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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京心中根本不把這童子當作一個人看待,再則此舉又無第三這者得知,何須守信?
  他冷冷的注視著這個童子,但見他五官倒還清秀,但身体瘦弱,面黃肌瘦,一望而知出身貧苦,缺乏營養所致。
  阿烈也察覺對方不怀好意,心中又涌起了忿怒和憎恨。但他對這個惡魔全無抗拒之力,只好束手待斃,甚至因為怕惊醒了母親,所以希望他動手之時,手法干脆俐落一些,不要弄出了聲響。
  正在這時,大門外傳入來一陣嗤嗤的笑聲,接著一個嬌脆的口音說道:
  “祁京,你今晚加害一個不懂武功的孩子,這件事我木但去告訴梅庵主,還要向江湖宣傳。”
  阿烈一听到這口音,眼前便泛起那瓜子臉大眼睛的美貌少女歐陽菁的影子,頓時無限感激。
  祁京果然拿不定主意,手掌欲劈不劈。歐陽菁大概是在門縫窺看,見到他的動作和表情。
  只听她又說道:
  “但假如你放過了這母子兩人,不怕這孩子長大之后,找你的晦气的話,我就保守秘密,永遠不會向第三者提及今晚之事。”
  她曉得必須作此承諾,對方才會考慮放過查氏母子,如若她掉頭一走,祁京一想此事業已走漏消息,自必把心一橫,先殺了人再說
  祁京收掌退開兩步,暗暗估計距离,心想除非一舉擊斃這個丫頭,不然的話,今晚就不能殺死查氏母子了。
  他口中說道:“外面是歐陽姑娘么?”
  歐陽菁道:“不敢當得姑娘之稱,你叫一聲丫頭也就行啦!”
  祁京不搭這個碴,暗中提聚功力,又道:
  “是你獨個儿呢?抑是尚有旁人?”
  歐陽菁道:
  “自然是我一個人,我雖然早就猜到你會來暗殺查家母子,但卻沒有去通知梅庵主一道來。”
  祁京忽生顧忌,想道:
  “此女既是歐陽家的人,則她這一家的陰毒詭秘手段,定必全都精通。因此休看她年紀尚小,未成气候,但万一中了一兩种淬毒的奇怪暗器,不但難治,而且一世英名也付諸流水了。”
  要知祁京為人城府深沉,极工心計。一听歐陽菁說早就猜到他的用心,頓時察覺這女孩子十分慧黠。因此之故,他可就不肯大意出手了。
  他干笑一聲,道:
  “我根本沒有殺人之心,你如不信,我跺腳走開就是,但日后他們母子有事,可別賴在祁京頭上。”
  歐陽菁接口道:
  “不行,他們如有意外,我就認定是你所為。哼!你想過几天才回頭來下手么?”
  假如是老于世故之人,當此之時,決計不會迫得這么緊。宁可讓祁京离開,暫時了結今晚之事,再作打算。
  歐陽菁終是年輕气盛,一口咬定了祁京,把查氏母子的安危之責,完全扣在他身上。
  祁京本來不是好惹之人,此時被歐陽菁迫得火气直冒,凶心頓熾,心想:
  “你要告發就告發吧,老子先宰了這查家母子,再找你這丫頭算賬,也未必就不能得手。”
  他那對斗雞眼中,射出森冷凶光。阿烈并不知他是望著自己。是以不覺害怕,更不知形勢凶險,禍迫眉睫。
  突然間屋門打開了一點,一條纖小的人影閃入來,燈光之下,看得清楚,正是歐陽菁。
  她眨一眨那對大眼睛,冷冷道:
  “我可不是活得不耐煩,故此自投羅网,而是梅庵主董前輩還有不嗔大師等几個人正向這儿走來。”
  祁京頓時散去提聚在右掌的功力,雙眉一皺,還未說話,只听那歐陽菁又道:
  “我在這儿他們不會奇怪,你如果答應我的條件,那就從后窗溜走,我擔保這孩子,不會提起你就是了。”
  祁京這時似是無可選擇,一跺腳便躍入內間。
  歐陽菁跟去一看,回頭笑道:
  “他走啦,但你記著別提起他才行,不然的話,我們都—樣危險”
  阿烈雖是點頭,但心中卻忖道:
  “她居然稱我做孩子,她自家才几歲?真是天大的笑話。”
  轉眼間一陣很輕的步聲到了門口,接道有人敲門。
  歐陽菁說道:“請進來。”
  口气之中,仿佛這是她的屋子一般。
  大門開處,几個人先后進來,共計是荊山梅庵主、少林不嗔大師、峨媚程一塵,以及七星門董公川等四人。
  他們想是遠遠已見到歐陽菁入屋,所以并不惊奇。
  梅庵主說道:“孩子,你娘怎樣了?”
  阿烈心中對她十分感激,應道:“她一直熟睡。”
  言語間十分恭敬。
  董公川說道:“你們家境不太好,養病不是易事,老夫回頭派人送些柴米來。”
  阿烈沒有做聲,也不曉得該怎么說。
  不嗔大師客客气气的向歐陽菁道:
  “歐陽姑娘你可是有所發現,所以再度駕臨此地?”
  歐陽菁道:“沒有什么,但我听說是個大胡子下的手。”
  眾人瞿然相顧,歐陽菁道:
  “那是鄰舍之人說的,但我不相信他沒瞧見。”
  她一片童心,把早先偷听到阿烈向祁京撤的謊,故以神秘地說了一點,目的只在使阿烈發窘。
  梅庵主的目光落在阿烈面上,柔聲道:“你有沒有見到?”
  阿烈但覺自己無法哄騙這個慈悲的老尼,當下點點頭。
  眾人的面色頓時變得十分冰冷,梅底主尤其如此,她[嚴厲地道:
  “那么你日間為何不說?”
  阿烈吃一惊,但覺這些人忽而很和善,忽而很凶惡,心中突然間涌起了厭恨之情,因而知道應該怎樣回答。
  在眾人質問之下,他把對付祁京那一番假話,先后說出。
  梅庵主細加推敲,認為并不虛假,例如阿烈說那大胡子的眼神十分凶惡,极為可怕,眾人都一致認為這是化血神功,与祁京的想法完全一樣。
  因此,他們已得到了結論,而在這個屋子之中,只有阿烈一個人心中明白,那個凶手既沒有大胡子,也不凶惡,卻是個梳著高髻的女人,但遺憾的是連他也沒有看清楚她的相貌。
  梅庵主等人急急忙忙的走了,也沒有去瞧阿烈母親一眼。屋中只剩下阿烈和歐陽菁。只听她咯咯嬌笑,久久不歇。
  阿烈大覺奇怪,轉眼望去,只見她仰視屋頂,自個儿捧腹而笑。
  阿烈一直等到她笑聲略頓,這才問道:“姑娘你笑什么?”
  歐陽菁道:“你看那些老江湖們,真是淺薄得很,唉:笑死我了。”
  阿烈心中大惊,想道:
  “她莫非已看穿了我的謊言?所以笑那些老江湖們受騙?”
