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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柔腸俠骨英雄淚


  前山的一場事件,又是如何引發的呢?
  原來是馮子都依計行事,他先陪不定天趙鎮海喝酒,眼看不定天趙鎮海已有七分酒意,認為時机成熟,遂向趙鎮海低聲說道:“趙兄以后最好檢點些,您知道的,江一鳴這家伙——”
  趙鎮海醉眼一翻,變臉道:“小子告密了?”
  馮子都輕輕一噓道:“趙兄是聰明人,應知縱然興師問罪,也不該以此為籍口,例如:趙兄這會儿盡可過去敬他的酒,然后就在酒上做文章!”
  趙鎮海頭一點,表示會意。
  接著,趙鎮海左手把壺,右手執杯,腳步歪斜地向江一鳴那一席走去,走至席旁,酒杯一舉道:“來,江一鳴,咱們干一杯。”
  在体制上,趙鎮海是分宮天龍護法,江一鳴是分宮主,雖說地位相近,現在又同為入選劍手,然而依一般習慣,在這种場合中,趙鎮海可以喊對方一聲“江兄”或“一鳴兄”,以示親近,否則就該尊稱對方一聲“江分宮主”。
  如像現在這樣徑呼其名,是相當不禮貌的。
  江一鳴因晨間之事,早對這位不定天种下不良印象,如今听到這一聲“江一鳴”,自然更加不痛快了,他本想板臉推托,無奈不定天趙鎮海竟來了個“先干為敬”,最后一個杯字出口,脖子一仰,骨嘟一聲,酒杯已空。
  江一鳴忍了又忍,最后勉強舉杯道:“趙兄海量,小弟望塵莫及,你干杯,我隨意就好——謝謝,謝謝!”
  趙鎮海眼皮一撩道:“江一鳴你真的連這一杯也喝不下?”
  江一鳴沒好气地冷冷答道:“一杯酒當然喝得下,問題在于這已經不是第一杯!”
  趙鎮海猛可里將酒杯往地下一摔,嘿嘿道:“什么玩藝儿!”
  江一鳴臉色一變,長身注目道:“你又是什么玩藝儿?”
  趙鎮海臉色一昂道:“你他媽的,這不是明明瞧不起老子么?”
  江一鳴厲聲道:“老子瞧不起你又怎樣?”
  趙鎮海一串而上道:“你瞧不起老子,老子就揍人!”
  招隨聲發,揚手一掌便向江一鳴閃電刮去。
  江一鳴大概沒想到對方說干就干,一個措手不及,想往后讓,腿子又給板凳絆了一下,結果叭的一聲,挨了個結結實實。
  趙鎮誨存心找碴儿,這一掌腕勁用足,沒有一百斤也有八十斤,江一鳴下身不穩,竟給打得手足朝天,趙鎮海趁酒使性,沖上去又是一腳,只听江一鳴一聲慘叫,傷中要害,頓告了賬!
  大廳中這時雖有不少其他劍手在場,但由于彼此身份相等,交情亦無厚薄可言,大家誰也不愿淌人渾水,因此,兩人剛剛翻臉,大伙儿即自動退去一旁。
  這事雖由文束玉和馮子都暗中發動,但歐陽喜并不清楚,等到事情已經發生,歐陽喜這才驀然警覺一件事:文束玉固然不在,銷魂娘子也似乎不見了好一會儿!這种情形也許只是“巧合”,也許就要出“毛病”!于是,小妞儿心中一慌,忙向后山另一家溫泉浴堂奔來。
  等文束玉赶來前山現場,江一鳴尸体已被移去另一邊,其余劍手——包括不定天趙鎮海在內——因為這种事在天龍幫并非絕無僅有,早已各返原位,聚飲如故,直到文束玉走進門來,大家方才一齊停杯罷著,文束玉往廳中一站,四下掃了一眼,緩緩說道:“事情經過,本座已從張龍口中約略獲知,本座的看法和處理是:江分宮主沒有錯,趙護法也沒有錯,要有錯,應該歸罪本座,因為酒是本座要你們喝的,酒后意气用事,乃屬在所難免,另外,本座亦不欲對趙護法如何加罰,江分宮主固然值得同情,但是雙方机會相等,他如果身手夠好,今天死的也許是趙護法而不是江分宮主!死者已矣,生者為重,這是本幫過去的一貫主張。本座意見如此,諸位都是在場人,如覺雙方理有長短,不防提出來供本座參考,果若趙護法确有不是之處,本座將決不使惹是生非者得到鼓勵!”
  嚴格說來,先起頭和先動手的,都是不定天趙鎮海,分宮主江一鳴只是應付態度欠佳,當然部分錯在前者。
  可是,誰會來做這個傻瓜?
  文束玉見眾人不發一語,知道事情已經過去,于是,臉色一緩,吩咐大家繼續喝酒。
  第二天,一行進入長安城,就在离居易酒樓不遠的寶華客棧歇下。文束玉指派兩名劍手出去打听,傍晚兩名劍手回棧報稱,說是听不到曹、馬兩位副幫主已來長安的消息。文束玉暗暗納悶,乃又指使“張龍”出去“買點東西”。
  天黑了一會儿,“張龍”方將“東西”買回來。
  文束玉輕聲問道:“情形如何?”
  歐陽喜笑道:“据鬼谷子胡老鬼說:兩路人馬前天就到了。曹大年一支住在子午鎮,馬常青一支則在馬鬼坡一帶,兩起合計約在百五十人上下,均為三堂好手,老儿決意先將這兩處人馬加以殲滅。”
  文束玉皺眉道:“辦得到嗎?”
  歐陽喜接著道:“所以胡老儿叫我馬上回來跟你商量,他那方面力量足夠,不過在全力硬拚之下,傷亡可能相當慘重,他問你有無把握讓這批劍手全部反正,有了你這邊這支生力軍加進去,問題就簡單得多了!”
  文束玉沉吟道:“從趙鎮海事件看來,可見這批劍手意志已經動搖,只怕操之過急,引起惶惑,也許會弄巧成拙。”
  歐陽喜忙道:“老儿說過了,不必急在一時,他給你七天工夫,成功了,約齊舉事,否則,老儿預備就先從這批劍手下手起。”
  歐陽喜頓了一下,接著道:“湖老儿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机會,再拖下去你的處境也很為難,譬如說:底下要你血洗武當和少林,你听還是不听?武當少林這兩個不比華山,華山可以舉派回避,武當和少林,均為方外門戶,加以弟子亦較他派為眾,試問能讓到哪里去?其次,你們這三路人馬,為天龍幫大部分精華所在,一旦解決了,魔幫就將只剩兩名魔女,三堂堂主,以及极少部分三堂護法,縱不能一舉剿清,也勢將再無多大作為,那些天龍弟子人數雖眾,到時候自然隨著冰消瓦解,根本用不著放在心上。”
  文束玉點點頭道:“好的,既然還有七天時間,那就由我來試試吧!”
  歐陽喜笑了笑,低聲道:“老儿相信你會成功。”
  文束玉微微一笑,低聲道:“有你這位公主在我身邊,當然了!”
  第二天,天一亮,文束玉即將余下的二十七名劍手,連同銷魂娘子,一起召集在客棧后院,神情沉重地宣布道:“今天是我們這一隊,和曹馬兩位副幫主在居易樓預定會合之期,本座有几句話想向大家說明一下:這次,我們這一隊出來,主要任務是向華山派下手,但是,結果是一無所獲,反而損失七名得力人員,雖然這應歸罪于先期泄漏消息,不過,幫主也許不會原諒,同時我們也不應寄望于僥幸,上面縱然不追究,在我們全体,仍然是個莫大的污點。所以,在會見了曹馬兩位副幫主之后,本座准備循往例自動請辭第一副幫主并兼各職,甘以三堂堂主,或是一名天天護法身份默默等待机會,徐圖建功贖罪,關于諸位,本座亦將無能庇護,希望諸位均能与本座一樣逆來順受。”
  眾劍手人人默然垂首。
  這位文副幫主走了,劍手組織不一定解散,那么,底下將是誰來接管呢?
