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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豈知小澤有潛龍


  “仙霞岭”地方很好找,岭下那片黑松林亦一察即著,林中的石砌房屋便四平八穩、方方正正的矗立在那里,有如蹲伏著一頭灰白色的巨獸。
  隔著石屋還有半里路光景,雍狷便下了馬,先將坐騎掩妥當,這才小心翼翼的朝目標逼近,如今約莫二更時分,冷月仍然高懸天際,幽幽寒光,映襯周遭一片寂靜,連聲狗叫都沒有。
  對郎五的說詞,雍狷并不完全相信,唯其并不完全相信,所以才這般謹慎戒惕,他固然极度思念儿子,但要自己活得健朗,始有發揮天舐犢之情的机會,如果在找回儿子之前先栽了斤斗,這天倫相敘,豈不又成畫餅!俏無聲息的摸近至石屋左側,雍狷半蹲在一叢野松后面,默默打量眼前的形勢。
  乖乖,這座石屋不僅是像倉庫,更有若堡壘般的堅牢……整幢庫房,俱由尺許長的灰白石塊堆砌,夾縫間糊著厚重的泥灰,石塊的表層未經琢磨,任其呈現著凸凹不平粗糙面相,石屋占地极廣,且高闊恢宏,人站在屋角仰視,恍然間有一种置身于巨大殿堂前的感覺,只不過比傳統殿堂顯得簡陋些罷了。
  這座巨大的石屋前后兩側,都設有窗戶,但卻開得很高,現在所有窗口通通緊掩密閉,沒有一扇啟開,屋里是個什么情形,外頭根本就難以查探。
  雍猖考慮了一下,決定試用直接突破的方法入內,最好亦能速戰速決,領回孩子,姓朱的玩過一次“金蟬脫殼”的手段,他可不愿再上這种老當。
  迅速接近大門,昭,門是松木制就,雖厚重,結實性卻差。
  他在貫力破門之前,要先試試門扉的构造及容易受力的位置何在,伸出手,剛剛按上門面懲寬懲大的一扇門,居然已“呀”的一聲滑開,同時,明明晃晃的燈光也自門內泄出,正好照得他絲毫畢現!我操,這扇大門竟是虛掩的……雍狷心里喃咕,立時全神貫注,干脆邁步推門而入。
  門內,迎面正像一座庫房,有高聳寬大的空間,并隱隱散發著一股微帶腐霉的怪味。
  青磚舖設的地面相當干淨,四周平敞,了無一物,庫房的中段,又用石塊砌封,留著一扇窄門,窄門后是個什么情景,則因門扉合攏,又不得而知了。
  明亮的燈火,光源來自那二十六只插在牆壁鐵座上的巨號火把、以及一張方桌上的兩對銀燭,桌后坐著一個人,桌子右邊坐著一個人,另外桌子左側站著一位,整整半片庫房里,總共就是這三位仁兄,有點像,呢,三堂會審的味道。
  雍狷仔細端詳這三個人,坐在桌后的那一員,生了張細致紅潤的娃娃臉,偏偏滿頭銀發、滿額白髯,身穿─襲黑袍,越見黑白分明,神情气爽;坐在桌子右邊的這位,競是位半老徐娘,套一身織錦衣裙,銀盆似的一張大臉,涂著厚厚的粉底、描以猩赤的服脂,唇上更染一抹婿紅,加以臃腫的身材,粗短的四肢,在在只給人一种想法……─真正是他娘的丑人多作怪啊:
  站在桌子右邊的一位,長相肥頭大耳,眉宇間頗有几分朱乃賢的神韻,不消說,他必然就是榮福所言朱乃賢那個武功高強的胞弟朱乃魁了!拍了拍插在腰板上的厚革刀鞘,雍狷先回手把大門掩上,又向里走近几步,這才笑容可掬的向面前三位拱手為禮:
  “我姓雍,叫雍狷,看情形,三位早就在等著我啦?”站著的仁兄嗓音粗重的的首先答腔:
