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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异人异事


  劉日英黯然道:“由于我是劉素客的女儿,我必須避免一切可以引起的嫌疑,即使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金蒲孤紅著臉道:“你太多心了,沒有人怀疑你!”
  劉日英郁郁地道:“我不是說你怀疑我,而是我經不起別人的猜疑了,爹已經不認我是女儿了。你已是我全部的一切,我實在怕再失去你的信任!”
  金蒲孤知道自己為了惑心術的事,說了几句重話,深深地刺傷了她的心,不禁愧恨交集,握緊她的手道:“日英!我絕對信任你,不要再糟蹋你自己了!”
  劉日英收回了手,聲音中帶著一絲激動道:“謝謝你,為了報答你的信任,我也必須表現值得你信任!”
  說完轉身又走,這次速度更快,金蒲孤与黃鶯兩人拼命力赶,卻也只能保持著不失去她的影子而已!
  也不知走了多久,反正等他們追上劉日英時,她已經坐在一片叢樹前默默地用手在地上划著一些奇怪的線條!
  金蒲孤看了一下才問道:“已經到了嗎?”
  劉日英點點頭道:“不錯!袁靖姑指定的地方就是這里,可是我還想研究一下,看看是否能不要她前來接引!”
  金蒲孤四處一望,除了來路之外,盡是這些矮矮的樹叢,不禁奇道:“她不是說住在一個小山頭上嗎?”
  劉日英苦笑一下道:“是的!可是我們若看得見山頭,就會像莫大哥一樣深入陣中而不得出了!”
  金蒲孤皺眉表示不解,劉日英知道他的意思,連忙搶著道:“你們可曾注意來時的路徑?”
  金蒲孤搖頭道:“沒有!我們一心只想著追你,連走的是哪條路都沒有留心!”
  劉日英笑道:“這就是我的目的,袁氏兄妹對陣圖之學的研究确有過人之處,沿途都是引人入歧的幻景,為了怕你們分心受惑,我才故意引得你們專心追赶,否則我們還不會如此順利到達,那個袁靖姑叫我們自行寬路,也是故意給我們一种考驗呢!”
  黃鶯有點生气地道:“這個人也太鬼鬼祟祟了,約了人家過來,還要在路上弄這些鬼花樣,我不相信這一叢矮樹有什么了不起!”
  金蒲孤連忙道:“不要這么說,陣圖之學,乃天地莫測之机,一上一石俱大有章法,諸葛武侯的八陣圖也不過是一些土石堆聚,卻能包藏著万夫莫敵之威!”
  黃鶯更不服气地道:“那我們要試試看!”
  說著抖手一片銀光,沖向樹叢中而去,原來她已取出修羅刀開路闖陣了,金蒲孤欲待阻止已是不及,眼見她手揮個不停,將身邊的矮樹株株連根創斷,開出一條半丈寬的道船,劉日美恐怕她有所失閃,忙也跟在后面!
  誰知樹叢竟是一點動靜都沒有,由著她橫行直撞,沒有多大功夫,眼前忽地一亮,展現出另一片景象!
  一座數十丈高的孤峰,上面遍生翠竹,竹林中不住有飛瀑穿插其間,峰腰處數授淺舍,都是用竹子架成的!
  峰腳處有淺溪阻路,跨溪一道竹橋,溪底舖滿了圓圓的白色小石子,魚游可見,兩岸夾生菱苹等水草!
  過橋后是一條山道,翠竹中還植著數株青松,松枝上栖著白鶴,松樹下有麋鹿酣臥,一派清淨气象!
  黃鶯遙指竹舍道:“這大概是他們的住所了!”
  劉日英回頭望望,才流露出無比的惊詫道:“小妹妹!我真難以相信,你竟然把一個亙古疑陣給破了!”
  黃鶯也是一怔道:“我破了一個疑陣?”
  劉日英欣然道:“是的!那一片樹叢明設奇門遁甲,暗藏五行生克六合變化,居然被你闖了過來,你一定是個天才,我不明白你是怎么看透其中奧妙的卜…”
  黃鶯英明其妙地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呀,因為你把這一片鬼樹說得那樣了不起,我心里一气,管它三七二十一,動刀就砍,這也算是天才嗎?”
  金蒲孤也跟著過來,聞言一笑道:“你哪里是天才,你是個十足的蠢材,不過你不要生气,這個疑陣可以難住天才,卻難不住你這個蠢材……”
  黃鶯鼓起眼睛叫道:“金大哥!你在罵人!……”
  金蒲孤笑笑道:“我這不是罵你,而是夸獎你,假如你不生气,我說一個故事給你听,這与你今天破陣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同樣的道理!”
  黃鶯本來就是假裝生气,聞言忙叫道:“什么故事?”