  曹副幫主?馬副幫主?或是翁副參贊?
  這位文副幫主年輕有為,武功高,風度佳,對下又是那樣的体貼周到,就以不定天趙鎮海為例吧,換上另外一名領導者,會有這般寬大嗎?
  文束玉頓了頓,接著道:“這是非常不幸的,但是,本座也是出于無可奈何;因為本座并不愿意,同時也實在舍不得离開諸位。在天龍幫,諸位均是百中選一的佼佼者,換句話說,今天天龍幫要是沒有了你們諸位,即將不成其為天龍幫,离開諸位之后,本座將能去哪里再找到像你們這樣的一批伙伴?”
  “皇天在上,日月共鑒,我趙鎮海如今起誓:雖赴湯蹈火,亦屬在所在辭,你文副幫主到哪里,我趙鎮海便跟到哪里!”
  文束玉眼光迅掃,見眾人無一表現惊訝,乃皺皺眉道:“趙護法,你這份勇气,本座佩服,你這份情意,本座感激,不過,今天不是你我兩人面對面說話,就是本座愿意裝作沒有听到,這儿還有解護法監軍,同時你也得為大家的處境著想……”
  文束玉說著,順勢朝銷魂娘子望去一眼。
  銷魂娘子名為監使,如論武功可說抵不上這批劍手中任何一位,文束玉此刻往她身上推,不過是想藉此觀察其他人的反應而已!
  不過這位銷魂娘子武雖非一流,心計卻是過人一等,她了解目下之形勢,也逐漸揣摸到文束玉之意向,當下連忙淺福回答道:“文副幫主好說,卑座不過金龍堂一名金金護法,名義上說做監軍,事實上也只是跟在大家后面兼點雜差罷了,這位趙護法心口如一,豪气感人,久為卑座所欽佩,何況文副幫主才是一隊之長,卑座好有資格說什么?”
  站在最前排的史畢梧這時忽然深深一歎,喃喃道:“史某人罪孽深重,死亦無怨……”
  史畢梧忽然如此說話,含意至為明顯,他已知道這一隊遲早必有問題,只可惜他本人難容于正派,否則也就無所謂了。
  這种話,只有文束玉一人听得懂,所以文束玉連忙攔住他說道:“史護法你放心,本座只要還有一口气在,你跟在本座身邊,本座保證沒有人能動你一根毛發就是了!”
  史畢梧望出感激的一眼,點點頭,彼此心照不宣。
  文束玉大大松出一口气,平白殺人,他不忍,現在,全隊中最后一名問題人物也得到解決了。
  同時,隊中總還有不妥人物,這段折沖,也是沒有影響的。史畢梧只是在自怨自艾,文束玉的保證也未始不可解釋為:“怕幫主責怪么?放心,處罰應自我這么第一副幫主開始,只要我仍在幫中,一定全力照應你!”
  練武首重先天稟賦,目下這批劍手,其能有今天,武功固非常人所能企及,才智自亦不在常人下,文束玉此刻對史畢梧之保證,即不啻對全部劍手之保證;眾到手于聞言后,無不為之精神大振。
  文束玉看在眼里,心中自是快慰异常。
  接著,文束玉下令隊伍解散,要大家收拾停當,准備午牌時分赶往居易樓与曹、馬兩路人手會合。
  眾劍手回房后,銷魂娘子近前低聲道:“文副幫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文束玉四下望了一眼道:“現在沒有人,就在這里說也一樣。”
  銷魂娘子遲疑了一下,低聲道:“今天……形勢很明白……賤妾將何去何從……尚望文副幫主賜予指示。”
  文束玉注目道:“依你自己呢?”
  銷魂娘子黯然一歎道:“再回去毫無保障,尤其……尤其是大局若有變化之后……要是跟著大家共進退吧,賤妾又擔心,像鬼爪等人,全都嫉惡如仇……如果一個個都像你文副幫主這樣,殘妾自然無何顧慮。”
  文束玉想了一下道:“假如本座也向你提出有如先前對史畢梧那樣的保證,你滿意否?”
  銷魂娘子大喜過望,連忙低答道:“盡夠了,謝謝副座。”
  銷魂娘子語畢,淺淺一福,便待离去,文束玉道:“且慢!”
  銷魂娘子惶惑止步道:“副座還有什么吩咐?”
  文束玉朝淫娃望了兩眼,緩緩說道:“本座保證的,只是未來一段過渡時期,你我年紀都輕,將來的日子還長得很,解女俠如果希望永遠為人尊重……唉……本座語盡于此,解女俠是聰明人,不妨在有空時仔細斟酌一下。”
  銷魂娘子目凝足尖,微微點頭道:“鏡花水月,真情難憑,賤妾也已漸漸覺悟了。”
  文束玉見淫娃出語真摯,不禁加以安慰道:“以女俠這份過人气質,如能善自身處,文某人相信,女俠將來定能獲得美滿歸宿的,如因悔悟而消极,就未免矯枉過正了。”
  銷魂娘子顫聲道:“只可惜賤妾無緣常聆副座教益,副座每一句話,都能使人銘之永生……”
  銷魂娘子說至此處,前院忽然走來一名劍手報告道:“有個姓鄭的在外面想見文副幫主。”
  姓鄭的?文束玉想了一下,問道:“此人生做何等模樣?”
  那名劍手答道:“看上去將近六旬左右,很蒼老,背都駝了,他說是副座的故人,然依卑座看來,此人顯非道上人物。”
  文束玉更奇怪了,他過去那有這樣一位朋友?他想,是鬼谷老易容前來?抑或受鬼谷老儿所差派?
  無此可能!
  鬼谷老儿要傳活,方式甚多,而且也應先找歐陽喜方屬万全,老儿行事謹慎,應不致走此險著。
  文束玉邊想邊隨著那名劍手往前面走來,在客廳中,這時果然站著一名藍衣老人,外貌一如劍手所言,蒼老异常,但是,文束玉依然不諳對方為誰。
  那老人看到文束玉,走上一步打躬道:“文……文副幫主您好!”
  啊,文束玉猛然想起來了,雙獅鏢局的鄭師爺!
  文束玉因為身份關系,這次來長安,心中雖然念著雙獅鏢局,但始終不便抽身;可是,鄭師爺才五十左右的人,怎么兩三年不見,竟一下老成這副樣子呢?
  文束玉想著,連忙上去拉起鄭師爺一條手臂道:“原來是鄭師爺,走,去房里坐。”
  進入套房,文束玉暗示歐陽喜出去守望,然后向鄭師爺問道:“大家都好嗎?鏢局這兩年業務怎么樣?”
  鄭師爺歎了口气道:“局子早收了……”
  文束玉這才自稱失言,自天龍幫問事江湖,于各地成立分宮以來,哪一家鏢局還敢接生意?
