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京城”內,號角聲從四周同時嗚嗚響起,跟著又傳來一陣鼓聲咚咚,剎那間气氛變
得緊張起來。
沒有大批守兵在城內准備戰斗,看來名昌世絕對不擔心被四路敵兵攻來。小白的“鐵甲
兵”、伍窮的“窮兵”、“神國”以及小丙等四路大敵,名昌世毫不放在眼里。
但并不是完全沒有名昌世在意的對敵者,最低限度,小白就是他好想擊倒的既然“皇京
城”沒有准備作戰,為啥气氛卻又异常嚴肅?
小白點頭道:“一直隱藏實力的五皇爺,對治理國家、應變、國策等事項,都有很清晰
的概念。軍兵出戰,城中必亂,嚴刑就是最适當的解決方法,好得很!”
在城樓上的名昌世,當然明白小白的意思,他原來繃緊的臉也稍稍松弛下來。
身負天命大任的王者,對于所受的小小挫折,必須盡快忘記,不能壓抑心頭太久,否則
只會害得自己沉淪不振無法自拔。因此,名昌世很快便把自己受挫于小白的不快拋于一邊。
城樓下的大街,號角聲、鼓聲戛然而止,約有二十人,分別都被五花大綁,任由官兵拉
了出來示眾。
官兵中為首的是一個帶有官帽的大老爺,只見他步上了新搭建的簡陋木棚,一屁股坐
下,便敲起他的惊堂木來。
“王金水,三天前于市集盜竊一斤蔬菜,惹起民憤,當場被逮,人贓并獲,于此候判,
可有辯說?”這位父母官說話倒也簡洁,怒喝一聲就清楚了數條罪狀,簡單直接。
排在最前面的王金水,生得瘦瘦削削,只有五尺三寸左右,看來定是挨不住饑餓,才膽
敢偷菜飽腹。
王金水唇齒抖震地道:“大人,小的是有偷菜,只因已餓了三天三夜,望請大人從輕發
落。”
惊堂木又再響起,那位官大人怨喝道:“大王有令,于敵人大舉來犯非常時期,重典治
罪,免內亂自殘。四處早已張貼榜文,你這刁民竟敢刻意犯法,本官豈能不依法重判!”
四周圍觀的城民實在不少,人群已開始蠢動不安,眾人隱約感覺到王金水此番必慘遭大
刑重罰。
王金水聲淚俱下哀求道:“大人饒命啊。”
大官怒道:“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饒。大王頒下重令,凡盜竊亂國者,四肢斬其二,你
雙手偷菜,本官就判你斬去一雙手,從此乞食街頭,悔恨終生!”
城民不禁嘩然,如此重判,是比沒有戰事時重了太多倍。單是盜竊丁點儿菜便要斬下肢
体,要是犯了奸淫擄掠此等大罪,豈不是一定要身首异處,不得好死嗎?
小白在城樓上看得一清二楚,笑道:“如此堅決執行嚴刑,各城民心安定,不亂不慌,
攘外先平內,令統治者能專心應付敵人。五皇爺治國有方,信心堅定,這又是武功、戰才之
外的另類才華。”
名昌世冷冷道:“這方面的才華极簡單,只有四個字,能貫徹始終便成,就是‘心狠手
辣’。”
小白哈哈笑了起來,搖搖頭道:“老天爺啊!小白就是在這方面及不上皇爺啊!”
要統一天下,确實需要有好出色的才能。名昌世是唯一的一直沒有真正顯露才華的王
者。
就是到了今天,人人都推崇他至尊最大,但他卻還是甘愿當個甚么皇爺,一切功勞,都
轉嫁到無能名天命身上去。
他要的是成功,不是無聊的頌贊。
待天下統一,接管所有的勢力,他已是中土唯一王者,那時候才邁向皇位,不也一樣
嗎?
