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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水气迷蒙山庵換劍


  他并不知道這大片的竹林,內中藏有佛門降魔護法的陣法,略略借助竹林的曲折和林中的陰暗,令人生出幻象,自行迷墜于幻境中。
  另外在竹葉中張布鈴网,以便那些高明的魔頭,不受幻象所侵,越林而出時,庵中也有警汛防備。
  故此這片竹林陣,似難實易,有惊無險,實力差的人,當然無法出陣,而即使身手高明的魔頭,也難以不惊動庵中人而脫身竹林,此中消息,甚是微妙。
  盡管鐘荃不明底蘊,但他一則是佛門高僧的入室高弟,二則本身功力已鍛煉至八分火候。焉會陷入幻境之中,以致心神迷亂?是以最多不過覺得眼前昏暗,有如夜色已臨,甚么都瞧得不大清楚。
  方才那暗襲的兩尼,身形一閃即隱,實在不過是借著陣法隱蔽身形而已。
  鐘荃卻以為定是了不起的能人,心中大為戒懼。
  他的眼光尚未從頭頂竹葉移開,忽然靈机一動,喜然間縱身而起。
  卻听一聲清亮的鈴響,從那邊傳過來,他不知是何原故,身形毫不停滯,穿葉而上。
  竹葉叢密中,那片鈴网被他一頂,發出嘹亮的鈴聲。
  聲音未歇,他心中已恍悟方才那一聲,定是鄧小龍也打著同樣主意,故此触動鈴网机關。
  這剎那間,他雙手一分,已扯破鈴网,略一換力,便穿葉而上。
  他提住一口气,輕飄飄踏在竹梢上,身形隨著竹梢起伏,眼光卻向鄧小龍那邊仔細搜索。
  猛覺身后簌簌微響,忙掉頭一看,只見一個灰衣老尼,左手倒持著長劍,右手堅掌當胸,雙眸炯炯,正打量著他。
  鐘荃嚇一跳,以為方才在林中的女尼跟蹤芽葉飛上,卻不曾听到枝葉之聲,這种身手,豈是自己所能相比?
  那老尼法名万線,乃是万炒庵主的師妹,獨居于庵后竹林中一所植舍。
  是以一聞鈴网警訊,立刻便能夠持劍來到。
  鐘荃被人家先聲所奪,膽气已怯,呆呆不動,顯然露出進退失据的樣子。
  万緣老尼冷冷哼一聲,似乎也瞧出對方的怯意,修地右掌虛虛所出,抱柏飛揚中,發出一股掌力,口中跟著喝道:“下去廣
  鐘荃身形如行云流水般移開數尺,但覺對方掌力拂身而過,甚是勁緊。
  他愕了一下,只因對方發出這一掌,自己雖沒有真個去接,卻覺察出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高明。
  万緣老尼一掌落空,也自跨步移身,只因他們此刻身在竹梢之上,要不是身怀上乘武功,這地方連停頓借力也不能,何況發出掌力。
  不過這竹林內另有古怪,這万線老尼并非全恃輕功,而能夠從容在竹林頂上發掌擊敵,卻是腳下另有秘密借力之處,雖則僅僅是在枝葉中,暗暗藏有指頭股粗的鐵枝,腳底可以穩實得多。
  但到底也不比平地,是以一掌發出之后,便不能再穩立原處,非跨步移位不可。
  鐘荃又退了數尺,卻是向庵左退去,那邊盡處,便是万丈懸崖。他心中f撞:“這老尼掌力雖不見得怎樣精純,但到底能夠在這种万險之處發掌,這种輕功,的确是匪夷所思。”
  心中尚未想完,只見那万緣老尼左足提起,右腳點在竹捎上,乃是金雞獨立之式卻穩如磐石。右手戟指喝道:“你以為憑著一點輕功,便可胡作亂為么?我華山大悲庵,豈容宵小撒野?還不赶快跪地自縛,隨貧尼去祈求庵主從輕發落。貧尼再一出手,那就悔之莫及了。”
  鐘荃可不能像她那樣穩立不動,而是要不住移位換力。
  前面一帶被那老尼封住,不知不覺便老是后退。那老尼的話人耳分明,心中不由得反駁道:“縱使我粉身碎骨也焉能失辱師門,跪地求饒?簡直是胡說八道。”
  口中卻只關心地問道:“究竟你們把桑姑姑怎樣了?”
