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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歹毒淫婦心 殺人于無形



  躺在地上的左天斗,忽又發出一陣嘿嘿冷笑。
  不過,他這一次只是冷笑,并沒有開口說什么。這位魔鞭忽然發出冷笑,當然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為什么要冷笑呢?
  公冶長不予理睬,只是示意花狼動手。
  花狼在這一方面果然不含糊。
  藥瓶是從腰帶夾層末端抄出來的,如果換了第二個人,极有可能會疏忽過去。
  藥瓶只有一個。
  里面的藥丸,也僅有三顆,都是黃豆大小的紅色藥丸。
  葛老忽然道:“他們逼我吞下去的,就是這一种。”
  公冶長面孔忽然變色。
  他瞪著花狼道:“他身上的東西,就只這么多?”
  花狼點頭。
  公冶長道:“除了這几樣東西,其他什么也沒有?”
  花狼搖頭。
  搖頭与點頭,都可以回答這個問題,因為無論以哪一种方式回答答案都是相同的兩個字:沒有!
  沒有的意思,就是沒有解藥。
  這無疑也正是左天斗剛才發出冷笑的原因,他無疑是為公冶長枉費心机而發笑。
  公冶長是個很不容易發脾气的人,這時也忍不住過去狠狠踢了左天斗一腳。
  左天斗又笑了。
  公冶長這一腳,在他來說,無疑是一种很大的享受。
  大廳中神色黯然,葛老獲救的希望,顯然又幻滅了!
  公冶長忍住怒气,瞪著左天斗喝道:“据說前五號金狼身上都有解藥,你的解藥哪里去了?”
  左天斗微笑道:“被我們那位柳大哥收回去了。”
  “他為什么要收回?”
  “為的就是怕有今天這种情形發生。”
  “我們現在來談談條件如何?”
  “一個死回忽然有了身价,當然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什么條件?”
  “救活了葛老,我也饒了你一命!”
  “辦不到。”
  “你不怕死?”
  “誰都怕死。”
  “那你為什么不答應?”
  “不是不答應,而是真的辦不到,我說的是老實話。”
  “這种老實話,我听不懂。”
  “那就表示你對柳如風這個人的為人還不太了解。”
  “他是怎樣一個人?”
  “一個很難纏的人!”
  “這話我還是听不懂。”
  “我可以一直說到你懂為止。”
  “愿聆其詳。”
  “簡單點說,這一條件如由姓柳的開出來,才有希望。”
  “同樣的條件,由誰開口還不是一樣?”
  “不一樣。”
  “分別何在?”
  “如果他提這一條件,那表示他認為我左天斗比一個葛老頭重要,他做的是賺錢生意。如果你們不殺我,而宁愿交換一份解藥,那么他會覺得這事應予考慮。”
  “考慮什么?”
  “葛老儿既對你們如此重要,他們就不會放過獅子大開口的机會!”
  “連你的性命都會置之不顧?”
  “即令他沒有這么狠心,別人也會加以阻撓。”
  “誰會阻撓?”
  “想為前五號金狼的人多得很。”
  公冶長真想追問:“既然天狼會是這樣一個組織,以你左某人之聰明,當初又為何要加入?”
  但是,他沒有問。
  天底下的糊涂事,有一半以上,都是聰明人做的。
  這個世界如此雜亂,最大的原因也許便是聰明人太多了些。
  公冶長想了想,道:“既然你對姓柳的如此了解,那么你能不能替我想個辦法?”
  左天斗道:“我沒有辦法可想。”
  公冶長眼珠轉了轉,忽然微笑道:“我想會有辦法的。”
  左天斗道:“我有什么辦法?”
  公冶長一聲不響,突然拿起一粒毒藥,朝他口中一塞微笑道:“葛老一死,你也別想活,服下這個,說不定會增加你一點思考力!”

