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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醉八仙酒樓”坐落在安化縣城鬧市區的青石街上。青石街因是由當地產著名青花石舖砌而得名,街寬八尺,是城里頭最寬的路面。
  當女說書人率眾人一進“醉八仙酒樓”,美女們立刻圍了過來。
  只听有人高呼:“蘭花姐姐,金扇公子看你來了!”
  又听有人興高采烈地嚷叫:“梅花姑娘,快下樓來,你的金扇公子帶了好几位朋友來啦!”
  這一進門的情景,已把個金扇公子看傻了眼,听傻了耳,呆若木雞地站在那里。
  女說書人十分得意地說:“諸位公證人都見到了,是我說書的錯了么?”
  “我确是沒有來過啊!”金扇公子無可奈何地說。
  “你是人,是男人!”女說書人說,“天下所有的男人,都象你金扇公子一樣,玩了娼婦是宁死也不會承認
  的。”
  “現在的情況已經足以證明金扇分子來過‘醉八仙’了!”史幫主說,“但他留下的墨寶——那副對聯,我們做公證人的也得瞧個清楚!”
  “那……請金扇公子吩咐店小二拿出來吧!”
  “我沒有來過這儿,哪里寫下了什么聯子呢?”金扇公子當然不能吩咐羅。
  “啪!”女說書人一掌拍在帳房先生的桌面上,說:
  “管帳的,快吩咐下去,把昨晚金扇公子留下的那副對聯拿了出來!
  “來了,來了!”“醉八仙”的媽媽從樓上走了下來,“不要吵,大家不要吵,對聯我拿下來了!”說罷,把對聯丟給了女說書人,瞪著雙母夜叉一樣凶的眼睛說:“快拿了去,臭對子我們不稀罕,不稀罕覃少堡主的臭字!”
  女說書人掏出了三兩紋銀,交到媽媽手上說:“借個房間商量件事如何?”
  老媽于見錢臉笑:“可以,可以!”接著,轉身吩咐道,“‘一言廳’待客!”
  所謂“一言廳”也有個名堂,就是客人進廳以后,一言已嫌多,乃是以不說話最妙,因此,它是最宁靜的地方了。
  女說書人等進入“一言廳”后,可就不宁靜,不“一言已賺多”了。
  “現在,”女說書人十分認真地說,“請德高望重的丐幫史幫主鑒定金扇公子的墨寶!”
  史幫主把對聯接過來,反复地看了看,說:“假不了,假不了!”
  “現在,”女說書人命令似的說,“請驛渡客棧的三位大哥返回去,明天向公子哥儿大嫂小姐們報告這件‘新鮮事’!”說著,女說書人給了把碎銀子,足有一兩多,交到三人手上后,揮手讓他們离去。
  三人走后,史幫主搓著手,象是無限歉意地對金扇公于說:“你看……你看……這件事該怎么辦?”
  “我說沒來過‘醉八仙’就絕沒來過‘醉八仙’!”
  “鐵的事實擺在面前,可不能嘴硬啊!”
  “史幫主!”女說書人說,“你和草上飛可是公證人啊!明日辰時,我在西門城外岳王廟候駕,到時請把金扇公子交給我。恕我失陪了。”
  她說走就走,匆匆离開了“醉八仙酒樓”。
  女說書人走后,金扇公子懊惱,忿恨,心想,明日辰時非在岳王廟前殺了女說書人不可,不殺不足以解心頭之恨!