  他們所要知的僅僅是這一點,只要這老尼一答出來,他們再也不會打扰這大悲庵。
  可是對方哪知他們對這回答竟是如此渴切,而且也犯了大悲庵之忌,冷冷道:“你要知道么?下去再講……”末后的四個字,修地變得聲色俱厲,接著斜斜欺身而上,足尖一點到暗藏鐵枝,右掌又疾推而出。
  鐘荃疾如旋風般,又退開數尺,万線老尼步跨連環,一連發出三掌,把鐘荃迫退老遠。看看已到了懸崖邊沿,鐘荃還未知道。
  万線老尼到底是佛門中得道之人,此刻卻不肯因私人恩怨迫令鐘荃糊里糊涂掉下去,破了殺生之戒,忽地收掌凝身道:“你瞧瞧后面再退。”
  鐘荃側首一瞥,駭了一跳,下意識地跨前兩步。
  万緣老尼喝一聲,五指張開,疾抓而進,欲以擒拿手把敵人抓住,以便發落。
  鐘荃雖覺得敵人這一出手,并不怎樣厲害,但心中已認定對方深不可測,這一式雖然不起眼,但誰知其中有什么奧妙變化?嘿了一聲,雙掌齊出,竟是云龍大八式中“靈台擂鼓”之式,以攻為守。
  万緣老尼在這瞬息之間,單掌連攻帶封,換了三式,但覺對方仍然流洒從容地遞了一掌進來,疾扣肘間捉筋穴,心中大駭,沉臂橫時一撞。啪地微響,掌肘相交。
  鐘荃只能用出三成力量,哪及對方腳下穩實,又是以肘頂撞,力道絕大,不由得腳下一虛,連退三步,恰好已到了懸崖邊緣,嚴格說來,他簡直已在懸崖之外。
  因為崖邊的竹樹已稍為向崖外傾斜,是以俯眼下望,已是凌空臨虛,深不可測。
  他腳尖探處,忽覺异乎尋常地穩實,心中大為惊奇,村道:“天幸這儿有處大可墊腳,即使是發力換掌,也不懼了。”他并沒有思疑是大悲庵尼姑們弄的玄虛,一方面固然缺乏閱歷。一方面也因大悲庵的地位名聲,焉能鬧詭弄詐以取胜?有這個原故,當然不會往下誰想了。
  万線老尼震退對方,但見敵人已退到邊緣,再退半尺,便得掉下万例懸崖。不過敵人恰巧站在鐵枝尖上,身形顯得穩如山岳,雨珠匯成一道細流,淌過他強健虯突的胸部肌肉。
  她不由得為難地躊躇一下,這刻她深知對面這少年,實非等閒之輩。
  自己方才小看了他,差點儿沒吃虧,幸而腳下得力,才占了上風,然而這可不大光明,并且可見敵人功力之高,委實在自己之上。
  今日之事,要保全自己個人与及華山大悲庵的面子,非把這人收拾了不可。況且敵人乃是和桑清有淵源的人,當年庵主和桑清曾經比武而結下不解之仇,她和庵主同是万字輩份,當年也偏袒著庵主,連帶桑清也有了仇怨。這些年來,不但仇怨末清,并且因屢有江湖人來華山大悲庵找尋桑清,有的是慕名,但大多數是尋仇雪恨。
  庵主雖与桑清有仇,但到底是代表華山之首,焉能眼睜睜讓人尋上門,索取桑清下落?為了本門聲譽,以及增厭那些自認了不起的魔頭們亂闖本庵,不得不出面驅逐來人。
  是以送有凶斗之事發生,雖然總是大悲庵贏了,但這种麻煩便夠這庵中清修的尼姑們好受了。
  逐漸大悲庵對付侵扰的人,手段變得甚為毒辣,總是將人家武功毀掉,方饒了一命,否則不惜開殺戒。
  風聲傳出,十余年間竟沒有人敢到華山大悲庵來摘鬧,這樣大悲庵的文尼們慢慢將仇視扰庵的人之心收起。而江湖上也漸漸將大悲庵十多年前那种激烈手段淡忘,以鄧小龍而言,出道已有十二三年,但也沒有什么印象,因為他本身既与華山沒有來往,其次大悲庵以往曾毀的,盡是武林中邪派人物,听起來似乎有鋤奸懲惡的含意。
  是以這次上山,半點儿也沒料到大悲庵所以曾經激烈對付闖庵之人,不論是好人是歹人,都是因桑清所惹起。
  万線老尼和万妙庵主同輩,自是比之白蓮等人怀有較深偏見。
  這時她已确知對方乃因桑清而來,不免触起仇恨之心,將佛門慈悲心腸收起好多。
  當下劍交右手,徐徐舉起,身形作勢欲上。
  鐘荃早料定這老尼定是本庵中老一輩高明人物,這一劍攻上來,自己赤手空拳,恐難接住。不自覺地吸一口气,毛發俱動,已施展出先天真气,那般若大能力的功夫。
  可是心中一動,忽然又恢复原狀。原來這一剎那間,記起了土行孫賀固便是慘死在這种功夫之下,自己已曾決心不再施展使用,是以立刻放棄。
  在這緊張關頭,他反倒鎮定起來,雙目閃出炯炯精光,等候敵人動手。
  忽地兩文之外,一個女性的蒼老口音大聲道:“三妹你怎么啦?這廝可是她勾來的?”