  他總是沉得住气,默然不響。
  歐陽菁笑了數聲,才道:
  “這些人在武林中都赫赫有名,無一不是老練江湖。但他們的假慈假悲,卻一下子就露了原形。”
  阿烈听了,方知她笑的是這件事,這才放心。
  他衷心地點點頭,道:
  “是啊!我本來滿心恭敬感激,但現在卻不知怎樣想法才好?”
  歐陽菁瞅他一眼,用老气橫秋的姿勢和聲調說道:
  “你仔細听我說,這世上之人,一万個當中,挑不出—個好人!但凡是對你好的人,心中一定有別的主意,等机會要利用你,所以你對什么人都不相信,走到江湖中,才不會吃虧。”
  阿烈茫然地望著她,心想:
  “王老夫子明明說人之初性本善,但她卻說罕有好人不過她的話很有道理,剛才這一件事……”
  他一想之下,頓時頭昏腦脹,心亂如麻。
  歐陽菁傲然道:
  “你年紀太小,不會懂得這些大道理。但你心中牢牢記住我的話,決不會錯。”
  阿烈听言鑒色,突然恍悟這些話一定是她家里的大人向她告戒的話。
  當下不動聲色,試探道:“大人們好象不是這樣說的呢?”
  歐陽菁吃他—激,果然露出了馬腳,大聲道:
  “誰說的?爹爹就常常這樣告訴我。”
  阿烈心中一笑,可不敢指破她的裝腔作勢,還故意點頭道:
  “既然是你爹爹說的,那一定很對了。”
  歐陽菁听他贊崇父親,心中一樂,面上就泛起了笑意。
  阿烈趁她高興之時,問道:
  “你爹爹一定是很有本事的人了?你家住在那里?他的本事有多么大?”
  歐陽菁道:
  “我家在冀被黑峪關,离這儿有几十里路。我爹爹的本事可大哪,武林中稱為百步之內,鳥獸絕跡,蛇虫不存,你想想看他是多么厲害。”
  可惜阿烈當真听不懂,瞠目道:“什么是百步之內鳥獸無跡,蛇虫不生呢?”
  歐陽菁很掃興地瞪他一眼,道:“你太笨了,這也不懂么?”
  阿烈覺得很不好意思,因為听她的口气,似乎這几句話連很小的小孩子也應該懂得的,當下歉然一笑,道:
  “對不起,我只讀過很少几本書,書里面沒有這些話,所以我不懂得那是什么意思。”
  歐陽菁不耐煩地擺擺手,以一种教誨他的姿態說道:
  “那就是說我爹所至之處,周圍百步之內,鳥獸都得避開,連蛇虫之類也休想活著。”
  阿烈在吃一惊,瞠目道:
  “然則你爹一定連朋友也沒有一個了?像他這般可怕,誰能活著站在他身邊呀?”
  歐陽菁道:
  “那倒不盡然,我爹雖然很少朋友,但這只是他不愛交朋友而已,并非每個人到他身邊都活不成。不過我也得承認一點,那就是跟他相距太近的人,動輒有死亡之慮,這卻是千真万确的。”
  阿烈道:
  “唉!你爹本事真大,怪不得日間那些人提起你冀北歐陽家,神情都有點不對。”
  歐陽菁道:
  “那么我引荐你投到我爹門下,修習絕藝,將來江湖上之人休想欺負你了。”
  阿烈心中不愿,付道:
  “你爹的本事如此惡毒,我學來干什么?何況跟他太接近了,說不定學藝末成身先死。”
  他心中雖是不愿,卻不好意思拒絕,方在找尋推托的藉口,只听歐陽菁又道:
  “啊!不行,不行。”
  阿烈心中大喜,但面上反而裝出失望之狀,道:“為什么忽然又不行呢?”
  歐陽菁歉然道:“不是我忽然改變主意,實是想起了兩件事,曉得一定不行的。”
  阿烈道:“是那兩件事?”
  歐陽菁道:
  “第一宗,我家家傳秘藝,向不傳授外人。第二宗,我爹偶然興起,也收過門人。但到頭來他們總是活不成,所以你斷斷不能拜我爹做師父。”
  她說到此處,突然靈机一動,咯咯笑道:
  “我爹雖然不收你做弟子,但我卻可以收你為徒。”
  阿烈不覺皺起雙眉,歐陽菁見他如此,反而發了執拗脾气,定要他當場拜自己做師父。
  阿烈在她逼迫之下,無可奈何,只好叫她一聲師父。但歐陽菁還不肯放過他,定要他行那三跪九叩的拜師大禮。
  阿烈明知她身負武功,如若不從,只有挨打的份儿。當下無可奈何依言行禮。口稱師父。
  歐陽菁樂得咯咯直笑,伸手入囊摸了半天,才道:“真糟糕,我雖是有几件小玩意儿,但都是克敵殺人之物,不可給你。可是我這個師父又不能不賞你一點東西。”
  她的手抽出來,掌心托住一只金元寶,笑道:
  “本來不該賜你金銀之物,但除此之外,已沒有別的東西了。”
  阿烈忙道:“不,這金子你自己留著用吧!”
  歐陽菁怒道:“什么你呀我的?我是你的師父,你別忘了。”
  阿烈見她發了小性子,只好道:“是的,師父。”
  她把金元寶往前一遞,阿烈赶快接過,不敢推托。入手甚沉,大概總在五兩以上,阿烈他平生那里有見過這么巨額的金銀,差點昏倒。
  歐陽菁見他收起來,說道:
  “好啦,現在我先傳你一點功夫。待我想想看,先傳你什么功夫?”
  她沉吟了老大一會,仍然想不出應該如何下手傳他功夫。
  原來她自從未懂人事,已經開始接受家傳絕學的种种訓練。因此之故,她一身功夫的底子有如天然生成,以后光是往深奧處修練,所有初步的功夫,她都不懂得。
  她腦筋一轉,道:“現在太晚了,過一兩天我才傳你功夫,你先睡覺吧!”
  她很高興地走了,剩下阿烈,在那搖搖欲滅的油燈下不住發楞。過了不知多久,他回房看看娘,但見她酣睡如故,兀自未醒
  阿烈終是年幼,坐在床榻,不久就在他母親的腳邊睡著,一覺醒來,已是紅日滿窗。
  阿烈揉揉眼睛,但覺昨日之事,恍如—夢。
  查氏早已醒了,只是怕惊動了愛子,所以一直躺著,這時柔聲道:
  “阿烈,你睡得夠么?”
  阿烈點點頭,反問道:“娘覺得怎樣了?”
  查氏道:“好得多了,那位老師太的靈藥真靈。”
  阿烈隨即把昨夜之事,一一說出。但見母親霎時陷入沉思之中,他感覺有异,等一陣,低聲問道:“娘,咱們跟那化血門查家可有關系?”
  查氏露出吃惊的神情,定睛望他,良久才道:“我也不知道,你千万別再問這种話。”
  阿烈聳聳肩,道:
  “反正我知道我不止十三歲,唉:假如咱們与化血門查家有關系,你為何不告訴我?”
  查氏搖搖頭,道:“沒有關系,你自小就在這儿長大。”
  阿烈道:“我曉得,但是……”
  他忽見母親露出怒色,只好住口不說,卻道:
  “我燒點什么給你吃?昨儿剩有面粉,我□點面條可好?”