  金蒲孤道:“這個故事并非事實,完全是后人杜撰的,因為我先前說到武侯八陣圖,才偶然想起,相傳劉備三顧茅蘆,請諸葛孔明出山時,諸葛山人也出了一道難題;用繩子打了一個結,叫他把給解開了,才答應出山,那次是劉備帶著兩個結義兄弟一起去的,其中張飛最莽撞,劉關二人嫌他在旁邊礙事,打發他出去散步,然后兄弟兩人在室中專心解結!”
  黃鶯忍不住問道:“那結解開了沒有?”
  金蒲孤搖搖頭道:“這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諸葛亮是因為見到劉家人孤勢弱,不足以成事,故意出了這個絕題以為推托的,所以他們兄弟兩人從午至暮,都沒有解開這個結,張飛在外面逛得肚子餓了,又不見他們出來,實在等不及了,气沖沖地赶了回來,一下子把結解開了!”
  黃鶯連忙問道:“你不是說那是個解不開的死結嗎?”
  金蒲孤道:“是的!可是張翼德別有一种解法,他拔出腰刀,將那個繩結拆成兩半。”
  黃駕一怔道:“這也算解法嗎?”
  金蒲孤笑道:“這是唯一的解法,諸葛亮見蜀中尚有這种勇將,認為事猶可為,才答應出山,結果造成后來三分天下的局面,這雖然是一個笑話,卻与你方才破陣的情形完全吻合,使我想出一個道理。”
  劉日英呆呆地道:“什么道理?”
  金蒲孤道:“陣圖之學,完全是騙聰明人的玩意儿,你跟他們斗聰明,除非真正的高過別人許多,否則反而會受人之惑,倒不如全無机心……”
  劉日英神色一動道:“對,其實小妹妹剛才的舉動并不是莽撞,而是大智之舉,所謂大智若愚……”
  黃鶯大笑道:“那我們根本就不必怕他們什么鬼陣圖了,到時給它來個亂拆一陣……”
  劉日英搖頭道:“不!這种事情可一而不可再,剛才是湊巧給你碰對了,陣圖中變化無窮,你不可能永遠都碰巧對上的,万一有所失陷,那就后悔莫及了,而且這一次破陣之舉太巧了,上面的人還沒有發覺,希望等一下讓我冒一次功,就說陣是我破的!”
  金蒲孤微异道:“為什么呢?”
  劉日英笑道:“她們的陣圖設置定然不止一處,我來個先聲奪人,也許可以殺殺他們的驕气!”
  金蒲孤點頭道:“這也是有道理,而且你不算冒功,這陣圖等于是你破的,假如一開始你不將我們的心神吸引住了,說不定我們會被沿途的幻景所惑,當然有你在旁,我們不會受太大的影響,然而你為了使我們明白,必須加以一番解釋,我們听了解釋之后,心中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黃營也就不敢亂闖亂來了!”
  黃鶯听了微微一笑道:“金大哥!你不用旁敲側擊地來警誡我,我也知道剛才是僥幸,你放心好了,像張飛刀斷繩結的事,我絕對不會再做了!”
  金蒲孤微微一笑道:“你明白就好,因為我對你有責任,即使不能給你安全無慮的生活,可也不能遭遇到危險,像你這樣可愛的女孩子是不應該有苦難的。”
  黃鶯被這句話感動得又是高興又是激動,握著他的手道:“金大哥!你對我真好,以后我一定听你的話,做一個又乖又听話的好女孩子!”
  金蒲孤含笑捏捏她的臉頰道:“對了!黃鶯!你知道嗎?我自幼孤苦伶仃,于然一身,遇到你之后,我一心把你當作我親生的妹妹一樣,不管你長得多大,在我心中,你永遠都是一個需要照顧,受我寵愛的淘气的小妹妹。”
  黃鶯用臉頰貼著他的手掌啜泣道:“是的!金大哥,我也是一樣,有了你之后,我覺得不再需要任何人了……”
  他們這番真情流露的晤談,使得一旁的劉日英凄然淚下,神色間充滿了悲苦,黃鶯見了忙又拉著她道:“劉姊姊,你怎么了,是不是不高興?”
  劉日英擦擦淚珠道:“我怎么會不高興,我是在替你們高興,更羡慕你們,雖然你們都是自幼失去父母”沒有兄弟妹妹,可是你們這种感情尤深于手足,比我幸福多了,我有著一個父親,卻無法得到親情的溫暖,我有著兩個妹妹,可是無法建立起像你們那樣相依為命的情誼…”
  黃鶯挾著眼睛不解道:“你不是也有著金大哥嗎?”