  万線老尼的劍倏然垂下,退開三尺之遠,應适:“正是她勾來的。”
  風聲颯然,雨絲中飄來一條及衣人影,手中提著一口精芒四射的長劍,年紀和万緣老尼差不多,但鼻勾嘴尖,兩顴高突,看起來但覺是那种冷酷而心很气狹那類人。
  這老尼正是万妙庵主排下來,第二位的万國老尼,昔年是她一力主張以激烈手段應付扰庵之人,而也是她手底最為凶狠。
  這万因老尼似乎不必再想,疾然挺劍沖上。
  鐘荃雙掌一錯,暗運全身勁力,并且盤算好應付之法。
  万因老尼腳下功夫比之万緣可高出一籌,疾似旋風急卷,手中鋒快之极的長劍起處,一式“數點梅花”,直襲中盤。
  劍尖离著鐘荃胸前不及一尺,嗡然一響,震出數點寒光,分制胸前几處穴道。
  她這一劍的功力,比之和鄧小龍交手的白元文尼,同是使出一樣招式,可是威力判然有別。
  鐘荃蘊勁蓄勢,單掌急探而出,竟是云龍大八式中的“龍子初現”之式,巧妙之极地從劍光中探進去,指尖一拂,截胞奪劍。
  劍風拂處,衣袖卷裂,可是他指尖已堪沾到敵腕。
  万因老尼做夢也料不到敵人有這等精奇卓絕的招數,能夠在自己劍光之中尋到絲毫空隙,探掌進來,自己的劍枉自有三尺之長,也擋不住人家猿臂一伸,閃身欺近。
  當下冷喝一聲,劍收如風,眼看敵人身形微傾,已要乘隙沖出,口中一聲去你的,劍光暴盛,化為“孔雀開屏”之式,在敵我之間,布下一面劍屏。
  鐘荃身形一仰,讓開這凌厲之极的守式。
  哪知在劍光織成的屏風中,寒風一縷,修地光華盡斂,只剩下劍尖一點寒星,直探到咽喉要害。
  這一下變招換式,乃是六合劍法中的神髓,招式相套,連環化生,端的奧妙無匹。
  鐘荃但覺這一剎那間,自己生像已經橫下心腸,毫不動容。
  俟得敵人精光耀眼的長劍挾著一絲寒風,堪堪點到咽喉之際,腳下用力一點,身形倒射而出,這一剎那間,雙掌挾著沉雄無比的內家真力,猛擊而出。
  這一招股在敵人無法預測,以他所站地方,再也不能向后移動分毫。是以万因老尼一劍遞出,只估料敵人向左右兩面閃避,接著連下煞手,必能將敵人迫下万丈懸崖不可。
  哪知對方竟然倒退縱出去,自陷死地。
  摔不及防間,敵人掌力已壓腹而至,猛然運气護体,身形微側,手中長劍順勢撒手飛出,划出一道精虹,電射鐘荃還在空中的身形。
  鐘荃使的正是云龍大八式獨步天下的奇异身法“飛龍回天”,在空中一伸手,綽住敵人下毒手猛襲的長劍,跟著清嘯一聲,腰動腳險處,飄飄飛回。
  那万因老尼以數十年苦功運气護体,側身硬挨敵人一掌。
  噗地一響,身形便如斷線風箏,斜斜飛退几步從林項掉下地去。
  万緣老尼沖過去,一把沒抓著万因老尼,又覷見鐘荃飛出懸崖,兩件事湊在一起,不禁失聲尖叫。
  但轉眼間,鐘荃已經飛回,万緣老尼怒罵道:“原來是昆侖派的,你敢不把華山放在眼內么?”
  長劍一揮,不管掉下的万因老尼,疾扑面上。
  鐘荃仍然回到原來的位置,淵停岳峙般屹立不動。
  听到對方提起自己的門派,不由得心中一凜。
  眼看對方陷颶連戳三劍,光華亂閃,乃是拼命進手的招數。
  自己不知怎地,像顧忌什么似的,不敢使出本門劍法,長劍一領,斜斜削出,竟是施展出新近學來的攔江絕戶劍。
  他一劍削出,立刻彌漫著一股气流游渦,正是那獨步天下的真磁引力。要知鐘荃乃是昆侖一等高手,學了那五招十五式正反攔江絕戶劍。
  以他的根底,自是一學便曉。
  加上兩日來潛心領悟以及偷閒操練,已是精純非常,比之當日力拒黑猿賀雄還精進得多。
  万緣老尼輕功上雖遜万因一籌,但揮劍猛攻,竟是豁出性命也要收拾下敵人的樣子。
  鐘荃心中甚駭,幸而這攔江絕產劍,畢竟是道家玄門中最為神奇的太清派的無上心法,雖然只有寥寥几招,但一施展出來,其中玄妙神奇,真不是普通武林中人所能測付得到。
  這時,一任万線老尼連攻十余劍,總是自動向分歪開,對方明明所取的是咽喉部位,劍尖遞到時,卻從肩上斜過,反而要追不及待地撤刻回來自保。
  鐘荃有用過這攔江絕戶創法交手的經驗。
  從從容容地一直使下去,由正方三招九式,直到反方兩招六式。
  第一個循環之后,那股渦形气流更加強烈,然而外表上卻更為隱晦,連風聲也逐漸消失,這种似弱實強的劍法,的确可稱是天下無雙。
  庵中高樓上發出清亮鐘聲,當當兩下,震越山巔林表。
  万緣老尼倏然一滑腳,身形猛墜,鐘荃長身伸臂,運劍一黏一挑,把万線老尼扯回竹林項消。
  万緣老尼面目失色,退開兩步,腳下尋到鐵枝尖端站穩,橫劍一哼,道:“昆侖小賊,你傷了我大悲庵的人,今日是個有死無生之局,你賣好也不行。”
  鐘荃像給她打了一拳在心窩似的,震動一下,忖道:“糟透了,她似乎不單根我,甚至連我師門也牽扯上啦,怎么這華山的人都不講情理的。咳,江湖上何嘗也不是這樣?”他感慨地歎口气。
  只因他老是弄不明白,即使他們所尋的桑姥,乃是華山大悲庵的仇敵,也不妨先說個清楚,何以會一見面,便打個沒休沒完,無端結下仇恨?