  查氏點點頭,阿烈便去□面,他不但心中甚覺沉重、怀中袋子里也沉甸甸的,使他心慌意亂。
  這一天歐陽菁沒有來,第二天,他母親身体似乎更好了點,但她一直發楞,兩眼茫然,不知想些什么心事。
  傍晚時分,阿烈坐在床邊,一只手在袋中捏住那只金元寶,若有所思。查氏亦在想她的心事,母子二人,相對發楞。
  阿烈突然被母親輕推一下,從沉思中回醒,轉眼望去,但見母親顳□著想說什么,當下問道:“什么事呀?”
  查氏還是遲疑了一下,才道:“你還記得死去的爹么?”
  阿烈點點頭,查氏又道:“他不是你爹,也沒有死。”
  阿烈惊得雙眼圓睜,道:
  “他不是我爹,也沒有死?那么他是誰?現下在什么地方?”
  查氏道:
  “他現下住在許昌,開一家小雜貨店,字號恒昌,他姓梁,你叫他梁大叔就對了。”
  剛剛說到這里,外面傳來歐陽菁的聲音,只听她叫道:
  “徒弟,徒弟,快來瞧瞧這是什么?”
  阿烈雖然急于知道下文,但歐陽菁竟然來了,只好起身出去。黯淡的燈光之下,但見歐陽菁抱著一大包東西,走入屋內,往桌上一放,臉上笑嘻嘻的,顯得甚是美貌。
  阿烈雖是心事重重,但被她的美貌所撼,不由得呆了一呆。
  歐陽菁招手道:“來瞧瞧呀,怎的跟傻瓜一樣了。”
  阿烈過去張望,但見有不少衣服鞋襪,以及好些零零星星的日用品。他不覺呆了,問道:“你買……不,師父你買這些物事作什么?”
  歐陽菁道:“傻孩子,這是給你和你媽穿用的。”
  阿烈道:“給我們穿用的。”
  歐陽菁道:
  “是啊!我本想傳你功夫,但想來想去,我的功夫都太深了,所以非得去求我爹不可。”
  阿烈道:“你爹的功夫比不上你么?”
  歐陽菁啐他一口,道:
  “胡說八道。我爹的功夫當然比我強。那是因為他懂得入門功夫的練法,我卻不懂,所以非求他不可。”
  她停了一下,又道:
  “順便提醒你一聲,記得稱我做師父,別你呀我呀的亂叫一通。”
  阿烈道:“是,我記住了。”
  歐陽菁眉頭輕皺一下,卻沒有再講他,說道:
  “我已跟法華庵的慧師太講好,讓你媽搬到底里住。”
  阿烈迷惑地哦了—聲,問道:“那么我呢?”
  歐陽菁道:“人家那里是尼姑淹,你是男的,如何住得,當然是到別處去了。”
  阿烈心中一陣惊慌,道:“我上那儿去呀?”
  歐陽菁道:“你跟著我,到我家拜見我爹,求他指點入門門徑。”
  阿烈不知怎樣回答才好,歐陽菁根本不管人家愿不愿意,逕自說道:
  “這些衣服給你們母子換上,明儿就可以動身了。”
  她自個儿點點頭,又道:
  “我仔細想過,他們母子的處境相當危險,最可怕的有兩路敵人,一是那個發出血羽檄的大胡子,他化血門的規矩是血羽檄所至之處,雞犬不留。所以你們母子遲早難以活命。第二路敵人,就是北亡派的赤練蛇祁京,他暫時不動你們,但早晚也忍不住會出手。”
  阿烈想起那個發出血羽檄的高髻婦人,加上祁京,果然都是強烈明顯地表示過要殺死他們母子,不禁打個寒噤。
  “其實不但這兩路敵人,甚至其余的六派人馬,皆有動手暗殺你們母子的可能呢!”
  阿烈道:“你們為什么要暗殺我們?”
  歐陽菁大眼一眨道:
  “蠢才,這叫做斬草除根呀!不管你是不是化血門查家之人,反正一刀殺死,永絕后患!再說,假如這血羽檄竟是七大門派其中一派之人使的手腳,為了要使別人信以為是化血門中之人所為,當然也得學查家的規矩,來個雞犬不留!因此之故,不但是北邙派,連其他六派都可能出手暗殺你母子。”
  阿烈膛目無語,他作夢也想不到竟有這么一天,許多人想殺死他母子,而歐陽菁言之鑿鑿,好象很有道理,使他不能不信。可怜他几曾有過這等應變的經驗?因此之故,人都嚇得傻了,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他本人倒是不大放在心上,問題完全出在他母親身上。要知他母子兩人,多年來相依為命,他又是很有孝心之人,所以此時心慌意亂,都是因母親而引起的。
  過了一會,他稍稍鎮定了一點,心想:
  “听娘的口气,我們分明与化血門查家有關系。不如趁此机會,向師父問個明白。”
  他心中也不知不覺稱歐陽菁為師父了,當下說道:
  “師父,那血羽檄是怎么回事呀?”
  歐陽菁儼然以師父自居,傲然道:
  “我告訴你,那血羽檄就是化血門查家用來通知對頭的催命符!例如查家跟少林派有仇,決意向少林派下手,便先行選定一個少林弟子,假如這個少林弟子,乃是嵩山本寺之人,而查家又打算到高山少林寺尋仇的話,就在這個弟子身上,施展他查家的獨門手法,這人頓時神智全失,橫沖直撞的向少林寺奔去,誰也休想攔阻得住,必定回到少林寺中,方會停步。此時他五官七竅,不但流血不止,連那身上的汗水亦盡皆是血,此所以武林中稱之為血羽檄。”
  阿烈搖搖頭,道:“听起來這化血門查家似乎不是好人,怪不得有這許多仇敵。”
  歐陽菁道:
  “那也難說得很,化血門查家先世,本是名將,据說因得异人傳授武功絕學,有一次被敵人重重圍困,無法通消息求援,便曾施展此術,使家將帶書突圍而出,后來因此而解圍,反敗為胜。”
  阿烈膛目道:
  “原來如此,這樣說來,這血羽檄的功夫秘術,究竟是好是坏,也很難說了。”
  歐陽菁道:
  “世上之事,實是很難确定是好是坏,例如砒霜,可以作藥救人性命,也可以殺人,這卻得看如何用法,方有好坏之分。”
  阿烈連連點頭,露出十分信服的表情。
  歐陽菁心中甚喜,便又道:
  “据我所知,化血門查家雖是很少与武林同道往來,同時練的都是像血羽檄這般惡毒的功夫,但向來沒有惡名。其后突然被七大門派聯手消滅,直到如今,武林中還是傳說紛壇,到底是為了什么原因,七大門派至今仍末公布。”
  阿烈道:“這七大門派可以隨意殺人的么?”
  歐陽菁道:
  “江湖上弱肉強食,原不足怪。但消滅一個門派,到底是件轟動天下的大事,何況又是七大門派聯手而為,所以人人都深信他們必有极大的理由。”
  阿烈道:“但這理由卻無人得知,豈不奇怪?”
  歐陽菁道:
  “那七大門派之人,守口如瓶,別的人誰也自知惹不起七大門派聯手之勢,因此他們不說,那個敢恃強質問?”
  阿烈道:“難道化血門查家竟沒有一兩個朋友么?”