  劉日英輕輕一歎道:“是的!我很幸運,与金大哥有了婚約,可是我宁可站在你的地位。
  黃鶯呆了一呆才道:“我懂了,你是因為金大哥還有一個妻子,所以才不高興!”
  劉日英苦笑了一下道:“不!我不是為了這個……”
  黃鶯固執地道:“不!你一定是為了這個……”
  金蒲孤朝劉日英作了一個眼色,用手指指黃鶯,然后又比比自己的心,對日英只得強額為笑道:“就算是為了這個吧,目前金大哥已有了兩房妻室,將來或許還會有著更多的,可是他只有你一個妹妹,他給你的感情是別人無法分享的,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了!”
  黃鶯异常滿足地道:“是嗎?金大哥再有多少妻子我都不反對,不過她們一定要像你這么好,否則我一定不讓她們嫁給金大哥!”
  金蒲孤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道:“現在講這些話多無聊呢,我們既然已經來到此間,還是早點通知主人一聲吧!”
  黃鶯立刻大聲叫道:“袁靖姑!袁靖姑!
  才叫了兩聲,就見袁靖姑從竹舍中探出頭來了望,見他們已經穿過樹叢,來到清溪之畔,立刻飛身迎了下來!然后又看看那條在樹叢中辟出的道路,滿臉疑色道:
  “劉大小姐,是你辟出這條通路的嗎?”
  黃鶯搶著道:“不錯!劉姊姊對陣圖的知識并不比你們差,這點鬼花樣怎么難得住她呢!”
  袁靖姑呆了一呆才問道:“大小姐!你是怎么看出其中奧妙的產
  劉日英眉頭微皺,正在思考該怎么回答,金蒲孤連忙道:“袁姑娘,一個解破的疑陣,便夠不上奧妙兩字!”
  袁靖姑臉色微動造:“這是誰說的?”
  劉田英忽地神色一展道:“是我說的,因為這陣中根本就沒有奧妙,你們在陣外亂七八糟地擺了許多門戶,其實完全不按章法,怎么能發生作用呢?充其量只能當作一面屏風,遮住這片小山頭而已,我若是把它當作一個陣圖來處理,就會跟我父親一樣,被阻于陣外,永遠不得其門而入了
  袁靖姑一歎道:“大小姐!你的确了不起,我与家兄故意亂設門戶,就是利用人的錯覺,不敢輕易涉足,令尊大人至此數度卻步,也就是他對奇門陰陽之理知道得太多,看來奈不像東,西不像西,弄得舉棋不定,其實陰陽無二理,變化必定循有一定的法則,怎會這樣雜亂無章的,你能看破這一個千虛疑陣,足以證明你比令尊大人高明多了,前途雖然尚有一些小巧設置,我也不敢再班門弄斧,貽笑大方了,我的材料已經准備得差不多了,家兄听說你肯屈尊賞光,高興得連嘴都笑歪了,我們還是快點去吧!”
  說時神情已謙恭多了,肅然地在前引路,劉日英微微一笑,跟在她后面走去,金蒲孤輕輕撞了黃鶯一下,兩人忍住心中的得意与好笑,慢慢跟在后面。
  一山道是鑿地而辟的階梯,成為螺旋狀盤繞而升,沿著階級是一道小山溝,鳴泉嘩嘩,濺珠潑玉!
  黃鶯見那几棵竹舍就在峰腰不遠之處,踐步可達,而這山道卻左右盤繞,花了許多冤枉功夫,不禁餓著嘴道:
  “你們也真是自找麻煩,直接開條路上去使罷了,為什么要繞上這么大的圈子呢?”
  袁靖姑在前笑道:“這位小妹妹問得真對,本來這條路是直接上去的,可是那道靈泉發源山口,直流而下,能灌溉的地域不多,我与家兄為了能充分運用這道靈泉,才將泉道改成彎回盤繞,也因此才悟出許多陣圖上的奇妙變化,可惜你不懂陣圖之學,否則你會發覺這條彎彎曲曲的山徑上,包藏著天地間最深奧的秘密!”
  黃鶯還想開口,卻為金蒲孤碰了一下,同時她見到劉日英也在游目四顧,像是研究道路的轉折,而且背后伸出一只手,不住用手指彎曲計數,向金蒲孤打暗號!
  金蒲孤一面默計她手指上所啟示的數字變化,一面用手在黃鶯的掌心寫著:“想法子牽引袁靖姑的注意,同時幫我記下那些數字!”
  連寫了兩遍,黃鶯已經看懂了,口中笑問道:“袁家姊姊!你們山上怎么會有蒼蠅呢?嗡嗡地吵得人煩死了!”
  袁靖姑回頭道:“哪有這回事,我們這儿仗著那道靈泉,蚊吶不生,怎會跑出蒼蠅來了?”