真正的能人、梟雄,不會只爭朝夕。名昌世絕對是一個有耐力去靜觀事態發展的人,他
會等到最佳時机才出擊。
在靜觀事態發展時,并不懶散,他在國策、防務、兵法、律法、制度等等,各方面都要
自己表現得比其他人都更出色。
觀微知著,小白看得透徹清楚,名昌世實在是一個极為出色的統治者,難怪自他發兵攻
陷“皇國”以后,勢力不斷擴張,各路英雄也都甘拜下風,臣服在他之下。
城樓下的審判,并沒有停下來。第二個要審問的,是一名勇悍、身形魁悟,昂藏七尺,
臉上、頸上肌肉糾結的光頭大個子,人稱神力--趙猛。趙猛身体被綁,用的都是特別粗的
鐵鏈,也許一般的繩索實在難以綁得住他,單是臉相,已凶丑無比。
負責判案的大人,很快便定了罪,只因趙猛這廝犯的是殺人大罪,依法當場處決,最為
簡單。
趙猛突然跪下,帶著猙獰的樣貌怒道:“小人只是宰了那与我妻通奸的淫獸,豈會該
死?”
大老爺也不搭話,只因任犯人如何辯說,名昌世的律令已下,都一概不可能改變。
趙猛道:“我家中還有八十歲高堂娘親,大人,既然要我死,倒不如容我作先鋒出去殺
敵,斬下敵人人頭來相抵吧!”
如此的提議,确實是新鮮古怪。趙猛本來就是极神勇的先鋒,臨陣戰功卓越,國家确在
用人之際,要是為了殺死一個淫奸之徒而斬了他,的确會令軍力受損。
國法可會因實際需要而稍有變更?
“你每一戰,能殺多少敵人,能斬回多少敵人頭首回來?”這句話,并非手持惊堂木的
大官所說,而是高高在上、操生殺大權的君主皇爺,名昌世一字一字吐出。
趙猛見是名昌世在城樓上說話,知道事情可能有轉机,當下吞了好大一口唾液,心中急
疾跳動,嘴巴微顫回話道:“每戰十個,十個敵人頭首,小的絕不含糊。”
名昌世冷笑道:“好,將功贖罪。本皇爺就給你最后一個机會,在城西方向,我軍正与
‘鐵甲兵’交戰,你出去助一臂之力,每天一戰,斬下十五個敵人頭顱回來,作為免罪交
換。”
趙猛立時眼泛淚光,他又豈會想到自己能有如此幸運際遇,當下又跪又拜,快樂雀躍得
不得了。
名昌世再道:“記在心中,是每戰十五個敵人頭首,每天午時前要拿回來此處,讓本皇
爺點收。同時,本皇爺會扣下你年邁老母,只要少了一個,你娘便要被牽連斬首。”
已是勢成騎虎的趙猛,只得紅著眼點頭,此情此景,又豈容他有別的選擇。
名昌世輕輕點頭,那些兵丁已替趙猛解除了身上所有鎖鏈,并捧來了他原來慣用的數十
斤重斬馬大刀。
“殺!”
暴喝狂嘶,沒有穿上甚么鐵甲軍服作保護的趙猛,已提起斬馬大刀,如瘋似狂的沖殺出
城。
活像一頭瘋虎,遇有神佛要阻,恐怕也必把神佛斬成肉醬,再割下頭首回來覆命。
小白笑道:“皇爺在用人力面,倒有點奇特。”
名昌世冷笑道:“既要希望有能人助國家殺敵,但又怕如此會亂了原來刑法之規,是好
大的矛盾。”
小白道:“刑法有了矛盾,便成了不公、不義之始,如此對國家大大不利,實不該為
之。”
名昌世沒有回話,他心中早有所想,只是小白不明而已。
小白真的有些事情不明不白嗎?
每戰十五個敵人首級,每天一戰,那就可以保命,如此簡單的交換條件,究竟有啥隱伏
之情潛在?
名昌世仍在冷笑。
血戰連場,究竟誰胜誰負?