  “柳大哥!小弟不幸失手,并被逼服下定時丹,請即轉送解藥兩份以便贖弟一命。天斗謹啟。”
  柳如風在喝酒,這張字條就像一道下酒菜似的攤在桌面上。
  這里是鎮后的一排小茅屋。
  這排茅屋的住戶,多半是鎮上的一些小販和苦力。
  這二三戶人家,可說是蜈蚣鎮上生活最苦的一群,由于人人均為一日三餐而忙碌,誰也無暇顧及到起居上的一些細節,以致這一帶慢慢地也就成了鎮上最髒亂的一角。
  尤其到了夏天,綠蠅飛舞,异味扑鼻,真是令人望而卻步。
  不過,在某些人來說,這种令人不敢恭維的環境,有時也并非一無是處。
  因為它這种髒亂的外表,有時也是一种最佳的掩護。
  當左天斗這張字條送來之前,至少百變人魔柳如風和銀狼大喬這一對男女,就是將這里當做了一處安樂窩。

  他們歇腳的地方,是這排茅屋的倒數第四間,也是這排茅屋看上去最破舊的一間。
  當然,它破舊的只是外表。
  只要進門掀起一幅油垢的布幔,跨入左首的一個小房間,你便會像奇跡似的,發現一幅你無法相信的景象。
  這個房間,四壁雖然也是泥牆,但你絕看不到一片泥土。
  你看到的,是一片色澤柔和的花紙。
  房內有床,有書櫥,有桌椅,無一不是上等本料。
  這里你也喚不著一絲難聞的气味,要有气味也只是檀香怡人的芬芳!
  這种地方,怎會突然出現這樣一個房間的呢?
  不!它并不是突然出現的。
  它是第十七號金狼的得意杰作!
  原來這位十七號金狼,早在半年之前,就混來了蜈蚣鎮。
  他扮的是個流浪漢。
  因為只有流浪漢,才有理由來住這种地方。
  他是受命而來,來為他們那位金狼頭儿,預先布置一個安全而舒适的隱身之所!
  在任何組織里,為有權勢的人物辦私事,經常是竄紅的要訣。
  天狼會這個組織當然也不例外。
  由此也正說明了這頭金狼雖然排在第十七號,為何會比別人更得首席金狼柳如風寵信的原因!
  由于這處地方日前僅十七號金狼一人知道、左天斗這張字條,當然也是這位金十七郎送來的。那么,這張字條,它又是如何落入十六郎手中的呢?
  這張字條傳遞的方式,完全抄襲自柳如風早上那套手法。
  它是一名銀狼從太平客棧門楣上取下的。
  公冶長采取此一方式,并非為了報复,而是出于迫不得已:因為經過种种變故之后,就連左天斗也不知道這張字條該往哪里送。
  公冶長經過一番思考,決定如法炮制。
  他相信只要將它張貼于人多及顯目之處,一定很快就會被對方的人發現!這一點他是料對了。
  只是他附帶的一著如意算盤,卻落了空。

  字條貼出不久,太平客棧前面,兩名苦力模樣的漢子,不知為了什么,忽然由爭吵而大打出手。
  歡喜看人打架,似乎也是人類天性之一。
  只可惜打架的兩位仁兄,會帶有几分蘇州人的作風,僅僅互相推了几把,但表示有賬下次再算,一邊對吐口水,一邊各自后退,不久好戲即告收場。
  這當然只是一場假戲。
  但一向精明的蔡猴子,卻上了一次真當。
  打架的人走了,閒人四下散開,客棧門楣上那張字條亦告不翼而飛!
  然后,這張字條便由那名銀狼交給十七號金狼,而再由十七號金狼送來這間茅屋。
  自然這張字條送到,小房間里如蜜月般的气氛,便告大大走樣。

  如今,這位首席金狼雖未因而罷杯啜飲,但心情顯已深受影響。
  這位金狼頭儿的一雙眼光,本來一直都在大喬身上溜轉,好像大喬那張迷人的臉蛋儿,也是一道美味的下酒菜。
  如今他的眼光則為這張字條所吸引。
  這張字條似乎又成了另一道下酒菜。
  字條雖然只有短短三數行,加起來不到四十個字,但這位百變人魔卻先先后后看了几乎不下十遍之多。
  他每看一遍,就喝一大口酒,喝完了酒,就忍不住要罵一聲:“真是糊涂透頂……”
  被冷落一旁的大喬,這時忽然移身過去,一頭倒進他怀中,像撒嬌道:“瞧你,也真是的,這么一點小事情,也要放在心上,全不顧別人心里有多煩。”
  女人說她心里煩,經常是种暗示。
  有經驗的男人,絕不會不懂這暗示,也絕不會受了這种暗示,仍不采取任何行動。
  柳如風當然是個有經驗的男人。
  但這位一號金狼雖然明白這女人的弦外之音,卻并未采取任何行動。
  他已失去了那份心情。
  他只轉臉望著震泛雙頰的大喬道:“你說這是一件小事情?”
