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定堅《刀劍笑新傳》第三十八部 同心結
第 五 章 開心可人儿

  這种名日“隔重紗”的女追男游戲,是“狐族”所奉行的婚禮習俗,隨著這少數部落的
滅亡,此种習俗也已失落,如今夢儿在睡夢中有幸親身一嘗,但覺趣味盎然,奇妙的是他也
清楚自己身在夢中,所以放開怀抱,不再繃緊著臉,任由這群“狐族”少女將他主宰。
  可人嬌叱一聲,眉目一蹙,呼的一聲,揚起長鞭在半空呼嘯了一圈,重重抽落馬股,駿
馬翻飛四蹄快放,其余女子也依樣葫蘆,策馬狂追,可人叱喝聲道:“喝“他是屬于我一個
人的!你們別妄想來跟我爭!”
  被鞍下駿馬帶往前跑的夢儿听見可人說話的聲音,不覺回頭,眼前沙塵滾滾,可人馬上
英姿颯爽,手中長鞭揮洒自如,或左或右揮擊,啪的一聲響,便抽中身旁同行短發少女的坐
騎,那馬目被長鞭尖端擊中,血柱直射而出,哪能再跑了那馬吃痛前蹄仰起,鞍上短發少女
便被拋跌在地,可人抽回長鞭,乘勢圈住前方馬蹄,用力拉扯,硬將駿馬拉停,可人几番連
消帶打,松開韁繩,縱馬大步邁去。
  只听可人高叫:“我來了!我來了!你是我的了!”夢儿見她開怀大叫,頓覺有趣,自
己也喜极忘憂,大樂笑著。終于可人所策之騎追上夢儿,掄鞭向他身上圈去,剛繞了一圈,
另一條長鞭又揮來同時圈住夢儿,可人橫目瞟去,見她的對手天心同時都揀中夢儿為自己新
郎,互以眼神對峙,夢儿眼見自己同時被兩個少女爭寵,其他男的全部落單,其樂無窮,原
來惟有在夢中,夢儿才可痛快開怀。
  依“隔重紗”的規矩,男的不能首先開腔,也沒有選擇的權利,完全任由女方擺布,要
是同時間有兩女互爭一男的情況,便必須由他們自己以或文或武方式決胜,直至一女敗倒,
才由胜出一方完全擁有那男的,夢儿從未參与過這种游戲,可是夢中的他好像也懂得這規
矩,所策騎之快馬停下,可人突從自己坐騎處輕身躍起,跨步過去,嬌叱一聲,連環三踢,
向著對手天心蹴去,要將她打下馬去。
  可人身手矯捷靈敏,飛踢姿勢曼妙,夢儿几乎要脫口贊好,不料另一邊的天心也不示
弱,雙腿鉗緊馬腹,身体向后拗去,避過可人踢腿,待她招勢一老便抽鞭回擊,霍霍霍三下
重鞭破空,可人發起腰力,半空旋身翻飛,如魚躍水安然落回自己坐騎上。
  天心見她退回,又作反擊,一鞭向她的馬股打去,那馬狂痛嘶叫踢蹄欲奔前,可人反應
迅捷,立即回鞭一圈,卷住夢儿,借馬沖前之勢,將夢儿如飛人一般拉扯過來,跌入她的怀
中,可人將他一把抱住,便含情默默的与他四目交投,反倒是夢儿有點窘態。
  “隔重紗”這個游戲,女的就算是把其他對手全部擊敗,奪得自己心儀的男子,也得要
攫取男人的心,使他同意接受跟女的交往,而其方法不限,不管是用美色引誘男方,還是甜
言蜜語也好,只需達到目的便成。
  可人簡單直接便說道:“我很喜歡你,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到天涯海角,地老天荒,便
不要回避我真情的一吻,否則我會很傷心,天天為你流一殼子眼淚。”
  剛說罷,可人飛快的擁著夢儿与他親吻起來,旁若無人,然后又替夢儿將綁著雙手的繩
結解開,其他心儀夢儿的女子都倒抽一口涼气,盼望夢儿會把可人無情推開,那可人就會喪
失与夢儿共諧連理之机,可是情況令所有人都失望,因夢儿不但接受了可人,還伸手將她抱
人怀中,擁得更緊。
  這一個長吻几乎吻得日轉星移,兩人久久不愿分開,到吻得倦极之時,夢儿竟從夢中乍
然醒來,可人嬌叱一聲,便赤裸裸地從鄰床處躍過來,伏在他胸膛,夢儿只覺還在仙境,今
日的遭遇實在是太奇怪、太美妙,相信定會一生難忘,可人又說道:“夢儿,你好嗎?”
