。”于是說道:“那么,我們也告辭了。”
  蓬菜魔女与那老婆婆分手之后,心中甚為感慨,說道:“這儿的事情了結,咱們該到登州尋找珊瑚妹子了。嗯,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為什么許多才貌雙全的女子總是遭到不幸?像這位聶老婆婆母女竟然都是同一命運,用‘鮮花插在牛糞上’這一句話也還不足以形容她們的遇人不淑呢!還有我那珊瑚妹子……”
  笑傲乾坤打斷她的話笑道:“珊瑚的情形和聶氏母女可不一樣,耿照是本來有了意中人的,可不能責他對珊瑚薄情。”
  蓬萊魔女道:“話雖如此,但珊蝴要愛的人愛不著,她不想愛的人卻偏來糾纏她。這也不是殊堪浩歎么?嗯。難道當真是紅顏多薄命?”
  笑傲乾坤笑道:“這么說來,你該是很幸運的了?當今之世,你是才貌雙全,你可沒有薄命呀!”
  蓬萊魔女“啐”了一口道:“你是夸贊我呢還是夸贊你自己?好不識羞,我遇上了你就是我的幸運了么?”
  笑傲乾坤道:“好,那么是我的幸運好不好?”蓬萊魔女杏臉飛紅,佯嗔詐怒,說道:“你再說不正經的話儿,我不理你了!”
  笑傲乾坤道:“我夸贊你,這是最最正經的話儿。”蓬萊魔女道:“我不喜歡听。”笑傲乾坤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喜歡听的,”蓬萊魔女頓足道:“你再說,我可當真不理你了!”
  笑傲乾坤一笑改轉話題,說道:“你說的那個珊瑚不想愛的人是孟釗吧?听說孟釗已經騙得公孫奇的小姨嫁了他,想來他不會再糾纏珊瑚的了。”
  蓬萊魔女歎口气道:“這結果更坏,我的師嫂臨終之時,是曾托我照料她的妹子的,我卻不能阻住青虹這頭婚事,真是愧對我這死去的師嫂了。你可知道孟釗是公孫奇的心腹下人,我怀疑公孫奇之所以能練成那兩大毒功,就是靠了孟釗去騙取桑家的內功心法的。”
  笑傲乾坤道:“天下不平之事极多,咱們也只有盡力之所及替天行道罷了。話說回來,公孫奇比柳元甲比太乙都還要陰險。
  他那兩大毒功若是練到足夠火候,咱們要想除他,恐怕還不大容易呢。”
  蓬萊魔女明白笑傲乾坤的心意,他是怕她念在恩師的情份,不忍与自己合力除掉公孫奇。笑傲乾坤是希望最好能夠在公孫奇的毒功還未練到登峰造极之前,趁早將他除掉的。
  蓬萊魔女給他触動又一樁心事,不覺神色黯然,再也提不起興致与笑傲乾坤說笑了。
  笑傲乾坤道:“好,咱們不要再談公孫奇了。待到當真碰上他時再說吧.咱們說些高興的話儿。”几經哄騙,才使得蓬萊魔女化悲為喜。兩人一路說說笑笑,終于到了登州,這時已經是春暖花開的清明時節了。
  蓬萊魔女知道珊瑚的老家是在蓬萊鄉下,黃昏時分,進了那條村子,在村口遇見一個放牛回來的牧童,蓬萊魔女使向他打听。
  那牧童道:“哦,原來你問的是玉家姑姑,我知道她。她回來已有一個多月了。你從這里向南走,走不多遠,在山邊有一座房子,圍牆有火燒過的痕跡的,那就是她的住家了。”蓬萊魔女道:“不知她可在家?”牧童道:“她回來之后,几乎是成天躲在屋子里很少出門的。今天我沒有碰見過她,想必是會在家中的吧。”
  蓬萊魔女謝過了那個牧童,便与笑傲乾坤按照牧童的指點走去,果然找到了那座房屋。蓬萊魔女笑道:“這回可要比找我那二嬸順利多了。”
  不料在敲門之后,卻沒有听到里面有人回答。蓬萊魔女用傳音入密的內功叫道:“珊瑚妹子,是我來啦!”估量珊瑚即使是住在深院內宅,也該听得見了。但等了一會,里面依然是毫無聲息。
  蓬萊魔女道:“奇怪,珊瑚是決不會躲避我的。難道當真有這么巧,我們一來,她又走了?咱們進去看看。”