小白的“鐵甲兵”已定下戰斗策略,全權由夢香公主引領,不須他再臨陣督師。他要留
在“皇京城”中,看著四方大軍,一舉突破名昌世的阻障,攻陷破敵。
當然,這絕對是太奇妙也太美妙的“夢想”。
名昌世邀請小白同來,也是好想他留下,一同見證誰才是統一天下的真正王者。
一天過后,二人又是在城樓上,四方殺戰消息不絕,但策馬回城者,就只有一人。
此人姓趙,名猛。
快馬至城下,趙猛下馬跪在地上,說道:“微臣不辱皇爺之命,十五具‘鐵甲兵”人頭
在此。”名昌世冷冷瞥了小白一眼,笑道:“好,就一同拋上來,讓小白驗個清楚明白,究
竟這些是否貨真价實的‘鐵甲兵’!”
原來揹在趙猛身后的十五具人頭,血仍未完全凝固,令他背后衣衫染得紅了一大片。
奮力一甩,十五具頭首飛射城樓上,小白定睛一看,不禁心痛欲裂。
他認得,這几人都是將軍麾下的“鐵甲兵”,其中三人有妻室,四位有雙親高堂,只有
八位是無依孤儿。
十五人,都死得好慘!
名昌世但見小白心頭絞痛,哈哈笑了起來,說道:“好得很,小白心痛异常,每見一個
頭顱都痛一陣,由此證明趙猛你立了大功。放心好了,今天你娘必享佳肴,明天,你也會有
一樣成績吧?”
趙猛昂然道:“大王,微臣必定能在午時前,再斬下十五個‘鐵甲兵’人頭,半個不少
的拿來獻上。”
說罷,趙猛再磕首离去,快馬加鞭,似是好想再殺,快快達成名昌世的要求。
小白心中一寒道:“五皇爺手段真辣,放一條命,換來每天十五條命。”
名昌世沒有回話,他只是對小白露出一個不屑的冷笑。很明顯,名昌世并不欣賞小白的
推論。
沙場上,趙猛已是第四天如瘋虎入羊群斬殺“鐵甲兵”,完全不理會身上刀傷劍傷,執
著斬馬刀在馬上瘋狂揮斬,如此狂兵,早已叫一眾“鐵甲兵”心惊膽顫。
手起刀落,斬首奪下頭顱,把長發一纏,絆著頸項打結,殺一個留一個人頭。
只見血淋淋的人頭隨他舞刀攻斬,“鐵甲兵”未戰已冷了半截,要奮起對殺,又談何容
易。
如同鬼魅般的趙猛,殺得性起,但同樣也遇上困難。他每一天都殺十五人,敵人也就每
一天都對他增加防范。
第一天他只傷了三十處便完成任務,直至第四天的這回,趙猛身上已被“鐵甲兵”斬傷
了二百個傷口。
劇烈的痛楚他可以忍受,但鮮血不斷的流失,對任何強壯如牛的人來說,也實在是個重
大負擔。
而且,流血這負擔是會不斷增加壓力。
直至此時,還有半個時辰便必須赶回去“皇京城”,否則便難以在午時前抵達。
但在他背上的,就只有五個首級,彷佛要再多一個,便要付出自己性命來交換。
今天來抵擋自己的,全換上了甚么“五殺野”的人,對方都不好惹,又靈活又步大力
雄,殺一個都好難。
十五個首級,今天如何才能足數?
時間太晚了,趙猛的身体亦開始感到“軟弱”的信息,媽的,不能再等下去了。
左手一抖,青光急閃,斬馬刀翻騰,這一招悅目之极,拼出最強內力,跟前三個“鐵甲
兵”的大刀全被斬得崩折,刀鋒直割斬頸,正好一招奪來三個首級。
刀勢神通,化作一道白虹,正要割頸切入之際,崩的一聲,斬馬刀竟然被強力擋了回
去。
如此惊世駭俗的神功威震當場,趙猛定了定神,才看得清楚,眼前多了一個十七、八歲
的少年。
冷傲、鎮定、凶狠,沒說上半句話,他是小白的養子,專程來會一會趙猛這狂人鋒將。
笑夢儿截住了趙猛的必殺一擊,冷冷道:“今天,看來閣下再不能斬下十五個首級,反
要賠上自己脖子上的了。”
雙目盯住趙猛的脖子,似是找尋最合适的地方,如何一劍破斬,把頭顱摘下。
冷汗從趙猛背項涔涔而下,但更令他苦惱的,是他的前胸,竟也有點濕潤的感覺。
鮮血不斷的從胸口處滲出來,把衣衫濕了一片,原來剛才快若迅雷的一剎那,夢儿非但
救了三個“鐵甲兵”,而且一劍刺傷了趙猛的胸口,招式奇詭怪异得很。
趙猛很清楚,眼前的人自己實在難以戰胜,但只有五個首級,又如何能覆命。
他不能讓自己處身如此險境,他不能讓年邁的娘親受苦,趙猛雖然生性凶殘,但對娘親
卻是非常孝順,他要殺,要斬下十五個人頭,殺呀!
