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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火漫天里,對岸傳出一陣狂笑聲。這陣子笑聲,較諸桑羽的傳話更為清晰刺耳。
  笑聲一頓,即聞得一人以粗啞的嗓音道:“桑道友何必拒人盛情?在下更不敢托大,只是与杜恩人走在一路,理應一便接引,眼前不是說話時候,請過來再談吧!”
  話聲一頓,紅光倏地為之大盛,加諸在其上的吸力,更似突然之間大為強烈,迫使得二人連帶著護身的那團銀光,一瀉如箭,直向對岸投去。
  “玉樹真人”桑羽自視甚高,在同道中身份尊貴,自是不愿輕易接人盛情,在他說話之初,已先施展“小六合金剛法力”將身軀定住。
  無奈對方法力深湛,那道用以接引的紅光,更不知是何路數,對方既屬善意,更不便出手抗拒,由是倉促間,已被紅光所發出的強烈吸力吸向彼岸。
  出人意外,在漫天雷火之中,惟獨這里方寸之地,卻現出了難得的一片宁靜——翠翠青山,幽幽流泉,似乎都不曾為這場浩劫所波及,顯現出一种超越常情的宁靜。
  在此坐望眼前的這番雷火浩劫,真有“隔岸觀火”之勢。
  即見面前有畝許方圓的一塊平地,背后一脈青山,瀑布倒挂,泉聲潺潺,對面是万丈懸崖,一抹長天,那雷電風火,天崩地裂之勢,正自如火如荼地在眼前持續著,靜中觀變,更具惊心動魄之勢。
  二人被那道朱虹強接來到崖前,即見正面一棵古松樹下,盤膝坐著一個直眉豎發的魁梧紅臉漢子。
  那人身著一襲火紅色長袍,正自平胸作勢推出右掌,那道赤紅色的光往便是由他掌心內發出,待到二人身形落地站定之后,隨著他揚動的手勢,那道朱色長虹遂即一閃即收,紅衣人也就遂即站起!
  杜鐵池定目一看,不禁大喜,道:“原來是徐前輩!”
  說著他忙為桑羽介紹道:“這位就是徐雷,徐老前輩!”
  桑羽這才知道面前這個紅衣人,竟是聞名甚久的徐雷,有關徐雷身犯戒律,為七修真人鎖禁在后山之事,他也曾有過耳聞。
  自從遷居此地以后,也曾多次細心地探訪,卻是礙于七修真人當年禁制,竟無從發現,心中甚是懊惱,后來由于杜鐵池之仙緣遇合,才使后岭部分禁地自然開放。
  桑羽因而才得以仙法測知“七修洞府”与徐雷隱身之地,其間曾三次暗圖登臨,均為暗中“五行真气”擊退,出而使他測知必系徐霄所發。
  這時雙方見面,想起前情,桑羽情不自禁,面上有些訕訕,他為人向來自負,輕易也不受人恩惠,此番接渡之情,在對方不過是舉手之勞,在他來說,也与情面攸關。
  當下忙自上前見禮道:“多謝道友援手盛情,此番脫困,料必功業圓滿,飛升在即了,可喜可賀之至。”
  徐雷哈哈笑道:“桑道友不必多禮,你我多年鄰居,只是天涯咫尺未曾謀面而已。”
  桑羽猝然想到多次暗訪,必為對方所見。心中一動,遂即向對方臉上看去,果見徐雷臉上含著一脈淺笑,微微向著自己頷首不已。
  桑羽自是會意,不禁臉上一紅,正要自承唐突,徐雷卻已轉向杜鐵池深深執上一禮!
  “恩人受惊了——”
  杜鐵池道,“哪里,幸虧你的援手,我和桑前輩因見后山發難,想到了前輩你的安危,才特急來此,卻想不到你卻這般安然無事,這場劫難來得好突然,桑前輩正待施展仙法,卻被你發出的紅光接引來了,說起來還要謝謝你呢!”