  忽地黑影一閃,万線老尼的身后,多出一個黑衣老尼來。
  這老尼身量高大,面方口闊,目光棱校,神態庄嚴有威,嚴然有大丈夫气概。
  “三妹暫且退下。”黑衣老尼道,聲音宏亮而清越。
  万緣老尼倏然收封退開,道:“庵主小心,這小賊乃是昆侖派的。”
  鐘荃吃惊地著這位黑衣老尼,敢請她便是華山大悲庵的万炒庵主,亦即是華山派掌門人。
  正是人的名樹的影,鐘荃再狂妄也不得不對這一派的掌門人畏懼,何況他根本不是狂妄自大的人。
  他抱劍躬身道:“晚輩鐘荃,參見庵主。”
  “算了。”万炒庵主拂袖道:“你這是晚輩參見之道么?白眉大和尚和你怎樣稱呼?”
  鐘荃不敢仰視,恭謹地答道:“是晚輩大師伯。”心中卻忖道:“這番不得了,庵主若和大師伯有舊,我焉敢再逆犯于她?今番休矣。”
  “哦?是你的師伯?”万妙庵主嬰然凝視他一眼,頓了一下,徐徐道:“那么你便是當今昆侖掌門普荷上人的弟子了,是么?卻是這等年輕?”
  鐘荃唯唯而應,心中更見惶恐。
  其實他是白惊了,只因天下四大劍派,近二十年來,已沒有來往聯絡。
  往昔老一輩的各派高人,雖有甚深交情淵源,但這些老輩高人,早早紛紛謝世凋歿,即如以華山和昆侖而言,那名震天下的心如神尼,和昆侖的高僧時有交往,及至百靈大師接掌庵主,也曾与昆侖的苦行禪師見過面。
  其時百靈大師從苦行禪師口中得知他的大徒弟白眉和尚,天資卓邁古今,极是不凡,心中甚欲一見,結果總沒有到。
  二十多年之前,百靈大師圓寂了,万妙接掌庵主之位,便算是和昆侖絕了往來。
  不過万妙庵主往昔曾經數次听過百靈大師說及昆侖的白眉和尚,武功必將是四大劍派中之首,是以印象深刻。
  而白眉大和尚年紀比之万妙庵主,還要老上十余年。
  万妙庵主自己的關門弟子,便是白蓮女尼,已盡得華山本門心法真傳,她共有五個弟子,以白蓮為最年輕和武功最強,如今几乎能和她相頜顧了。
  可是年紀也有三十多一點,照理普荷上人的關門弟子也應比之白蓮大一點,哪知竟是個二十左右的少年;是以令她大為惊訝。
  這万炒庵主本來生性偏激,自負武功卓絕一代,但自從二十年前被木女桑清以精妙招數所敗,便潛心隱修苦練。
  這些年頭來,火性也隨之磨掉許多,她天性中的偏激唯一的表現,便是在于委任那心手俱狠的万因老尼為本庵執法大師。
  這時她雖然對于万因受傷而忿怒,但已不比當年那般一触即發,何況這個不起眼的少年,乃是昆侖派的?那白眉大和尚她雖不認識,但從當年四派創會,所聞說昆侖鐵手書生何涪的厲害,便可想而知了。是以她并沒有輕視鐘荃之心,尤其鐘荃那种見到前輩,唯哈恭謹的禮貌,正是名門正派的特有教養風度,使她更加估高這少年的實力。
  不過,她雖然沒有輕視,甚且估高對方實力,但這估計仍然沒有達到實在標准。
  只因一則白眉和尚已將云龍大八式融會貫通,威力遇非何涪用的可比。
  二則難也不知鐘荃竟然練有先天真气功夫,雖然僅屬初步,但也威力無窮。
  三則鐘荃更學到玄門太清派唯一不傳劍法——攔江絕戶劍。
  這种攔江絕戶劍法所發生前真磁引力,簡直是天下武林中所未聞的科技。
  從上述三點加起來,鐘荃的武功,實在和他的年齡相去不只天壤,誰也無法從他的年齡上,推出他的真正功力來。
  其實這時武林中能手异人,迭出不窮。
  大都是年少英偉,奇才天生,不但各將本門劍術武功發揚光大,而且還有好些遇合,潛光干年的神物利器,都紛紛在這時机出土,各尋其主。
  鐘荃僅一出山,便曾遇到不少年輕好手,諸如玉郎君李彬。黑猿賀華。石中矮胖怪人潘自達,還有峨嵋后起之秀陸丹等等,無不各怀絕技,隨便揀一個,也足以震惊武林。鐘荃本身更是其中出類拔苹之人,這些情形,便不是華山大悲庵主所能想象得到。
  万妙庵主屹立在竹捎上,宛如淵停岳峙,她心中雖然甚憤万因老尼被鐘荃所傷,但她是一派掌門,身份攸關,不便失言,徐徐道:“我大悲庵向例不招待男客人庵,而你們明著暗里迭次闖庵,一身技藝,果然高明,昆侖得此傳人,實為可喜之事。”
  她話聲稍頓,忽然變得嚴峻一點道:“如今沒別的可說的,你既仗著一身藝業闖進本庵,還須如此出庵。”
  鐘荃惶恐道:“晚輩豈敢無禮,只因急欲謁晤桑……”
  他的話聲卻被万妙庵主宏亮的聲音掩住,她大聲道:“三妹,且借你的劍一用……”