  兩人越牆而入,只見屋子里打掃得干干淨淨,但卻杳無人影。其中有間房子房門虛掩,從窗口看進去,見有羅帳低垂,看這布置應是珊瑚的臥房。
  蓬萊魔女推門進去,點燃了桌上的油燈,只見這間房子纖塵不染,床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顯然是有人住的。
  蓬萊魔女道:“看來珊瑚是還未离家,可能剛好是出門于去了。她回來已有一個多月,心情也該好了一些,出去走動走動了。好,咱們就在這里等她回來,讓她惊喜一番。”
  紫檀桌上有個筆架壓著一紙詩箋,墨漬猶新,蓬萊魔女拿起一看,寫的卻是五代詞人馮延己的一首詩。詞道:“几日行云何處去?忘卻歸來,不道春將暮。百草干花寒食路,香車系在誰家樹?淚眼倚樓頻獨語、雙燕來時,陌上相逢否?燎亂春愁如柳絮,悠悠夢里無尋處。”詞中表達的是一片無可奈何的寂寞情怀,這當然是珊瑚借古人的這一首詞來排遣自己胸中的愁緒了。
  笑傲乾坤笑道:“強將手下無弱兵,你這侍女卻原來也是文武雙全的才女呢。只是她塵根未斷,卻怎能做一世尼姑?”
  蓬萊魔女道:“我這珊瑚妹了本是一個退隱的老鏢頭的女儿,她爹爹在她小時候曾請過一個老夫子教她詩書的。她讀的書可能比我還多呢。我一直不贊成她削發為尼,這次我一定要勸她還俗。”
  兩人談談說說,不知不覺,天包已晚,一彎眉月也已照上紗窗了,但珊瑚還未回來。蓬萊魔女正自心焦,笑傲乾坤忽道:“你听,她回來了。咦,她怎么不走正門呢?”
  蓬萊魔女凝神一听,果然听得有夜行人越牆而入的聲息。蓬萊魔女悄聲說道:“來的不是珊瑚。珊瑚的輕功已得了我的六七分本領,要比這人高明得多。”笑傲乾坤是個大行家,說道:“不錯。此人輕功雜而不純,大約是個邪派中的二三流人物。咱們且別聲張,看他來意如何?”當下一口气吹熄桌上的油燈,便与蓬萊魔女靠近窗邊,窺伺那人行動。
  油燈剛剛吹滅,那人的腳步聲己走上廳堂,天上有一彎眉月,月照空庭,廳堂上雖不至于黑漆一團,但也相當幽暗。不過笑傲乾坤与蓬萊魔女都練有夜眼,只要有些微光線,就可以在暗中視物。
  蓬萊魔女甚是詫异,說道:“來的是孟釗,咦,他怎么不与桑青虹一起,卻偷偷來到珊瑚家中。他不怕他妻子知道?”笑傲乾坤道:“這不來得正好嗎?咱們可以從他身上追查公孫奇的下落。”蓬萊魔女道:“我師嫂托我照顧青虹,青虹給他騙婚,我也要著落在他的身上,把青虹找回來。好,且看他有何動靜?”
  他們兩人用上乘的內功將聲音凝成一線,在暗室中任意交談,珊瑚的臥室有一面窗口正對著廳堂,但坐在大廳上的孟釗因為本領与他們相差太遠,卻是毫無知覺。
  孟釗躲在廳堂一角,坐在一張太師椅上面朝外向,動也不動,如有所待。蓬萊魔女道:“看這光景,他是在等待珊瑚回來。
  奇怪,他怎么知道珊瑚不在家中,又怎么知道珊瑚定然還要回來?”
  過了一會,听得大門打開的聲響,有個女子走了進來,手上提著一個籃子,果然正是珊瑚。
  珊瑚卻不知道孟釗坐在她的客廳,驟然看見一個黑影站立起來,嚇了一跳,立即從籃子里抓起一件東西,便打出去。孟釗叫道:“別打,是我!”嗤嗤兩聲,暗器插在孟釗面前的一張桌子上,卻原來是兩枝香。蓬萊魔女很是歡喜,心中想道:“這丫頭离開我兩年有多,功夫非但沒有丟荒,反而大有進境了。她籃中盛有香燭,想必是掃墓回來。”
  珊瑚又好气又好笑,斥道:“起來,我不要看你這個丑態。你得罪了桑青虹,你向她磕頭去,我才沒工夫理你們的閒事呢。”
  盂釗仍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不肯起來,說道:“玉姑娘,你非救我不可!唉,你不知道我与青虹名是夫妻,實則她從未把我當作丈夫看待,平時是要打便打,要罵便罵。這回她還要殺我呢!”
