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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醋海情波


  玄龍聞聲止步,回頭微笑道:“賈少俠尚有何事見教?”
  賈鳳著急道:“你這就走了?”
  玄龍訝道:“難道永遠留在台上不成?”
  賈鳳雙頰又是一紅。嘟起小嘴,微嗔道:“你以為你已在劍法上胜了我么?”
  玄龍惶惑地道:“何人說過此等話來?”
  賈鳳面色稍緩,又道:“現在是什么時辰?”
  玄龍雖然在匆促間一時不解賈鳳話中之意,卻也仰頭望了望天色,然后答道:“快過晌午了吧?”
  賈鳳哼了一聲,道:“若再有人上台,該由哪個對付?”
  玄龍這才記起自己向台下交代過的話,恍然大悟,不禁啞然失笑道:“不至于吧!就是有人不將我倆放在眼里,那個紫臉老者,惹得起的人物恐怕還不會太多吶!”
  賈鳳聞言,又是一聲低哼,朝玄龍狠狠地瞪了兩眼,滿臉飛紅。玄龍見狀,略一回味,便警覺自己不慎失言,忘了對方是女儿家,將話說得太過親近了。當下愈想愈慚愧,心頭突突跳個不住,假如他的臉孔沒有經過改容的話,怕不比賈鳳還紅才怪。
  為了遮羞,他朝賈鳳赧然一笑,道:“謹謝少俠提示,兄弟這就交代清楚。”
  說著,分向東西看棚一抱拳,朗聲道:“時間無多,諸君子如有教言,敢請從速。否則的話,而今以后,一了百了,但愿巴州孫氏,和气致祥,百世其昌。”
  台下響起轟雷似地掌聲。
  掌聲中,東西兩座看棚內,分別立起一人,同時走上擂台。東看棚內上來的是孫立言,西看棚內上來的是孫立功。孫氏兩弟兄上台之后,先朝玄龍雙雙一扣,又朝賈鳳雙雙一揖,兩兄弟嘴唇開合,卻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神情激動异常。
  玄龍看了,將頭連點,心底感到十分高興。
  這時,孫立言的家人,捧來兩只描金漆盒,孫立言接過,將其中一只交給他的兄弟孫立功,一遞眼色,孫立功向賈鳳走去,孫立言向玄龍走來。
  玄龍朝賈鳳望了一眼,碰巧賈鳳也正朝玄龍望來,四目相接,如触雷電,二人心頭均是一震。
  不等孫立言走近,玄龍連忙搖手笑道:“你們兄弟分別留著做個紀念吧!”
  孫立言懇切地道:“務望趙大俠笑納。”
  玄龍知道,孫氏兄弟的天性頗為純良,這种鬩牆之爭一定是受了不肖分子的從中攝弄,今天若不將這兩對金元寶收下,一定會糾纏不清,為了及早脫身計,乃向另一邊正在推來讓去的賈鳳笑道:“既是孫家賢昆仲堅欲如此,卻之不恭,我們就收了吧。雖說銀錢是身外之物,我等雖然用此巨金不著,可是,拿著這些,也可以辦很多事儿呢。”
  賈鳳經玄龍一說,點頭一笑,便即收下。
  接著,孫氏弟兄又堅邀兩小俠回宅一敘,為二人所堅辭。
  紛嚷之間,玄龍突感腋下一輕,那只裝有金元寶一對的描金漆盒已然不翼而飛。猛回頭,身后大頭乞儿正嘻開一張闊嘴,朝他傻笑著。玄龍笑罵道:“真是化子本色。”
  大頭乞儿笑道:“我大頭師哥哥連替你提籃捧盒的資格都沒有了么?”
  賈鳳朝大頭瞥了一眼,向玄龍問道:“他是你的師兄?”
  玄龍方待回話,大頭乞儿已含著笑答道:“我是大頭,他是吊眼,我頭大,他眼吊,是我配不上他?還是他配不上我?”
  賈鳳扑哧笑道:“配,配!難兄難弟,正好一對。”
  大頭大笑道:“一對倒是一對,但賈少俠只對了一半。一對的一半在台下,另一半在台上。台上一半,台下一半,兩個一半,才是一對,哈哈哈。”
  賈鳳聞言,臉色一變,勉強笑道:“原來——。”
  玄龍連忙笑著介紹道:“這位大頭兄弟,就是丐門攝魂雙小中的大頭常胜,是丐門中現今最出色的二代弟子。他适才所說的,是指小弟的白師哥,他現在也在台下。”
  賈鳳哦了一聲,點點頭,忙又問道:“白?——白師哥?”
  玄龍點點頭。
  賈鳳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玄龍笑著又道:“賈少使有暇的話,一道儿下去見見如何?”
  賈鳳鳳目略轉,搖頭笑道:“算了,以后有机會再說吧!”