  歐陽菁道:
  “有便如何,誰惹得起七大門派?比方說那一天七大門派之人,把我殺死了!你就算知道他們不對,跟我又很有交情,但你能把他們怎樣呢?對不對?”
  阿烈眼中射出倔強的光芒,道:
  “那可不一定,我當時自知打不過他們,忍了這口气,但等我長大了,又練會武功,我就找他們算帳,一個一個的殺死他們!”
  歐陽菁道:
  “廢話,待你長大,人家也多練許多年功夫總是比你功力深厚。何況人家勢眾你一個人又有什么用?”
  阿烈道:“難道我的武功永遠都赶不過他們?”
  歐陽菁笑道:
  “哈!你說的可是容易,但武功之道,講究的是千錘百練的火候,還須找到名師指點。總而言之,你想超過七大門派這些高手們,簡直是全無可能之事。”
  阿烈道:“我不相信,或者你不知道而已。”
  歐陽菁面上頓時透出怒色,正要發作。
  只听阿烈又道:“假如咱們去請教你爹,他老人家一定有法子可想。”
  歐陽菁一听之下,不覺怒气減退,道:
  “你說的未嘗沒有道理,我爹見多識廣,自然有辦法可想。對了,我記得他說過,化血門查家的一部化血真經,便是武林瑰寶,如果得到此經,就可以縱橫天下了。”
  她話末說完,已皺起了眉頭,顯然心中大感迷惑,又道:
  “然則查家為何又被七大門派所毀?假如化血真經竟是如此神奇,查家主人應該能突圍逃走啊!”
  阿烈道:“如果七大門派的人馬太多:查家寡不敵眾,也不希奇。”
  歐陽菁說:
  “你懂個屁,查家主人如若武功卓絕一代,他縱然不能擊退強敵,但突圍逃走的話,形勢又大不相同,自應逃得一命才對。”
  阿烈心想:“你罵我不懂也沒相干,反正你自己也懂不了。”
  不過他可不敢晒笑她。因為她雖是有點小性子,但對自己實在是挺好的。何況她又長得這么美麗,瓜子型的白嫩臉蛋上,嵌著一對圓圓的大眼睛,宛如兩顆寶石,這兩個理由,足以使他絕對不愿傷她的自尊心。
  歐陽菁沉吟一下,回到早先的話題上,道:
  “你得知道,明師最是難求,就算你曉得那是明師,求到他門上,他也未必肯收。你想想看,像你這种全無根基之人,一切要從頭學起,是何等艱苦之事,他怎知你有沒有毅力恒心?又怎知你有沒有練武的天資?所以即使他心中已愿意收你為徒,也一定多方試驗,正如黃石公在把橋要張良拾履那樣,換了別的人,老早就大怒而去了。”
  她這番說話,在阿烈心中留下极為探刻的印象,大有終身不忘之概。
  歐陽菁催促阿烈動身,阿烈道:“這件事我得跟我娘商量商量。”
  歐陽菁心中不悅,想道:
  “我費了許多苦心气力,才替你們安排好這條出路,你們理應感激不盡,立刻就走才對,還商量什么?”
  但她卻沒有作聲,目送阿烈奔入房內。片刻間,只听阿烈慘叫一聲,接著傳出來“咕吟”倒地之聲。
  歐陽菁這一惊非同小可,刷地躍入房內,放目一瞥,但見窗戶洞開,阿烈躺在床前的地上。
  床上的查氏,雙目緊閉,雖是在燈光之下,仍然看得出籠罩著一層死气。
  歐陽菁奔過去,探手一摸,那查氏猶有余溫,但脈搏已停,呼吸全無,業已气絕斃命。不過卻可知道她的被害,只是剛剛發生之事。
  歐陽菁回手一摸地上的阿烈,頓時透了一口大气,敢情他未曾遇害,想是因為發覺母親已死,是以悲痛震惊得昏死過去。
  她在阿烈胸口穴道上連拍三掌,阿烈身子一震,睜開雙眼,隨即記起了母親遇害之事,登時哇的一聲哭起來。
  歐陽菁一把抓住他的肩胛,五指有如鋼鉗一般,夾得阿烈痛极。
  她沉聲道:“別亂動這房內的東西,或者還可以查出線索,听見了沒有?”
  阿烈含淚點頭,她才松了手,又道:
  “等到你查出凶手,報了此仇之后,才慟哭不遲,對不對?”
  阿烈又點點頭。
  歐陽菁道:“我到屋頂上叫人四下查一查,你不必害怕,我就在屋頂上。”
  阿烈道:“師父你去吧!”
  歐陽菁從后窗躍出,阿烈定睛向母親望去、但見她神態安祥,沒有一點痛苦的神色,反而生像正在熟睡。
  然而阿烈卻知道她這一覺永遠不會回醒,她從此离開了他,再也不會跟他說話,自然更不會燒飯給他吃,替他縫補衣服等等。
  阿烈覺得自己.無法相信這個事實,她怎舍得丟下自己,永遠的离他而去呢?他們母子相依為命,她离開了這里,卻又往何處去了?
  他不知不覺伸手去摸母親的臉龐,微覺冰冷,但跟平時也沒有什么兩樣。
  屋頂上傳來歐陽菁的叫聲,一忽儿,大門有人應道:“什么事?”
  聲音甚是蒼老。
  歐陽菁道:“四叔。你有沒有見到夜行人?”
  四叔道:“我一直坐在車上,沒有看到可疑跡象,怎么啦?莫非發生了事故?”
  歐陽菁道:
  “我和阿烈講話時,有人潛入房內,殺死了他的母親,你快查看一下,那凶手或者還在附近。”
  她跟著便回到房中。見到阿烈伸手撫摸他母親的面頰,猛可一怔,但覺這景象极為凄涼悲慘,不由得涌出了同情之淚。
  阿烈反倒沒有哭,抬頭望了她一眼,退開兩步,便又沉思地望住床上那失去生命的軀体。
  歐陽菁揩去淚珠,道:“阿烈,我有几句很重要的話跟你說。”
  阿烈咬緊牙跟,轉眼向她望去。
  歐陽菁道:
  “你這刻雖是很悲傷,但卻不是痛哭流淚的時候。你得赶快跑,以免又被凶手加害。”
  阿烈沉吟了一下,道:“凶手還會再來么?”
  歐陽菁道:“當然會啦,他一定要斬草除根,方能安心。”
  阿烈道:“那么我絕不跑,等他再來,我跟他拼命。”
  他走到屋角,打開那個破箱子,竟打出一口七八寸長的連鞘的匕首,揣在怀中。
  又道:“我拿這小刀刺死他。”
  歐陽菁皺眉道:“不行,這匕首太短了。”
  阿烈道:“行,這刀子鋒利得很,穿上皮袍也可以扎穿,我娘一向不許我動它。”
  歐陽菁搖搖頭,道:
  “你听我說,這刀子雖是鋒快,但那凶手精通武功,你根本近不了他的身。這樣吧:你做餌把凶手引來,我幫你殺死他。”
  阿烈心中十分感激,但他覺察出其中的危險,所以搖頭道:
  “假如那凶手很厲害,豈不是連累了你?”