  珊瑚道:“哦,原來你是受了嬌妻的气到我這儿訴苦來了。你娶了桑家的二小姐,理該受點气的。哼,你給我滾開!你們夫妻吵架,我管不著,我也管不了!”
  孟釗忽地辟辟啪啪,左右開弓,自己打了自己兩記耳光,說道:“不錯,你責得很對,當初我是不該妄圖高摹,娶了這個妖女的。但這次她可是當真要想殺我,并非鬧著玩的!玉姑娘,我以前對你不起,但求你看在我爹爹的份上,救我一命!”
  珊瑚冷笑道:“你還記得你的爹爹?”
  盂釗眼淚簌簌落下,說道:“玉姑娘,今天你去掃墓,我也躲在墳場。你祭了你爹爹的墳,又祭了我爹爹的墳,我都看見了。我知道你還念著兩家的交情,我今晚才敢到這儿來求你的。
  當今之世,也只有你才能夠救我的命了。”
  珊瑚听他說到兩家死去的老人,心中一軟,說道:“好吧,你起來吧,我有話問你。”
  孟釗又磕了個頭,這才起來,說道:“多謝玉姑娘救命之恩。”珊瑚道:“且慢,我還有話間你,你可老老實實地回答!”
  盂釗道:“姑娘請問,孟釗決不敢有半句欺瞞。”
  珊瑚道:“桑青虹這次為什么真的要殺你?我不相信她僅僅是為了不滿意你做她丈夫。”
  孟釗訥訥說道:“這里面有個,有個原因。”
  珊瑚峭聲道:“什么原因,從實說來!”
  孟釗面色蒼白,神情极是難堪,但終于還是說了出來。“這,這也是我的不對。我,我不該騙了她們桑家的內功心法,私自送給了公孫奇讓公孫奇練成了桑家的兩大毒功。這件事,最后給青虹發覺了,她生气得不得了,非要殺我不可。幸虧我及早知道風聲,要是走慢一步,今天我就沒命見你啦。”
  珊瑚气得面色鐵青,說道:“活該!你也不想想你這是助紂為虐!公孫奇練得成了那兩大毒功,給武林帶來了多大的禍害!”
  孟釗顫聲說道:“是,是!但我后悔已經遲了。就是如此,還不僅僅是青虹要想殺我呢!如今江湖上的俠義道,也有許多人知道我、我是公孫奇的、的走狗,那些人也都不會放過我的!”
  珊瑚气往上涌,冷笑說道:“哦,原來你是被迫得走投無路,才跑到小廟里燒香的。可惜我只是一尊小廟里的菩薩,法力有限,不能度你超生!你對公孫奇忠心耿耿,為什么下去救他庇護?”
  孟釗給她罵得面紅耳赤,說道:“玉姑娘,我,我已經知錯了,只要你肯救我,我是決不會依附公孫奇的了。”
  珊瑚道:“這么說,如果我不救你,你仍然是要做公孫奇走狗的了?”
  孟釗連忙說道:“不,不!這是我說錯了話。我本是俠義門風,難道我就全然不知羞恥么?我決不能讓人家一直把我當作公孫奇的走狗看待,所以我才決心改邪歸正,來求你的。”
  珊瑚點燃了桌上的油燈,仔細打量了孟釗一眼,心道:“看他神色,倒似有點誠意。但卻也還不是完全悔悟。”
  珊瑚放下香籃,緩緩說道:“人最怕沒有羞恥之心,你還懂得知恥,我也未嘗不可原諒你的過錯。但你可要說老實活,是不是公孫奇不要你了!”