  “姓雍的,你大概還不知道,朱乃賢下面還有一個老弟朱乃魁吧?”雍狷陪笑道:
  “听說過,看老兄你的這副尊范,想就是朱乃賢的今弟朱乃魁了?”那人胸膛一挺。
  大刺刺的道:“不錯,我就是朱乃魁,‘飛熊’朱乃魁!”雍狷十分友善的道:
  “幸會、幸會,賢昆仲長得可真相像,看到了哥哥,便如同看到了弟弟,想是同父同母同胞生,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哩……”朱乃魁火辣的道:
  “你少在這里耍貧嘴,姓雍的,我們在此候你多時了,這一次,你的漏子捅大啦!”雍狷笑道:
  “約莫各位知道我會來?”朱乃魁陰著臉道:
  “姓雍的,你好比孫猴子,任是如何狡詐善變,也逃不過我們如來佛的手掌心,你意念一動,我們就曉得你在打什么算盤,我們早斷定你會模來此地,是以天羅地网全經布妥,只等你一頭撞進來受綁成擒!”雍狷十分容忍的道:
  “朱二兄,如果能夠不動手,我還是希望不動手,和气生財嘛,兵戈相見,總歸不祥,大家何不都退讓─步,我的日的,只是要領回我的儿子,并無与賢昆仲為敵之意,還盼朱二兄你惠于体諒,化暴戾為祥和,豈不皆大歡喜?”朱乃魁聲聲冷笑:
  “講得好听,化暴戾為祥和?那么俞廣安一條命你怎生交待?郎五哥被你挾持而去又怎么個說法?雍狷,事情是你挑起來的,殺戒亦由你開端,弄到現在的場面,你反到振振有詞,扮起他娘的好人來了?”雍狷耐著性子道:
  “俞廣安和郎五的事,你可不該怪我,原是他們咄咄相逼,再三脅迫,我在不得已的情形下才勉力應戰,朱二兄,他們排好陣勢,指名挑斗,除非我引頸就戮,他們絕對不會罷休,那辰光,你說我能不求個自保么?”朱乃魁憤怒的道:
  “真他娘人的嘴兩片皮,翻云覆雨,道理全叫你─個人說淨了,你可以上門抖威風、耍蠻橫,強索人子,莫非就不准人家攔阻你?而試招較技,論的不過高下強弱,卻沒想到你競如此心狠手辣,居然愣朝絕處于,姓雍的,紕漏你捅得出,就當擔得下,強辯狡賴,不算是條漢子,我們也決計不受!”雍狷搖頭道:“朱二兄,你這全屬一面之詞,我看,耍蠻的不是我,應該是你才對!”雙眼驟瞪。
  朱乃魁咆哮:
  “他們說得不錯,果然是個張狂匹夫,大膽梟匪之流,姓雍的,今天不論為了哪一樁,全都饒你不得!”這時,坐在桌后,那位童顏白發的人物清清朗朗雍容自如的開了口:
  “乃魁,不須動气,你先問問他,郎五如今的下落何在、是死是活?”朱乃魁垂手躬身:
  “是,師叔。”一听那人竟是朱乃魁的師叔,雍猖立刻提高了警覺,同時心腔子也不免發緊;多年的江湖經驗告訴他,今晚上的局面,只怕不易應付了:
  滿溢著煞气的一張臉孔朝向雍狷,朱乃魁形容猙獰的Rt喝:
  “你听到我師叔的話了?郎五哥現下人在何處?你又把他怎么消磨了?”雍捐靜靜的道:
  “郎五很平安,我也沒有過份折騰他,到于他的下落,目前還不便奉告,朱二兄,只要你交出尋儿給我,我就會告訴你郎五的容身之處:”朱乃魁吊著眼珠子道:
  “你的意思,是要以郎大哥為人質,交換你的儿子?”雍捐道:
  “正是此意。”突兀里,朱乃魁仰首大笑,更以充滿譏嘲的語气道:
  “雍狷,你可是做得好夢,居然想拿郎五哥來交換你的儿子?真正一廂情愿,自說白話,荒唐幼稚之极,你把我們全看成─群廢物啦?就這么任你編排撥弄?姓雍的,你早早歇著吧!”雍狷毫不慍怒的道:
  “朱二兄。我看不出這件事有什么好笑,更不覺得其中有任何荒唐幼稚之處,除非是,你們根本就不在乎郎五的死活!”朱乃魁惡狠狠的道:
  “明白給你說吧,姓雍的,既然郎五哥現在還沒有死,他就不會死了,我們不拿郎五哥來交換你的儿子,我們有方法做到兩全其美的結果又可救回郎五哥,又不必交出孩子!”雍狷“哦”了一聲。
  淡淡笑道:
  “你們自信有這樣的能耐?”朱乃魁張牙舞爪的道:
  “不錯,我還可以進─步告訴你,我們的方法很簡單,只要把你撂倒擺平,逼你說出郎五哥被拘押的所在就成!”雍狷道:
  “這法子的确很簡單,問題只在于一─你們撂不撂得倒我,以及,我會不會說。”嘿嘿一笑。
  朱乃魁道: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雍猖,在這人間世上,會有許多出乎預料的机變,而你又不是金剛羅漢,沒有那等扭轉乾坤的法力,妄想一夫稱尊,你還不夠格!”雍狷沉著的道:
  “我并不否認你的說法,不過,朱二兄,單憑你,恐怕力、不到:”朱乃魁悖然大怒:
  “娘的皮你敢輕視了我?”桌后童顏白發的那一位又緩緩啟口:
  “何必跟他爭吵,乃魁,這類人我看多了,他們都是一個類型,只認實力,不輕信諫勸,不到黃河,他們是不死心的……”朱乃魁忍著气道:
  “師叔之言甚是。”轉向雍狷。
  那人微笑道:
  “雍狷,其實你的看法也不算錯,當然,光憑乃魁一己之力,大概是不足以制胜,不過,假如再加上我及七娘,情形可能就不大一樣了……”雍狷審慎的道:
  “恕我眼拙,不知尊駕与七娘又是何人?”紅潤光澤的娃娃臉上綻露出─抹古怪的微笑,那人帶几分矜持的道:
  “我姓賈,叫賈如謀,我的名字你可能陌生,但提到‘不老金剛’,我想你或者有個耳聞。”雍捐咽了口唾沫,忽然間感覺喉嚨里好干澀,面頰的肌肉也似是變得僵硬了:
  “不老金剛?你就是不老金剛?”賈如謀目光慈祥面柔和,這樣的眼神,襯托他童稚的外貌,看上去頗不調配:
  “我只是個武林末學,江湖莽夫,并非什么身价不凡的人物,所以尚不會被頂名假冒;是的,‘不老金剛’就是我賈如謀!”雍捐努力牽動唇角。
  算是在笑:
  “賈前輩,呢,不瞞你說,我實在是有點吃惊,我万万不曾想到,你和朱家這一伙人會有淵源,而且,看樣子還很親近……”賈如謀閒閒的道:
  “方才乃魁已經點撥過你了,雍狷,這人間世上,會有許多出乎意表的机變,而眾生芸芸,綿延糾結,誰又敢說和誰沒有牽連?乃魁是我的師侄,他師父,也就是我的師兄,已于數年前仙逝,所以乃魁亦同我的徒弟沒有二致,這孩子為了克盡孝道,半個月前,才接我在此安養,事情倒巧,正好遇上這段瓜葛,我代他出面處置,大概還算順理成章吧?”雍狷苦笑道:
  “當然應該,賈前輩,當然應該……”指了指坐在桌子右邊的那位半老徐娘,賈如謀的神態就像在為兩個老友互相引介:
  “她是我的好友陰七娘,‘邪狐’陰七娘,雍狷,所謂‘好友’,有很多种解釋,我們乃是最親密的那─种,露骨點說,也可稱做我的‘紅粉知已’吧。”陰七娘面帶嬌羞,向賈如謀投去深情款款的一瞥,她這副模樣看在雍捐眼里,真叫哭笑不得,只是目前狀況下,連哭笑的滋味都來不及去咀嚼了。