  哪知夢見回答:“可人,跟我走,离開這里好嗎?”她抓著頭似乎不明白,夢儿又改口
說道:“可人,我們不去天涯海角,夢儿的女人必定要享受最好的,她會是天下間最令人欽
羡的女人。”
  夢儿不管甚么,已對可人立下誓言,可人以親切笑容回答。要帶可人离開這荒蕪之地,
首先便要解決可人赤身露体的習慣,他費了一番功夫,剝下几頭已死紅孤身上的毛皮,做了
件簡單的衣服,替可人穿上去,但可人看了兩看,像很不習慣,几次又欲脫下,糾纏了一
會,可人最終還是蹶著嘴把自己的怪模怪樣接受下來。
  要告別自小長大的古塞,可人不覺難過,那雪狐在低嗚,仿佛依依不舍,它并沒与可人
一起离開,留守這里。傻七見夢儿与可人自古塞中步出,立即警戒起來,躍身蹬步退開,与
夢儿保持一定的距离,夢儿瞄了他一眼,既然美人在抱,暫時也沒興趣打那“晴天娃娃”的
主意,只顧挽著可人的手大步走去,而傻七就像個仆人一樣遠遠跟在夢儿身后。
  离開古塞,經過了石窟群,三人穿過原野叢林,夢儿并沒有立即回到“神樓”那邊,而
是繞道到“神海村”,乘上小艇,夢儿對可人說道:“可人,我現在帶你去看看我們的將
來。”
  傻七記起來時并沒經過此路,不禁有點猶豫,可是見夢儿的小艇愈走愈遠,自己一個人
又害怕起來,惟有乘上另一艘小艇尾隨而去。
  “律天殿”前的一條長長“御道”上,一座由八人擔抬的皇轎剛剛經過,“御道”上的
龍紋和龍像已經修葺,雕龍栩栩如生,重現皇宮應有的万丈气派。
  那皇轎上所乘載的,自是當今“天法國”真龍皇帝,雖然他還是叫作太子,而尾隨皇轎
之后,另一頂平金絲繡鑲石的轎圍,由四人所擔抬,負責守在這頂轎圍外的是對太子心悅誠
服,決心一生追隨的古刀,自伍窮讓位,太子正式登基,古刀便即時由沙場將領晉升為一品
御前錦衣衛,但他主要不是保護太子的安全,而是寸步不离太子曾經背著的那個小孩,坐于
這頂華貴轎圍,几与皇帝平起平坐的人,也正是以往只能手抱的小孩子,日轉星移,如今這
小孩子巳長成年約八、九的稚童,個子既已長高,當然不能再作手抱,但太子仍對他万分重
視,甚至下達圣旨要文武百官對這稚童亦須行君臣之禮。
  自當日伍窮在“窮鄉乞巷”巧遇太子時,太子便一直背著這個如同病患瘦弱的小孩,几
乎形影不离,沒人知道他与太子的關系,更沒有人見過太子和他對話,最令人印象深刻只是
那次夢儿要殺敗太子時,他忽然醒來向夢儿吐了一口唾液,令夢儿羞愧而退走。
  八名侍衛小心翼翼抬著皇轎直抵“律天殿”,太子自行從皇轎走下,徒步踏上那條長長
的梯階,准備走進殿中臨早朝,古刀掀起那道轎帘,只見那小孩四平八穩的端坐,雙目卻是
緊合,似是永遠沉睡,古刀早已見慣不怪,將他從轎內抱出,尾隨太子步上梯階。
  明明已把他抬至“律天殿”前了,太子還要親自走這一小段路,是否有點多此一舉?這
問題一直在古刀心中盤旋不去,今日終于忍不住開口要問個明白。
  古刀道:“皇上,古刀不才,不及皇上有智慧,但實在猜不透皇上要親走這段小路的原
因。”
  太子微一沉吟,回頭答道:“你不會今日才對這件事有所疑問,為何要留到今日才向朕
問答案?”登基為王后的太子更具皇者威嚴,只是一句說話和一個眼神就讓古刀不能再掩飾
心中疑賁,听到太子所問惟有答道:“因為古刀曾嘗試自己猜度原因,雖然曾有數個可能答
案,但再細心回想也覺不是最真實的答案,始終末能釋疑。”
  只見太子駐足,回頭說道:“你知道你犯了多少個錯誤嗎?”古刀微一呆愕,二話不說
即垂首准備接受責罰,說道:“微臣不知,煩請皇上指出錯處,并加以責罰。”
  對于古刀勇于認錯的態度,太子臉上閃過一絲滿意神色,答道:“你最少犯了兩個錯
誤,第一是不應該對朕的一切有所生疑,因為朕做的每一件事都必有其原因,要是每一事都
要跟你說個清楚明白,那朕豈不是反過來變成你的下從?”