  大頭乞儿忽然問道:“賈少俠也是准備赴湘南九疑大會,路過此間的么?”
  賈鳳鳳目一瞪,反問道:“原來你們是赴一元經大會的?”
  玄龍連忙補充道:“只是前往觀摩,想增進一點見聞罷了。”
  賈鳳朝玄龍諦視了好半晌,然后輕歎一聲,點頭道:“曾聞家師言及,三白先生為當今武林第一人,据說……想不到……如果白門兩高連袂前去,希望倒是很大哩!”
  玄龍知道賈鳳仍然誤會他們一行是為了一元經而赴會,笑著又道:“賈少俠誤會了。”
  賈鳳鳳目一瞪,嗔道:“有什么不可以,本來我是不打算湊這种熱鬧的,這一來……好吧,再見了。”
  說完,也不等玄龍和大頭乞儿回話,人便像凌波海燕似地,腳一點,雙臂微拂,斜掠過攢動人群,向來處而去。
  大頭乞儿喃喃自語道:“真孩子气,就和你的白師哥一樣。”
  這時,人涌如潮,紛紛四下消退。
  玄龍和大頭在人群中找著白男和金剛掌侯四,做成一起,慢慢向客棧走了回來。
  走在路上,一直沉默著若有所思的白男,突然掉臉朝玄龍冷冷地問道:“你知道賈鳳的真正身份么?”
  玄龍坦然地大笑道:“不知道?我是傻子?”
  白男嘿了一聲道:“怪不得你們之間的話愈談愈多。”
  玄龍信口道:“這种結局真令人滿意——。”
  白男臉色遽變。
  玄龍見金剛掌侯四朝他惶急地遞著眼色,心中一動,立即警覺。便故意裝作木然未覺地繼續說下去道:“假如不是洞庭紫臉老儿出面排解的話,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白男冷笑道:“設非洞庭紫臉老儿出面排解的話,是你忍心傷了他?抑或他忍心傷了你?”
  玄龍知道,再說下去只有更糟,真金不怕火來燒,任其自然最好。
  大頭乞儿卻在一旁插嘴道:“剛才那賈少俠除了是眉山一目神尼的弟子外,難道還有其他什么身份不成?”
  白男哼道:“問你吊眼師弟呀!”
  大頭乞儿是實心眼儿,果然掉頭向玄龍問道:“龍弟肯見告否?”
  玄龍苦笑一聲,脫口道:“她還不和我們這位白師哥一樣,——樣,一樣地有著一种,一种心高气傲的個性。只不過,只不過那位貿少俠是女扮男裝而已。”
  九拐十八彎,好不容易,將話說圓。
  話說圓了,汗也出了。
  大頭乞儿一時忘情,也脫口道:“真是無獨有偶——”
  白男雙頰飛紅,大頭乞儿一伸舌頭,立即縮頸咽住話尾。
  金剛掌侯四深知三小的口舌均在伯仲之間,似這樣胡扯下去,可能弄成僵局,便從旁岔道:“現在距离湘南九疑之會尚有三個月之久,這段空間你們几個准備如何消磨法?”
  這個話題果然引起了白男的興致,他第一個表示道:久聞巫山之奇,遠超太華衡廬諸山。華山、衡山、廬山,遍具幽、險、雄、玄之胜,而奇尚遜之,可見大有一游的价值了。
  侯四點頭道:“巫山十二峰,以神女峰最為纖麗奇峭,遠胜他峰,只可惜……”
  侯四說至此處,忽然住口不言。
  白男急急迫問道:“可惜什么?”
  侯四笑道:“說來話長,等晚上有空再說吧。”
  玄龍道:“唐人詩句有:山色未能忘宋玉,水聲猶似哭襄王之句,据云是詠神女廟之作。又見前人筆記載,巫山凝真觀內供有妙用真人像,相傳即是巫山神女之像,不知道那座凝真觀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神女廟?”
  白男諷刺地道:“原來‘廟’和‘觀’居然也會結上香火之緣,嘿嘿,真不愧我爺將你當做才子看待。”
  玄龍略一回味,也發覺了自己的語病,不禁失笑道:“好好好,算我失了一招。”
  大頭乞儿也笑道:“嘗聞江湖傳言,每屆月明風輕之夜,神女峰頂,常傳絲竹之音,猿狐聞之,盡皆和嗚,不知是說何處?”
  侯四聞言,眉頭一皺,欲語又止。
  玄龍笑道:“想是好事者附會之辭罷了。”
  白男駁道:‘旬以見得便是附會之辭?”
  玄龍笑道:“難道會是狐鬼作祟?”
  大頭乞儿也道:“是呀,假如是普通的騷人墨客,決不能登臨那种危峰,假如說是武林隱者,無論如何也不會連我師傅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就一直沒向我大頭提過,如若傳聞屬實的話,除了狐鬼作祟一种解釋,更有何說?”