  他自從精參七修仙法之后,功力靈性大為精進,复飲靈石仙乳,再為徐雷石鏡寶光透視,乃得洞悉以前數代因緣。
  這徐雷正是他前世一個奴仆,其中因果,真有不足為人道及的苦衷,也有外人難以想象的悲情怨結。
  說起來,徐雷負他太多,只是杜鐵池雖生仙緣遇合,集數世之功德靈智大成,過去之事已不再計較,對于徐雷非但無怪罪之意,反而禮敬有加。這么一來,更使得徐雷大大心生忏悔、敬仰。
  當時聆听之下,徐雷趨前一步,忽地跪倒在地:“恩人這么說,老奴更是惶恐無地了,恩人對老奴兩世宏恩,即使粉身碎骨以報亦不為過,更不要說舉手之勞了!”
  桑羽見狀大是惊异不解,不免轉向杜鐵池。
  后者卻已上前一步,親手把徐雷攙起,“前生之事不提也罷!”
  杜鐵池道:“今日是你脫困之日,理當好好慶祝才是,當著桑前輩更不宜如此,快快起來!”
  徐雷仍然行過大禮,才行站起。
  桑羽已然听出了一個大概,自己是局外人,自不便插口多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噢——糟了,只顧得我們說話,倒忘了那群畜牲!”
  杜鐵池亦為之大惊,道:“對了,這可怎么是好?”
  徐雷一笑道:“恩人与桑道友說的可是那群靈猿?”
  杜鐵池道:“不錯,你可知道它們怎么了?”
  徐雷道:“不勞恩人費心,老奴早已將它們妥善安置在這里——只是我等坐談之處,四周設有禁制,局外人万難看出罷了。”
  說罷,用手向四外一指,禁制立撤。
  頓時只听得一聲尖銳猿嘯,面前白影連閃,數頭白猿已臨近前。
  這時靈猿,与杜鐵池多日相處,感情极深,一旦相逢又适當大劫之后,更不禁流露出無比親熱和歡欣鼓舞神態。
  一時間群猿聚集,將杜鐵池團團圍在當中,咭哩呱啦吵叫一處,大有劫后慶生,閒話家常之神情。
  桑羽看到這里,不禁笑道:“難為這些畜牲,倒也有一份真情!”
  徐雷道:“道友不知,這些靈猿,原系七修老前輩當年所豢養的兩頭神猿‘大白’、‘二白’之后,大白二白當年曾受七修老前輩開頂大法,取出愚骨,并以仙法點化,已深通靈性,不亞常人,它們的這些后代,稟承先代遺傳,自是深具悟性了。”
  桑羽點頭道:“貧道曾見過真人當年一張坐畫,于真人蹲前發現過道友所說的兩頭靈猿,火眼金睛,質稟根骨,果然頗有仙气,經道友這么一說,原來是真人曾施之開頂大法,這就難怪了。”
  徐雷道:“這場浩劫其實也原在真人當年妙算之中,他老人家當年留于石壁,曾經關照我于本年‘霜降’后三日揭示靈帖,是我啟示之后,已事先知道,只是其時已至為倉促,想到速速知會杜恩人,那知我到達洞府時,恩人外出未歸,接著這場浩劫已然引發,是我速施仙法,將這些猿類引渡至此,再回頭到洞府時,整個洞府已在浩劫中炸成粉碎。”
  說到這里,他重重一歎道:“洞府之內,留有真人當年苦練心性妙法,俱都刻留在石壁之上,除去杜恩人之外,多不為任何外人所見,那實在甚為可惜,這大概就是神仙所謂的‘法不傳六耳’了。”
  桑羽也不胜惋惜地歎道:“誠然,誠然。”
  二人說話時,杜鐵池只在調弄著一群白猿,听到這里不禁大為惊恐地道:“這么說,七修洞府此刻已不复存在了?”