  文束玉一時無言,鄭師爺接著道:“不過,鏢局雖然卸了招牌,人還一個沒有散,這兩年都是吃的兩位局主的老本,兩位局主說,當日那批鏢貨能夠追回來,等于菩薩見怜,大伙儿就是吃一輩子也吃不完,可是,唉,這叫我們這批下人又……”
  是的,盡管慷慨,承受者無功受祿,心頭終究不是滋味,這,也許正是這位師爺衰老的原因。
  鄭師爺接著又歎了口气道:“這次,兩位局主和張李几位師父他們不便來,所以差小老儿來見文副幫主,要小老儿轉達文副幫主……”
  文束玉悅容道:“鄭師爺,我還叫文束玉,我們都跟以前沒有兩樣。”
  鄭師爺抬頭望了他一眼,眼光中不自禁流露出一片欣慰之色,頓了頓,接著道:“是的,老弟,兩位局主說:他們請老弟放心,老文福墓地他已經修建了一座墓園,每逢年節,都由小老儿代您親去燒化祭奠……”
  文束玉道:“謝謝——”語音一便,不期然流下兩顆熱淚。
  鄭師爺又望了他一眼,低聲道:“小老儿以前從未想到你老弟就是斷腸簫文大俠哲嗣,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這次老弟再到長安,大家都很高興。”
  文束玉拭干眼角,勉強笑了一下道:“不,鄭師爺,你別騙我,如將‘高興’改為‘傷心’,才是你們心底真正要說的話,我知道。”
  鄭師爺微微一怔,忙道:“老弟不可誤會……”
  文束玉淡淡截著道:“鄭師爺不妨回去這樣傳語大家:正如大家以前不知道我文束玉會變成今天這樣,世上事,很多是無法一眼看透的。假如大家對鏢行這碗飯沒有吃膩,那么,就說我文束玉說,大家准備半年之后复業!”
  鄭師爺雙目大睜,几疑耳听有誤,文束玉接著加了一句道:“复業時不妨向外宣布已聘得‘劍簫書生文束玉為首座鏢師’;以劍簫交叉為記之鏢旗,可定制三面,師爺從這儿回去就可以著手設計了!”
  鄭師爺口齒翕張,激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文束玉起身道:“我們之間無客套可言,今天到此為止,小弟的确沒有時間奉陪了,師爺請慢走,并請問候大家好。”
  鄭師爺向外走去,不住喃喃道:“白白准備了……”
  文束玉從后一笑接口道:“本來你們只須准備一句話便夠了。”
  鄭師爺愕然轉身道:“一句什么話?”
  文束玉笑道:“‘小文,你不會是真的變了吧?’知道嗎?就是這一句!”
  鄭師爺笑了,文束玉接著道:“就這樣,我的師爺,別再愁眉苦臉的,您早這樣笑,我也早認出您來了,小弟明年還希望您再討個老大嫂呢!”
  鄭師爺去后,時辰已經不早了,文束玉吩咐兩名劍手先去居易樓包訂酒席,余人則接著分做三起前往。
  另外,文束玉吩咐“張龍”留在棧中看守行囊馬匹,其實是要“張龍”去向鬼谷子傳活;這邊,大致沒有問題。縱然仍有部分冥頑不悟者,也必屬极少數,在必要時,將不惜以快刀斬亂麻之方式除去。
  三起之中,文束玉當然走在最后,出發后,文束玉又將馮子都約出一步,輕聲問道:“依子都兄看眾人之中是否仍有不安人物?”
  馮子都沉吟了一下道:“好像是沒有了,假如說還有不盡可靠之人,當以天水分官那個譚子敬可能性較大。此人以前為武當弟子,因犯過而被逐出門牆,嗣后淤學天下,刻苦自奮,終于成就一副上好身手……”
  文束玉道:“子都兄怎知此人不盡可靠?小弟看他一直不都是很好么?”
  馮子都點點頭道:“是的,這一點也是小弟怀疑此人之處!此人生性陰鴦,喜怒不形于色,別的人小弟統統觀察過了,盡管不令反戈,而不必擔憂指揮不靈,唯獨這位譚子敬,小弟對他可說始終莫測高深。”
  馮子都頓了一下,接道:“小弟這种大膽的設想,也許會冤枉了好人,不過一粒鼠屎會環一鍋粥,稍微防著點也不是什么坏事。”
  文束玉點頭道:“子都兄所見甚是,那么就由你跟趙鎮海兩位對此人予以密切監視,稍覺不對,立予格殺,時值非常,手段不能不嚴酷些。”
  馮子都頷首受命,馬上赶去前面与不定天趙鎮海暗中聯絡。
  文束玉一行所歇之客棧,本來就离居易樓不遠,穿過一條橫街,也就到了。果如歐陽喜所說,文束玉上樓時,樓上,曹馬兩名副幫主所率領之一百余人,業已先期到達。
  三堂護法見到第一副幫主,全都紛紛离座起立,文束玉揚臂示意,要大家仍就原位坐下。
  接著是第二副幫主曹大年和第三副幫主馬常青過來跟文束玉見禮。
  曹大年前為天龍堂主,馬常青則系由金龍堂主擢升,兩人一直都是文束玉的部屬,現在雖說地位平行,彼此都是副幫主,但兩人不敢忘舊,仍對文束玉恭執師生之禮。
  曹馬兩人,文束玉知道的,武功均頗不弱,成就遠在當今各派掌門人之上,而与流星拳相去甚近。
  曹大年的缺點是個性懦弱,极為怕事,人很忠誠,但乏主見。
  馬常青則恰恰相反,年事較輕,雄心甚大,他大概是以文束玉為先例,處處表現積极,頗有貪功邀寵,希望在幫中地位扶搖直上之意。
  所以,文束玉對這兩人均未寄予若何期望:馬常青不可能背叛,曹大年則顯然沒有膽量背叛!
  曹大年過來說道:“文副幫主辛苦了!”
  馬常青接著說道:“听說文副幫主這一趟華山之行,收獲并不盡如理想,究竟怎么回事*”
  文束玉慎惕暗生。不是么?他們三路人馬現在還是剛接触,華山戰績,外人無從知道,先來此樓之劍手,亦無徑向曹馬兩人報告之理,那么,馬常青這消息是哪儿听來的呢?
  不過,文束玉并不對這事如何擔心,因為,由這一點,也正可以看出馬常青這廝一切都好,就是頭腦似乎還不夠靈活,這种話是隨便問得的么?
  文束玉一時也不去拆容它,當下皺皺眉道:“是啊,消息不知如何走漏的,本座几乎全隊陷入重伏,雖說結果總算僥幸,但仍然損卻六七人……”
  文束玉頓了一下,接著道:“這次本座真不知如何向幫主交代才好。”
  馬常青脫口道:“幫主——應該,咳,不至于怎么才對吧!”
  他改是改過來了,終不無勉強之嫌。文束玉佯裝毫無所覺,心中則在想:“喝,好小子!你小子憑了這副英俊儀表,顯然已被兩魔女視為本座之副選,不但在本座這邊伏有內線,居然還跟上面另有交通,本座倒是小覷了你小子了!”
  現在,文來五憂慮的是,除了馮子都所說的那個譚子敬而外,尚有無其他不穩分子。
  馬常青這廝是否就只知道他華山空勞往返這一點?知不知道趙鎮海事件?以及這兩天他對眾劍手的籠絡情形?
  是的,三隊會師之后,形勢很复雜,也很危險,不過,這里面也有一項好處,就是他將可以藉此考驗眾劍手之向背程度!
  當下,文束玉聲色不動,信口敷衍了一陣,隨即吩咐入座開席。
  三隊人數約在二百人左右,席位之排列,近乎像一個大品字。文束玉一隊是品字上面的一“口”;曹、馬兩隊則是下面左右兩“口”。惟因曹、馬兩隊人數較眾,分開的兩口則又團聚有如一朵梅花!文束玉坐在“品”字的頂尖上,曹、馬兩人則坐在兩朵梅花的花心中。
  這樣三隊互不混雜,各有其領導中心,合起來是一整体,如遇意外之變,則隨時可由“-”化作“三”,由“三”化作“几”等分成臨時的小個体。
  不一會,酒來了,萊也來了,文束玉以第一副幫主身份先敬全体幫徒一杯,后各席分別傳壺歡敘。
  目下這兩百多人中,也許有人是在全心全意的吃喝,不過,也有部分一開始便“食不甘味”;文束玉便是其中的一個!
  文束五提起全副精神,他應酬著,目光四下閃動,表面看去神態自若實則已將全場情況盡收眼底。
  使文束玉安心的是,直到第五道菜上完,樓廳中均無异樣發生。
  不過,好景不長,當第六道熱炒端上,事情似乎漸漸在開始變化了。
  首發其端者,不是別人,正是那名來自天水分官的譚子敬!譚子敬持杯起立,先向文束玉舉杯道:“卑座恭敬文副幫主一杯!”