  金剛掌侯四朝大頭乞儿瞪了一眼道:“你怎知道你師傅不知個中詳情?”
  大頭乞儿強嘴道:“江湖上的什么稀奇事儿他老人家會不告訴我這個得意弟子?”
  大頭乞儿將得意弟子四個字加在自己頭上,居然說得有板有眼,毫無羞澀之態,直逗得眾人全都哈哈大笑起來。
  眾人笑了好一陣,侯四這才緩過气來指著大頭鼻尖笑罵道:“好個不知羞的髒大頭,你以為做師傅的一定要將什么話都告訴他的徒弟么?”
  大頭乞儿才待再頂一句時,冰雪玲瓏的白男早听出了侯四的話中有因,忙搶在大頭乞儿前面追問道:“照侯四叔這般說來,神女峰硬是有點蹊蹺了?”
  侯四點點頭道:“我不是說過等到晚上再說么?”
  大頭乞儿和玄龍忍不住同聲哦了一下。
  話說之間,已抵棧店。
  四人用過飯,侯四和大頭乞儿分別用了一回功,白男則纏著玄龍下了几盤棋,晃眼之間,已是掌燈時分。
  晚飯后,大家擁在侯四房里,逼著侯四述說巫山神女峰的异事。
  侯四道:“這件事,本來不想讓你們知道,但經過我剛才一路細想,覺得不讓你們知道也不是回事,尤其是玄龍業已正正式式藝成下山,日后在江湖上行走的時日方長,事先知道一點底細也好,免得万一不巧碰上,鑄成大錯。”
  三小大惊道:“什么?難道神女峰又出現了什么厲害魔頭不成?”
  侯四微微一笑道:“一點不錯,一個很厲害的魔頭!”
  大頭乞儿皺眉不服道:“現今江湖上,除了三目狻猊、龍虎頭陀、半純陽、摩天一惡、天台雙凶等人外,我大頭就不相信還有我不知道的邪魔外道!”
  侯四笑道:“別說你不知道,就連你師傅攝魂老儿也不一定就知道多少。”
  大頭乞儿反問道:“侯叔叔剛才不是說我師傅知道了嗎?怎么現在卻又——?”
  侯四笑道:“侯叔叔的話并沒有矛盾之處啊!我先說你師傅知道,我現在還說的是他已經知道,我的意思只是說,你師傅雖然知道這件事,卻并不太清楚而已。”
  玄龍代大頭乞儿問道:“那么誰人對此事知道得最為詳細呢?”
  侯四大笑道:“我侯四能知道的事,攝魂老儿哪有不清楚的道理?告訴你們,侯叔叔所知道的,只和攝魂老儿一樣多。”
  三小失望道:“那么誰人對此事知道得最為詳細呢?”
  侯四笑道:“那個魔頭自己知道得最為詳細。”
  白男怨道:“侯四叔別取笑了,快點說罷。”
  侯四止住笑,道:“事實的确如此,當今武林之中,談武功,我和攝魂老儿相差無几,都算不上頂儿尖儿的人物,但談到消息之靈通,卻不是任何人可望項背者。這件事,我們兩個都只知道這么多,除了那個正主儿,尚有何人能夠知道得更多?”
  白男催道:“閒話表過不提——”
  侯四大笑道:“好,言歸正傳。不,听官且慢,讓我先賣個關子,你們几個先猜猜看,我將說的那個魔頭大概是几許年紀的人?”
  白男性子最急,首先道:“四十出頭,五十不到,對嗎?”
  侯四笑著搖搖頭。
  玄龍取巧道:“約在六七十之間,如何?”
  侯四笑著,仍然搖搖頭。
  大頭自作聰明道:“沒有一百,也在九十之上,怎么樣?大頭對了吧?”
  侯四依然笑著,將頭連搖。
  三小道:“侯叔叔不是說只要我們猜個大概嗎?怎么這也不是,那也不對呢?”
  白男道:“四十到五十之間,是人生精力最旺盛的時期,你說那個魔頭厲害,這個年齡不是正好恰當?”
  玄龍爭道:“武功講究的功力爐火純青,四五十之間,固是人生旺年,若說內功造詣,沒上六七十的人,哪能登峰造极?”
  大頭乞儿也爭道:“此魔既然人人陌生,可能是數十年前的怪杰,早自江湖退隱,早得人人都將他遺忘了,那末一來,怕不在百歲左右才怪!”
  侯四放聲大笑道:“都有理由,但是,都猜錯了,而且一個比一個錯得厲害!實在告訴你們,那個魔頭的年齡,就是予以最高的估計,也不會超過廿歲!”
  “啊?廿歲?”三小一起失聲惊呼起來。
  侯四大聲道:“讓你們惊奇個夠吧,她還是個女的呢!”
  屋內一時變得鴉雀無聲起來。
  三小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大家的嘴唇皮都在翕動著,但誰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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