  孟釗滿面通紅,說道:“當初是我的錯,我妄想從公孫奇那几得到好處,妄想公孫奇可以提拔我,使我成為桑家堡的半個主人,使我成為武林中的一個人物。如今才知道完全錯了。公孫奇,他,他只是想利用我來騙桑家的內功心法,我怎能依靠他,我也決不想依靠他了。”孟釗還漏了一點沒說,他之所以要打算背叛公孫奇,那是因為公孫奇如今亦已成了武林公敵,自身難保之故。
  這時,廳中已經點著了燈,蓬來魔女看得更加清楚,她首先注意到的是珊瑚已經留了頭發,不再是一個光頭了。蓬萊魔女暗自笑道:“原來珊瑚早已有心還俗,倒省了我一番唇舌了。”
  她又看到孟釗瑟縮一角,狀甚惶恐不安,蓬萊魔女心里想道:“孟釗雖然可惡,究竟還不是大奸大惡。他今日來向珊瑚求救,雖說是勢迫如此,但也算得是有几分悔悟了。”
  珊瑚也是同樣的心思,于是說道:“但愿你是真心梅改就好。可是我的力量有限,我如何能夠救你?”
  孟釗听得珊瑚已有答允之意,大喜說道:“玉姑娘,只要你肯幫忙,我就有生路了。請你把我決意改邪歸正之心,代為稟告你們的柳盟主。我愿意到她的山寨里充當一個小卒。”
  珊瑚道:“哦,你是想托庇于柳盟主。這本來很好,可惜我現在卻不知她身在何方?”
  蓬萊魔女心里暗笑:“我就在你的臥房里呢。”她正想出聲,笑傲乾坤忽地在她耳邊悄悄說道:“有一位武功非同小可的人物來了。留心!”話猶未了,只听得一聲長笑,划破夜空,听得孟釗不由得打了個顫。笑聲搖曳之中,驀然間台階上已出現了公孫奇的影子。
  珊瑚大吃一惊,連亡拔劍,劍未出鞘,公孫奇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點了她的穴道。蓬萊魔女在珊瑚的臥房里,也未來得及出來。蓬萊魔女這一惊亦是非同小可,要知珊瑚已得了她的五六分本領,卻給公孫奇一個照面便即制服,公孫奇的功夫,顯然是比兩個月前在首陽山上与他們交手之時,又已邁進了一大步了。
  笑傲乾坤輕輕一捻蓬萊魔女的手心,示意叫她不必忙著出去。蓬萊魔女登時會意,心里想道:“不錯,這正是一個机會,可以考驗孟釗是否真的有了決心与公孫奇相絕。”公孫奇兼修正邪兩派的上乘內功,功力之深,只有在他們二人之上,故此笑傲乾坤与蓬萊魔女在密室里也不敢私語。
  公孫奇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個哈哈,說道:“孟釗,你想不到會在這里見著我吧?”
  孟劊极力抑住心中的恐懼,不讓它在神色上表露出來,說道:“是啊,真想不到今晚能夠巧遇大哥。自從采石礬戰役之后,咱們失去了聯絡,我一直都在尋找大哥呢。”
  公孫奇道:“是嗎?你真的還愿意跟隨我嗎?我也在找你,我卻以為你在躲避我呢。”
  孟釗道:“哪里的話,小弟一直是唯大哥的馬首是瞻。”話雖如此,聲音已是不禁有點微顫。
  公孫奇又是皮笑肉不笑他說道:“哦,難得你對我還是這樣忠心。但你來這里做什么?”
  孟劊心道:“我若說了實話,立即便有殺身之禍。珊瑚,只有請求你原諒我言不對心了。”他若有意若無意地把眼光從珊瑚面上掠過,然后說道,“大哥,你忘記了她是蓬萊魔女最親密的心腹侍女么?我要是將她弄到手中,嘿嘿,對咱們也有好處啊!”
  公孫奇歪斜著眼大笑道,“哦,原來你是打這門邪主意。青虹不要你了是不是?”
  孟釗道:“正是呢。青虹說我把內功心法私授与你,她要想殺我呢。大哥,你能不能給我挽回?”
  公孫奇道:“据我所知,還不只是青虹要殺你吧?”
  孟釗道:“是啊,江湖上有一班自稱俠義道的人也意欲得我而甘心,大哥,我唯有托庇于你了。”
  公孫奇道,“你大概也知道對方是人多勢盛。連我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吧?”
  孟釗給他說中了心事,但他也知道公孫奇是在用說話試探自己,當下說道:“大哥練的那兩大毒功,已經大功告成了吧?”
  孟釗侍著一點小聰明,也想与公孫奇勾心斗角。
  公孫奇道:“晤,你問這個干嘛?”