  徐雷道:“豈止是真人洞府?整個后山方圓百十里內外,當此浩劫,俱已化為飛灰,高山峻岭也都夷為平地,這些俱都在當年真人神机妙算之內。”
  說到這里微微一頓,又道:“据真人留帖所示,這片山谷當此大劫之后,已為一片新生福地,有待后世有緣人駐錫光大!”
  他頓了一下,眼睛看了杜鐵池一眼,欲言又止。
  桑羽會意道:“這么看來,今后這場功德,莫非与杜道友有所關連不成?”
  徐雷點頭道,“道友說的不差,這正与杜恩人有關,而此一段复与重建之功,老大亦是責無旁貸,照留帖所示,當在從旁相助之列,即使道友也在借重之列呢。”
  桑羽楞了一愣,心中暗喜,蓋以道家所謂的“四九”天劫,不久即至,凡是仙道中人,無不心生畏懼,生怕至時難以渡過,如得前輩真仙如“七修真人”之流,暗中關怀,即可不愁,反倒深所獲益。
  他早有請七修真人托庇之意,只以無緣進身,難得有此報效机會,自是欣慰异常。
  當下微微笑道:“難得道友今日平安脫困,理當有所慶賀,且容貧道暫為東道,与道友略盡賀忱!”
  徐雷道:“這就不敢當了!”
  桑羽興頭甚高,勸促道:“來來來,我們這就走吧!”
  徐雷正自笑允答應,忽似想到了什么,眉頭一皺道:“有一件大事,我倒几乎忘了,道友与杜恩人來得正好,尚請各助一臂之力,了結一場功德才好!”
  杜鐵池惊訝道:“什么事?”
  徐雷道:“恩人有所不知,老奴剛才敬問真人當年柬帖,始知道這雁蕩后岭之下,藏有一個极為厲害的毒物。照真人帖上顯示,這個毒物當在這場雷火大劫平息之后出世,特差我就便殲除,真人雖未明說這毒物是什么東西。但是以其語气看來,可以測知必為一厲害東西,到時老奴一個人是否能夠對付得了尚還不知,如有恩人与桑道友從旁相助,我就可放心了!”
  杜鐵池不禁心中一動。
  桑羽卻發話道:“這就難怪了!”
  徐雷奇怪地道:“道友是否有什么見地?”
  桑羽道:“徐道兄不提我還不曾想起,這么一提,我倒想起來了,這山里的确是隱藏著一個怪物。”
  杜鐵池惊道:“什么怪物?”
  桑羽搖頭道;“到底是什么東西,一時還弄不清,不過觀其气勢,這怪物已有千年气候,每逢春秋佳日則見其噴云吐霧,所練丹气,色作暗紫,每于驟雨新霧之時噴出,人見之俱以為是彩虹經天,而生忽略——我也是無意發現,方自駕遁光意圖找到它藏身處,不意卻被這東西事先察覺,即時將丹气收回,以后即未曾再發現過了。”
  徐雷點頭道:“道友這么一說,我就知道了,如果這怪物所練丹气已呈紫色,必然已具千年气候,一旦為禍人間,必成大害,莫怪乎七修老前輩竟特意為此事對我關照,倒是大意不得。”
  說話時,外面風雷地動之勢已漸漸收斂。几處破陷的山口無聲地冒著彩煙,天空呈現出一片菊紅,先時地動山崩之處,早已夷為平地,巨石林立,到處一片狼藉殘煙。
  經過這么一番改造之后,整個雁蕩后山,已經完全改了面貌,卻有一道濯濯清泉,穿行成溪,几只白烏低飛翱翔其上,發出短鳴,雪羽繽紛。
  那時景致,竟然是出奇的美。
  “玉樹真人”桑羽看到這里,情不自禁地喟歎一聲,道:“雁蕩后山,僅此改造之后,眼前已是祥瑞岔集,這塊地方日后必將發揚光大,為吾道大放异彩,只是難免惹遭惡人覬覦,只怕將要生出許多事端。”
  徐雷笑道:“道友所見极是,老朽也正為這件事心生隱憂,七修老前輩既以此見托,少不得勉為其難,也盡些力量。”
  方說到這里,只听見杜鐵池嘴里“咦”了一聲,道:“二位前輩請看,那是什么?……”
  二人順其指處看去,只見兩彎長虹,交插在瀑布之前,光澤一般無二。
  這倒不奇,奇的是那通垂挂的瀑布,原是銀白色,而此刻看起來,卻是色作暗紅,乍看上去,就像是一道紅水晶柱子,半垂在山壁之間。
  徐、桑二人也不禁怔了一下。
  桑羽冷笑道:“道兄可覺得這件事有些古怪?”