  史幫主象是洞悉金扇公子心思似的,拍著他的肩膀說:
  “老叫花子本想代你把這個女說書人殺了,但后果不僅是你金扇公子從此再不能闖蕩江湖,而且丐幫弟子全都會因我而引以為羞。你也知道,普天之下,唯我丐幫最重承諾,就以我對狐王來說吧,僅僅只是為了先幫主神丐的一句遺言,便必須為女狐王赴湯蹈火,且心中絕不可有絲毫怨气。”
  “那……”史幫主,明日辰時,你是一定要將我交給女說書人的了。”
  “人是交定了的。但你是狐王的奴才,一個人怎能管兩個人為奴呢?象草上飛,他對狐王以奴才禮相敬,也認釵奴為主子,只不過是奴才的奴才而已。可這女說書人行蹤飄忽,行無定址,東游西蕩……唉,我說余扇公虧喲,不是老
  叫花子責備你,你在江湖上打滾,少說也滾了三年了!女人、乞丐、和尚這三种人是不能隨便招慧的,怎么這點起碼的常識你都不曉得?這三年你算是白‘滾’了。”
  “當初在至善橋上我就對你說個明明白白,這個女說書人有三怪,一是怪在她是女人,二是怪在她年輕貌美,三是怪在她穿著奇裝异服,所以我稱她叫‘怪女說書人’。事后——也就是進了客棧以后,你拔金扇時,我警告你‘小不忍則亂大謀’,可你不听,竟會突然拍桌子!”史幫上一口气數落了他一通。
  “史幫主,她胡說八道,硬說我去‘醉八仙’玩娼婦,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你十年寒窗,書全白讀了。此事要是讓狐王知道了,不把她气個半死才怪呢;”史幫主象師父教訓徒弟似的說,“花朝節當天,狐三請复興堡主在雷公岭上賞花,當胡堡主說老狐王被囚禁在水月樓水牢中時,釵奴跳起兩丈多高,落地后憤怒地說‘殺進洞庭湖!’老狐王是狐王的親爹,可她卻心平气和地說:‘釵奴,象你這樣地聞言色變,聞言即怒,怎能擔當大任呢?’所以,我對狐王敬佩得五体投地。她知道如何冷靜地思考。
  “如今,你和草上飛去了水月樓,果然老狐王不在水率之中,而且,水月樓根本就沒有牢房。可你呢?聞褒便手舞足蹈,听到毀譽就怒不可遏,正犯了狐王所說‘怎能擔當大任’這句話。別以為你完成了狐王交付的‘火燒水月貨的任務,可要修煉到狐王的‘修養’,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史老前輩,晚輩謹記你的教誨。現在最為要緊的事
  是,明天我該怎么辦?”
  “我送你去岳王廟,把你交給女說書人!”說著,史幫主拍著金扇公子的肩膀,說,“別怕,我們還有最后的殺手鑭,那就是把狐王抬出來!”
  “可是,她遠在衡山复興堡啊!”
  “我的意思是說狐王已在江湖上成了气候,凌駕在兩湖三大堡之上,只要把她的大名抬了出來,女說書人買帳便罷,或是從此不在江湖行走銷聲匿跡也行,如若不買帳,再象過去那樣在洞庭湖以南亂闖,縱是她有天大的本事,四缺砸爛她的說書攤子,可只是舉手之勞啊!”
  史幫主的話當然有道理了,金扇公子乃是狐王的轎前護衛,誰敢收留?況且,狐王曾說過,誰要敢欺侮她的奴才便是欺侮她狐王本人,那還不砸爛她的攤子,
  金扇公子听了史幫主的話,一顆提著的心才放了下來,因為,他已吃了定心丸了。
  誰知事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女說書人根本不敢收他為奴。
  第二天清晨,當史幫主和金扇公于、草上飛三個人來到岳王廟時,一個小丐向史幫主遞了一封信,說:“女說書人已回驛渡客棧,留書一封給金扇公于。”
  史幫主接過信后,瞧也沒瞧一眼,立刻轉交給了金扇公子。
  金扇公子打開了信輕聲念道:“金扇分子大駕尊前,我原本想收你為奴,但主奴就是師徒,怕以后亂了關系;再說,我帶著個大男人,闖蕩江湖十分不便,就此告辭,但愿后會有期.女說書人敬上。”
  簡單几句,語意十分明确,但也話中有話。
  史幫主听罷哈哈大笑,說:“怎么樣,想做奴才,人家還拒收呢!