  大喬道:“不是小事情,難道還會是件大事情?”
  柳如風喝了口酒,沒有接腔。
  他一向不善与人鬧嘴。
  男人女人都一樣。
  因為他不需要。他在天狼會中的地位,使得他很少有跟別人說理的机會。
  道理經常都在他這一邊。
  他的每一句話,都是道理。他只習慣于對別人下命令。
  抗命是死罪!
  但這女人不同,這女人是他的新歡,在他對這女人的新鮮沒有消失之前,無論她如何放肆,他都會容忍下去。
  男人對某一個女人產生迷戀,經常是這個男人气量最寬宏的時候。
  柳如風如今的情形,便是如此。
  所以,盡管這女人頂撞他,盡管以前從沒有人以這种語气回他的話,他一樣不在乎。
  大喬當然也明白這一點。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
  聰明的女人都知道: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香。
  男人迷戀一個女人,總有厭倦的時候。
  這位金狼頭儿突然迷上了她,只是受了一种變態的刺激:如果說得更明白一點,他們如今打得火熱,只是一种肉欲的結合!
  這种肉欲的結合,絕不會維持多久。
  而事實,她也并不希望這种關系長久維持下去。
  因為她若是成了柳如風的禁臠,便等于失去了這世上所有的男人;同時以她們這對銀狼姐妹的經驗來說,這位百變人魔在某一方面也算不上是個能討女人歡心的男人。
  他在某一方面的表現,并不像他的武功那樣高明。
  至少跟虎刀段春比較起來,就差得很遠很遠。
  她巴結這位人魔,只是為了對方在天狼會中炙手可熱的權勢。
  她們真正想接近的一個男人,是那位神秘的天狼會主。
  某些男人,有某些男人的欲望;某些女人。也有某些女人的欲望。她們如果說出這一欲望,恐怕連這位人魔听了都會嚇一大跳!
  但是,這并非她們的夢想。
  她們有這副本錢!
  她們年輕,貌美,會武功,富心机,只要操縱得法,相信,必有一天能爬上理想的最高峰。
  要怎樣才能接近那位高高在上的天狼會主呢?
  這正是她巴結這位人魔的原因。
  因為天狼會中等階限制极嚴,只有具有金狼身份的人物,才有接近會主的机會。
  所以,第一步,她們必須先升為金狼。
  靠立功升選的机會太渺茫了,推一的捷徑,便是由這位首席金狼加以援引!
  黎明時分,在鎮外孫大多處,她已讓這位首席金狼在她身上嘗足了甜頭。
  當時這位首席金狼近乎賣命式的放縱,等于告訴了她一個秘密:這位首席金狼以前顯然還沒有遇上過一個像她這樣的女人!
  這為她帶來了很大的信心。
  她相信至少在三兩個月之內,這位金狼頭儿一定不會對她感到厭倦。
  有這么長一段時間,盡夠她達成目的了。
  如今,她并非有意要唱反調,來惹惱這位金狼頭儿。
  這只是一种手段。
  一种媚功。
  所以,盡管她發現柳如風臉色不好看,依然以同樣的語气接下去道:“這算是什么大事情?就算是件大事情,在你這位一號金狼來說,也只能算是一件小事情!”
  柳如風仍然沒有開口,不過臉色已緩和了不少。
  因為這几句話,語气上雖然原味不改,意義上卻已拐了一個陡彎儿。
  它其實是一种恭維。
  橄欖式的恭維。
  你必須經過一番品味,才能領略到它那股股含蓄的芳香!
  沒有一個男人不喜歡听這种話。
  “這次雖有几位天狼長老同行,大權實際都操在你一個人的手里。你如果愿意,就送兩份解藥過去,否則就來個不理不睬。無論你怎么決定,都不會有人指責你。像這么一點小事情,也愁眉不展,你豈不是擺明了跟你自己的身体過不去?”
  這是媚功中的另一种,也是十個男人有九個招架不住的一种。
  冷靜的男人,可以不為恭維所動,但絕沒有一個男人對女人的關怀無動于衷。
  尤其是自己正迷戀的女人。
  尤其是一個像大喬這樣的女人!