  徐雷點頭道:“可能,是那話儿要出來了!”
  杜鐵池一惊,道:“你說的是那個怪物?”
  “不錯。”徐雷由坐處緩緩站起道:“我們先過去看看再說。”
  言罷,雙手合著微微搓動了几下。
  杜鐵池立刻覺出足下有异動之勢,等到他抬頭再看時,此身已來到瀑布之前,同行的徐雷与桑羽也都仍然保持著原來的站姿,像剛才一樣地站在身邊左右。
  他心知必屬徐、桑二人之一的仙法所致。
  卻見“玉樹真人”桑羽含笑道:“道兄的‘小都天千里戶庭’功力,微妙至此,足見高明。”
  徐雷笑道:“桑道友不必取笑,這都是老夫長年囚禁時,閒得無聊所鑽營出來的。”
  是時,三人并肩站立在瀑布正前方一塊凸出的大石上,前瞻飛泉,更具有無限的气勢。
  空中兩彎長虹依舊,泉水仍然色作暗紅,雖知有异,表面上絲毫卻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玉村真人”桑羽冷冷一笑道:“道兄可曾看出這兩道長虹,其中之一是假的么?”
  徐雷點點頭,道:“不錯,道友所指的是左面這一道?”
  桑羽鼻子里哼了一聲,忽然手拍脅下,怒叱一聲道:“何物敢爾!”
  一道銀光,矯若游龍,直起身側,銀河倒挂般地直向對面山壁間瀑布飛去。
  徐雷乍見此情,正要喝阻,其勢似已不及。
  但只見隨著桑羽劍光墜落之處,也就是對岭那道瀑布源頭處,忽地現出了大片紫光,正好迎著了桑羽發來的劍光。
  紫、白兩道光華乍然交接之下,但聞得“吱”的一聲尖叫,一個大腹尖頭的四角長物,忽地划空而起。
  也就在這一霎,徐雷怒喝一聲,揚手發出神雷,霹靂一聲,直朝怪物當頭打下來。
  卻有一片青色霞光,漁夫撤网般地,兜頭蓋頂般,直向那怪物全身罩來。
  那大腹長体怪物,原思騰空而起,卻被碧光、神雷阻住了去勢,中間又有桑羽所發出的劍光阻住去路,一時情急,“吱吱”連聲尖叫中,一頭撞向對面石崖,遂即隱身不見。
  桑羽收回劍光,怒叱一聲,正待飛身而上,卻被徐雷拉住。
  “桑道友性子太急了一點。”
  徐雷顯得很失望地道:“這么一來,只怕再要逼它現身就不容易了。”
  桑羽還未說話,卻听得當頭岭上,一人老聲老气地道:“可不是么,好像只有他一個人聰明,別人都是瞎子看不見。”
  說話聲,就在頭上不遠。
  桑羽正自覺察到自己行事莽撞,面上有些訕訕,被這人話聲一激,大是挂不住,怒叱道:“什么人?”