  黃鶯道:“那或許是我听錯了,這嗡嗡的聲音可能是蜜蜂在哼了,可是此地連一朵花都沒有,蜜蜂靠什么活的?”
  袁靖姑不信道:“也不會有蜜蜂!”
  黃鶯笑道:“那這嗡嗡的聲音是什么?”
  袁靖姑側耳听去,果然在山泉畔的竹林中響起一陣嗡嗡營營之聲,似蠅似蜂,又像兩者都有!
  她臉上充滿了惊疑之色,連忙折過發聲處檢查了一遍,卻是一無所獲,那聲音又移到另一邊去了!
  她再折向對面,嗡嗡之聲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她不知黃鶯在運用騖聲百暗的功夫搗鬼,前前后后,左右來往了几趟,劉日英与金蒲孤的臉上卻浮起了得意的微笑,從袁靖!”往來的過程中,他們都已窺破了山徑之秘!
  黃鶯也停止了惡作劇,袁清姑徒勞無功,重新回到山道上,兀自不信地道:
  “今天真奇怪了,這些鬼虫子竟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等一下我要會同家兄作一番徹底的清查,看看到底是什么東西作怪!”
  劉日英卻一笑道:“也許是你准備的那些菜肴將饞虫引來了,我們還是快點開始吧!假如被它們叮上兩口,破坏了本味不說,糟蹋了材料就太可惜了!”
  這句話使得袁靖姑大為緊張,也來不及再去探究虫聲的怪异,急急地道:“說的是!我又要失禮了,得先去看看,反正劉大小姐識得路上變化、你們跟著來吧!”_說著一扭頭又走了,金蒲孤對黃鶯豎起個大拇指,表示夸獎之意,劉日英也輕聲贊美道:“小妹妹,你這一招真絕,現在我自信已經摸准一點門路了,假如莫大哥真的失陷在這儿,我也可以引他出來。”
  說著又對金蒲孤拋來一個詢問的眼色,金蒲孤微笑道:
  “我也研究出一點道理,只是還需要一些時間加以歸納整理,你現在別問我,等一下我總會給你一個答复!”
  黃鶯見他們好像在打啞謎似的,心中雖然疑惑,但是她也知道此刻不宜多問,默然地跟著他們前進!
  雖是一級級長不過半文,寬僅尺許的石梯,劉日英走的時候卻有許多門道,有時踩中央,有時踏石端,有几次舉步不定。金蒲孤就過去告訴她几個數字,最后由她取決其一,量准石梯的位置踏上去。
  這是個很費時的走法,因此他們來到竹舍前時,已經足足過去了半個時辰了,可是迎在門口的袁靖姑臉上仍然流露出無限的惊訝,默然舉手肅容,三個人踏進屋中后,不由部為之一怔,袁靖姑說得不錯,這個人丑怪的程度与莫恨天可謂不相上下!
  好在他們三人心中先有了個印象,因此對這副丑怪的容貌并未表示太多的惊奇,而丑怪的袁余生也自動地先開口了,他先朝劉日英點點頭道:
  “劉小姐,你是第一次看見我,我卻見過你多次了,今天能得你光臨賤處,而且還有机會領略你的易牙妙技,實為畢生之殊榮!”
  說完又朝金蒲孤与黃鶯道:“難得!難得,玉樹臨風朱顏,沉魚落雁花容,二位才是應該活在這世界上的,也配得上這個美麗的世界!”
  他的口气完全像袁靖姑描述的一般,一開始就表明了心中的愛憎,金蒲孤僅只是禮貌地笑笑,暗中埋下一個歎息。黃鶯卻好奇地打量著他,圓溜溜的眼珠直轉,然后天真地笑叫道:“這位先生,你長得真有意思,莫大哥身上的毛太多,你卻一根都沒有,要是你們兩人能多交換平均一下,大家都好看多了!”
  金蒲孤眉頭一皺,覺得黃鶯罵的話太過分了,可是也認為她的話非常有道理,因為這袁余生与莫恨天剛好是兩個完全相對的形貌,雖然是一樣的丑,卻也丑得有趣!
  莫恨天是瘦,再加上滿臉的絨毛,圓眼、鷹鼻,這家伙是胖,禿頂、三角眼、塌鼻子,而且他的臉像是被啃過的西瓜皮,紅白相間,水淋淋的,爛糟糟的,假如莫恨天能与他互相勻一點,的确會順眼多了!
  袁余生果然一翻三角眼道:“莫大哥是誰?”
  袁靖姑搶著道:“是一個不相干的人,哥哥!難得劉小姐答應前來与我一較手藝,你還是少問閒事,讓我們早點開始吧!”