  孟釗道:“小弟是意欲為大哥分勞。大哥,你練成了桑家的兩大毒功,天下無人能敵,自是不用擔憂。但那班江湖上的俠義道畢竟是人多勢盛,大哥,倘若有一個忠心于你的人做你的助手,不更好么?小弟只恨本領不濟,所以、所以想請大哥加恩……”
  公孫奇道:“哦,原來你也想學這兩大毒功?”
  孟劊道:“大哥從前似乎也曾答應過小弟的,只要大哥練成了那兩大毒功,可以轉授小弟。”
  公孫奇打了個哈哈,說道:“不錯,不是你提醒,我几乎忘了。是呀,我還未曾酬翻你的功勞呢!”
  孟釗道:“小弟并無索酬之意,只是想為大哥分勞。望大哥明鑒此心。”
  公孫奇似笑非笑他說道:“好,很好。你這個主意打得真是不錯。你倘若也練了那兩大毒功,咱們就都是天下第一高手了。
  有兩個‘天下第一高手’同在一起,哈哈,還何須恐懼敵人,咱們是更可以橫行天下了!”
  孟釗听出公孫奇的語气下對,連忙說道:“小弟決不敢想与大哥比肩,只是,只是——”
  話猶未了,公孫奇已打斷他的話道:“只是為了你對我一片忠心,要為我分勞是不是?你這几句話我听得多了,就不知你是否真的忠心?孟釗,你現在是桑家堡的半個主人,和我稱兄道弟。与往日大大不同啦!你還是一樣對我忠心么?”
  孟釗滿面通紅,連忙說道:“這都是主人提拔之恩,當日也是主人要我改口相你的,其實孟劊并不敢高攀。”
  公孫奇笑道:“這只是小事一件,只要你對我忠心,兄弟相稱又有何妨?但我要知道你是否忠心,我可要試一試你了。我要你做一件事情!”
  孟判心惊膽顫,卻不能不硬著頭皮說道:“但憑主人吩咐,赴湯蹈火,孟釗不敢推辭。”
  公孫奇面色一端,說道:“好,你給我把這丫頭殺了!”指頭指著珊瑚。
  孟釗大吃一惊,訥訥說道:“這,這個還請主人三思。她是你師妹的心腹侍女,留下她用處不更大么?”
  公孫奇道:“怎樣對付柳清瑤,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我說把這丫頭殺了,你听不听我的吩咐?”
  孟釗渾身直打哆嗦,終于鼓起勇气說道:“我,我不能無緣無故地殺她!她是我小時候的好朋友,她又決不能傷害及你,何必殺她?”
  公孫奇面色陡變,冷笑說道:“果然一試便試出來了,你是個首鼠兩端的小人!”
  孟釗顫聲道:“主人,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公孫奇冷笑道:“什么意思?你自己應該明白!你到這里做什么?不就是要背叛我嗎?嘿嘿,老實對你說吧,你們說的話我全都听見了!”
  饒是孟釗如何好狡,掩飾得好,這一下也不由得嚇得魂飛魄散,面色登時間的變成了白紙一般。其實公孫奇不過是嚇嚇孟釗,試探真偽的,并非真的听見他們說話。
  公孫奇一看他的面色,便知所料不差,于是“哼”了一聲,接著說道:“孟釗.你以為我真的已是到了眾叛親离,日暮途窮的境地,非你做我幫手不成么?我不妨告訴你,我已經練成了絕世神功,我即將開宗立派,我還有金國的新國師神駝太乙做我的靠山。”
  孟釗頹然說道:“我知道你取得了桑家的內功心法,那是再也無需我了。”
  公孫奇獰笑道:“不錯,你到現在方才明白,已經是太遲了。哼,哼,你也不想想我公孫奇是何等樣人?我若不是要用你去騙取桑青虹的內功心法,我豈能与你這廝稱兄道弟?還讓你做了桑家堡的半個主人?”
  公孫奇聲色俱厲,眼光中已是隱隱透出示机,孟釗忽地也冷笑道:“公孫奇,你以為你當真已練成了絕世神功么?”
  公孫奇手掌已經揚起,听了這話,不由得怔了一怔,手掌停在半空,不敢向孟釗拍下,說道:“盂劊,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有多大的武學造詣,能夠知道我的功大是否練成?”
  孟釗淡淡說道:“不錯,我的武學造詣极差,但我卻知道一個你所不知道的訣竅。”
  公孫奇厲聲道:“什么訣竅?”
  孟釗道:“當然是桑家內功心法上的訣竅了。你不知道這個決竊,你練成了那兩大毒功,必將身受其害!”
