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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智抉


  此后七天,圣幫全力為郭良儒辦理喪事,不但漕幫潘如虎、鷹幫朱亮功甚至連浙江巡撫程元章、河督顧瓊、直隸總督李衛、寶親王弘歷……等大人物皆前來悼念,郭良儒死得備极尊榮。
  頭七過后,圣幫方較恢复平靜,一切生意亦步上正軌。
  左仲儀于書房正揣想著要聘誰來擔任總管一職,若以風及時接任,他專事海船生意,學有專精,調回內陸,恐也不适,而那項則精于錢庄生意,目前正和鷹幫打對台,抽人回來,似也不妥。
  考慮分舵數人,怕有缺點后,左仲儀不禁動及青逸飛腦子,她既然愿當帳房,雖和總管有別,但加上姥姥這老經驗,必是絕佳組合,只是以其年紀,恐甚難服人,自己硬要挺她,若無成績,也是挺得心虛,看來得過些時候再說。
  左仲儀決定以尊重郭老為由,暫不立總管一職,所有業務,皆采合議方式,待有了結果,報上來即可,畢竟圣幫基業已百余年,不可能一時缺總管即行不通。
  商事既作安排后,所剩應是政爭及江湖瑣事。
  寶親王是來了,李衛也前來,隱約可感覺對方敵意已弱,大概對丁幻擅闖乾清官一事漸漸淡忘,而轉為注意江南勢力分配,圣幫應是得到對方信任,始有這种反應,得好好
  把握此關系,至于弘皙和弘晝并未前來,分明敵意已深,不得不防。
  左仲儀最不愿把圣幫涉入政爭之中,然自古以來,只要經商至一規模,又怎擺脫得了政客,甚至皇族之爭?弘皙之關系已在郭奇秀從中作梗下,根本無法改善,既是如此,唯有將其擊垮了,甚至連鷹幫也該教訓,否則准是騎到圣幫頭上。
  漕幫潘如虎也來過,自好應付,唯那石土寶恨滿清如惡魔,恐在圣幫和寶親王交往后,做出惊人之舉,不得不防。
  包天星也送了禮,關系應不差,劉吞金卻和劉光霞失去蹤跡,听手下報告,兩人出船遠航去了,一趟回來,不知將是何局面?尤其在自己聘青逸飛為帳房后,劉光霞會原諒自己么?亦或越演越烈?
  對于劉光霞,左仲儀有說不出內疚,一有机會,總得報答她。
  問題轉處,又落于郭奇秀和弘皙身上,對方不知是否另有陰謀計划?照日子推算,郭奇秀傷勢也差不多康复,行刺寶親王亦有二十余日之久,依弘哲個性,恐也不耐久候,應該出手了。
  丁幻派去打探弘皙,總該有消息回報方是。
  左仲儀遂往外頭轉去。留下“T”形暗號,不到半時辰,丁幻匆匆潛回書房,興致沖沖道:“圣爺想對郭奇秀開刀了?這畜牲已潛回弘皙那里,准備東山再起。”對殺父之人,他恨之入骨。
  左仲儀道:“不主動找他報仇,畢竟郭叔不希望他死。”
  丁幻道:“可惜!”
  左仲儀道:“弘皙動靜如何?”
  丁幻道:“可能又調來高手,准備行刺,目標可能是圣爺,或是寶親王。”
  左仲儀道:“高手是誰?法醒妖僧?”
  丁幻道:“像极,有几個光頭,但已脫下喇嘛服裝,縱使不是,也有關系。”
  左仲儀冷道:“終也要針鋒相對了。”
  丁幻激情道:“我可最喜看爺您的打敗敵手,有說不出霸勁,好像狂風暴雨,無人能擋似的。”
  左中儀笑道:“別吹了,我差點栽在烈九蚊手中,哪是無人能擋!”
  丁幻道:“烈九蛟是例外,那個妖人已不是人,且我相信,若拼命,他也占不了便宜,至少你掉命,他也得斷四肢。”
  左仲儀道:“莫說此不吉之話!”
  丁幻道:“呸呸呸!算我沒說!”
  左仲儀笑道:“任務增加,得注意寶親王動向,免得他失了著,咱押的寶通通輸去。”
  丁幻笑道:“得令!”
  正待离去時,忽有通報傳來,億嘉票號鄂龍求見。
  左仲儀一楞,郭叔喪禮,鄂龍并未出現,以為他已回京,誰知仍在江南,但覺必有要事,遂請丁幻先藏暗處,親自迎及鄂龍,瞧其難得慌張,即問道:“鄂爺出事了?”
  鄂龍道:“是出了事,里邊談!”