  歐陽菁道:
  “我還可以叫四叔幫忙,他的武功高強,在武林中已經很少人能打得過他的了……”
  阿烈垂下頭,暗想心事。過了一會,一個青衣老者無聲無息地飄入房內,阿烈瞥見人影,頓時跳了起身。
  卻听歐陽菁道:“四叔,外面怎么樣?”
  青衣老者道:“毫無异狀。”
  他以銳利的目光,掃視房內一匝,掠過阿烈之時,毫不停頓。
  然后說道:“菁姐儿,咱們回家吧!”
  歐陽菁一愣,道:“什么?回家去?把他丟下不管么?”
  青衣老者面色冷漠如常,道:
  “咱們和他非親非故,如何管得?如若菁姐儿念在相識份上,不能完全置之不理,那就送他點錢財,已是仁至義盡,決計沒有人會說你不是。”
  歐陽菁道:“他是我的徒弟。”
  話末說完,青衣老者已插口道:
  “你若是收了一個徒弟回家,老爺一定不答應,你想想看是也不是?”
  歐陽菁道:“那我不告訴爹爹,豈不是沒事啦?”
  青衣老者道:“這等事你敢瞞住老爺么?”
  歐陽菁顯然很怕父親,頓時現出為難之色。
  阿烈突然道:“你回去吧,不要管我!”
  歐陽菁沉吟一下,道:“我們如果走了,那凶手一定立刻就出現。”
  阿烈道:“我說過我不怕。”
  歐陽菁轉眼向那青衣老者道:
  “我們詐作离開。暗中躲起來,定可拿住凶手,假如他敢再來向阿烈下手的話。”
  青衣老者淡淡道:
  “假如那凶手早一步加害了這孩子、咱們就算拿住凶手,也是沒用。再說咱們憑什么要招惹這种麻煩呢?老爺如果得知,一定十分生气。”
  歐陽菁跺腳道:“那么我們讓那凶手殺死他是不是?”
  青衣老者道:“假如你只想保住他一條小命。我倒是有一個簡易可行之法。”
  阿烈听了這話,心想:“若果你們要我逃走,我睬你們才怪呢!”
  歐陽菁急急追問妙計,青衣老者道:
  “容易得很,咱們通知那七派之人一聲,他們自然各遣高手來此,查看這婦人的死因,希望找出線索。這時咱們揚長上路,再也不必擔心這孩子無人照顧了。”
  歐陽菁道:
  “妙极了,最低限度短時間之內,他不會有事。等到辦妥安葬之事,他就可以候机溜走,躲到別的地方,或者那梅庵主會幫他的忙。”
  青衣老者道:“那么我去通知他們一聲。”
  歐陽菁一想到陪阿烈在這般凄慘情形之下,度過不少時間,心中便害怕起來,連忙道:“不,我去通知。”
  她迅即奔去,那青衣老者大聲道:“你可要小心點啊,千万別跟人動手。”
  阿烈心中一陣感触,想道:“這個四叔對我如此冰冷無情、卻對她這般關心,唉!”
  青衣老者屹立在窗邊,宛如石像,但兩道銳利得像刀劍一般的目光,卻在房中掃來掃去。過了一會,他突然重重的咳了一聲,道:
  “孩子你的處境實在万分危險,若是溜走得早,或者還可以保住一條小命。”
  阿烈理都不理,上前兩步,身子挨住床沿,緩緩伸手。极溫柔地触摸母親的面頰,孺慕之情,流露無遺。這一下簡單的動作,竟使得那青衣老者身軀大大一震,面上的表情發生劇烈的變化,迅即移開目光,似是不忍卒睹。
  又過了一會,青衣老者舉步走到阿烈身旁,壓低聲音,說道:
  “孩子,你失去了母親。居然不哭可見得你心中一定立下報仇的決心,是也不是?若然我猜想得不錯,那么我有兩件事告訴你,都是与你報仇有莫大關系的。”
  阿烈抽回手,仰頭向他望去。
  青衣老者低聲又道:
  “第一點,你須得盡快把母親下葬,趁著七派之人還在這儿查緝凶手之時,找個机會悄悄溜走,那怕到別的地方求乞過日,也胜過在這儿被凶手殺死。因為你死了的話,就永無報仇的希望了。”
  阿烈點點,道:“我記住了。”
  青衣老者道:
  “第二點,等一會七派之人到了這里,你一定得放聲大哭,万万不可被他們看出有報仇之心。”
  他停歇一下,又道:
  “因為你報仇之心一旦被大家知道,那凶手也知道了,他便將极為十分小心注意著你,這樣你便水無逃生的希望。”
  阿烈听了不能不信,同時也從敵視的心情轉變為感激,向他點點頭,道:“我也記住了。”
  青衣老者臉色突然—冷,嚴厲地道:
  “但你將來不許到冀北歐陽家來,也不許向人提及我家小姐的名字。”說罷,退回窗邊,恢复那股冷漠的神情。
  阿烈心中的感激之情,頓時又化為烏有。
  過了一陣,外面傳來紛沓步聲,轉眼間三人奔了入來,當先的一個是歐陽菁,后面跟著梅庵主和少林不嗔大師。
  歐陽菁一看阿烈跪伏在床邊,并無意外之事發生,便透一口大气道:
  “阿烈,梅庵主已派人通知別的人啦!”
  阿烈沒有忘記那青衣老者的話,放聲大哭起來。他胸中郁滿了悲痛,全然不必做作,便能哭個天昏地暗。
  梅庵主和不嗔大師入房時都向那青衣老者注視一眼,見他冷漠之极,全無見禮說話之意。便逕自走到床邊。
  他們查看過死者,便又繞室而行,細看室內各處的情形。
  不一會,七星門的董公川,峨嵋派的程一塵,鳳陽神鉤門的樊泛,青龍會的許太平都赶到了。
  最后才是北邙派的赤練蛇祁京赶到。
  眾人都查看房內情形,董公川道:
  “這查氏婦人之死,雖不足為奇,但咱們卻須得判定是不是化血門之人所為。”
  他轉眼向不嗔大師望去,又道:“大師有何高見?”
  不嗔大師道:
  “董老施主既然下問,貧僧可不能不直抒管見了。以貧僧看來,這查氏婦人,傷在咽喉廉泉穴上,由于此穴乃是死穴,加以下手之人,使的是最普通的指力,因此之故,如要從傷勢上找尋線索,無异是緣木求魚,定無希望。”
  董公川向其眾人一一問過,都同意此一見解,當下皺眉道:
  “這么一來,咱們不但無法測知行凶之人的武功深淺,甚至連他當時可有一并殺死這孩子之心,也無從捉摸了?假如不是歐陽姑娘在此,這凶手是就此罷手呢?抑是更進一步,把這孩子殺死?”
  許太平道:
  “黃兄敢是因見窗框上遺有泥土,顯然是凶手曾踏足其上,因而認為這凶手武功有限,是以不敢惊動歐陽姑娘么?”
  董公川道: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那就是凶手如是化血門中之人,定必施展他獨門手法,唯恐咱們認不出才對,豈會反而掩飾身份,使人無法推測凶手來歷?因此之故,這凶手當時有沒有一并殺死這孩子之心,亦教人莫能測度。”
  祁京冷笑一聲,道:
  “這樣說來,除了化血門余孽之外,連咱們皆有行凶的可能了?”