滿腦子都是殺!殺!殺!來吧,殺啊!
夢儿冷冷一笑,好吧,你該死的時候到了!
“皇京城”的城樓上,仍是站著小白与名昌世二人,烈日當空,照得野光猛非每一天,
兩人都在此等待消息,等各方的飛鴿傳信,報告戰情如何,當然,同時也等待著天天都准時
赶回來的趙猛。
今天,終于有點不同,趙猛仍未出現。
趙猛終于失約了!
午時已過,四周仍然是寂靜一片。
小白道:“你當真太過狠辣!”
名昌世道:“小白,我早說過了,這是王者的必須條件,你就是欠缺了我這樣的條
件。”
小白道:“這不是王者條件,而是凶殘暴虐者的手段。”
名昌世道:“原來頗明事理的小白,每到了一樣的類似階段,便會喪失應有的理智。”
小白道:“趙猛已替你殺了四十五個敵人,難道四十五人也抵不回一人的性命嗎?”
名昌世道:“你明白甚么是刑法嗎?既然定刑,就必須行刑,絕不能因任何情況而有所
改變。趙猛既犯了死罪,那就必須處死,但既然這廝還有利用价值,也不妨把這价值消耗淨
盡才了結他的生命。”
小白道:“你根本未曾想過,真的會放過趙猛。”
名昌世道:“該定罪處死的人必須死,怎可能放過!”
小白沒有再多言,因為令他痛心的事已發生,城下那灘鮮血,是從剛處決的人身上流出
來的,那倒下來的尸首,就是趙猛最孝順的娘親,她,被殺了!只因趙猛沒有依時覆命,連
累自己年邁的娘親也難逃一死。
“嘩!”一聲凄厲喊叫,從遠而近,好熟悉的聲音,趙猛,他還沒有死,他飛快的扑了
上來,扑向已死娘親尸首處。
堂堂男子漢,流下男儿淚,哭得死去活來,撕心裂肺,好痛!好痛!
趙猛万料不到,他連娘親的性命也保不住。
“我……有十五個首級,都是‘鐵甲兵’的,怎么還殺我娘?皇爺,你太狠了!”趙猛
滿臉淚,把背上的頭顱都拋在地上。
名昌世冷冷道:“好可惜,午時已過。”
趙猛心痛難忍,不停把頭顱轟向地上,撞得頭崩額裂,他真的難以接受娘親因他誤時而
被處死。
他的的左手被夢儿斬掉,一目已盲,全身也被斬得傷痕纍纍,但他還能夠奪下約定的十
五個首級回來,只是時間上稍稍晚了一點。
怎么名昌世不給自己一丁點的寬限?
一丁點時間已足夠!
已染血的斬馬刀,又再沾上鮮紅的血,這一回,鮮血不屬于敵人,乃是來自它的主人。
再也不愿尋找答案的趙猛,把斬馬刀送入了自己的身体,一扭,好快就了結性命。
抱住娘的尸首,一同死去!
他并不明白,為啥名昌世的刑法要如此嚴酷,當然,他永遠也不會明白,原來名昌世絕
不會赦免他,讓他活下去。
所謂的給予机會,只是個幌子,一切都是假的。
小白為趙猛的死而哀傷,雖然,他殺了自己六十位“鐵甲兵”,但趙猛不愧為一條好
漢。
名昌世卻為自己的堅定執法而滿足,他的确是一位出色的王者,如何也不會出亂子,該
死的一定要死,刑法一定要依法執行。
名昌世、小白,壓根儿就是兩种截然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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