  賈如謀泰山不動的接著道:
  “因此,七娘自則凡事助我─臂,這個亦屬人情之常吧?”雍狷搓著手道:
  “前輩怎么說怎么對,我還有什么爭論的余地?”于是,陰七娘插嘴了:
  “姓雍的,我看你也不必受些無謂的罪了,索性俯首就縛,乖乖認輸,把郎五的下落供出來,我可以代你說情。央求如謀從輕懲處……”雍狷歎著气道:
  “我知道遇上兩位,是凶多吉少,但要我不戰而降,實在沒有這樣的習慣,雖然明知此乃不可為而為之。亦只有認命了。”猩紅肥厚的大嘴一撇。
  陰七娘提高了嗓調:“給你抬舉你不受,雍狷,這可是你自找苦吃、休怪我們手下無情!”賈如謀語聲溫和的道:
  “雍狷、你不再考量考量?你要清楚,你的希望并不很大。”雍捐搖頭道:
  “怕是要得罪各位了。”陰七娘冷凄凄的道:
  “如謀說得不錯,姓雍的,你還真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心不死!”雍狷伸手取下刀鞘,右掌輕撫刀柄,人也往后緩步退下:
  “人是一口气,佛是一爐香,陰七娘,就算栽跟頭,也要栽得磊落豪壯,若是連這點傲骨都沒人,尚出來混什么江湖?”大喝一聲,朱乃魁道:
  “大膽狂夫,陰七娘亦是你叫得的?”雍狷愕然道:
  “不叫陰七娘,卻叫什么?”朱乃魁嗓門宏亮的道:
  “我稱呼七姨,你至少也該尊一聲前輩!”雍猖不想笑。
  卻忍不住笑了:
  “各般各論,一馬歸一馬,朱二兄,我們彼此間的淵承不一樣,稱謂便難統一了,賈前輩年高德邵,我沒有話說,至于陰七娘,在我面前,無論歲數資歷各方面,她要充我前輩,約莫還差上一截吧?”朱乃魁厲聲道:
  “雍狷,你囂張至此,我必要你付出代价!”擺擺手。
  賈如謀─笑道:
  “不气不气,這乃表示七娘年紀尚不夠老,正是花樣的年華,還留著一大段青春哩……”陰七娘只手掩唇,又嗔又喜:“你就是愛調侃人家……”兩個人公然調情于對陣之前,雖說舉止略顯輕佻,但又何嘗不是把握十足、泰山駕定的表示?他們看雍捐,似乎已經成為階下之囚了。
  輕揮袍袖。
  賈如謀道:
  “時間不早了,我們盡快辦完了事,郎五也可少吃些苦頭,這就開始吧。”踏上一步。
  朱乃魁哈腰道:
  “不勞師叔費神,且容弟子与姓雍的先過几招─”貿如謀稍做沉吟。
  道:“你要小心,我們雖說不曾親見雍狷身手如何,可是据府里人傳述,技藝應是不弱,郎五的失算,就是一個例子……”朱乃魁凝重的道:
  “弟子省得,郎五哥恃技輕敵,弟子不會。”賈如謀向陰七娘使厂個眼色。
  微微點頭道:
  “好,記得謹慎將事。”霍然轉身,朱乃魁只在這─轉之間,已亮出了他的兵器……兩枚拳頭大小的“流星錘”,正銀光閃閃的懸挂腕底,錘頭上的尖錐燦亮生寒,細刃的銀鏈連著杆柄,仿佛隨時都能夠彈飛襲敵。
  雍狷左手緊握皮鞘,右手五指平貼刀柄,大砍刀高舉齊眉,紋絲不動。
  慢慢往前接近,朱乃魁目注雍狷雙眼,肩胛微拱閉息如寂。
  忽然,雍捐垂下頭來,模樣似倦乏了,要先盹歇片刻,但是,他的起手式毫未變動,依舊橫率齊眉,執刀的手穩如盤石。
  朱乃魁貫注全神,不敢稍有大意,他當然明白雍狷不是在盹歇,進一步說,越有這种反應,形勢便越加凶險,宛若遙迢谷底,霧起煙生,茫茫然諱莫如深!