  “誰跟她后會有期!”金扇公子怒气沖天地把信扔在地上說。他昨天受夠了女說書人的侮辱,心中怒火仍在嘎嘎燃燒著。
  “我昨晚對你說的話,就全丟在腦后了?”史幫主說,“人要是不能忍气,不知道靜以觀變,動輒就自以為人不如己,那……不可教也。走!”
  走,當然是經過至善橋口复興堡向狐王复命去啦。
  當三人剛走上至善橋時,正好碰上了釵奴。
  “哇!釵奴!”草上飛老遠就瞧見了,飛奔了過去,“奴才拜見釵奴!”草上飛是釵奴的小奴才,見了釵奴為何不稱“主人”而直呼其名呢?原來,這是釵奴吩咐的。她不准叫她主人,因為她是狐王的奴才,所以只准叫她為釵奴。”
  釵奴對草上飛倒真好。她上手搭在他肩上說:“自你奉狐王之命去燒水月樓后,我每天都在想你呢!”
  這時,史幫主和金扇公子也走上前來,釵奴對金康公子狠狠地瞪了一眼,轉頭對史幫主說:“臭老叫花于,你怎么在這儿呢?”
  “奉狐王之命,迎接金扇公子和草上飛凱旋歸來訪!”
  “金扇公子凱什么旋?要不是我的奴才飛奴,一僅奴又抿嘴對草上飛笑著說,”他去德山請獨行大盜派出三十人馬,金扇公子有天大本領,也燒不了水月樓呀!”
  “就算他沒有功勞,”史幫主說,“也有苦勞啊!”
  “苦勞都沒有!”釵奴又瞪了金扇公于一眼,說,‘人
  家草上飛從開襠褲時起,就跟著他師父老革上飛南來北往,少說在江湖上也有十七八年的閱歷了,他金扇公子算是哪塊料子,除了動不動就拔他那背后的金扇子外,還能辦什么大事呢?”
  “釵奴,”金扇公子質問,說,“我到底在哪儿開罪了你,你處處都要作難于我?”
  史幫主一聲不吭,眯著眼睛站在一旁看熱鬧。
  “剛才有個戴桃花圈的女說書人告訴我,說你金扇公子最不要臉了,前晚去‘醉八仙酒樓’玩娼婦。她說她本來要收你為奴的,只是嫌你身上有女人的騷味,又不收你了。”
  “釵奴!”金扇公子昨晚被史幫主教訓了一頓,覺得心平气和說話,總比怒目相向要好,于是,口气也緩和了下來,“釵奴,你愛怎樣說就怎樣說,我沒去過‘醉八仙’,心中無愧!那個假冒我的人,遲早要遭天打雷劈!在漁夫村假冒我的事,我早已不放在心上,可這假冒我坏我名節的人,我是早晚都不會放過他的!”
  釵奴問:“你是怎樣個早晚都不放過他呢?”
  “我早晚都要向觀音菩薩跪拜,請他主持公道,早日把那個冒充我的人碎尸万段!”金扇公于昨晚已經悟到,一定有人在假冒自己,在“醉八仙酒樓”設下了陷阱。
  “算了吧,你做了虧心事,拜菩薩也沒有用!”釵奴說了這句后,又轉頭對史幫主說:“狐王有令,史幫主听清楚;飛奴不必回复興堡,由史幫主帶你去粵北神丐墳前磕頭跪拜,途中,沿門行乞,七月一日回复興堡報到!”
  史幫主听了,大惊失色地說;“這……這個,怎……怎么可以呢?”
  這當然是不可以的了,因為丐幫有一條极嚴格的幫規,那就是徒子徒孫誰都可以去粵北先幫主墳前跪拜,甚至可成群結隊而去,而唯獨幫主只可單獨拜墳,最多也只能率托缽、護法、掌棒三位長老同去,還有的,就是已經選定的繼任幫主。
  狐王的命令很明顯地是要草上飛繼承幫主了,這怎不令史幫主緊張,又怎不使他感到措手不及呢?