  古刀連連點頭,答道:“微臣不敢。”
  太子又說道:“第二個錯誤,是不應該為這些微小的問題去煩惱,人的智慧很寶貴,當
你去為一些小問題煩惱時,別人卻已身体力行去解決大困難,人家邁進了一大步,你卻仍是
原地踏步,要追赶過人可惜卻早已失掉先机。”
  听罷,古刀低下頭去答道:“微臣會好好檢討。”
  最后,太子再答道:“不過,你既然已將心中疑問道出,朕也不妨答你,朕之所以要親
自走這一段路,是希望警惕自已就算身份是皇帝,但其實也是一個血肉之軀,并不要因身份
尊貴而把自己抬得高高在上,當然君臣之禮還是不可免,假如可以的話朕也會保持著与你們
一樣的生活,惟有如此我才能明白應該如何管治朝野,否則与平民生活距离愈遠,治理天下
的手段便變成空中浮閣,不切實際。”
  听罷太子的一席話,古刀心內對太子的敬重又再加一分,他自問比太子年長逾倍,但始
終覺得自己的智慧才干,遠遠不及太子。
  太子的智慧惊人,甚至比余律令更高瞻遠矚,別人是想一步走一步,他則是想了三步,
走了十步,而且每一著都互有關連,就算是說一句話也有其用意,就像他對古刀解釋其棄轎
不用,徒步走這一段梯階的原因,究竟真實用意是否如他所言,還是其目的是想向古刀再次
炫耀其智慧,令他更感拜服而不敢造次呢?沒有人可以得知确切答案。
  走完了長長梯階,太子直入“律天殿”端坐龍椅臨朝,他的身旁竟還放了一張金漆大椅
讓那小孩子就坐,可是那小孩好像永遠睡不夠,仍是緊合著雙目。
  文武百官齊齊跪下高呼万歲,兵部尚書便先上前敝奏,他完全遵照了太子的吩咐,如何
加強國防兵力、武器,又加快修葺城池以作布防,戰部尚書又將“天皇帝國”一邊情況道
明,太子都一一了解過去,又再作安排,忙了好一回便退朝。
  文武百官全都退下,太子走進了經書房,万卷書冊整整齊齊排列架上,這是太子每日退
朝后必到之地,就是這間經書房,任何人未得太子允許也不得闖進,違者必斬,房外甚至不
要侍衛守門,可以說經書房外几十尺的范圍里,就只有太子与那個日常緊合雙目如同已死的
小孩,假若任何人要潛人經書房其實十分容易,可是又有誰夠膽干這樣的事?
  此刻的經書房中,太子端坐于案頭旁,終于見那小孩站直起身來,他其實不病也不死,
太子微一吟哦,然后說道:“刑部尚書。”
  那小孩眨動了雙眼,稍一遲疑,說道:“皇上,現‘天法國’為應付‘天皇帝國’大軍
來襲,正值兵才若渴之時,微臣有一建議,如今刑部七十大牢囚犯共上万人,其中极多是孔
武有力之重犯,他們被因數載,其實早已為其所犯之事付上代价,多次希望皇上龍恩大赦,
把他們釋放出去,而微臣也已私下作主,問得他們意愿,答應為‘天法國’略盡綿力,加入
軍隊之中齊同抗敵,他們某些本屬死囚,就算是在沙場中被殺,亦不足惜,只要皇上允許,
一万個囚犯便變成一万個可供犧牲的陣前先鋒。”
  太子听著小孩的說話,閉目靜思一會,再次睜目時便說道:“兵部尚書,你對此事有何
意見?”