  程一塵雙眉一皺,道:“貧道万万不敢苟同祁兄之言。”
  梅庵主、不嗔大師都先后發出冷笑之聲,表示同意程一塵的意見。
  祁京道:
  “諸位的想法,在下管不著,但在下卻不怕承認有這等嫌疑。不過在下沒有動手,卻是事實。”
  程一塵道:“祁兄這話,似是想迫大家默認,實在不通之至。”
  歐陽菁忍不住道:“假如凶手不是化血門中之人,自然人人皆有嫌疑……”
  梅庵主道:“歐陽姑娘最好別插口。”
  祁京笑道:
  ‘其實連她也有嫌疑,因為我實在想不通那凶手何故不敢惊動她?。
  歐陽菁大怒.道:“你敢胡說八道?”
  祁京冷哼一聲,道:“你年紀雖小,但如果嘴里不干淨,我可不客气了。”
  一直靜靜站在一隅的存在老者,這時接口道:
  “嘿!嘿!誰敢對我家小姐不客气,那是自找倒霉。”
  眾人一齊向他望去,祁京厲聲道:“你是誰?”
  青衣老者冷冷道:“區區歐陽無懼,平生眼中,只有瞥上一人。”
  祁京那對斗雞眼滴溜一轉。發現眾人都不滿之色,心中暗喜,當下晒道:
  “嘗聞歐陽家中有三名家將。武功精強,你必是其中之一了?照你的說法。除了我祁某人之外,別的人你亦全然不放在眼中,是也不是?”
  歐陽無懼道:“不錯。”
  眾人面色從不悅變為忿怒。都想:
  “就算是你家主人,見了我們,也須得客客气气。你這廝算是老几,竟敢如此狂妄自大?”
  祁京想激起眾怒,然后以七大派的名義,出手痛擊此人,縱然結下仇恨,諒歐陽家也只好忍气吞聲。
  眼下眾人已現忿色,當即厲聲道:
  “這儿七派之人,那一個不是有頭有臉的,豈容你如此猖狂自大?祁某代大家教訓你這狂徒……”
  喝聲中欺身直迫對方,手起一掌,疾劈過去。
  但見他掌力強絕,手法惡毒詭异。此外,五指指尖呈青黑色,已望而知練有奇門凶毒功夫。
  歐陽無懼猛一側身。揚臂揮掌,直向敵掌拍去。“蓬”的一聲,雙方硬拼了一掌,房中頓時強風旋卷的暗勁迫人。
  兩人都往后退開,歐陽無懼比祁京多退了一步。眾人都大為凜惕,心想:“祁京乃是北邙派三大高手之一,當今之世,已罕敵手。但這歐陽家的家將,竟能硬接祁京一掌,可見得功深力厚,亦屬高手之列。家將尚且如此,其主可想而知。”
  歐陽菁尖叫道:“四叔,不要跟他動手。”
  顯然她眼見祁京如此厲害,心中已經害伯。
  歐陽無懼冷冷瞪住祁京,道:
  “以我的身份,自應是眼中只有主人。你藉此把旁人都拉下水,方敢出手,實是可笑得很。”
  這歐陽無懼也是老練江湖,早先明知對方利用這話把別人都扯上,但卻故意不加解釋。
  直到試出對方功力深厚,可知余人當必是名不虛傳,這才出言分說。先行破去對方七派聯手之勢。
  他目光一轉,已察看出這話已經收效。當下又道:
  “今晚這件凶殺案。我家小姐全然牽扯不上,你如是欺她年幼,硬給栽上一份嫌疑,只怕笑掉天下群雄的牙齒。”
  他的話雖然仍舊針對祁京,但已大見軟弱,不致迫得祁京非動手不可。祁京衡量一下利害得失,實是不愿惹上歐陽家這等仇敵,當下冷冷道:“你可是說,縱然是你下手殺的人,但也与你家小姐無干,是也不是?”
  歐陽無懼性格既冷又硬,不喜在口舌上与人多爭,是以很簡單的道:“不錯。”
  祁京斗雞眼一轉,冷笑道:
  “那么与歐陽菁姑娘有無干系,總之今晚的凶殺案,你們亦有一份嫌疑。”
  歐陽無懼心知若分說,又得長篇大論,當下懶得開口。
  歐陽菁卻忿然道:“他為什么要殺死查大嬸?”
  祁京道:
  “別的隱情我不得而知,但假如他想你盡快离開此地,不想你与這血羽檄事件牽扯上,則下手殺人,迫你速离,也是很有可能的?”
  眾人皆不作聲,要知他們雖然都感到祁京這個理由牽強了一點,可是冀北歐陽家一向以陰毒詭秘著名,會不會与化血門查家另有隱秘的牽扯,誰也不得而知。因此歐陽家之人殺了查氏,亦大有可能。
  這一件命案,至此已變成千頭万緒,如魚龍變衍,使人有眼花繚亂之感。董公川以地主身份,調查之后,歸納起來,向眾人作一報告,詳情如下:
  “第一點,命案發生于黑夜,其時外間有歐陽菁和查思烈正在說話。”
  “第二點,外面的巷口,歐陽無懼坐在馬車前座上,并末見到夜行人出沒。”
  “第三點,查氏致死之傷,乃是最普通的點穴手法,加上窗框上有踐踏過的泥土痕跡,似是顯示凶手武功有限”
  “第四點,命案發生在馬上要送查氏前往華山派主持的法華庵居住,這一點意味此是狙殺查氏的最后机會,也暗示出凶手曉得了查氏移居之事。”
  不過這一點意義有限,因為華山派高手荊山梅庵主,業已把這個消息傳告与其他六派之人。”
  “第五點,董公川派人檢查過梅庵主所購送之藥,十分正常。連藥渣也驗過,并無可疑。”
  最后的一點是:
  “各派已抵開封之人,除了眼下這一群之外。其余的都行蹤末明。而由于种种緣故,大家都沒有加以說明。”
  董公川報告完之后,轉眼向阿烈道:
  “如果你同意的話,老夫派人來幫你,關于墳地、棺木、法事以及其他一切費用,你都不必張羅。明天就可以弄妥這下葬之事了。”
  阿烈又悲傷,又紊亂,不但不曉得回答,甚至這些人何時通通走了都不知道。
  更深夜靜,只听得阿烈悲咽之聲,顯然特別凄慘孤獨。那盞油燈已經干枯了,因此燈光忽然熄滅。
  一道人影從屋頂矯健地斜掠而下地,一個起落,已到了后窗,此人尚未站穩腳步,突然間一跤摔倒,發出咕吟一聲。
  這個夜行人才一跌倒,便有兩道人影飛瀉而下,到了那人身邊。其中一人彎腰挾起地上之人,迅即躍走。
  剩下的那一個,身形矮小如童,再外面向窗內張望了一眼,旋即悄然退開,隱沒在黑暗中。
  阿烈對此全然不知,翌日清晨,棺木鹼衣等各物都送來了不久,不嗔大師等七大門派之人,也先后來到,加上一些來幫忙的鄰舍,這間破屋簡直擠得水泄不通。
  那些武林高手們,雖是与查家毫無瓜葛,但仍都向靈柩行禮如儀。阿烈跪伏在棺木旁邊,已哭得嘶啞了。