  万緣老尼倏地扔劍,直射鐘荃。
  鐘荃不覺微一仰身,劍交右手,正待揮劍去擋。
  銀虹急射,离著鐘荃還有三尺許,那万妙庵主伸出虛虛一抓,手掌离著那劍也還有三尺來遠。
  卻見那道銀虹倏地斜飛,巧巧落在万妙庵主手上。
  鐘荃認得這种內家真力,乃是像隔山打牛那一類掌力變化運用。
  不過像這万妙庵主,能夠抓回數尺外的飛劍,功力之深,的确惊人。
  要知凡是力量發易收難,不要說是將力量發出,還要把什么東西抓回。便是尋常在招式變化中,想將發出的力量,隨心任意地收回,比之發出力量,不知艱難多少倍。
  是以能將力量鍛煉到數尺外傷人,比之從數尺外抓物回來,其間的差別,便可以心領神會了。
  万妙庵主一到手,輕輕一抖,那劍嗡然震響,銀光耀眼。
  她道:“你身臨絕地,本庵主理應讓你換地再戰。但素聞昆侖心法,能在空中回折方向,想來這絕地對你并無妨礙。”
  万緣老尼大聲道:“他方才便曾飛出外面,又复回到原處。”
  万妙庵主道:“如此甚好,你進招吧。”
  她說得斬釘截鐵,神情語气中自有一种令人不能違抗的气度。
  鐘荃遲疑一下,目光一触万妙庵主嚴厲的眼光,不由自主地應一聲,道:“如此晚輩無禮了。”
  但見劍光乍起,一縷寒風直奔對方眉宇,正是云龍大八式中的起手式“龍子初現”。
  万妙庵主眼光一閃,看出鐘荃所站的是竹林枝葉中暗藏的鐵枝,是以才能夠發力進招,當下算准尺寸,上身微仰。
  鐘荃眼看自己的劍尖,還差半寸不到,便不能沾上對方,除非离開所站位置。
  但离開這僅有可以站穩之處,并不上算,立刻沉腕垂劍,改攻下盤。
  万妙庵主雙膝一彎,腳尖仍在原處,旋身一轉,鐘荃的劍尖恰好從腿彎處划過,又是一招落空。
  鐘荃心中明白那万妙庵主乃是讓自己三招,然后再真個動手。
  以万妙庵主的資格,并非是狂妄之舉,當下刷地刺出一劍,直奔中盤,但僅僅是個虛著,并沒有真個刺出。
  三招已過,万妙庵主長笑一聲,銀光長劍翻處,當胸刺入。
  鐘荃斜劍急掠,使出“固封龍庭”之式,万妙庵主的劍尚未遞進,力透劍尖,修然化作數點寒星,籠罩住鐘荃胸腹。
  叮叮微響數聲,那万妙庵主施展的絕妙劍法,恰好碰著鐘荃也使出云龍大八式中唯一守式,內力盡從刻上透出,急涼之間,宛如已布下一堵劍牆。
  兩下一触,發出數聲微響。
  鐘荃心頭一震,忖道:“這位庵主內力比我高出一籌,差點儿沒給她擠跌了。”
  万妙庵主也是大為惊訝,對方竟然有這种微妙的劍法,封住自己這一下絕招,而且內力造詣,的确是不比尋常。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一閃而過,万妙庵主又是一劍刺出,這一劍去勢不急,但顯然勁力盡蘊,一触即發。
  鐘荃心中念頭一掠:“這一劍乃是欺我身陷絕地,是以這般刺來,我可不能像她那樣,能夠在僅可承受身軀重量的枝捎上,施展出這么勁厲的內力。”
  對方劍尖已刺到胸前,他心中忙著,手上也不能閒著,急急斜削出一劍,風聲跪創旋卷而生,正是那天下無雙的攔江絕戶劍。
  這頃刻工夫,已經連創了三劍。
  万妙庵主真力凝聚在劍尖上,正如那里暗藏著极厲害的炸藥,一燃即炸。
  誰知鐘荃劍光連閃,但覺自己力量微微一歪,竟然刺向空檔,連忙沉聲一喝,斗地收回長劍。
  鐘荃一連削出三劍,才使對方的劍歪開去,覺得相當沉重,自己力量用多了,腳下有點异樣。
  万妙庵主凝眸一瞥,微哼一聲,忽揮劍而攻,斗然間閃出千百道銀虹,直襲鐘荃。
  鐘荃那几招攔江絕戶劍使開了,又是一連削三劍,但覺寒風颯颯,漫身而過,心中正自贊歎這攔江絕戶劍法之神妙,猛覺腳下一沉,駭了一跳。
  万妙庵主劍气如虹,疾然急戳。
  鐘荃百忙中反劍一封,當地一響,兩劍相交。
  万妙庵主叱一聲,左手倏出,正好抓在鐘荃指腕之間。鐘荃腳下已虛,又吃万妙庵主持住脫指,眼看手中長劍被奪。這時,真個連想一想的机會也沒有,倏然松手棄劍,同時已提气運勁,身形似退還進,疾如電閃一沖,那只被人奪去了的右手,已抓在對方右手的脫指之間。
  這一下臨机應變,沒有什么名堂,因為究竟不能想像到有這种特別的情形而棄劍奪創,純然是他天資過人,浸淫又久,自然而出的招數。
  万妙庵主這刻正是劍掌都施展不出,還得提防對方纏上身來,那成了什么樣子?