  空中那人笑道:“何必發火,我跑不了的。”
  話聲一落,眼前青霞閃動,一個頭梳道髻,紅臉尖腮的道人已現身面前。道人身上穿著一襲大紅色袍子,上著同色披挂,袍褂上一色赤紅的描繡著各种火焰,足下一雙芒鞋,紅發紅髯,乍然看上去,全身上下,簡直就像是一團燃燒著的紅色火焰。這人手上持著一杆紅須拂塵,背后斜背著一口長劍,腰間系著一個朱漆葫蘆。
  雙方乍一見面,這人嘻嘻笑道:“三位道友請了,莫非也是來打那個怪物的念頭來的?”
  徐雷點頭道:“足下莫非是‘玄都山’的‘赤煉老人’仇一龍仇道兄么。”
  紅袍道人微微一惊,目光盯在徐雷臉上,點頭道:“老夫正是仇一龍,道友何人?請恕仇某眼生!”
  徐雷嘿嘿笑道:“仇道友何以健忘如此?還記得當年百巒山火海之戰否。”
  道人頓時一怔,不覺后退一步,著實地打量了他几眼,這才長長地“哦——”了一聲。
  “這么說……”他吶吶地道:“足下敢莫是……徐恩兄?
  徐雷哈哈一笑道:“這就對了,恩兄不敢當,當年不過是适逢其會,順便助你一臂之力,難得道兄還記在心里未曾忘記。現多年不見,道兄依然風采依舊,還是這般瀟洒,真個羡煞。”
  “赤煉老人”仇一龍哈哈一笑,臉上原有的不快一掃而空。
  當下他急上几步,執握著徐雷雙手,興奮地道:“風聞道兄你?……”
  徐雷道:“不必忌諱,事實上我被七修老前輩囚禁之事,早已膾炙人口,無人不知。今日正是我期滿脫困之日,思及當年所為,确是過于任性……今日想起,真是不胜懊悔之至。”
  赤煉老人呵呵笑道:“哪里,哪里,道兄期滿脫困,這是天大的好事,理應大家慶賀一番才是。”說到這里,目光一掃桑、杜二人,含笑道:“這兩位道友是?……”
  徐雷笑道:“正要為道兄引見。”說著先引見桑羽道:“這位是苗疆玉樹屏的‘玉樹真人’桑羽道友。”
  “赤煉老人”仇一龍惊得一惊,道,“久仰,久仰!足下原來就是桑真人,真正失敬。”
  桑羽鼻中哼了一聲道:“仇道兄的大名,桑某久仰了,久仰仇道兄練就七煞神火,嫉惡如仇,想不到嘴下更是刻薄,真個領教了。”
  顯然他還記挂著方才仇一龍的口出不遜,仇一龍當然省得,聆听之下,哈哈大笑道:“方才老朽口出不遜,真人万請海涵!”
  桑羽心中雖是怪不得勁,卻礙于徐雷情面不便發作,須知他等修為有道之士,素來极為自愛,卻也不容任何人言語唐突。
  “赤煉老人”仇一龍這一句气頭上的無心之失,几乎為自己日后种下了殺身之禍,這且不言。
  接著徐雷又為赤煉老人介紹杜鐵池道:“這位道兄,乃是七修前輩仙長的衣缽傳人,杜鐵池杜道友!”
  “赤煉老人”仇一龍大吃一惊,連道失敬,卻用一雙怪异的眸子注視著徐雷。
  徐雷明白他的意思,遂道:“仇道兄不必置疑,杜道友年歲雖輕,但五世慧根,与七修老前輩有三世師徒情誼,此生出道不久,卻蒙七修老仙師破格成全,將無上道統相傳,复得前輩仙長破月神君所留三寶,未來成就真是不可限量。”
  仇一龍聆听之下,不胜惊惶,嗟歎不已,遂道:“怪不得老朽月前在東海途遇前輩散仙“可可上人”時,請其指引,上人告以七修道統將光大同濟,領袖群仙,吾輩同道將蒙其恩澤,會化凶為吉,是我返回之后,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幸遇杜道友,复听道兄這么一說,才恍然大悟,真正失敬了。”
  杜鐵池雖不知眼前這個“赤煉老人”仇一龍是何等人物,但是看其眉宇倒也不是什么惡人,當下亦极謙遜,略道寒喧。
  徐雷遂笑問仇一龍道:“道兄不在玄都修為,跑來此間作甚?”