  雙雙返回書房。
  鄂龍急切即道:“朱亮功已把文俏蜂帶走,看是生意談不成,他耍了陰險手段,我找了數天,仍找不著,所以想請你幫忙。”
  左仲儀道:“他果然出手了。”
  鄂龍道:“可有辦法找人?”
  左仲儀道:“只要在杭州城,自能找著,否則得花時間。”
  鄂龍道:“那請幫忙。”
  左仲儀道:“自是應該,只是我怕朱亮功又把她當棋子,送給理親王弘皙,若真如此……”
  鄂龍冷道:“未免卑鄙!”
  左仲儀不言,照他估算,甚有可能如此。然他并非立即回應,在等鄂龍答案,畢竟理親王是皇族,為商場考量,鄂龍會為了女人而得罪他么?
  鄂龍終下決定:“搶過來,管他理親王,若惹毛我,到皇上那里告御狀!”
  左仲儀道:“他有可能是太子。”
  鄂龍又陷掙扎,然愛情戰胜一切:“我實在喜歡俏蜂腰,救了她,立即遠走高飛,若當真被發現,只有認了。”
  左仲儀笑道:“有時不知感情重要還是事業重要,只愛美人,不愛江山例子也不少。”
  鄂龍歎道:“我自以為古并不波,誰知碰上了方知難以割舍,讓左爺見笑了。”
  左仲儀道:“怎敢,性情中人,讓我敬佩!”自己還不是為了青逸飛、劉光霞弄得灰頭土臉,實是同病相連。
  鄂龍忽想及什么,道:“稟事未來,即想避開朱亮功反彈,尚請見諒,誰知他仍出手了。”
  左仲儀笑道:“毋需客套,你我皆知心意即可,鄂爺請回吧,若有消息,定告知。”
  “那謝了……”鄂龍起身拜禮,想問及青逸飛,又覺不妥,隨在左仲儀陪同下,送出圣幫。
  左仲儀立即返回,丁幻自動出現。
  左仲儀道:“听見了吧?”
  丁幻道:“听見了。”
  左仲儀道:“可有文俏蜂消息?”
  丁幻道:“爺您未交代,所以不知,不過事關弘皙和朱亮功,多少有几個地點可尋,因為這几天弘皙總鬼鬼祟祟。”
  左仲儀道:“未藏在天臨居?”
  丁幻道:“他不敢,天臨居是弘哲暗養殺手大本營,若文俏蜂一鬧,引起注意,對弘哲不利。”
  左仲儀道:“有道理,快去快回吧!”
  丁幻拱手道:“得令!”鼠輩似地溜去。
  左仲儀暗付,丁幻既有目標應能甚快回應,自己倒要好好計划看是要劫人,亦或另尋手段。
  正思考中,青逸飛已進門,七日喪事她不便打扰,然七日一過,即忍不住想見如意郎君,且找個好理由,手中拿著計划書,道:“我改了許多,爺您看看!”目光總是含情瞧著俊挺男人,滿心幸福。
  左仲儀欣笑道:“怎叫“爺”了呢?叫老了!”
  青逸飛道:“受聘圣幫,不叫爺叫什么?”白眼道:“難道要讓天下人知道,我是花瓶,靠關系混進來的么?”
  左仲儀干笑:“無此意,只是在人多面前稱之即可,現在總覺憋扭,還是你你我我或卿卿我我實在!”
  青逸飛斥道:“少貧嘴!”臉面飛紅,卻是甜蜜。
  左仲儀感覺妙极,接下計划書,翻向几頁,數字已對,列案亦清楚,笑道:“成了,進步神速。接下來應是圣幫全國三十六路事業帳冊,煩請弄清楚。”
  青逸飛詫道:“這么多?圣幫到底經營多少行業?”
  左仲儀道:“大大小小三十六路是跑不掉,不過有些賺錢,有些不賺錢,如漕運,其實在貼老本,倒不如海運實在。”
  青逸飛道:“怎會?大家搶著想經營漕運,竟不賺錢?”
  左仲儀道:“那是黑錢!試想一趟北京來回,經過閘關數十,每關都要包回扣,只有老鼠吃里扒外,哪來利潤?真正利潤是走私,漕船除了運糧,還可以運人、運違禁品,又如銅鐵原是禁止,運一趟,利潤自來。”
  青逸飛恍然:“原來你們都在干走私勾當。”
  左仲儀道:“圣幫可是特許開采,云南銅礦月產數万斤,怎是走私?”
  青逸飛邪笑:“我不相信,天下烏鴉一般黑!”