  不過凡是有人行禮,他這個孝子都得答禮,全靠右鄰的李大嬸每次提示他,不然的話,他根本不曉得有人行禮吊祭。
  阿烈在眼淚模糊中,叩了許多答謝的頭,這一回忽然見到一雙繡花軟底鞋,還有一對很漂亮的襪子。
  他初時也不知道何放心頭一震,旋即在腦海中。泛起了那個高髻婦人。她是發出血羽檄的人,在他記憶之中這個婦人的容貌完全模糊。那是因為當時光線的關系,使他雖然面對那婦人,卻無法看得清楚。
  然而他卻記得她有一對銹花鞋,只因當時她踏著黑貓的尾巴,被黑貓抓了一下,她一怒之下,踢死黑貓。
  這件事在阿烈心中,印象十分深刻。因此,眼前這一雙繡花鞋,使他抬起頭,向來人望去。
  那一個婦人,身材纖細,長發披垂。一條寬大黑巾蓋壓著頭發,下擺則遮掩住半截面龐。
  阿烈只能見到她的眼睛,因之,這個少婦給他的印象,仍然一如那一天,模模糊糊,全不分明。
  那個婦人沒有注意阿烈窺視她的動作、但當她轉身出去前,卻凝望了那孩子一眼。
  此時阿烈已跪伏地上,沒有抬頭。
  他暗中仍然留意著那雙繡花鞋,眼見出了屋外,便赶快抬頭瞧看屋內之人,希望發現歐陽菁,這樣就可以立刻托她查明這個少婦是誰了,然而歐陽菁卻沒有在屋中,使他十分失望。
  那七大門派的高手都在這儿,但彼此之間,并不交談,令人感覺得出他們之間彌漫著強烈的敵意。
  原來這些与化血門查家有關的七大門派之人,從昨夜直到如今,仍然為了處置阿烈的歧見而不能解決。
  要知阿烈乃是這“血羽檄”案中唯一的目擊證人,由于他母親之死,顯然凶手想殺他母子滅口。
  故此七大門派定須保護他的安全,直到查獲凶手,由他指認過了,方可任得他自生自滅。
  初時七大門派之人,都想把阿烈掌握在手中,所以先后表示過隨他回去,覓地安置之意。
  然而其后人人都發現這個責任太過艱巨,不但保不住阿烈性命之時,本派聲名受損。
  同時更可能因這個孩子而惹來凶殺之事。換言之,他們爭論過一陣之后,都深切体會出這個孩子,實是絕大禍胎。
  這么一來,人人都想把這個禍胎推向心中憎恨的門派。
  自然此事必須做得不露出一點痕跡,因此從昨夜以迄于今,各人無不彈精竭智,以最圓滑的詞令推卸這個禍胎。
  是以今天早晨,各人看來都露出疲乏之色。
  赤練蛇祁京小心查看眾人的表情,及不時分別向個派之人說話的梅庵主,心中暗暗啜怛,不知她跟那些人說些什么話?腦海中又時時泛現昨夜以迄今朝這一段時間內,大家會談時的片段景象。
  那是一座大廳之內,巨燭高燃,明如白晝,一直有婢仆送來熱茶和點心,伺候得很周到。
  但在座的七個人,都很不舒服,因為那個孩子的安置,還未曾有結論,是以大家都勾心斗角地討論此事。
  祁京記得自己當時突然提出一個主意,便以阿烈作餌,誘那凶手入殼。如若那凶手得逞,那就只好另尋途徑查訪凶手。
  梅庵主首先反對,接著其余的人,也都表示异議,使祁京感到很難堪,仿佛是存心讓凶手殺死阿烈,使他頓時蒙上了更多的嫌疑。
  董公川會后發表意見,道:
  “兄弟有個大膽的猜測,那就是這個發出血羽檄之人,乃是化血門余孽,為了使局勢混亂,故意在加害那查氏婦人之時,不用化血門手法。”
  這點眾人并非沒有想過,所以都不覺得惊訝。
  董公种停歇一下,才又道:
  “假如這個想法不訛,咱們就更迫切要抓住凶手,讓那孩子指認确實之后,從他身上追查出化血門秘寶‘分光劍’下落了。”
  峨嵋派的程一塵暗感不滿,接口道:
  “敝派對那分光劍的胃口不大,但如是抓到凶手,則敝派被害之人,血仇得報,此是敝派最關心之事。”
  他話中暗暗譏刺董公川不以兩派受害之人為念,董公川當然領悟,忙道:
  “這自然也是十分重要的一點,兄弟可不是覬覦化血門的秘寶,而且深恐咱們如若不能從速找到這一柄与化血真經關系密節的寶刃的話,遲早是一場莫大的災禍。”
  樊泛一拂黑髯,道:
  “事隔到今,已達十六載之久,化血門余孽如曾修習過這門功夫,早已功成出道了,咱們如今才著急,也沒有什么大用。”
  不嗔大師道:“貧衲認為董兄之言极是有理,那化血真經乃是武林瑰寶,內容自是十分精深奇奧,如若落在資質有限之人手中,就算練上一輩子,也是沒用。故此十六年來,化血門無人出道复仇,并不希奇。但只要此經一日在他手中,咱們就一日不得高枕無憂、只要誅除此人,万慮皆消……”
  許太平接口道;
  “這樣說來,查思烈這孩子是唯一指認得出凶手之人,對咱們就更為重要了。”
  不嗔大師道:“許當家的說得不錯,這孩子實是重要無比。”
  祁京道:“既是如此,這孩子只好安置在少林寺中,那是最完全的地方了。”
  不嗔大師道:
  “敝寺乃是佛門淨地,人人皆可入寺禮佛,門禁無阻,反而不大隱妥……”
  他公開拒絕收容阿烈,別人自是不便再提。
  祁京回想到這儿,突然心頭一震,目光凝住,那一群向自己走來的各派高手,他們把祁京圍在當中,梅庵主首先道:“大家的意思都极望望祁兄帶走那孩子。”
  祁京詛咒一聲,說道:“這卻是什么緣故?”
  梅庵主道:“祁兄記得曾提出以此子作餌之計?”
  祁京道:“兄弟自然記得。”
  梅庵主道:
  “咱們正是使用此計,照理祁兄保護此子,暗中由我們諸人接應,看看那凶手會不會入殼?”
  祁京心想:“這等事有過無功,若要我欣然答應,除非瘋了。”
  當下說道:“兄弟只怕難當大任。”
  樊泛插口道:“祁兄有何苦衷,不妨說出讓大家听听。”
  祁京瞪他一眼,然而樊泛卻不知道,因為他的斗雞眼望向何方,實是使人全然弄不清楚。他心中想道:
  “老子的苦衷自然多著啦,例如老子我本是想殺死那小奴才的,如今一變而為保護他之人;這滋味就夠受了,況且化血門之人豈是好對付的?你們在暗處,老子卻在明處,成為對方主要目標,一旦死在對方手底,那才冤呢!”
  這些苦衷都屬有口難言之事,祁京哼了一聲,才道:“那也說不上苦衷……”
  許太平接口道:“那么祁兄看在大家一致要求的份上,只好勉強答應啦!”