  火把的光輝泛映著青紅,而銀燭燦亮,那抹刀芒像是由這兩种隔合的光亮中淬分而出,銳利的勁道四溢回旋,影搖焰晃,空蕩的庫房里流波交疊,幻魅如真,朱乃魁怪叫半聲,人已蹦出老遠!
  雍狷大滑步,刀鋒斜挺,“錚”聲顫吟,十九刀化為一刀劈出,朱乃魁的流星錘急速反揚飛擊,倉促中卻只封住九刀,他忙亂之下,只好竭力貼地竄避,更差一點就當堂見彩挂紅。
  刀貼有肘,雍狷閃向對角位置,驟而揮臂朝后,去勢快比惊鴻,朱乃魁的流星錘倏彈暴砸,競雙雙截空,姓朱的猛然縮頸挫腰,抖錘再起,大砍刀聲震盈耳,鎬鋒炫豎,就那么准确的將一對流星錘“當”“當”磕開!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上陣對招,往往不用簏戰多時便能看出高下,經常只須三兩回合,即可明辨強弱,眼前的場面,哪怕外行人也瞧得出來,朱乃魁的這出戲,只怕唱不長久了。
  此刻,陰七娘已自圓橙上起身,不著痕跡的往外慢慢移動─
  被逼出几步之外的朱乃魁不止是一頭的汗水,尤其目瞪如鈴,咬牙切齒,模樣是既憤怒、又狼狽,他手上的流星錘搖蕩轉晃,卻楞是不敢輕易出擊,生恐再次落空,就又不知會演就成個什么光景了。
  雍狷的刀鞘不知何時已插回腰帶之中,現在,他雙手并握刀柄,刀尖穩定的指向一點不動,然而,怪异的是刀尖所指,并非朱乃魁身上的任何部位,謹乃稍偏左方的虛空角度。
  這樣的蓄勢,實則包涵著至极的信心与無比的藝業肯定,因為用刀的人已經能夠确知自己的刀法足以回環自如、隨意揮洒,刀鋒的走向只是一种形式,方圓之內,俱為可達之處,指往哪里,效果全部一樣。
  朱乃魁漸漸呼吸粗濁,豆粒大的汗珠子順著額頭流到眉梢,汗從眉梢滴淌面頰,他不停的眨著眼,終于忍不住用衣袖去拭抹一雙環震動是刀出以后的事,朱乃魁擦汗的手肘還不及放下,盈目的紫電精芒已卷罩全身,他覺得好象驀地里被一波連一波的怒濤駭浪所淹沒,放眼看去,上下四周皆是流燦的刀花、掣掠的光焰,想要還擊招架,都不知該從何處著手了。
  一條長蛇似的黝黑皮索,便在這時“嗖”的一聲卷入,纏繞如電般攔腰扯起朱乃魁,眨眼里已將他兜空摔出尋丈之外!
  救了朱乃魁一命的人是陰七娘,她仍然站立原來的位置,只是手中多出那條渾圓的、粗細約拇指般的黑色皮索……說真話,這婆娘的動作确實是快!