  文束玉點點頭道:“不必客气,大家都是一家人,坐下來喝,坐下來喝!”
  文束玉說著,舉杯一吸而盡。
  那位譚子敬干完一杯酒,人卻沒有立即坐下,他一面伸手去抓酒壺,一面自語般喃喃說道:“讓我們也去分敬曹、馬兩位副座一杯……”
  文束玉點點頭道:“是的,你們早該過去了!”
  文束玉說著,分別朝馮子都和趙鎮海兩人眼色一使,馮、趙兩人負有監視使命,席位原就選在譚子敬兩側,這時雙雙离座起身,馮子都道:“走,老譚,咱們一起過去。”
  譚子敬聞言,臉色微微一變,頓呈逡巡不前之意。
  趙鎮海不由分說伸手一拉道:“對,老譚,咱們去灌他們那些龜儿子去!”
  譚子敬似對這位黃山分官的天龍護法頗具戒懼,當下不敢過分違拂,只好勉強笑了笑道:“小弟本意想去敬一杯,看到兩位也要去,勇气就沒有了。”
  趙鎮海倚醉賣醉,眼皮一翻道:“此話怎說?”
  譚子敬干咳著道:“不敢高攀呀!兩位酒量如海,万一對起陣仗來,小弟夾在里面,試問是陪好還是不陪好?”
  馮子都邊走邊接道:“那么你譚兄就單敬曹馬兩位副座好了,那些酒量好的弟兄,不妨交由小弟和鎮海兄來對付。”
  譚子敬眉宇間喜色微露,連忙道謝道:“感激不盡……”
  馮、趙兩人趁机交換了一道眼色,彼此頷首會意。
  三人先到第二副幫主曹大年那一席,彼此虛應故事,笑鬧一陣之后,隨即又向第三副幫主馬常青這一席走來。
  馮子都搶著向第三副幫主馬常青說道:“先由我們譚兄敬馬副座一杯,卑座跟趙兄等一等再陪副座喝個痛快!”
  第三副幫主馬常青含笑連聲道:“好,好……”
  接著,馮、趙兩人分別獵取對象,一人找上一名天天護法,開始纏搭起來。
  這似乎是喝酒人的通病,平常時候,為了謀一醉,不惜當掉老婆的褲子,好像喝不到酒,今晚將無法挨到明天一般。可是,一到正式酒席上,有的是酒,卻又諸般扭捏起來。不是自謙“酒量有限”,就是推稱“昨天還在鬧肚子”,或者“感冒剛好”之類的“毛病”,似乎酒比藥還難喝。
  這种情形連馮子都、趙鎮海都不例外,譚子敬自然不能“免俗”。
  所以就在馮趙兩人跟兩名天天護法“研究”“怎么個喝法”時,同一席上,那位譚子敬也正在跟那位第三副幫主馬常青,為“我的杯子大”“你的杯子小”而“爭執”不休。
  馮趙兩人眼角閃溜,各于心底冷笑不置。
  終于,譚子敬和第三副幫主馬常青這邊先行獲得合理解決,解決方式是由譚子敬想出來的。
  他嚷著道:“副座既云杯子比卑座的大,那么,咱們就將兩個杯子對調一下怎么樣?”
  同席眾護法紛紛鼓掌道:“公平!公平!”
  第三副幫主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在酒席上,譚子敬刻下這种提議,可說是屬于最最“理直气壯”的一型。“你的杯子大么?那就換呀!”
  如果不肯換,那豈不成了自打嘴巴?
  所以,那位第三副幫主這時只好苦笑道:“杯子确是本座的大,你如果一定要討苦吃,本座還有什么話說?”
  譚子敬擄袖嚷道:“那不管——”
  就在譚子敬左手送出自己的杯子,同時伸出右手,想去拿第三副幫主馬常青那只杯子的一剎那,馮子都突然出聲喝道:“譚兄且慢!”
  譚子敬聞言一愣,變臉轉身道:“馮兄這算什么意思?”
  馮子都不慌不忙,正容道:“不是小弟說你,譚兄,敬副座的酒這种敬法,叫大家兄弟看在眼里,在体統上,譚兄難道就不覺得太過分了一點么?”
  譚子敬臉色一緩,忙道:“馮兄教訓的是……”
  不定天趙鎮海突然破口罵道:“奶奶的,這就叫丟人!”
  話發同時,伸手閃電一抄,一把將譚子敬左手那只正想遞去第三副幫主的酒杯搶來手中,口里接著叫道:“奶奶的,你嫌杯子大,老子代你干掉就是了!”
  譚子敬大惊失色,口喝一聲:“姓趙的,你——”
  可是,一個有意,一個無心,等他惊喝出口,酒杯已落不定天趙鎮海之手!
  譚子敬心虛情急之下,牙一咬,雙目凶光迸射,大有立即扑上奪取之意。就在這時,臉色發青的第三副幫主馬常青,突然發出重重一咳;譚子敬驀地警覺,神情微怔,迅即回复常態。
  原來不定天搶過杯子,并無异常行動,他像真的為了看不順眼,想將這杯酒代喝了一般,這時脖子一仰,咕哈咕嗜,果將八分滿的一大杯酒一口气喝得干干淨淨!
  譚子敬見了,不禁暗道一聲慚愧。那位第三副幫主馬常青也似乎深深松出一口大气。
  不定天趙鎮海將酒干了,正待將空杯放回桌面時,冷面播岳馮子都忽然伸手一攔道:“趙兄慢點!”
  不定天趙鎮海手一縮,扭臉愕然道:“干啥?”
  馮子都轉向文束玉那一席,眼色一飛,大聲道:“今天這儿酒席是誰來訂的?”
  文束玉席上一名劍手起身應道:“是小弟!”
  馮子都點頭道:“宋兄過來一下。”
  文束王心中已然有數,忙向史畢梧傳音吩咐道:“史兄跟過去!”
  史畢梧接著揚臂道:“還有小弟!”
  馮子都又點了一下頭道:“那么史兄也請過來一下。”
  宋、史兩劍手快步應聲而至。譚子敬見不定天將酒杯朝下按在桌面下,心頭稍寬,不過,他對冷面潘岳馮子都忽然查究辦理酒席之人,顯然甚感迷惑。他覷便朝第三副幫主馬常青溜去一眼,后者微微擺頭,意思似說,剛才便是一個最好的例子,沉住一點气!
  宋、史兩人走來后,那名來姓劍手問道:“馮兄有何事相召?”
  馮子都突然伸手將不定天壓著的那酒杯向上一翻,沉臉道:“你們看,杯子都沒擦干淨——咦,一張條子,故意黏上去的?”
  譚子敬知道東窗事發,將絕無生理,因此迫得只有挺而走險,當下一聲大喝,深手便向馮子都手上那張條子一把搶去。
  不定天趙鎮海冷冷喝道:“站回去!”
  單掌斜斜一格,其利如刀,其疾逾電,口中話完,譚子敬一只在腕也跟著齊肘而斷!
  第三副幫主馬常青臉色异常難看,身軀剛剛動得一動,忽然瞥及宋、史、趙三人正面對自己,露出一副虎視眈眈之態,深知妄舉無益,只好暫時忍住。
  冷面潘岳馮子都從退一步,站去樓廳中央,打開紙摺,高高舉起,大聲念道:“X——一個叉叉——‘X有叛徒,迫在眉睫’咦,這個叉叉代表誰?這是誰在向誰打密報?”