  邊說邊向黃鶯做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提莫恨天,黃等果然乖乖地不再開口了,袁余生這才拱拱手道:“袁茶生遭不幸,形相非人,本當早棄人世,都只為了這張饞嘴,才舍不得速爾輕生,今天見到各位……”
  袁靖姑連忙道:“哥哥!你這副長相,擠在這些人面前也沒有意思,還是去幫我把要用的材料搬出來,讓你這張饞嘴早點一享口福吧!”
  袁余生怪模怪樣的一笑道:“妹妹!你不用赶,我自己也知道回避的,你是日常見慣的,劉小姐可能會因為我這副令人惡心的長相,連比賽的興趣都提不起來了,我現在就去搬材料,等一下我就在灶下替你們兩位升火,也免得在人前惹厭如何?”
  袁靖姑笑道:“那是最好,你快去吧!”
  袁余生輕歎了一聲,拱拱手快快而去,等他走遠了,袁靖姑才橫了黃鶯一眼道:
  “小妹妹!你是怎么的,我已經把家兄的脾气告訴你們了,而且為了避免麻煩,特別把那個姓莫的誆得遠遠的,你怎么又提起來了呢?”
  黃鶯一笑道:“我是試探你一下,看看你把莫大哥弄到哪儿去了,更想知道莫大哥現在是否還活著!”
  袁靖姑一怔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黃鶯道:“你怕你哥哥見了莫大哥之后,兩個人定然會有一場爭斗!”
  袁靖姑道:“這是免不了的!所以我才不讓他們見面!”
  黃鶯道:“可是万一他們見了面,你一定怕你哥哥打不過莫大哥,因此你才把莫大哥騙到什么迷陣中,讓你哥哥容易取胜!”
  袁靖姑怔了一怔才道:“你怎么知道的?”
  一黃營笑道:“這是很明顯的事實,誰都想得到的,所以我才先問一聲,看看他們到底見了面沒有?”
  袁靖姑歎了一口气道:“你猜得不錯,我把那個姓莫的誘人三清一元大陣中軟禁起來,使他們無法見面,不過我的用心倒沒有那樣自私,這是為著那個姓莫的好,因為照我的估計,我的哥哥足可以殺死那個姓莫的……”
  黃鶯立刻冷笑道:“你別胡說了,我不相信還有人能胜過莫大哥……”
  袁靖站將臉一沉道:“信不信由你,不過我可以聲明一點,假如我想用陣法來幫助家兄取胜,就不必把姓莫的引到三清一元大陣中去,那是家兄唯一木能破解的迷陣,在那里歐家兄的武功一無所用……”
  金蒲孤見她生气了,連忙道:“袁姑娘,我們絕對相信你的用心無偏,黃鶯是個小孩子不懂事……”
  黃鶯笑笑道:“我承認自己不懂事,好在莫大哥還沒有与她哥哥見面,目前他們打不起來,我也就暫時相信她,不過莫大哥若是有個三兩長短,我一定要她好看!”
  袁靖姑气呼呼地道:“小妹妹!現在我急于跟劉小姐比手藝,沒有功夫跟你多囉唆,等一下我帶你到那個陣里去見識見識,你就知道我是什么用心了!”
  說完一擺手,走到后面去了,金蒲孤朝劉日英看了一眼,低聲問道:“你知道什么叫做三清一元大陣嗎?”
  劉日英道:“這是道家最精奧的一种陣法,我也不太清楚,不過知道在這种陣法中,任何武功都無法施展,因此對她的用心,我們倒是不用怀疑!”
  黃鶯想表示意見,袁靖始已經走了出來道:“一切都准備好了,大家請到后面來吧!”
  說著伸伸手,邀請他們入內,劉田英率先走了進去,金蒲抓与黃鶯也跟著過去,只見后屋是一間較為寬大的竹堂。正中陳列著一張方桌,擺好了几付杯著,另有兩扇相連的小門,各通一間小房。
  小房中堆放了許多活雞鴨菜蔬之屬,另一口大水缸中養著几尾活魚,以及許多竹簍,簍子里不知放了些什么人。。
  小屋的一邊是一口大竹櫥,里面放著各种大小不同的磁盤、金銀瓷陶之具,應有盡有,櫥分是一方案板,放著刀砧,靠牆是灶台,由大至小,有七口鐵鍋!
  袁靖姑手指兩間小屋道:“我早有意思与劉小姐一較廚下功夫,所以造了這兩間完全相同的廚房,里面一切材料用具都是相同的,家兄在灶后掌爐燒火,我們只須招呼一聲用哪口鍋,要多大的火,他都可以供給,現在請劉小姐任選一間,我們就開始!”
  說完又對金蒲孤道:“我們在廚房里是互相看不見的。你們兩位在外面卻看得清清楚楚,因此你們可以監視著我是否有作弊的行為!”