  高手相持,無論是時間或空間,所爭者并非常人所能感悟得出來,決不至于貼身相纏,那簡直是笑話了。
  万妙庵主面色沉寒之极,微哼一聲,雙臂倏然一振,排山倒海般發出內家真力。
  鐘荃啊一聲,身形直甩飛開去,卻見那万炒庵主腳下暴響,身形也掉下去。
  可是人家可不會有事,只須稍為伸手抓住密麻的竹枝,便可定住身形,但他自己卻不由自主地飛出竹林崖外。
  他方才曾經飛出崖外一次,已經知道腳下乃深不可測的深壑,只因水气迷蒙,云霧傍崖繚繞,不知究有多深。
  這時因是被万妙庵主摔出懸崖,便不能和上一次股轉折飛回,當下心中大駭,身形已如彈丸飛墜,眨眼間下落了兩文許,眼看快要越過竹林平地。
  這時必須自力更生,心中電急轉過几個念頭。
  須知他這种云龍大八式身法,能夠在空中轉折回飛,一則只仗著招式神奇,有如云龍在天,二則乃是昆侖獨有一种心法,能夠將真力凝煉至近似有
  形之物,是以能在空中推動身体。
  不過,人總是人,如果要隨心所欲,也得要有准備和架式才可。
  這時他還有一步絕技,便是施展出般若大能力,這种先天真气的功夫,自然比之那种由后天內家真力凝煉的力量神效得多了。
  可是他又曾經立下決心,不到將這种般若大能力練成功之后,決不再次使用。
  然而此刻又是自己生死一發的關頭,倘若不及時使用出來,沒希望能夠飛回竹林地面。則這一急墜而下,定是粉身碎骨無疑。
  心中的矛盾,在這瞬息之間,實在教他夠受了。
  求生的本能強烈地抬頭,強烈得令他毫無考慮余地,當下雙掌情洒地向下一按,曙然大響一聲,下墜之勢立住,跟著雙腿一端,身形便如神龍盤空,修然向竹林飛去。
  他的腳還差那么兩尺才到地,眼前白光一閃,竟是一口利劍,急刺小腹。
  鐘荃雖在危急自救之際,身手仍不紊亂,尤其那劍上帶出的風聲,便知那人功力有限。立時使個身法,橫移丈尺許落下,單掌已電閃急探。
  那個暗襲他的,乃是個年輕女尼,持劍那手的虎口間,可以看到一些血漬。原來是方才持鉤襲擊鐘荃的兩女尼之一,她的虎口裂了,自然劍上無力。
  鐘荃一把奪過長劍,小臂一振,那女尼啊一聲,踉蹌跌開四五步。
  他一劍在手,膽气又壯,卻不敢往竹林中鑽,沿著竹林外的懸崖邊緣,急急前走。
  一眼瞥見兩文外的崖內凹處,下面另有山崖突出,而且似乎有路可通別處,當下腳下用力一頓,凌空飛起。
  這個當儿,卻听到后面有几個女尼喝叫之聲。
  他一掠兩文許,到了那邊,閃眼下望時,下面突出的危崖离著還有五丈許高。
  剛才在那邊隱隱瞧見似乎別有通路,這一走近了,反而瞧不出是不是絕地。
  他把心一橫,暗忖道:“前無退路后有追兵,我打又打不過過人家,又怕竹林中昏暗,与其力盡受擒,不如跳下這危崖再算。”
  身后竹林內又有聲響傳出來,鐘荃咬一咬牙,提气往下就跳。
  五丈余高并非說著玩的,輕功稍差的,必定無法提住那口气,便以鐘荃的身手,也得甚是小心才行。
  他安然落在危崖上,舉目四瞥,卻見左右有路可走,連忙尋路前走,繞過這崖角,便是一片山坡,一直延伸出去,心中不禁大為欣喜。
  這時連忙展動身形,一瓊兩王文,急急逃走。
  他可不知從這邊轉過去,已是繞過蓮花峰。
  眼前僅見一座山峰屹立,這便是云台峰,他一時也不管什么方向,直奔過去,到了那座峰腰,沿峰過去,峰那面陡直得多,當下向峰下疾奔。
  他從一處斷崖躍下,猛見右面向峰內凹入處,有個三丈圓的深潭,在峰潭之間,有兩座石屋,筑建得甚是精致。
  潭中一塊石頭,像劍尖般直伸出水面,石頂大約有四五尺方圓。
  像這樣一個潭,當中又有這么一塊石頭,倒是古怪得有趣。
  這時,正是鄧小龍返村途中,雨勢越發大了。他赤著上身,雨水淋在身上,流過古銅色光滑的皮膚。
  生出一陣陣清涼的感覺,這使他有點儿振奮,生像那种清涼的感覺,使他的心也稍稍冷卻,因而生出輕微的愉快。
  他沒有去注意那兩座石屋,突然沖動地清嘯一聲,飛向潭心的怪石上。