  不嗔大師道:“以祁兄之能,如果擔承不起,別人更不要談了……”
  祁京心中罵道:“死賊禿,這等高帽子老子也有得出賣。”
  程一塵道:
  “不嗔道兄說得极是,祁兄如若別無苦衷,便這樣決定,咱們七派再度聯手對付化血門。”
  祁京不答應也不行,再說也被這未一句話打動了,心想:
  “七大門派聯手之勢,豈同小可,化血門余孽縱是厲害之极,亦何懼有?”
  突然間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升起,說道:“諸位前輩可想知道凶手是誰么?”
  這話把眾人都駭了一跳,轉目望去,只見歐陽菁站在大門口,面上泛起一抹神秘的笑容。
  董公川洪聲道:“凶手是誰?”
  歐陽菁雙眉一皺,道:“你審問我么?”
  梅庵主忙道:“歐陽姑娘別誤會,你想想看,有誰不想盡快知道呢?”
  歐陽菁道:“這話甚是,那么我就告訴諸位,目前我還未知凶手是誰……”
  祁京冷笑一聲道:“你可是找我們的開心?”
  別的人即使阿烈無不面現不悅之色,歐陽菁卻不慌不忙道:
  “我雖是不知凶手是誰,但我卻有一條線索,可供諸位追查。這難道還不夠么?”’
  阿烈早巳睜大雙眼,望住歐陽菁。
  他從那邊的角度,竟瞥見門外左側露出來的一點身影,從衣服上可以認出就是那個穿繡花鞋的婦人。他登時駭得心跳不已,因為這個神秘的少婦分明已听見歐陽菁之言,所以躲在旁邊,大有候机暗算之意。
  然而他卻沒有勇气出聲警告歐陽菁,這使得他突然十分憎恨自己。
  忽見那華衣少婦迅快走開,眨眼光景,另有一人占了她早先的位置。
  阿烈一望而知乃是歐陽菁三家將這一的歐陽無懼,這才明白那少婦是因為見歐陽菁前來,方始避開的。
  他的神經和心情被這些變化,忽松忽緊的弄得很疲倦吃力。
  只听歐陽菁咯咯一笑,又道:
  “假如諸位不把我看作年幼無用之人,那我就把這條線索告訴大家。四叔!把點子帶入來。”
  她向外面招呼一聲,便有一個青衣老者出現,脅下挾著一人,入屋之后,丟在地上,發出蓬的一聲。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地上之人身上,只見他穿著黑色的夜行衣,背插長刀,雙目緊閉,一時之間,難以判斷得出他是生是死。
  歐陽菁道:
  “我在此屋前后布滿禁制,這廝不知是什么來路,深夜之間,見到內室燈光一滅,便躍到后窗,大有入室傷人之意,卻不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竟中了我的埋伏,被我擒下。”
  她的話聲和表情都洋溢著得意之色,可見得她對這件事感到十分驕傲。歐陽無懼卻寒著一張臉,全無表情。
  各大門派的高手,有几個露出奇异的神色,歐陽菁料他們是得獲此重要線索,是以感到震撼,更加得意,又道:[
  “諸位試查此人來歷,當可水落石出了。”
  樊泛高聲道:“那一位曉得此人來歷么?”
  祁京應聲道:“兄弟知道。”
  歐陽菁含笑盈盈,望著此人。
  許太平接口道:“祁兄愿意說出來讓大家听听么?”
  祁京道:“這又有何不可,此人是少林門下弟子。”
  此言一出,歐陽菁固然大訝,連樊泛、許太平他們也大感意外的向不嗔大師望去,看他有何表示。
  不嗔大師面寒如冰,冷冷道:“不錯,此人是敝派門人。”
  許樊二人都不做聲,因為目下的情勢,已等如指控少林派乃是殺害查氏婦人的凶手了,實是非同小可。
  祁京仰天冷笑數聲,然后說道:“董兄何以不說話?”
  大家的目光轉到董公川面上,董公川只好開口道:
  “這一位少林派的陳兄,擅長潛蹤匿跡之術,因是之故,特地煩勞他暗中監視此地。這件事尚有梅雇主和程道長得知。歐陽姑娘是弄錯了。”
  這個結論使得歐陽菁滿面通紅,尷尬异常。
  只听歐陽無懼說道:
  “小姐,在下早就說過咱們不宜多管閒事,尤其是這屋子里那一個不是當世名家高手,經驗何等丰富,這孩子的性命,還用得著咱們操心么?”
  他竟然當眾訴說歐陽菁的不是,使這個美貌小姑娘更是無地自容,猛一跺腳,轉身奔出屋外。
  歐陽無懼歎口气,向不嗔大師拱拱手,道:“多有得罪,還望大師見涼。”
  說罷,一彎腰在地上那人身上摸了一下,便也轉身急急追赶歐陽菁去了。
  地上那人咿唔—聲,緩緩地坐起身。
  梅庵主說道:“此舉能把那姑娘气走,也是极有益之事。”
  祁京向歐陽無懼的背影瞪了一眼,心想:
  “這個老家伙狡猾之极,故意把責任都推在歐陽菁頭上,使少林寺無法責怪這個年幼女孩的過失。老子我本想使少林寺和歐陽家結下怨仇,卻被這老家伙滑脫出掌心之外。”
  董公川已命人動手,把靈柩抬出去,葬于郊外一處墓地。
  中午之時,一切都弄妥了,阿烈在墳前,哭得肝腸寸斷,昏頭昏腦。
  也不知哭了多久,有人拍拍他的肩頭,他抬頭一看,竟是那個曾經揚言要取他性命的赤練蛇祁京。
  在這片荒郊中,已閡無人跡,只有這個凶惡的人。阿烈不覺一怔,停住了哭聲,轉眼回望。
  祁京那對斗雞眼不知望向何處,口中說道:
  “你哭夠了沒有?老子可等得不耐煩了。”
  阿烈雙眼紅腫如桃,用袖管擦擦眼,道:“你等我作甚?”
  祁京冷冷道:“帶你到一處地方,免得被那凶手殺死你。”
  阿烈几乎疑惑自己听錯了,心想:“這惡人何以忽然變得如此好心?”
  他想了一想,才道:“我不怕,謝謝你了。”
  祁京不悅道:“你不想活了,是也不是?”
  阿烈道:“是的,讓那凶手殺了我最好,我可以到陰間找我娘去。”
  祁京雖是心毒如蛇之人,但听他如此孝道之言,也不由得為之感動,當下放軟了聲音,道:
  “你娘就算不是遇害,終久也得死去。現下既然巳安葬過,我看你還是跟我走的好。”’
  阿烈之所以不愿跟他走,便因深心中十分憎恨此人、但祁京這一和顏悅色的勸說,他可就不好意思過于堅拒。
  當下問道:“到那儿去呀?”
  祁京道:
  “暫時不作決定,我們先在路上兜兜圈子,等到甩下那凶手之后,我才替你安排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阿烈雖然很想投奔許昌梁大叔,他知道這個在他幼年時,充當過他父親的人,必定知道許多秘密。
  但他不敢作任何表示,免得被祁京探悉。
  他疲乏地站起來,跟著祁京走去,忖道:
  “對了,我娘的血仇未報,我此時万万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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