  金蒲孤笑道:“廚下功夫完全是真才實學,哪有作弊的可能呢?”
  袁靖姑正色道:“這倒不一定,廚下較技,除了色香味之外,還有刀工匠心技巧時間等因素,所以一定要有監廚,用以征明是否事先作了預備!”
  金蒲孤道:“我對這門技巧一竅不通,從何監起?”
  袁靖姑道:“等我們把菜端出來時,你只需把我們的制作過程說出來,我們自己會知道手法优劣的!”
  劉日英含笑道:“就是這樣吧!不過我有一點未明,我們既屬比賽,分出优劣后,又待如何呢?”
  袁靖站一怔道:“我一心只想胜過你,倒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這樣吧!三十六道菜里面,你總不會全輸,假如我胜得多,就請你把比我高明的几道菜做法教給我,假如你胜得多,任何條件由你提出,即使你要我的腦袋,我也心甘情愿地割下來給你!”
  劉日英笑道:“這樣你不是太吃虧了?”
  袁靖姑也笑道:“‘我不會吃虧的,因為我暗中觀察了很久,對你的本事了解很深,抱有必胜的把握!”
  劉日英神秘地一笑,隨手一指右邊的廚房道:“我就選這一間吧,袁姑娘請!”
  袁靖姑興致勃勃地敲敲板壁叫道:“哥哥!我們馬上就開始了,你等著大飽口福吧!”
  袁余生在后面叫道:“等一下,我還有個意見,你們的菜燒好了,我總不能等一道,出來嘗一道,那樣太費事,等你們一起燒好了,有些菜已經涼了,走了原味……”
  劉日英笑道:“袁先生究竟是個老客,才說得出這种內行話。這樣吧,我們以三道菜為一輪,每燒好一道菜后,就用蓋碗叩起,等燒齊一輪后,就請袁先生出來一品!”
  袁余生大笑道:“這樣好,三肴為組,時間上也配合得恰到好處,而且等吃的時候,冷熱适度,正是菜味最佳之際,妹妹!你听見沒有,單憑這句入骨之評,你已經輸了一著!”
  袁靖姑气呼呼地道:“菜的好坏要等吃過才知道,你再囉唆,我就隔牆給你一鍋鏟!”
  袁余生哈哈大笑,兩女也各自進入廚房,袁靖姑又對道:“金大俠,牆上有了竹筒,里面放著很多小紙簽,那是菜的名稱,你先抓三個出來,念給我們听!”
  黃鶯立刻叫道:“這不公平,你把菜名先想好了,自然胸有成竹,劉姊姊豈不是吃了虧!”
  袁靖姑冷笑道:“小妹妹!你放心好了,我只想公公平平地贏一仗,絕不會占這种便宜的,簽條上的菜名都是很普通的玩意儿,你看了就知道了!”
  黃鶯自然不相信,起身走到竹筒前,伸手在里面站了三個小字條,首先打開一個看了道:“清蒸火腿、涼拌生章、混炒田蛋,這混炒四蛋是什么玩意儿?”
  廚房中但聞刀盤之聲,卻沒有人回答她,顯見得兩個高廚都在忙著,黃鶯忍不住又問道:“金大哥!你吃過混炒四蛋這道菜嗎?”
  金蒲孤也覺得這名稱很別致,笑著道:“沒有!我見過不少混蛋,就是沒有嘗過是什么滋味2”
  倒是在廚后燒火的袁余生笑著道:“這道菜是劉小姐發明的。我曾經見她將雞鴨鵝鴿四种蛋打混了,放在一起炒熟,結果四种蛋各具特色,互不相混,吃起來還別有一种妙味,舍妹揣摩了一年多,也不知糟蹋了多少蛋,總算摸到一點韻味,不過我相信這道菜她一定不如劉小姐高明!”
  袁靖姑在廚房里气得用构予直敲鍋台叫道:“生火!生火!少廢話,把七個爐子全給我點起來!”
  袁余生笑著道:“三樣菜,還有一道是涼拌的,你要七口火爐干么?”
  袁靖姑叫道:“多給我做點事情,免得你有精神講廢話,我早就知道你會偏心,所以才多找了兩個人來品評!”
  袁余生帶笑問道:“劉小姐!你要几個火爐?”
  劉日英含笑道:“最小的一口,文火!”
  袁余生似乎木情地道:“一口鍋子,又蒸火腿又炒蛋!劉小姐,你別開玩笑,時間也是決定高下的因素之一!”
  袁靖姑也叫道:“劉小姐!我是真心跟你一較上下,你若是故意輸給我,那就太看不起人了!”“劉日英依然笑道:“袁姑娘!高下要等菜端到桌上,吃到口里,才能分得出來,你現在急什么!”