  “這怎么不可以呢?”釵奴一本正經地說:“狐王絕不會破坏丐幫幫規。你承接神丐的幫主之位時,行乞半年,草上飛減半——三個月。這是因為丐幫并沒有規定要行乞多久才能接掌幫主之位,只要有了行乞的事實,便可過關……”
  “可是,三位長老……”
  “行乞三個月后,在神丐墳前所在地的獅子山下擺下擂台,公開選出繼位幫主,第一關是服下托缽長老毒王凌無忌的五毒化尸粉……”
  “不,不,不……”草上飛慌張地搖著手,“我……我……我不要做丐幫的什么幫主。”
  這是因為草上飛知道,毒王的五毒化尸粉服下后,不要半炷香的時間,全身的尸骨都會化成一灘血水。
  “沒用的奴才!難道你只會倒洗腳水嗎?”釵奴望著草上飛說,“你放心好了,狐王和我是毒王中的毒王。你在雷公岭上的雷公庵里瞧得清清楚楚,我釵奴不但可以喝毒水,而且可在兩三丈內聞出誰身藏毒藥,黑五毒的五只毒爪也傷不了我!狐王要你做丐幫幫主,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做定了!”
  “這……這……”史幫主搓著手,不知如何是好。
  “臭老叫花子,你別不識抬舉,不知好歹!你丐幫幫主能選出象這樣的文武全才應該高興才是。狐王是為了感激丐幫對她的大恩大德,感激對她的耿耿忠心,才忍痛割愛,把她最喜歡的飛奴給丐幫,為的可是讓丐幫重振雄風啊!”釵奴說到這里,習慣地用手理了理劉海,又說,“第二關是過掌棒長老的打狗棒法和三十六招龍爪手。這件事好辦,只請史幫主在帶領飛奴行乞的三個月中傾囊相授丐幫絕學,再秘傳絕命三招,掌棒長老便難不倒飛奴了!這第三關,是過護法長老及其十大弟子的‘花子陣’,這是丐幫類似少林羅漢陣的拿手本領,那更是休想難倒飛奴了。”
  “我不信飛奴有通天本領,進了‘花于陣’后能突圍而出!”史幫主不相信地說。
  “嘻嘻嘻……”釵奴笑著說,“就憑飛奴能提縱兩丈多高,能夠‘鶴立松梢’打數到四,你老仙花子能不甘拜下風么?恕我直話直說,狐王一生思想分明,把飛奴割愛,是為了報答丐幫對她的相助之恩。狐王說史幫主要是不接受,從此狐王和史幫主一刀兩斷!”
  “好,好,好!”史幫主一听這話,也就無可奈何了,“史全清敬領狐王厚愛,接受草上飛為我丐幫繼位幫主!”
  釵奴拍著手說:“恭喜草上飛為未來丐幫幫主!”
  “恭喜曹兄,賀喜曹兄!”金扇公子抱拳一揖說,“恭喜曹兄繼承未來丐幫幫主!”
  “奴才敬領釵奴愛護盛情!”到這時,草上飛不想做幫主也不行了,他深長地向釵奴行了個大禮,轉對金扇公子說:“敬謝覃少堡主的愛護!”
  釵奴抿嘴笑著,說;“飛娘,將來你繼承了丐幫幫主之
  位后,可別忘了狐王,也別忘了我和扇奴啊!“她把自己和扇奴扯在一起,而且神秘地望了扇奴一眼。
  涼在一邊的史幫主只到此刻才“啊”地一聲,恍然大悟:我史全清做狐王的走狗有年,原以為到我為止,沒想到未來的丐幫也被狐王套牢了!唉,誰要我只能知道事后事呢?
  四人過了至善橋后,史幫主順手在路旁折了支梅花,遞到金扇公子手上說:“老叫花子有兩句臨別贈言:‘君非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扑鼻香’!”
  “謹領史老前輩教言!”金扇公子接過梅花,畢恭畢敬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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