  柳如風心底的火苗,又點燃了。
  他放下了酒杯。
  他騰空了的雙手,緊摟著她的細腰,然后慢慢移向她身上一處比酒更能醉人的部位。
  現在,送不送解藥去如意坊,真的變成一件小事情了。
  這是男人的弱點。
  經不起挑逗,只要女人一句話,一個微笑,一個媚眼,或者一個帶暗示意味的小動作,就會不克自持。
  就會想到那件事上去。
  只要一想到那件事,就無法停止。
  大喬的身子在輕輕扭動。
  她扭動身子,并不是避讓,而只是為了讓柳如風雙手獲得更大的滿足。
  她嬌喘,呻吟。
  柳如風雙目中閃起一片饑獸似的光亮。
  他呼吸也急促起來。
  床就在他們身后。
  他們甚至不必起身,只要抱緊向后一仰一滾,就可以滾到床上去。
  他們已經抱緊了。
  大喬閉上眼睛。
  她臉上露出滿足的神色,但并不是那种因為又一次陪男人上床而獲致的滿足。
  她滿足的是另一件事。

  剛才,說心里煩得很,的确是一句真心的話。
  她心煩什么呢?怕左天斗被營救出來!
  這是一個甚至連她親妹妹小喬也不知道的秘密。
  她一直是左天斗的女人!
  她姘上左天斗,也是為了同一目的,想借左天斗的援引,升為金狼,因為她知道左天斗是金狼第五號。
  左天斗也答應了她,不過要她等待,等他破格升為一號金狼以后。
  既然只有一號金狼才能有助于她,而她如今也俘獲了現在的一號金狼,她還理左天斗干什么?但是,左天斗畢竟是五號金狼,也不是個好惹的人物,如果左天斗被營救出來,她的處境就為難了。
  即令左天斗爭不過柳如風,知難而退,那時柳如風會不會還對她感興趣,也難說得很。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予營救,听任左天斗死在敵方手中!
  然而,這种話誰敢說?
  就是柳如風,也僅能找個借口這樣去做,而絕不能公開表示如此主張。
  這便是她偏選了這种時候,對柳如風大下媚功的原因。
  這是釜底抽薪之策。
  盡量纏住柳如風,拖延時間,讓這件事擱去一邊。對方那個葛老頭一死,左天斗就死定了。
  她只能做到這一點。

  他們已經滾上了那張堅實的炕床。
  男女一旦上了床,就不必描述了。
  因為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几乎千篇一律,誰也不難想得到。
  不過,這一次的情形,卻似乎稍有不同。
  柳如風摸索著去拉大喬腰帶的那只手,竟被大喬輕輕撥開了。
  柳如風一愣,顯然相當意外。
  大喬撥開他的手,身子卻緊貼了過來,她附在他耳邊,低柔地道:“早上的事,你又忘了么?你這樣急,如何能持久?”
  柳如風如醍醐灌頂,立即依言停止動作。
  他們這是第三次。
  前兩次。他都走了一條老路,正想大大發揮一番之際,完了!
  兩次事后他都很后悔,因為他也知道原因,就是控制不住。
  現在,大喬提醒了他,他當然不愿再蹈覆轍。
  這也是媚功的一种。
  体貼。
  它比關怀更進一步!因為比關怀更能使男人產生感激。
  “心肝,我答應你,以后你要什么。就有什么。”
  “除了一樣,別的我全不要。”
  “升金狼?”
  “不是!”
  “不是?”
  “名利對女人來說,并不像你們男人那么重要。”
  “不然你要什么?”
  “得先答應下來!”
  “答應了你,做不到怎辦?”
  “只有你才能做得到。”
  “說吧!只要是我柳如風做得到的事,我賣了命也會替你完成!”
  “不會后悔?”
  “絕不后悔!”
  “我要你永不變心!”
  這當然也是媚功的一种。
  但這种媚功并不新鮮。
  因為這句話人人會說,也几乎天天有人在說,同時它也不是女人的專利品。
  男人也常常會說這句話。
  而這句話正是天底下最不值錢的一句話,一個大錢也不值!