  腳尖還未沾石,石屋那面傳來一聲清叱,人影一閃,疾扑而來。
  他吃惊地掃目一瞥,但見那疾扑而來的人影,乃是一個少女,頭上包著一塊淺青頭巾,瓜子形的面孔,細長而亮。
  身材頎長苗條,穿著一身緊身青布衣裳。
  她手中持著一口青色的古劍,劍柄上的劍穗也是青色。
  劍尖下垂,顯然來勢雖急,但并無傷人之意。
  鐘荃腳尖一探到石頭,猛覺其得如油,險些仰跌,連忙打個千斤墜,身形方定。
  那少女飄飄在石上一落,忽然向前一傾,鐘荃還未曾想到應不應伸手扶她時,青光一閃,寒風到面,竟是一劍已刺到他面前。
  鐘荃腳下不敢移動,勉強一仰頭,手中長劍已急刺敵腹。
  這一式正是以攻為守,圖謀自救。
  那少女輕輕咦一聲,身形往右邊一側,已移開一步,手中青色古劍,已決要戳在鐘荃肩井穴上。
  鐘荃心神真個被他扰亂,只因方才她一落身在石上,直像是要扑跌似的,誰知卻是出劍的身法,一連兩劍,把他弄得手忙腳亂,心神也不能定下。
  這刻連忙一晃身,躲過敵劍,可是心知對方這一定是連環而上,況且腳下又不穩,只好身形微向前傾,打算掉在石上也比掉在潭里好一點。
  果然對方劍收如風,修又砍出,直奔下盤。
  鐘荃這時剛好腳下一滑,自動探到向石,支撐身軀。對方一砍,剛好砍在他的刻上,生像他早知對方有這一招,預作拆解似的。
  那少女惊噫一聲,收劍退開兩步,凝視他一眼之后,忽然皺眉呸了一聲。
  鐘荃剛好站穩身軀,見她一臉厭惡之色,征了一下,忽然靈机一触,大聲問道:“姑娘可是姓桑?”
  青衣少女哼一聲,斥道:一你管得著么?”一劍斜砍而至。
  這一劍的來勢甚是古怪,尤其使創名家,极少以砍勢出手。
  鐘荃覺得仿佛极熟,像是什么地方見過這种劍法,但實在又未見過,心中動念之時,手中長劍已斜削而出,發出武林未睹的真磁引力。
  那青衣少女一連砍出三劍,來路不定,煞是古怪難測,他也一气削出四五劍,卻覺得雖能封住敵人攻來古劍,但全然不像以往使用時之奧妙,仍然要留心而削,不能漏出絲毫空隙。
  雨越發下得大了,從發際直沿下來的雨水,把眼睛也蒙住。
  他手上一吃力,心中不覺有點溫然,禁不住大聲喊道:“怎么華山的人都蠻不講理哪?這儿究竟有沒有姓桑的人?”
  “有又怎樣?”那少女身形在石上移動得十分自然,腳下毫無溜滑之弊,她尖聲回罵道:‘你才是野人哪,也不瞧瞧自己的樣子。”
  罵聲中,那柄青色古劍益發斜砍堅砍,怪气之极猛攻。
  鐘荃覺得勢頭不佳,因為他只要微微移動,立刻便感到站不住腳。
  而且對方劍法厲害之极,專在想不到的地方斬砍過來。自己的攔江絕戶到法,連環施展,也僅僅能夠守住。
  幸虧這五把十五式劍法,不必移動身形,否則大是不堪設想。
  反之對方腳下毫無顧忌,身形騰挪進退如履平地,一點也不怕他刻上發出的真磁引力,運劍如風,著著進迫。
  若是在平地上,對方的內力,比自己遜色一籌,定能以云龍大八式將之打敗,但如今——
  青光越閃越亮,威勢更增,劍風隱隱帶出万木濤嘯之聲,入耳惊心。
  鐘荃一想不妙,猛然力聚劍身,發出內家真力,一式“固封龍庭”劍連續斜划而出。
  青衣少女連攻兩劍,都像研在极厚的鐵牆上,震得芳心悸跳,不由得攻勢略懈。
  他趁這當儿,清嘯一聲,收劍飛身而退。
  那青衣少女腳頓處,破空飛起,身形之輕快急疾,難以形容,但見一溜青光,銜尾追及。
  鐘荃在空中頭也不回,一式“龍尾招風”,反手戳出,剛好夠上部位,极巧妙地削向敵腕。
  青衣少女又使出怪招,斜劍一抽,當地撩在他劍上,不由得身形略挫。
  鐘荃卻反而加速前飛,霎時遠离了兩文許。
  那青衣少女落向潭邊岸上,腳一沾地,正待騰身而起之際,一道白虹急射而至,風聲勁厲之极。
  連忙運足真力,舉劍一黏一撩,把對方扔來的長劍挑飛。
  鐘荃已飄然遠遁,身形极是迅疾。
  那青衣少女呸一聲,自言自語道:“這個野人也敢來姥姥潭撒野么?我若不是師父坐關練功,須人守護,不追上擒住他,審明白底細來意才怪哩!”