  公孫奇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孟釗此言,不知是真是假?按我練功的跡象而論,我自信已到了正邪合一的境界,可以消除后患的了。但他既然有此一說,我也姑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吧。”
  頓然間公孫奇猙獰的面孔換上了一副笑容,哈哈笑道:“孟賢弟,真有你的,佩眼,佩服!咱們現在好好談吧。”
  孟釗道:“你要知道這個訣竅,那也容易。你把練毒功的方法告訴我,待我練成之后,我再把那個訣竅告訴你。”
  蓬萊魔女在密室里听到這里,心中不由得暗罵:“這兩人都是一丘之貉!不過公孫奇是大惡,孟釗是小奸而已。她本來准備在緊要的關頭出去救孟釗的,此時她以為公孫奇在盂釗威脅之下必將就范,而孟釗此人也不值得她的同情,因此也就放松了戒備了。”
  不料結果卻是大大出乎蓬萊魔女意料之外。
  蓬萊魔女心念未已,只听得公孫奇哈哈笑道:“孟賢弟,真想不到你還有這手。很好,很好,我答應和你做這樁買賣了。”
  笑聲未了,突然一掌擊下!
  這一掌不但是大出蓬萊魔女意料之外,連孟釗本人也是絕對意想不到。只听得孟釗大叫一聲:“公孫奇,你好狠!”胸口已是給公孫奇的掌力震裂,和身倒在血泊之中。
  公孫奇閃電般地撕破了孟劊衣裳,掏出了一本小冊子,得意之极,冷笑說道:“不出我之所料,你果然有一份副本,嘿嘿,什么內功心法的訣竅,我還用得著你告訴我嗎?”
  但出乎公孫奇意料之外,孟釗在臨死之前,雖然力竭聲嘶,卻也在冷笑起來:“公孫奇,你錯了!這個訣竅你是永遠也不會知道的了!終有一日,你將走火入魔,受盡諸般痛苦,比我死得更慘百倍!嘿嘿,哼哼,哈哈!”
  如哭如笑,聲聲慘厲,裂人心肺,饒是公孫奇惡膽包天,也不禁為之毛骨悚然,他在又惊又怒之下,一腳踢開孟釗的尸体,罵道:“你搗什么鬼?好呀,你變了鬼恐嚇我吧!”
  就在這時,蓬萊魔女与笑傲乾坤一同從密室里跑了出來,可是已經遲了一步,孟釗被公孫奇打了一掌又踢了一腳,早已气絕了。
  笑傲乾坤折扇一張,向公孫奇扑去,蓬萊魔女則奔向珊瑚,這是他們在密室里商量好的,一個攻敵,一個救人。
  公孫奇衣袖一拂,把笑傲乾坤的折扇引開,倏地一個轉身,又迎上了蓬萊魔女。蓬萊魔女這時正要抓著珊瑚,給公孫奇掌力一震,竟不由自主地倒退三步,說時遲,那時快,公孫奇已是先把珊瑚抓著。
  笑傲乾坤揮扇點他背心大穴,公价奇也早已拔劍出鞘,反手一劍,解了他這一招。隨即把珊瑚當作一面眉牌,向前面一推,喝道:“柳清瑤,你敢動手,盡管刺吧!嘿嘿,你們躲在暗處想暗算我,我早已知道了!”
  原來他們在密室里雖然屏息呼吸,但在剛才公孫奇与孟劊彼此勾心斗角之際,蓬萊魔女初意是准備也救孟釗的,故此到了緊張之際,就不自覺的手摸劍柄,發出了些微聲息。公孫奇已經練成了正邪合一的內功,听覺极其靈敏,些微聲息,他使立即察覺。
  公孫奇是個非常陰險的人,一察覺屋中伏有高手,便故意裝作与孟釗妥協的神气,以作緩敵之計,然則突然將孟釗打死,叫他們來不及搶救。公孫奇之所以如此,這是因為他一來惱恨孟劊反叛自己,二來他是料定孟釗抄有一本桑家內功心法的副本的,孟釗說的那個“訣竅”,若果是真有的,也必然在這副本上可以找到。但孟釗臨終時說的那一段話卻是他意想不到的。公孫奇此時的本領可以胜得過蓬萊魔女或笑傲乾坤,但同時對付兩人,他卻還未有把握。正是:兔死狗烹何足惜?梟雄辣手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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