  因為心變得最快的,往往就是先說這句話的人。
  但這句話的效果,卻永遠存在。
  人人知道它是一句謊言,卻人人愛听。
  一句明顯的謊言,為何會有這种近乎神奇的力量呢?
  這也許是個從沒有人想過的問題。
  其實,說穿了,也沒有什么。這句話并不能隨時隨地說,這必須要一定的環境和气氛加以配合。
  令人陶醉的是當時的環境和气氛,并不是這句話。
  這句話只是一种調味品。
  就如同沙鍋魚頭加几片香菇,不加香菇的沙鍋魚頭,照樣是道好菜。
  柳如風連骨頭都几乎听酥了。
  他勒緊了她,几乎吮遍了她的面頰,然后他的手又摸向她的腰帶。
  這似乎是他惟一能提出保證的方式。
  但他的手又被輕輕移開了。“我們就這樣……慢慢地談談聊聊不好嗎?”
  “先脫了衣服再說。”
  “衣服一脫,你還有時間說話?”
  “真的,心肝,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等晚上空下來,我再陪你慢慢聊聊。”
  “你有什么事要辦?”
  “譬如老左送來的這張字條,我就要找十七郎來商量商量,十七郎一向主意多。”
  “我的主意不夠多?”
  “那么依你意思,這件事該怎么辦?”
  “不辦!”
  “不辦?”
  柳如風兩眼睜得大大的,像是怀疑他听錯了話。
  但大喬已不怎么顧忌了。
  因為如今是在床上。
  床上是女人的世界,如果連這時候她都不敢講話,她的衣服豈非白脫了兩次。
  “你應該再看看左長老的那張條子。”
  “我已看過十多遍,背都背得下來了,為什么還要再看?”
  “你背得下來?”
  “當然!”
  “背背看。”
  柳如風果然不假思索,一字字地念道:“柳大哥,弟不幸失手,并被逼服下定時丹,隨時送解藥兩份。”
  大喬道:“好了!”
  柳如風道:“好什么?我還沒念完哩!”
  大喬道:“不必了。”
  柳如風道:“你認為左長老的這張字條有問題?”
  大喬道:“也許不能稱為問題,但最少左長老在這張字條上,已盡他的能力,為我們提出了明顯的暗示。”
  “暗示我們怎么做?”
  “不要上當!”
  柳如風一怔道:“上當?我怎么一點也看不出來?”
  大喬道:“你可以重复一下你剛才最后念的那句話。”
  柳如風果然重复背誦道:“請即送解藥兩份……請即送解藥兩份……”
  他連續念了四五遍之多,最后仍然忍不住問道:“這句話什么地方不對?”
  大喬道:“他不該要兩份解藥!”
  柳如風一咦道:“他自己也被逼服下一粒定時丹,怎么不該要兩份解藥?”
  大喬道:“他的解藥,可以留到回來之后服用。”
  柳如風神色微微一動,道:“是啊!定時丹要三天之后,毒性才會發作,他急著要解藥干什么?唔,不錯,這里面果然有文章。”
  大喬接著道:“他這等于告訴我們:即令送去解藥,他也脫身不了!”
  左天斗的意思,真是如此?
  只有天曉得!
  他寫這張字條時,心緒如麻,根本就沒有在語句上加以詳細推敲。
  他怎么會想到,筆下一時大意,竟被這女人曲意誤解,作為落井下石的借口呢?
  柳如風點點頭,沉吟不語。
  他似乎愈想愈覺得這女人的見解不無道理。是的,左天斗不會像朱裕那樣容易屈服,而在敵方虎視眈眈之下,一切又不便明言,以這种方式,确屬惟一可行之策。
  大喬又接著道:“左長老是本會的重要人物,這一點對方應該清楚,在本會未作明白表示之前,相信對方絕不會采取任何行動,而我們尚有三天的時間,足夠另謀營救之策……”
  柳如風遲疑地道:“如果過了明天午時,葛老頭毒發死了怎么辦?”
  大喬輕輕一哼道:“我們已經喪失了十來條人命,他們連個把人也死不起?他們的人命,比我們的人命值錢?”
  她沒有正面回答柳如風的問題。
  因為她無法回答。
  對方以左天斗為人質,目的就是要救葛老夫子一條性命。葛老夫子一死,左天斗尚能獨生?