  除了文束玉這邊的二十余名劍手,各有數外,曹、馬兩人所帶來的那批三堂護法,顯然都還弄不清這是怎么回事,一時之間,嗡聲四起,一個個交頭接耳,均顯得十分惶惑而駭异。
  緊摟斷臂,疼得彎腰喘吟的譚子敬,這時悄悄挨去第三副幫主馬常青腳跟前,促聲低低道:“快,副座,遲則不及矣……”
  就在第三副幫主馬常青待向本隊全体護法下令之際,品字席端已傳出文束玉一聲雷喝:“肅靜!”一聲喝出,全樓寂然。第三副幫主馬常青剛好慢了一步。
  如在人心浮動時速下亂命,結果尚難逆料,現在,第一副幫主先將全局控制,他這位第三副幫主就無能為力了!
  文束玉背席向廳中走出數步,目光四下里緩緩一掃,沉聲接著道:“各守原位,不許出聲,不許擅動,違者立予格殺,請曹副幫主帶領本座部下眾劍手維持全場!”
  二十七——去掉一個譚子敬,現在是二十六了——二十六劍手是骨干,是主力,如今再將第二副幫主曹大年,一句話輕輕套上,曹大年一支人馬算是連帶安定下來,那么,以二對一之絕對优勢,第三副幫主馬常青更是欲振無力!
  馬常青現在只有一個机會,不過,這個机會出現的可能卻很渺茫,幫主天龍魔女和三堂堂主約定在這一二天,會暗地潛來長安會合,現在不但要天龍魔女已經抵達,且要能馬上赶來這座居易樓,他馬常青才有回生之望,這不是太渺茫了一些么?
  文束玉目察大勢,知道天龍魔女另付馬常青以秘密任命,并在入選劍手中伏下暗線,似乎只是一种安全措施,魔女對他,顯然尚無不信任之意,這一點,從曹大年以及大部分護法都對他絕對服從可以看出來。馬常青和譚子敬表現如此積极,也許只是貪功躁進而已!
  文束玉心神一定,知道這事可以從容處理,只要不將馬、譚兩名罪魁禍首放跑,也就可以了。
  于是,文束玉從馮子都手上取過那張條子,匆匆掃了一遍,然后再向滿廳幫徒發話道:“這張條子上的一個叉子,它代表誰人?我們暫且不去追究。現在,我們已經了解到的兩件事實:密告出自譚天刑之手。遞呈之對象馬副幫主,大家剛才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當知本座這樣說應該沒有冤枉誰。”
  全樓不聞一絲聲息,那位第三副幫主馬常青的臉色則愈來愈難看。
  文束玉視如不見,靜靜接下去道:“本座很慚愧,第一副幫主所率劍手,居然會向第三副幫主打起報告來,真是罕見罕聞,不過——”
  文束玉突然話鋒一轉道:“不過,本幫幫現雖嚴,一向尚能兼顧情理,至少在目前,本座以為,馬副幫主應該是無辜受累!”
  馬常青聞言大感意外,几疑耳听有誤,那些由他統率之護法,這時人人心弦一松,喜色盈盈溢眉。
  文束玉既已立意不放馬常青過去,怎又會忽然這樣說話呢?是有原因的。
  第一,馬常青一身武功不弱,手下又帶著這么多人,如何逮捕,是個大問題。
  第二,馬常青在幫中地位太高。
  他如以第一副幫主身份,任意處置一名第三副幫主,必然會使人寒心,甚至會因而引起全体護法之同情弱者心理,造成不可收拾之后果都不一定,此乃智者所不為也。
  所以,文京玉這是采用的一种高級手腕,不論怎樣,万變不离其宗,馬常青宰定了,方式卻須審慎而行。
  文束玉頓了頓,接下去道:“如我們遽爾斷定馬副幫主對此一事件參与有份,今后誰想陷害誰,豈非太簡單了么?今天是馬副幫主,万一明天也有人向本座遞來一張莫名其妙的字條,那時本座又將如何自處?”
  眾人大為歎服,這話,設想多周到?衡理多公平啊!
  文束玉接下去道:“不過,今天為馬副幫主本身之立場著想,對這次事件,馬副幫主似乎應該自動有所表示;我們三名副幫主,均為本幫今天重要領導人之一,不能在眾家兄弟心目中留下任何污點或陰影。”
  第三副幫主馬常青一時“聰明轉彎”,此刻竟誤以為文束玉是在“官官相護”,故意留給他一個自我洗刷的机會,當下站起身來四下掃了一眼道:“文副幫主說得很對……本座不能不對這事解釋一下……這位譚子敬兄弟,當本座主持金龍堂時,原為金龍之金天護法,升任天水分宮開刑護法,亦出本座之全力推荐,造成這位譚兄弟之誤解,以為時時接近本座,便可鞏固在幫中之地位,其實,一如文副幫主先前所說,這次他向本座送密報,本座确屬毫不知情……”
  地上的譚子敬又急又怒,不自禁大叫道:“副座,您可不能推得這樣……”
  第三副幫主馬常青抬腳一踢,沉喝道:“輪不著你開口!”
  看上去這一腳似乎只是制止后者發言,實則馬常青早安下滅口之心,以馬常青之身手,這一腳踢出去,有兩個譚子敬也不夠報銷的;所以,一腳踢實,地上的譚子敬頓時聲息寂然。
  這种演變,早在文束玉預料之中,他這時只作沒有看見。
  第三副幫主馬常青見文束玉不以他殺譚子敬為意,益發認定文束玉是在有心庇護于他,基于一時感激,竟慨然接著道:“本座身為第三副幫主,理應以身作則,為尊敬并維護本幫幫規之尊嚴起見,對今天這件意外,本座愿听候文副幫主裁處!”
  馬常青最后這种勇于負責的果敢表現,引起眾護法一片熱烈掌聲。
  待掌聲過去后,文束玉點點頭,緩緩說道:“凡我本幫兄弟,尊重幫規,便是尊重自己……常青兄是第三副幫主,不論有錯無錯,都只有幫主才能決定,同時,本座這次奉令血洗華山,亦有失職之處,在目前來說,本座与常青兄均屬帶罪之人……所以,在未詳呈幫主,未獲批示之前,我們兩人均應自動除去副幫主之封號,以示自律。”
  全廳愕然無聲,一下去攫兩名副幫主,余下之人歸誰統率?
  文束玉頓了頓,接著說道:“從現在起,三路弟兄將暫歸曹副幫主一個監視指揮,并請曹副幫主立即詳敘小弟及常青兄之過失情形,報請總幫主議處,在奉議之前,小弟与常青兄則不妨姑領正副劍手領隊之名義,繼續照原定計划進征少林或武當!”
  文束玉這是師法來太祖之“杯酒釋兵權!”
  輕輕几句話,他自己是“名雖亡而實存”;而馬常青則變成“名實俱亡”!
  不過,自第二副幫主曹大年以下——包括馬常青在內——均因無悉眾劍手之“變質”,對文束玉如此處理,并無异樣感覺。
  尤其是馬常青,他雖然看出馮子都、趙鎮海、史畢梧等三人似已成為文束玉之心腹,但是,譚子敬在密報中僅稱有“X叛徒——”“X”者當然是指文束玉,文束玉有叛并不代表全体劍手均是叛徒,劍手尚是二十六人之多,區區三五人不穩,何足為憂?譚子敬這份不夠大膽的報告,可將這位第三副幫主害苦了,不然,馬常青說什么也早拚了!
  由于風波橫生,酒宴草草結束,席中決定:三路人馬一齊住人城外白云寺,今夜先派部分人手毀去丐幫長安分舵,以示報复,藉壯聲威,明天一早,東向河洛,大舉進攻少林。
  這些主意,仍然出自文束玉。
  文束玉所以放心將大權交去曹大年一人手上,就是看透了曹大年的懦弱無能。
  文束玉先說:“本座建議——”然后再加一句:“這事當由曹副幫主決定,曹副幫主以為如何?”
  試問,曹大年又能“如何”?
  到了白云寺,文束玉又“暗示”曹大年,今晚搗毀丐幫分舵,不妨派馬常青帶頭,副員方面,他則推荐馮、趙、史、宋諸人。曹大年當然又是“照議”不誤。
  接著,文束玉要“張龍”出去“找副好一點的馬靴”,實則要鬼爪等人安排逮人也!