  袁靖姑悶聲不響,手下卻加緊動作,叮咚之聲不絕,金蒲孤見她把七口鍋子全用上了,三口鍋子將火腿分成厚薄片子蒸煮,四口鍋子則熬著熱油,然后將四种蛋分別打勻,各炒了一下,然后盛起在中鍋內合炒几下,接著就起鍋放在盤中用蓋碗叩緊,又忙著調佐料,拌香章!
  黃鶯卻專神注意劉日英的動作,見她慢條斯理地在削几條大茄子的皮,那口小鍋中煮了一鍋清水,不禁大為著急,正想開口,劉日英卻朝她含笑搖搖手,示意她不得聲張,她也只悶著一肚子的狐疑!
  “饞鬼!我全好了,你出來吃吧!”
  袁余生的聲音中有點著急問道:“劉小姐,你呢?”
  劉日英含笑道:“時間上我恐怕是會輸了一著,但也不會讓袁先生等太久,大概等先生品嘗過令妹的杰作后,我才能一切就緒!”
  袁余生頓了一頓,似乎不相信她的話,但也沒有作更多的表示。只是陷入一种异樣的沉默,連金蒲孤与黃鶯也是一樣,因為他們到現在只看見劉日英把削好的茄子丟進鍋里,抓起了一塊白白的東西放在刀板上切著!
  黃鶯低聲向金蒲孤道:“劉姊姊一定是瘋了,三樣菜她一樣都沒有准備,只弄了一味白水煮茄子!”
  金蒲孤拍拍她的手背道:“你放心好了,劉姊姊一定有她的打算,至少她不會比我們更混蛋!”
  這時袁靖姑已笑吟吟地端著一個大木盤,盛著三個用硫叩好的菜盤放在桌上,朝后面叫道:“哥哥!你還不快出來,再磨時間也沒有用,我已經交卷了!”
  袁余生由另一道邊門懶洋洋地走了進來,朝桌上的菜盤看了一眼,不太感興趣地道;
  “這三樣菜都是人家燒過的,你也做過十几遍了,我想不會有什么新的花樣吧?”
  袁靖姑一瞪眼道:“哥哥!你若是沒興趣,不妨耐著性子等劉小姐的,我的菜不許你碰!”
  袁余生見她生气了,才笑笑道:“這是什么話呢!既然要評定高低,自然要兩方面都嘗一下!”
  說著搞起一個蓋碗,不由眼睛一亮,那是一盤清蒸火腿,卻堆成了一座小型的寶塔,鮮紅色的精肉,透明如脂的肥肉,金黃色的肉皮,配合成极為悅目的色彩,而且層層舖曾,高約三寸的塔尖上還嵌了一顆肥肉削成的明珠舍利于,透鼻濃香,其佳美不嘗亦可想見,匠心之巧,手藝之工,尤足使人拍案叫絕!
  黃鶯心中一百二十分的不情愿,也無法不承認這是一項至美至善的杰作,袁余生一歎道:“妹妹!我真沒有想到你還有這一手本事,看著它玲現的樣子,我真舍不得去吃它……
  袁靖姑這才得意地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齒,我以前不表演給你看,就是怕吃坏了你這張窮嘴,以后弄不出更好的東西來喂你!”
  袁余生又掀開了另兩個蓋碗,竟是發起呆來,那涼拌香草是用本山所產的磨菇所制,可是袁靖姑別出心裁地將它們難成一個蓮蓬,粒粒蓮子賽明珠,飄在清如湖水的香油上,更還有青蔥剪成的荷葉,嫩姜刻成的白藕……
  再看那味炒蛋,更是妙絕,那竟是一幅農家行樂圖,瓜棚豆架下有雞鴨閒步,清溪流水中有白鵝戲波,青天白云上則銀鴿翔舞,栩栩如生各具姿態。
  袁清姑笑著道:“四种家禽各具本味,景色布置則是混合成肴,你們趁熱嘗嘗看!”
  三個人卻只顧呆呆地看著,誰都沒有下著,袁靖姑心中得意,臉上卻裝做慍然道:
  “你們怎么不動手呢?我費盡心力弄出來,不是給你們瞧著好看的!”
  金蒲孤一歎道:“袁姑娘,我真不知怎么說才好,就憑你這种手藝,我們也舍不得下筷子,而且每樣東西的分量又這么少,每人只夠一口的……”
  袁靖姑笑道:“好東西只能嘗一口,別忘了這只是三樣菜,一下子把你們塞飽了,以后的東西該怎么辦?”
  這時劉日英也捧著三個盤子出來了笑道:“這倒是真話,每人三十六件,兩個人合起來是七十二味,必須淺嘗即止。才能評定优劣…”
  眾人見她這么快就出來了,倒也為之一惊,袁余生連忙接過來道:“劉小姐一定有更惊人的杰作!”