  仇一龍歎道:“這話說來就長了,改天再与恩人你詳細說吧。今日經過雁蕩,正逢這里造山運動,一時好奇按下遁光,卻無意間發現了這里竟隱藏有一個修為千年的毒物,經我多方觀察之后,認出了乃是一頭世所罕見的“藍面毒蛟”,因知此物奇毒,每于雷火地動之后,便是出世時候,料其必將出世為害,是以刻意在此守候,打算將它生擒,帶回玄都。”
  說到這里,頓了一下,有意無意地看了桑羽一眼,才又接道:“我因知怪物蟄伏千年,必成气候,而我出來匆忙,并未帶有什么法寶,生怕擒它不住,一個擒它不住,勢將反為其所傷,是以久經思慮之下,才躍身山頂,暗施“青霞鎖空大法”,將怪物藏身山勢上空,百十里內外,全行以法力鎮鎖住,防其逃竄。又因知道這怪物雖是生相奇丑,卻偏有風雅之愛好,性喜彩虹——是我遂以所練“氤氳六合云气”,幻化一道彩虹疊架在原有彩虹之上,如此一來,雙虹疊架,頓現奇觀,果然將怪物引出來。”
  三人听他說到這里,這才知道原委。
  仇一龍遂接道:“這類毒蚊生性通靈,卻喜多疑,我為恐它看出端倪,乃在瀑布前,事先設下禁制,由是任何人獸現身附近,俱不愁為其看破行藏,即使大聲說笑,也不會被它听見。”
  徐雷听到這里,不禁深為欽佩地點頭笑道:“道兄對此罕世毒物,竟能精通至此,實在令人深折深服。”
  仇一龍道:“恩兄過獎,恩兄當能記得,先師‘五毒尊者’這個綽號,家學淵源,焉能有不識之理?”
  徐雷這才想起,連口道:“高明!高明!”
  “赤煉老人”仇一龍又道:“是我費了半天力道,好不容易將這頭毒蛟誘出,這怪物目注彩虹,一時是禁不住,遂即也將丹气徐徐噴出,我惟恐有變,乃將丹气滲合入瀑布之內,見它頗是自得其樂。”
  仇一龍說到這里,干咳了一聲,才又接道:“我因見它噴出了丹气,心中大喜,原打算等到它忍不住將丹气化為長虹噴向空中時,再給它一個措手不及,那時怪物必然現身而出,我當雙管齊下,一方斷其退路,再以所練劍气,將它丹气隔斷,強收入葫蘆之內,那時一任它道行深厚,也必然進退維谷,當可為我所擒。”
  說到這里,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看向“玉樹真人”桑羽道:“想不到桑道友一時冒失,放出飛劍將它惊走,如非我事先布好了仙法,只怕早已為它騰空而去,說起來真是功虧一簣,看來再要誘它出來,勢將要大大花費一番功夫了。”
  “玉樹真人”桑羽臉上一紅道:“桑某卻是冒失了,不過一個區區毒物,也不致就如道友說得這么厲害,且容在下略施仙法,即可將它逼出,生擒之后,執還道長,也就是了。”
  “赤煉老人”仇一龍赫赫一笑道,“桑道友說得輕松,要是這么容易,老夫也就不必這么費事了。”
  徐雷生怕他們雙方為此弄僵,忙自插口道:“我原不知怪物名字,听仇道兄這么一說,才知是這個東西,有關‘藍面毒蛟’的傳說,我倒知道一點。”
  仇一龍忙道:“那好极了,不瞞恩兄,我對它所知道的也只是如此,恩兄如果知其習慣,或可對生擒它深有所助。”
  徐雷道:“我也只是昔日听人傳說罷了,究竟是否如此,尚還不知。”
  仇一龍道:“道兄不必謙虛,就請快快說出吧!”