  左仲儀笑道:“你終于懂了,其實那也非叫走私,而是黑市千百年來即如此,只是一些只顧苦讀出身的官爺,自以為清廉,且懂經營之道,弄了一些根本行不通的規矩,如禁銅礦,原是怕百姓拿去鑄錢,然銅鏡乃是民生必需品,能禁得了么?故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圣幫只是順其自然,賺取合理利潤,且信用可靠,方能經營至今。”
  青逸飛見過世面,當然懂此道理,她只是意外圣爺承認如此之快,看來已把自己當成親信,心靈乍喜,感覺溫馨許多,道:“到底有多少行業非法經營?”
  左仲儀道:“大概官方禁止的,都算數!”
  青逸飛詫道:“這么多?”
  左中儀道:“人民總得生活,千百年來無人能斷,圣幫采了銅礦,總不能全數給官方,且你不私售,別人也會做,人民起反感,連帶其他行業也波及,此乃一体兩面,無法分割。”
  青逸飛道:“你不是說,有的事業不賺錢要棄守,豈非分割了?”
  左仲儀道:“那是不賺錢者,但黑市豈會賠錢?”
  青逸飛道:“漕運呢?不是走私最猛路線?”
  左中儀道:“這就是經驗了,既是走私最猛,投入人員必多,連官方都想分一杯羹,利潤不但漸薄且風險太大,容易出事,行業至此,我管它叫夕陽期,所剩价值不多,故准備放棄,現今洋界已往來頻繁,船船才是大生意,一趟直來,利潤決比漕船丰富,且無竟爭對手,如此既輕松又高利行業,何樂不為!”
  青逸飛笑道:“老狐狸,盡挑好的吃,難怪想我鄂龍合作,擴大經營,壟斷一切。”
  左仲儀道:“只要价錢公道,老百姓能占便宜,甚至官方也節省成本,如此做并無不妥。”
  青逸飛道:“如漕運改海運,一趟下來省個五万銀,官方豈非占了便宜,當然他可以以漕運九折報价,嫌個四万銀。”
  青逸飛道:“然后飽中私整,貪污?”
  左仲儀道:“可別如此想,打從雍正帝厲行清廉政策,已逼死不少官爺,試想一個三品年奉百三十兩,正一品也只有百八十兩,如何能養家活口?縱另有養廉銀補助,卻入不敷出居多,故這此外快即是補官爺手頭之不足,若全數繳朝廷,還不是被北京大官污了,縱使未污,鎖在庫中,在貨暢其流本意。”
  青逸飛道:“歪理讓你一說,倒是有理了……”
  左中儀道:“不是歪理,而是認清事實,你想創業,就得順其自然,亦就是隨波逐流,別跟眾人利益對抗,然后找出立基點,眼光早人几年,一舉出擊,必定成功。”
  青逸飛道:“又如漕運改海運?先放棄既得准備,另創新局面?”
  左仲儀笑道:“你終想通第一課程了。”
  青逸飛邪笑道:“原來經商尚有如此多訣竅,說你老狐狸,一點也不差!”似找到經商寶庫,得多挖一點。
  左仲儀笑道:“別稱老狐狸,經商如作戰,稱我為小諸葛,倒也受用。”
  青逸飛白眼:“我還是覺得狐狸較合适……”忽而想通,笑的更邪:“但‘豬哥’也勉強可用!”見左仲儀直道多謝多謝,青逸飛暗喜,小捉弄并未被發現,妙哉。
  左仲儀隨即說出圣幫產業,光是礦業即分金、銀、銅、鐵、錫、鉛、煤,硫磺……等高經濟產物,其分開采和冶煉,事業体已是雙倍,再分正市、黑市又雙倍,尤其黑市更是复雜,經營网路何只干百條,另加陸運、水運、海運……訂款、收款、回扣、紅利、欠款……等等,已听得青逸飛頭昏眼花,只覺數字似千万支筷子跳來跳去。
  左仲儀且又說及農產米、麥、豆、五谷、茶葉、棉花、蚕絲,以至于紡織、油行、瓷器、布庄、錢庄各种商行,且又加入近日流行之洋貨,事業何只三十六种。
  青逸飛猛搖頭苦笑:“這不是要整死我么?算一百年也算不完!”
  左仲儀笑道:“別急,看似复雜,卻有跡可尋,只要先歸類礦業、農業、海運、陸運、正市、黑市,以及錢庄資金進出,大概可以掌握七八成,達到你手上約十本帳冊而已,你只要注意是否有錯誤,賺或賠,以及是否波動太大,其他帳目省、州、城單位皆會弄清楚,才交到你手上。”
  青逸飛聞言稍稍能喘气:“這還差不多,否則定累死我了,”亦對圣幫事業体如此龐大,卻能順利經營,起了高度興趣,准備一窺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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