  她既不能回答這個問題,她就必須設法引開柳如風的思路。
  如果柳如風夠冷靜,應該不難發覺這女人口中雖說要救左天斗,其實根本不以左天斗生死為憂。
  但是,柳如風不夠冷靜。
  不夠冷靜的原因,并非為色所迷,而是被這女人的几句話一下擊中了要害。
  這位百變人魔生性好強,這次前來蜈蚣鎮,因一再損兵折將,心頭已積滿怨毒,如非組織方面限制過嚴,他必然會采取血腥手段,以牙還牙,大肆報复。
  只要能平息心頭這口惡气,無論花多大的代价,他也不在乎的。
  可是,他就是找不著這樣一個机會。
  現在,這女人等于提醒了他:我們為什么要一直處在挨打的地位?
  為什么要處處遷就對方,百依百順?
  為什么不表現得強硬一些,讓對方也瞧瞧我們的顏色?
  這當然包含了,縱然犧牲一個左天斗,又算得什么的意思在內。
  大喬見這位首席金狼一語不發,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知道游說成功,大局已定,于是立即改變話題和態度,主動送上身上引人遐思的部位,輕柔地妮聲道:“不是我故意拖延時間,我實是有點怕你太……這次你不許……”
  她什么地方怕了他?
  她不許他怎樣?
  對一個男人來說,即令是御醫開的處方,恐怕也不及這几句話,更具力量。
  柳如風登時像一位即將馳赴疆場的英雄般地振作起來。
  他心中再沒有什么左天斗右天斗了。
  他還等什么呢?
  他又一度伸出了手,摸向她的腰帶,這一次他沒有遭受拒絕。
  她顯然已准備承受。

  “卜——卜卜!”
  “卜——卜卜!”
  就在這最緊要的關頭,房外忽然響起一陣有規律的叩門聲。
  聲音一長兩短,正是約定的信號。
  誰會知道這個秘密地方呢?除了金十七郎,當然不會有別人。
  柳如風恨得牙痒痒的,低低罵了一聲可惡,然后沒好气地揚聲道:“誰?”
  他會不知道叩門的人是誰嗎?
  他當然知道。
  他希望對方听到的,不是這個誰字,而是他發出這個字的語气,如果金十七郎知情識趣,一听口气不對就該乖乖离去。
  只听一個蒼老而略帶沙啞的聲音回答道:“柳老弟睡了么?是我!”
  柳如風一呆道:“楊長老?”
  大喬慌忙推了他一把道:“楊長老找來,一定有要緊的事,快去開門!”
  柳如風雖然不在乎來的是一位天狼長老,但他也無法拒而不納,只好拉正衣衫,出去開門。
  門外站了兩個人。
  一個是金十六郎。
  另一個正是那位尖嘴削腮,相貌令人不敢恭維,心計和手段卻极可怕的天狼長老鐵頭雷公楊偉。
  鐵頭雷公楊偉領先走進房間,四下掃了一眼,笑眯眯地道:“這里地方不錯呀!”
  大喬的面孔,登時紅了起來。
  這种成了精的老狐狸,當然沒有一件事能瞞得過他那雙銳利的眼光。
  這頭老狐狸無疑已看出這里曾經發生過一些什么事。
  不過,大喬如今臉泛紅霞,也只是出于害羞,而并非害怕。
  甚至就連這份羞態,也并非發自內心。
  因為天狼會并不忌諱這种事,而她也不是那种會為這類事情感覺恥羞的女人。
  她臉紅只是一种自然的反應,這正也是有些女人特別令人動心的地方。
  嬌羞是一种天然花粉。
  一個女人只有在羞羞答答時,看起來才特別像個女人,才會散發出女人特有的魅力。
  聰明的女人都知道這一點。
  所以聰明的女人,特別容易紅臉,即使是一件不該紅臉的事情,她也會低下頭去,裝出一副嬌不胜羞的模樣。
  男人可以鑒別漢玉宋瓷的真偽,但很少能識破一個女人的嬌情作態。
  對任何事情都表現得滿不在乎的女人,往往只會引起一种后果。
  男人對她也不在乎。
  不過,大喬如今裝出一副嬌不胜羞狀,可絕沒有取悅這位天狼長老的意思。
  這并不是說,她如今已是柳如風的人,使她不敢存有這种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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