  徐雷道:“我聞知這藍面毒蛟生性喜虹,正如道兄所說,更聞這類毒蛟仇恨心极強,一經發覺有敵人加害,必欲以全身之力,制對方于死命而后己,不知道兄知道与否?”
  仇一龍緩緩點頭道:“恩兄這么一說,老朽仿佛也曾听先師這么說過……”
  徐雷道:“如果這個傳說是真的,道兄只需要撤消眼前禁制,現出我等四人行蹤,即不愁那怪物不現身复仇,倘得如此,我等豈不可合力將其拿下。”
  “赤煉老人”仇一龍哈哈笑道:“還是恩兄想得周到,只是這東西修為千年,所練丹气,奇毒無比,我等卻要防上一防呢!”
  徐雷道:“道兄對它知道得可謂既精又徹,尚希事先為我等解說一下,免得我等一時失察受害!”
  仇一龍微微一笑:“恩兄說哪里話,三位道友法力怕不高過老朽數倍,何容妄置一詞,不過,既蒙垂詢,敢不知言!”
  桑羽冷冷一笑。心知此人外表雖甚為謙虛,其實內里卻极是自負,他因一時的莽撞,惊走了毒蛟,受了一肚子窩囊气,決計憑一己之力,生擒毒蛟,然后慨贈与他,當面臊一臊他的皮,也好扳回面子,眼前且容他風光,不与計較。
  “赤煉老人”仇一龍遂即洋洋得意地道:“方才三位道友也曾目睹了那怪物一個大概,其實怪物形樣更不止此,更擅變幻,軀体可大可小,三位道友大概還不知道,那怪物腹下尚還生有一只小腿,專司守護其腹臍要害;所練丹气,即是由臍內噴出,除了臍下那處要害以外,通体上下都有密鱗保護,即使是尋常飛劍也難以加害!”
  三人之中以杜鐵池閱歷最為淺薄,听他這么說,不禁對那個“藍面毒蛟”深深存下了戒心!
  徐雷點頭道:“知道了,道兄且把隱身禁制撤開,容那怪物現身再說吧。”
  “赤煉老人”仇一龍道:“我等四人,最好分作四個方向,這樣可防止怪物情急時逃脫,又可聯合圍攻!”
  徐雷道:“原該如此。”
  他因知杜鐵池雖然已得悉七修秘功,但是到底歷練不足,前生功力尚未回复,因恐其一時大意為怪物所乘,是以特意照顧。
  當下遂向“玉樹真人”桑羽道:“桑道友法力精湛,就請敵當正面如何?”
  桑羽決計要生擒這頭“藍面毒蛟”,好在赤煉老人眼前找回面子來,一听徐雷建議,正合他心意,當下應了一聲,道:“遵命。”
  手舉處,霞光一閃,已遁跡在對面山頂。
  徐雷遂笑向赤煉老人道:“道兄就在原地不動,我与杜道友往那邊去了。”
  說罷手拉杜鐵池,足頓處,化為一道長虹,起落之間己達彼岸!