  天黑后,馬常青帶著馮、趙、史、宋四人出發。文束玉派這四人,系含有“押解”之意,在文束玉每一著都可說天衣無縫,有一件事文束玉卻不知道,就是天龍魔女已于傍晚帶著天、金、銀三堂堂主赶來長安。
  初更過去不久,文束玉正在后院燈下看書,門啟處,忽見銷魂娘子神色倉煌地奔了進來,道:“大事……不妙了……”
  文束玉霍然跳起,手撫劍柄,注目沉聲道:“不要緊,什么事慢慢說!”
  銷魂娘子面色慘白,顫聲道:“剛才,曹大年突然將三堂護法全部悄然帶走……可能……是魔女已至……并已獲悉……少俠最好快……快將本部劍手集合,以應巨變。”
  文束玉大惊,忙道:“你和張龍去通知在家集合待命,本座馬上就到!”
  銷魂娘子出去后,文束玉一口將燈吹熄,一個箭步竄出房,身形起處,電扑前院,到達前院四下一看,三堂百余護法果然走得一個不剩!
  文束玉見了這情形,不禁頓足暗歎,這是他今夜唯一的失策之處,不該將曹大年所領人員与自己的二十余名劍手分前后院居住,曹大年本身固然無甚作為,但是,天龍魔女本人一到,形勢就不一樣了。
  本來,魔宮尚有鬼斧趙老儿師徒留鎮,魔女中有動靜,趙老儿必會先期傳出警訊,現在連趙老儿亦給蒙在鼓中,魔女此行之保密程度,蓋屬不問可知,而魔女一到,便將曹大年傳走,局勢更是明顯,如今,雙方業已化暗為明,看來是只有正面硬拚一途了!
  現在,文束玉只有一點弄不明白:魔女潛來長安,嚴格說來并不足為异,因為她派出三路大軍,換了誰也不會這樣放心,問題是,他這位第一副幫主以及全体解語劍手之已決意舍她而去,魔女何以能夠知道得這樣快?
  這一點,迅即得到了解答——
  就在文束玉急急返回后院,大步走向已全部結束停當的劍手們時,院牆上噗通,噗通,接連滾落兩條身軀。
  兩人顯屬身負重創,于躍下時傷發不支栽翻,文束玉帶著眾劍手赶過去一看,兩人竟是馮子都和史畢梧!
  文束玉吩咐眾劍手散開戒備,然后分向兩人口中塞去一顆大還丹,輕聲地問道:“你們還能講話不能?”
  馮子都點點頭,微弱地道:“可以。”
  文束玉道:“趙、宋二人呢?”
  馮子都道:“完了。”
  文束玉一惊道:“喪于馬常青那廝之手么?”
  馮子都搖搖頭,斷續地道:“不,半路碰上魔女……還有三堂堂主……馬常青發出一道暗號……趙宋二人措手不及……我被兩個魔女打傷之后,即由一堂堂主纏住,魔女本人則一下跑得不知去向,我兩個知道……魔女……大概是……但苦于無法脫身……曹大年那廝帶人跑了吧?”
  文束玉頭一點道:“好,你們不必再說什么了,畢梧兄傷得似乎比你還重,不過有了這顆大還丹,諒無大礙——”
  文束玉接著轉身喊來銷魂娘子和歐陽喜兩人,吩咐將馬、史兩人抱去廂房內,前者照顧史畢梧后者照顧馮子都,不許點燈,不能發出聲息,在任何情形下,都不必分身出面。
  馮、史兩人剛被抬走,牆外立即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好一個劍簫書生,疑你反,果然反了!本幫主當初就看出你小子一不貪財,二不好色,又非在江湖上已然走投無路,說什么也沒有誠心投入本幫之可能,都怪倩巧傻婆娘,鬼迷心竅,一再為你小子說項擔保……”
  語音略頓,冷冷接下去道:“現在,過去的都不談,目下,我們牆里牆外是七与一之比,你小子縱有三頭六臂,大概也飛不上天去,不過,本幫主知道這批劍手均系逼于形勢,才被你小子所蠱惑,如你小子肯立即自縛待罪,余人固可一概免究,而你小子亦可饒以不死,限于半盞茶內付諸行動!”
  文束玉划圓圈,默示眾劍手背里面外,成環形銜列,然后手仗解語劍,向牆外冷叱一聲,答道:“芙蓉、飛花、鬼爪、流星、普渡,還有天毒歐陽前輩,正領著丐幫及少林、武當、華山等數百高手守在外面,就像你魔女刻下圍住這座院子一樣,本少俠現在也給你們在半盞熱茶內自縛待罪,只要不在十惡不赦之列;本少俠同樣保證你們活命有望,如仍執迷不悟,等會儿可別怨刀劍無情!”
  牆外嘿嘿一陣陰笑,嗤鼻道:“你小子少耍聰明了,据馬副幫主适才報告本座,你小子今夜支使他帶人去攻這儿丐幫分舵,顯系已將那批老不死的安插在該分舵附近,現在才不過初更光景,那批老家伙至少也要等到三更過了方會生疑,有了這一二個更次,殺上三五百人時間也夠了!”
  這一點,正是文束玉所擔心的,不意魔女已先他一口說穿。魔女出現得太突然,鬼爪那一邊,向以鬼斧趙老儿之消息為准,現在鬼斧趙老儿既遭魔女瞞過,鬼爪等人當然想不到今夜之變。假如鬼爪那邊真等到三更以后才生警覺,那么,他一邊,結局的确不堪想象!
  雖說他現下所擁有的這批劍手均為天龍幫之精英,但是,二十六人折了“趙宋”二人,傷了“馮史”二人,連他自己加進去,亦只剩下二十三人,而外邊的三堂護法,足在一百五十人以上,七對一,一點也不夸張,一名入選劍手与一名普通護法,那會差上這么多呢?
  再說他自己,單敵一個魔女就已經難言必胜,更何況還有曹大年、馬常青、三堂堂主等五大殺將?
  文束玉默掃眾劍手,內心感到無比的歉厭。
  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這批人,一旦悔悟前非,無疑將是未來武林中一批新生福星,可是,大家跟著他,前后才不過几天工夫,就都落此下場,他文束玉雖然不在乎一己之安逸,但他又怎生對得起這批可敬的伙伴?
  眾劍手當然了解文束玉此刻之心情,這時站得最近的一名龔姓劍手低低說道:“沒關系,文少俠,咱們一對七雖然不行,一個頂二個還可以,魔女遲遲不肯發動,一方面是怕損元气,一方面是想緊迫气氛瓦解我輩斗志,促使我方自行崩潰生亂,但就龔某人所知,我們這一群,意志諒還不至于如此容易動搖,要耗,就大家耗著,在這期間,我們大家不妨各殫心智,共籌善策,以少胜多也并非全不可能。”
  文束玉不住點頭,傳音答謝道:“感激各位大哥臨危不亂,重義逾令,文束玉誓与諸位同生死,共患難,決不有負諸位信托也就是了!”
  牆外魔女見院內久久不聞聲息,嘿嘿然又道:“時限將屆,幸勿自誤……”
  這時,廂室中人影一閃,歐陽喜突然悄悄奔出,文束玉阻止不及,歐陽音已然來至自己身邊。
  歐陽音低聲道:“等非上計——”接著,聲音更低,又不知說了几句什么話,說完,身子一轉,便以靈巧飄逸之上乘輕功向前段一溜煙而去。
  文束玉迅速轉過身來,手勢一比,眾劍手立即悄沒聲息地貼去牆下陰影中;文束玉又向四下里比出一個砍殺的手勢,眾劍手揮動手中刀劍,表示會意,然后,文束玉自己也隱去假山后面。
  牆外魔女等了一會,見里面聲息全無,不禁起疑,于是傳音吩咐道:“馬副幫主到高處看看!”