  那小孩听了,便即站過去另一位置,這次開口說話卻全換了語气,十足十兵部尚書般行
動舉止粗豪万丈:“皇上,此事實在太過荒唐,以囚犯作戰兵歷朝也沒此先例,恐怕此例一
開影響深遠,依微臣愚見,將一万囚犯完全從牢中釋放出來后,倒是省去了處理囚犯的煩
惱,刑部尚書的提議也不是完全沒有效用。”小孩說完,也仿佛那邊真的站著一個刑部尚書
模樣的人,表情十足向那邊厲目瞪去。
  太子与這個小孩的對話,似乎就像是真的殿上早朝會見文武百官一般情況,但奇怪的
是,那小孩的一番說話并不是剛才早朝的內容,太子听了小孩模仿過刑部尚書和兵部尚書的
說話后,口中喃喃,略一沉吟說道:“刑部尚書這种大膽提議,其實也非不可行,只是要立
即答應的話,他便以為自己甚有創見,以后便會洋洋自得,而兵部尚書也會因此對刑部尚書
更為不滿,加深兩人鴻溝,因為他反對的手段做得太明顯,如一面倒贊同他意見的話,亦會
令刑部尚書產生怨懟,兩人所司之職需緊密溝通,現階段不宜多生波折,必須好好處理才
對。”
  說完后,太子稍一盤算便又對那小孩吩咐道:“刑部尚書。”那小孩仿佛就化身為刑部
尚書模樣,低下頭來答道:“微臣在。”
  太子臉露威儀,說道:“囚犯是囚犯,戰兵是戰兵,國法与國防是兩碼子的事,不能混
為一談,百姓犯事便該依法判決,既判決了便不能隨便赦罪,否則百姓以為朝廷法制朝令夕
改,哪還有人愿意再守法?何況這群囚犯是烏合之眾,把他們混在正規戰兵中,只會引起爭
端,對行軍打仗有百害無一利,而且我的戰兵不是用來作犧牲,而是用來打敗敵軍,不過卿
家的确提醒了朕還有囚犯的問題,如今‘天法國’糧資分配不公,這群囚犯在牢中浪費人力
物力,更要供糧養活,朕命你重新審定每個囚犯所犯之罪,如有死囚者未施刑,要立即執
法,未判刑者則加快判審,一切辦妥,再提醒朕需加定各罪刑罰。”
  說罷,那小孩一絲不苟地下跪道:“微臣遵旨,微臣自當听從皇上吩咐,退朝后立即去
辦。”
  太子又道:“兵部尚書。”
  那小孩又急步走去另一邊,扮演著兵部尚書的模樣應道:“微臣在。”
  太子道:“你重新制定一下負責安排武器、軍糧的營戶編制,這些軍兵不上陣前交鋒,
只是奴役其他戰兵,通常是在百姓中征召入伍,假如那些犯事輕微的囚犯愿意效役,便挑一
些讓他們去入伍干些粗活,當然不能讓他們軍階有所晉升,假如試過可行,便再挑一些去,
惟此事并不急迫,大可慢慢去辦。”
  原來太子一直對這小孩十分著緊的緣故,是他能夠在太子身旁靜心觀察每一個人的特
性、動作,然后便能模仿出那人的一切動作,甚至乎連心中所思所想也能猜得出來,雖然這
小孩有此奇能,卻并不懂得如何處理問題,是以每次太子要對付某人,他便必然先扮演一
遍,讓太子自行謀定對策。
  太子的确絕頂聰明,卻也總不能一眼關七,可是他又絕不想忽略任何一個人,兩人如此
這般配合起來,可以說是天衣無縫的配搭,難怪太子每次皆能制敵于先机,百戰百胜。
  有這樣的一件寶物,叫太子怎能不小心把他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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