  說著就要揭開蓋碗,劉日英伸手一攔道:“袁先生請等一下,令妹的佳作已經開了封,你們必須趁熱吃,才能不失真味!”
  袁靖姑見她臉上浮著神秘的笑容,對自己的作品毫無表示,也是惊疑交加地道;
  “你們快吃吧,我真等不及想瞧瞧劉小姐的精心杰作!”
  豈僅是袁靖姑一人如此,連金蒲孤与黃鶯二人也有迫不及待之感,袁余生則更不用說了。
  眾人匆匆地將桌上三樣菜肴吃了下去,滋味之鮮美自毋庸待言,可是大家都覺得僅僅是好吃而已,卻不見得如何感興趣,那是每一個人都急著想看看劉日英的菜盤中究竟叩著什么秘密!
  袁余生首先搞開一個蓋碗道:“敝人心急無狀,先嘗為快了…”
  話說到這儿,他忽地一頓,因為盤中是一味蒸火腿,雖然色澤之鮮明,不在袁靖姑之下,卻只切成普通的薄片,堆積成丘,与袁靖姑那一堵七巧玲現的寶塔相比,自然就遜色多了!
  黃鶯耐不住失望,但依然強嘴辯道:“火腿應該是這樣切的,我們是吃火腿,不是吃寶塔!”
  袁余生只好搓著手附和道:“對!對!廚下手法,最注重的還是口味,否則就是雕刻匠的手法了!”
  說著用筷子挾起一片火腿投入口中,仔細地嘴嚼了片刻,然后眉開眼笑地道:
  “妙!妙极了,我敢說火腿之味,到此已窮矣,我簡直想不出一句話來形容它,妹妹!你自己嘗嘗,就知道我的話絕不偏私!”
  袁靖姑滿心不情愿地也吃了一片,果然滋味無窮,木得不承認比自己高明,可是她仍振振有詞地道:“劉小姐妙藝的确無雙,不過我們這次比賽的因素有三,時間与匠心、口味并重,我在前兩點上已經領先了!”
  袁余生道:“這不公平,飲食之道還重于口味,快不足論,匠心之巧只是雕琢的功夫,假如大家的口味使人無法比較,才以另兩點作為評定优劣的輔助條件,現在口味高下已分,就不能那么說了!”
  袁靖姑一瞪眼道:“這么說是我輸了?”
  袁余生見她繃緊了臉,似乎很生气的樣子,乃笑笑道:“妹妹!比賽需要有風度,輸了就要認輸,好在品評的人不止我一個,你不妨問問另外兩位的意見!”
  金蒲孤連忙道:“在下對此道無甚研究,袁姑娘的佳作雖然口味略遜,可是在其他兩方面卻的确是領先了,因此我認為這道菜上可算是秋色平分……”
  袁靖姑叫道:“我還是不服气,雖然我的口味不如人家,但是你們要明白這不是她的功夫好,是火腿本身的質地好,那是我從金華特選的陳年小豬腿,我只要稍微用心,也能做得与她一樣的好,只是為了堆琢費時,才略欠一點火候,因此你們把時間列為次要的因素,實在使我不服!”
  劉日英淡淡地一笑道:“袁姑娘!這樣一說我就不客气地自認悟先了,因為我并沒有使用那只火腿!”
  眾人都為之一惊,袁靖姑失聲叫道:“什么?你沒有用火腿,那這盤菜是哪里來的?”
  劉日英笑道:“我是用面筋代替的,好在此物亦有素火腿之稱,我不能算是文不對題!”
  袁余生又嘗了一片叫道:“面筋能燒出這种滋味,賣火腿的店家都應該關門了!”
  黃鶯這才笑著道:“這倒不能這樣講,若非劉姊姊的手藝高明,面筋還是面筋,絕不能讓人吃得葷素不分,袁家姐測這下子你該認輸了吧?”
  袁靖姑道:“假如菜單是清蒸素腿,我自然認輸!”
  袁余生立刻道:“妹妹!你又在耍無賴了,劉小姐若是不說明,你也不知道是面筋代替的,連我這個老吃客都沒有嘗出來,你這個女易牙也沒有分出真假,還說什么呢?”
  劉日報英笑道:“袁姑娘若是堅持不肯認輸,我自然無法強顏作胜,因為我在手法上的确取了巧,不過我認為一個高明的廚師,絕不能把天下最美好的材料都帶在身邊;必須在普通隨地可取的材料上下功夫,做到予取予求的境界,才是刀砧上的真功夫!”
  袁余生鼓掌道:“對!這才是行家之論,妹妹,你虛心認輸了吧,除非你也能照做一兩樣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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