  馬常青應命仗劍縱登牆頭,四下一張望,不禁輕咦道:“人都哪里去了?”
  前面大殿中,忽然這時傳來一陣輕響,馬常青忙叫道:“請曹副幫主快帶一部分人去前面,幫徐、鐘、祈三位堂主加強攔截,小子大概想從正門沖出去。”
  院中貼立四壁牆上的眾到手,一個個屏息以待,颼颼颼,一陣衣袂破空聲響過,似是曹大年帶人赶去寺前,緊接著,這邊也是一陣颼颼響,輕聲中,四邊牆頭先后出現二三十身形。
  貼立牆腳之劍手仍然一動不動。
  然后,牆頭上一批天龍護法警戒著跳入院中,然后“殺”——聲說嘯,二十多件兵刃有如怪蟒吐信,紛自四面牆下陰影中閃刺而出。
  第一批天龍魔徒,無一幸免。眾劍手一擊成功,迅即縮歸原位,動作完成于一剎那,輕快,正确,敏捷!
  天龍魔女尖呼道:“院中有變,快上。”
  于是,第二批護法送進來——這一次由于魔徒們警覺已高,院中劍手未能全部得心應手,同時,劍手們此一奇兵突出之戰術也為魔徒們識破。
  鼓噪聲中,魔徒們高呼道:“人都在,快過來……”
  此一戰術既已失效,現在只有挺身而出,正面奮戰了!文束玉第一個飛身而起,運劍如虹,嘶嘶劍風中,已解決三四名。接著,眾劍手一起扑出,正好對上牆外翻進的第三批天龍魔徒。
  天龍魔女一身黑色勁裝,外罩同色技風,肩斜長劍,面垂紗巾,雙目寒芒閃眨如電。
  魔女先還屹立牆頭,冷眼觀戰,及見眾到手人人凶猛如虎,文束玉更似一條夭矯神龍,往來沖殺,如人無人之境,魔女終于無法袖手了。只見長劍出鞘,一聲脆叱,春燕般一掠而下。
  眾魔徒見總幫主親自出戰,不由得轟然一陣歡呼,一個個精神大振。
  魔女凌空一劍劈向文束玉,文束玉不敢輕敵,上身一側,斜斜引開,同時目掃魔女手中寶劍長度、分量和形式。
  令人吃惊的是,魔女此刻手上那支寶劍,劍身藍光隱漾,除色澤不同外,其余各方面几与自己手上這支解語劍別無二致。
  文束玉知道,魔女當年曾由無數江湖高手身上獲得天下各門派之不傳武學,一身藝業雜駁精深。決非自己所能夠企及,現在,魔女既然使用的也是一支奇形的寶劍,可見魔女自獲得解語劍譜后,定必亦曾下過一番苦功,今夜之戰,顯极艱巨,不將生死置之度外是不行的了。
  文束玉意志一定,豪气陡生,當下更不打話,手中解語劍一振,騰身便以一招“境由情生”卷掃過去。
  魔女嘿嘿一笑,長劍一划,如瀑布垂空,“山殘水未殘”——正是解語劍法中的第七招。
  文束玉去勢不滅,一道劍花涌起,“桃盡花亦盡”。
  由于兩人兵刀同式,對一套解語劍招又都同樣純熟,一時之間,顯然誰也對誰奈何不了!
  不過,對文束玉這邊不利的是,經過這陣沖擊,寺前由曹大年及祈、鐘、徐三堂堂主所指揮之百余名護法,均已先后由寺前赶至,原先比數是二對一,現在則一下成為六一之比。
  好在后院空地有限,后至之天龍護法均已無法插足;問題是文束玉這邊必須速戰速決,纏戰下去,對人少的一方面,總是不利的。文束玉臨危不亂,他知道,自己方面人少固然是弱點,但是,這方面的人均有必死之決心,加上各方支援在即,他們只須咬緊牙關,不在這最危急的一剎那灰心,最后胜利,還是屬于他們的!
  忽然,呼的一聲,一支藍焰信炮破空升起。
  這种信炮從何而來?意義何在?只有文束玉一個人心底明白!信炮升空果然引起魔徒們一陣惊惶,因為魔徒方面人手已盡在于此,要有人來,只會是敵人,而決不會是友人!
  呼,呼,接著又是兩枚信炮升空。
  同時,前面大殿中火把閃爍,人影幢幢,似有大群人正向后院奔來,文束玉揚聲高呼道:“各派來人,由天毒大帝率領,總數當在五百以上,天龍弟兄們,你們已經無路可走了,站去一邊,以披風卷帶克腰者,一概既往不咎,否則殺無赦,生死一念,快快取決!”
  一陣喊出,果然有极小部分人悄悄退出兩廂之下,文束玉大奮神威,一劍逼退魔女,回身一陣盤旋掃劈,又砍倒四五名魔徒,眾魔徒見他們這位以前的第一副幫主愈戰愈勇,一股崇拜之念油然而生,轉眼之間,又有一部分向兩廂退去。
  同時,前殿火把愈來愈近,火頭閃晃中,也不知道究竟來了多少人,魔女見良机已失,再戰下去顯屬不智,于是厲聲高喝道:“這小子早晚跑不了的,曹、馬兩副幫主,帶人退下!”
  來如驟雨,去如狂風,眾魔徒巴不得有此一走,聞令之下,紛紛爭先越牆而去。
  魔徒方面,總數原在一百五十人以上,這會儿死傷四五十,歸順者二十多,臨走時只剩半數左右。
  文束玉亦不追赶,除吩咐眾劍手躍登牆頭,虛張陣勢一番,旋即指揮搶救受傷者,不分敵我,一概先自尸堆中抬出。
  歸順的二十多名天龍護法看了很是感動,這時紛紛自動上前幫忙,二十四名劍手傷亡五人,但結果陣容反而一下擴展到將近半百之數。
  這時,前殿的“緩兵”終于露面了,原來只是本寺一群袍履不整,面無人色,全身都在打抖的老少僧人!
  万花公主歐陽喜臉色一緩,揮著手中利劍叫道:“和尚們,別怕了,事情已經過去,謝謝助陣——假如大家都想平安,最好赶快去找淨布和燒水!”
  信炮正是這位刁蠻公主所施放,這群僧人也是她以劍尖逼著出來的。
  就在院中一片忙亂之際,牆頭上守望之劍手忽然一致訝呼道:“文少俠快來看!”
  文束玉一躍上牆,抬頭望去,不禁大喜道:“好,都來了,看樣已將眾魔徒團團圍定,來,龍兄,魏兄,你們過去七八人,一方面報平安,一方面助助陣勢……嗅,還有喜妹,你也去,這邊的事,有愚兄一人主持就夠了!”
  天龍幫從各地分宮個別瓦解開始,然后是全幫精銳為文束玉策動反正,再經過剛才這一仗之傷亡离叛,現時除了一名鎮守本宮的七巧仙姑,以及曹、馬兩名副幫主,祈、鐘、徐三堂堂主外,已由武林懾服之一代魔幫而降至一隊零落殘旅。試問,以這么一支喪家之犬,漏网魚似的人馬,又怎經得起天毒大帝、飛花、芙蓉、鬼爪、流星、以及少林、武當、華山、丐幫等,百余絕代高手之兜頭剿殺?
  一陣混戰下來,經過檢點之結果,最后證明僅有天龍魔女和第三副幫主馬常青兩人突圍而去,余者曹大年降順,三堂堂主重傷,延至第二日不治而亡。
  在天亮之前,由丐幫弟子將魔徒尸首盡行掩埋,然后大隊全數住入白云寺。正派方面,除丐幫、華山、武當、少林,分別損了几人外,三奇中僅流星拳古必蒼傷重堪虞。
  文束玉聞訊,急忙赶去為流星拳灌下一顆大還丹,流星拳服丹后,神智稍清,斷續說道:“老夫知道……這是大……還……凡……不過,唉,藥醫不死病,老弟,你白白浪費掉這顆靈丹了。”
  文束玉心頭一陣黯然,他知道這位流星拳脈斷筋殘,回生之望甚微,當下只好加以安慰道:“前輩安心休養,這下是一勞永逸了。”
  流星拳低弱地道:“結果如何?”