  口中雖是這樣說,但兩道秀眉卻輕輕鎖住,怀疑地搖搖頭,自語道:“但我真能擒住那廝么?”
  鐘荃已走得老遠,他心中已決定必須赶快找到鄧小龍,等他出點主意,大概這里定是桑姥姥所居之地。
  鄧小龍听完了他的話,想了一會儿便道:“不管內情如何,我們也得再走一趟,到時再看情形吧,可是,我們已得罪了大悲庵的人,只怕后患無
  窮,真是豈有此理。”
  雨一直沒有停,甚且越落越大。
  傍晚時分,鄧小龍認為明日也不會是晴天,說將出來鐘荃大是喪气。”
  可是這位農夫主人,卻說明日大有放晴之望,又把鐘荃的心說得活了。
  一宿無話,次晨絕早醒了,但見窗下仍有飄綿細雨。
  赶到用完早點,那雨竟然停了,天空也逐漸開朗,鐘荃像孩子般快活起來,興興頭頭地跟著鄧小龍出門。
  他們仍然不帶兵器,徒手空身,直奔云台峰下的姥姥潭。
  鐘荃當先帶路,來到姥姥潭邊,但見潭水粼粼,清可見底。
  潭中怪石依然兀立,也像潭水一樣顏色,敢情是上面青苔滿布,加上雨水,難怪其滑如油。
  鄧小龍不必鐘荃再說,已知崖壁和潭水之間的兩座石屋便是了。
  山間的靜溫,使一切都染出一种幽幽的美,鄧小龍想一下,命鐘荃先躲起來,然后輕咳一聲,人卻不走過潭那邊去。
  石屋中走出一人,正是那位青衣少女,但手上沒有提著劍。
  她在那邊打量了他好一會儿,才狐疑地問道:“你是迷了路吧?”
  “姑娘請了,在下鄧小龍,奉了一位長輩之命,欲拜謁華山前輩桑姥,卻無從得知桑老前輩下落。”
  青衣少女啊一聲,道:‘你找桑姥有什么事?是奉哪位前輩之命?”
  她問的甚不客气,而且神情有點异樣。
  鄧小龍疑惑地注視她一眼,但覺這少女像是在什么地方見過,但一時卻想不起來。
  那青衣少女面色一沉,冷冷道:“你究竟是誰療眼光語气,都露出敵意。
  鄧小龍收攝心神,朗聲道:“桑姥前輩既然具名邀約劍會,卻不解在華山這么難尋下落。”他的話,似是回答,又似是自言自語。
  青衣少女面色忽然寬和,微笑道:“你是四大劍派么?桑姥便是我師父,你再告訴我究竟是哪一位前輩命你來,我好稟告老人家呀!”
  鄧小龍見她一氓戒懼,便變得甚是天真,但仍然堅持道:“請姑娘稟告桑老前輩,說是鄧小龍奉命來謁便行了。”他的綽號是天計星,肚中自然有一套。
  只因當年桑清對他甚是愛惜,教他許多劍法,而她与鐵手書生何涪,既然有那一段感情,當然不能忘掉當日一切事情,亦即不會忘記了他。
  于是,倘若桑姥即是當年的華山玉人桑清的話,她一定知道是誰遣他來的,而予以接見,否則便可考慮徑自离開之法,不必真個晤會了。
  青衣少女哼了一聲,不悅地搖搖頭,拒絕他的提議,但隨即又高興地微笑起來,道:“那么你就說你是哪一派的,我立刻替你稟告。”
  她的一顰一笑,都令他產生一种飄渺綿遠的怀念,那不是她么?正是那位桑姑娘啊!當時她年紀雖輕,而且隔得又久,但此刻卻讓他聯想起來了。
  他同時又發覺這位清麗絕俗的青衣少女,流露出空谷幽音,鞏然而喜的情緒,“她該是太寂寞了,這种年紀,住在這死寂的空山……”他想。
  “你就說華山派好了,姑娘。”他也微笑道:“真的,我沒有騙你。”
  她的眼珠轉一下,心中雖不相信,但鄧小龍的表情又是那么地真誠懇摯,使她不愿意去怀疑他是說謊。
  可是她又希望知道內情,即使一點儿,于是,她搖搖頭,沒有做聲。
  露出堅持等候他再說些什么的神情。
  鐘荃躲在一塊石頭后面,只因石頭太矮,不得不稍為伏下,一叢紅紫相間的野花正在他面前,散出一股惡心的气味,使他甚是難受。
  然而,鄧小龍正在好整以暇地和那青衣少女扯著閒話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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