  朱乃魁這一跤跌得十分沉重,似滾地元寶,又若黃狗搶食,反正怎么難看他就怎么演弄,可謂洋相出足,但他卻毫無怨恚,到底摔上一記卻挽回了老命,這筆帳橫堅算都絕對划得來。并沒有跟著再行追殺,雍狷以刀拄地,靜靜的等待著另一個狀況接續。
  當然,另一個狀況是一定會接續的。
  桌后的賈如謀,一張童稚的面孔上并沒有什么奇特的表情,然而這并不是說他內心里也一樣無動于衷,正好相反,眼見形勢的逆轉,大出他的意料,失算之余的震愕,已帶給他不小的沖激,不過他見多了世面,經多了陣仗,自恃的功夫尚能使他不將個人感受形諸于色罷了。
  陰七娘的修養就比不上賈如謀了,她的銀盆大臉漲得紫赤,兩眼圓睜,握著皮索的十指緊捏成拳,張開大嘴,活脫要一口吞下雍狷!
  從地上鼻青臉腫的爬起來,朱乃魁灰頭土臉的向陰七娘謝恩:
  “多謝七姨娘搭救,只差一步,我這條命就賣給姓雍的啦……”冷冷一哼,陰七娘沒有回答朱乃魁,卻沖著雍捐道:
  “姓雍的,你可叫真人不露相,看你外面,不怎么的,沒想到一手刀法競練達這等化境,更厲害的是你那股狠勁,方始接招,你就待赶盡殺絕呀?”雍捐有些無奈的道:
  “不是我狠,這動手過招,原本就帶著三分凶險,即使我想刀下留情,卻不知人家是個什么打算,稍有不慎,一片好心立將變做自己的催命符,你說,我豈能不緊著點?”陰七娘怒道:
  “好個毒辣東西,你血刀殺人,連眼都不眨,偏還有……
  套說詞狡辯?姓雍的,不要以為你有兩下子,就認定橫行無阻,朱乃魁吃不住你,我來!”雍捐道:
  “陰七娘,我不想傷害你,我只是要領回我的親生骨肉雙瞳中的神色轉為凌厲。
  陰七娘重重的道:
  “你可以領回你的親生骨肉,但不是你想象中的方式,雍狷,只要你能把我和賈如謀雙雙擺平,孩子自然交你帶走!”雍狷生澀的道:
  “陰七娘,這不是在逼人上梁山么?”陰七娘幽沖的道:
  “在我們兩個眼皮子下,你如此挫辱朱乃魁,又將我們置于何處?姓雍的,不是我們逼你上梁山,而是你也太不給人留余地!”吸─口气。
  雍狷沉緩的道:
  “我的心意已經向你表明,陰七娘,假若你堅持動手,我也沒話說,不過刀槍無眼,當場不讓,誰栽了都得自己認命!”陰七娘扁平的鼻孔翕合。
  聲音進自齒縫:
  “不要自視太高,雍狷,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那几手把式,我瞻仰過厂,挺不錯,但還不到舉世無敵的地步!”轉向賈如謀。
  雍捐道:
  “賈前輩,你也同意陰七娘的說法?”賈如謀輕輕額首:
  “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她的說法。亦即我的說法。”雍狷舔舔嘴唇。
  道:
  “那么我就只好舍命奉陪了。”陰七娘腳步一動,賈如謀又跟著叮吁:
  “七娘,爭的是胜負,不是意气,你要穩著點,你那條‘九尾索’到時候只怕還不夠應付,。得拿出你的看家本領來才行!”白了賈如謀一眼。
  陰七娘低陣道:“我知道,用得著你羅嗦?到時候,到時候還有你呀!”賈如謀閉口不言,形態間卻洋溢著深摯的關注之情,把陰七娘比起朱乃魁來,這位還“不老金剛”顯然是要体恤多了……
  雍狷雙手執刀,刀身斜肩舉起,流芒閃焙中,垂挂的雙環絲毫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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