  文束玉以愉悅的語調說道:“除脫逃了极少數几名護法不算外,主腦人物只跑掉一個天龍魔女,以及那位第三副幫主馬常青。”
  “七巧仙姑呢?”
  “這次沒有來。”
  流星拳輕輕歎了口气道:“是的……經過這一仗……該幫大概是無能复起的了,不過,老弟,今后這段日子你老弟……最好……還得多多小心點……魔女她們也許不會放過你……俗語說得好,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唉!”
  文束玉忙說道:“謝謝前輩關心,晚輩一定留意就是,您還是好好將息一陣子,別太勞累了。”
  流星拳點點點頭,輕輕一歎,剛將眼皮合上,忽又張目低喚道:“老弟,你過來——”
  文束玉轉過身子,俯腰道:“前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流星拳听如不聞,兩眼睜得大大的,但發出的聲音卻是那樣細弱,他緊盯著文束玉吃力地問道:“他們……有人說,十三奇中……除了瀟湘三兄弟,就數……數我古必蒼最差勁……你老弟……的看法如何?”
  文束玉微微一怔,接著懇切地道:“晚輩不知道十三奇中誰差勁,誰不差勁,晚輩只知道兩件事:第一,武林中沒有第二批十三奇。第二,晚輩在十三奇中,一時還找不出另外哪一位能跟您和瀟湘三前輩相提并論!花云秋,包斧,這兩位在十三奇中算不錯的了吧?可是,兩人比起瀟湘三前輩,同樣都是一死,試問,后人將會怀念誰?將會在談起時為誰堅拇指?再說您,兩次負創,又都是為什么呢?為正義!為武運!為了千千万万您所不認識,与您無淵源的人!過去,現在,未來都一樣,誰敢說一定比誰強,單武功高就能受到別人尊敬么?”
  流星拳深深舒出一口气,不斷喃喃道:“好,好,老弟,你老弟說得……好……极……了……”眼皮一合,語音戛然而止,一代義士,就此与世長辭!
  流星拳行完喪禮的次日,鬼斧神工趙圣藝師徒匆匆赶到。
  鬼斧師徒問清這邊情形,不禁深深松出一口大气。据趙老儿說:天龍魔女走后三天他方獲得消息,就在當天,七巧魔女也跟著悄悄出宮。他們師徒見魔宮已無停留必要,乃引發一把大火,將魔宮燒得干干淨淨。
  鬼斧老儿述說至此,鬼谷子胡其用忽然起身手一招道:“趙胡子,你來后面,咱們說句話!”
  一個鬼谷,一個鬼斧,一直是武林中有名的兩大智多星,現在兩人忽然要密談,不禁引起眾人紛紛揣測,詎知眾人尚未得出結論,兩人業已談完回來。
  鬼斧出來后,站去長席頂端,正容向眾人道:“今天,我們這一群,有句古詩可以形容:‘別時容易相見難’!很明顯的,我們從什么地方來,勢將仍要回到什么地方去;不過,在分手之前,老漢和胡老儿有件事想請教諸位一聲:這一散,再聚不易,今天,我們在你東我西之前,是否該將某些重要的問題解決一下?”
  文束玉搶著起立發言道:“重莫過于如何使天龍、七巧兩魔女落网!否則,禍源未清,難免死灰复燃,對整個武林而言,將始終是個隱憂。”
  鬼谷子側目緩接道:“就算這問題業已獲得解決,另外就再沒有其他比較重要的事需要談談么?”
  文束玉思索著道:“其他……”
  天毒大帝歐陽剛,朝芙蓉、飛花兩人迅掃一眼,欲言又止。
  芙容、飛花兩人情形相同,也是你望我,我望你,黛峰微蹙,有口難言。
  鬼爪抓魂兩只烏豆眼滾得一滾,這時跳動著那雙陰陽眉,忽發怪笑道:“年頭變啦,嘻嘻。”
  文束玉一楞,扭頭惑然道:“這話什么意思?”
  鬼爪嘻笑道:“過去,想討個媳婦儿,最傷神的就是媒人難請,如今呢?卻有些人九轉十八彎,廉价賤賣,想攬一杯喜酒喝喝,卻又扭扭捏捏,捏捏扭扭,嘻嘻——啊!”
  前殿身影閃動,夏紅云、上官蘭、歐陽喜等三女突然笑鬧著一路奔了進來,鬼爪舌尖一吐,縮口不迭。
  如此一來,眾人均為恍然大悟。
  文束玉雙頰通紅,夏紅云一咦道:“束玉哥哥好像喝醉酒似的,你們看,現在更紅了,啊,對了,剛才是丑鬼在說話,一定這丑鬼欺侮人——蘭妹、喜妹,來,我們姊妹三個今天來聯手破破抓魂十八式如何?”
  芙蓉仙子連忙笑喝道:“丫頭敢胡來!”
  夏紅云朝文束玉扮了個鬼臉,點頭道:“你來,我們告訴你一個秘密!”
  文束玉搭訕著走來院中道:“什么秘密?”
  上官蘭臉一紅,忙道:“云姊,你一個女孩子家,說出來好意思不好意思?”
  文束玉大感奇怪,益發不肯放過道:“我們誰是外人?說,說!”
  歐陽喜搶著道:“說就說,什么大不了!知道嗎?剛才,有兩個人,一男一女,好不親密,就這么多,沒有啦!”
  文束玉張目道:“誰和誰”
  夏紅云掩口低聲道:“銷魂娘子和史畢梧。”
  文束玉怔了怔,脫口叫道:“好啊,我正在這樣想,難得他們——行,明天就由我來為他們做個現成媒人好了!”
  夏紅云笑道:“你,不夠資格!”
  文束玉詫异道:“我不夠資格還有誰更夠資格?”
  上官蘭側目道:“紅云姊姊懂的可真不少啊!”
  夏紅云本待開口,經上官蘭這一搶白,迅即紅臉咽住,文束玉轉向上官蘭抱怨道:“蘭妹就是歡喜跟我作對……”
  歐陽喜格格一笑道:“‘作對’,咳,不好么?”
  上官蘭轉過身去要擰歐陽喜臉頰,歐陽喜一笑開溜,上官蘭跟后追去,夏紅云接著追上去笑道:“好,比輕功,我來作見證!”
  文束玉重新回到廳室中,屋中,眾人一致迎著他注目微笑,顯然已對先前“問題”獲致“結論”。
  鬼谷子過來拉了一把道:“走,老弟,我們去看看子都傷勢有無變化。”
  穿出后院門,鬼谷子腳下一停,轉身正容道:“現在就看你小子的態度,怎么樣,你小子是否尚想矯揉造作一番?”
  文束玉凝目思索了片刻,蹩額道:“晚輩心事,不敢瞞你們諸位前輩,事實也瞞不了……只是……全功未竟……而且家父……唉,晚輩真不知道怎么說才好!”
  鬼谷子一哼接著道:“令尊不論生死如何,他文公達都應該沒有反對自己儿子一下討到這么三房媳婦的理由!”
  文束玉期期道:“可是——”
  鬼谷子截著道:“關于天龍、七巧兩魔女,老漢說過了,那是老漢和鬼斧趙老儿兩人的事!”
  文束玉皺眉又道:“但家父——”
  鬼谷子點頭接口道:“這一點可以商量,為人子者,理應如此,現在是談‘文定’以后,三年五年后,你們這些小儿女如何了心愿,將是你們文家儿媳婦的家務事,外人誰也無權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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