  落地之后,杜鐵池窘迫地道:“我看還是跟你在一塊吧,我怕對付不了,我那兩下子,你是知道的。”
  徐雷道:“恩人不必擔心,只憑破月之寶,對付這怪物已是足足有余,等一會那怪物如出現恩人這一面,只管以破月仙劍敵它便了。”
  杜鐵池點頭道:“好吧。”
  自從与桑羽聯手合敵劍髯公,會晤“碧溪仙子”師徒之后,他心里一直都惦記著瑩瑩的倩影,盼望著能有机會,好好地跟她談上一談,偏偏瑩瑩師徒,看來個性都是一般偏激。
  尤其是“碧溪仙子”吳嬪,這個人更難說話,有些不盡情理,日后是否能与她合好相處,卻還難說。
  須知他對瑩瑩一往情深,瑩瑩對他更是柔情如水,原是一雙兩好,偏偏這當中加上了一個吳嬪作梗,致使兩地相思,咫尺天涯,情意不遂,日久魔生,后來几乎為此著了魔相,坏了道基——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徐雷數百年修為,如以百年來囚禁,靜中參悟,已然深具悟性。
  杜鐵池心里想些什么,他雖是不知,可是那副失意寡歡的樣子,卻是難逃他的法眼,微微一惊,遂即留在心中。
  當下向杜鐵池道:“恩人你就留在這里,我往左面看看去。
  言罷,頭肩微晃,遂即不見。
  轉瞬間,四個人分向四方。
  杜鐵池守護的這個方向,正是兩處山峰交合的一個隘口,穿過這處不算寬的隘口,百十丈后視野遂即開闊,一片朗朗晴空,大可乘風万里。
  他站定之后,遠遠看見峰上一片紅光閃過,現出了“赤煉老人”仇一龍的身形,這才知道他已運功將原先的隱形禁制收回。
  也就在這一霎,只听得一聲怪异尖銳的嗥叫聲。聲音似起自左面崖壁之間,聲如牛鳴,只是卻比牛鳴還要尖銳得多。緊隨著這聲怪异的鳴聲之后,崖壁間陡然興出了大片云霧。
  一個長軀大腹,狀若鱷魚般的怪物,已自云霧中現身而出。
  杜鐵池心中一惊,仿佛看出那怪物生有一張尖出的嘴臉,色作純藍,通体上下果真如“赤煉老人”仇一龍所說,生有一層魚般的密鱗,而在這層鱗片之外,隱隱繞護著一片燈光。
  這怪物通体約有丈許長短,大小亦如鱷魚,只是生有一個遠比鱷魚要大上兩倍的肚子,那副形樣簡直奇丑無比。
  大股腥膻气味,隨著怪物的出現,立刻散布了開來,一經人鼻,几令人作三日嘔。
  杜鐵池因知怪物毒性劇烈,是以連忙閉住呼息!
  是時守護在下方的“赤煉老人”仇一龍見狀已然是先行發難。只見他右肩晃處,斜背在背后的那口長劍,陡地化為一道赤焰,在一片隱隱風雷聲中,直向怪物頭上落去。
  仇一龍唯恐怪物再行遁回,是以在怪物甫行現身之初,遂即行法斷絕對方后路,雙手十指交叉著向外做扇面狀動作,即有一片青霞在怪物身后閃過。
  怪物似乎警覺到不妙,發出了极為刺耳的一聲尖叫,陡地掉過身來,向崖壁間力扑過去。
  但見青霞大作,已阻住了它的去勢,怪物連聲怒鳴著,正待再次扑上時,身后風雷聲中,仇一龍所發出的劍光已自來到。
  看來情勢恰到极點。
  赤煉老人所發出的那道劍光,原已絞住在怪物身上,卻礙于緊緊包護在怪物身上的那片紅光,未能得勢,劍光落處,就像是絞在了一根精鐵樁子上一般,“錚鏘”一聲,冒了几點火星,僅僅砍掉了那怪物身上一片鱗甲!
  那口飛劍,非但未能將怪物長軀斬斷,卻反倒彈了起來。
  盡管如此,那怪物卻負痛發出了刺耳的尖叫聲。
  就在那道赤焰般的劍光,第二次待向它軀体上落下之時,卻由那怪物的雙眸子里,驀地射出了兩道灰白色的光華,交叉著向上一迎,已把劍光迎住。眼看著那怪物長軀在云霧中一陣子打轉,已盤作一團,通体上下逆鱗全張,卻由張開的鱗片之間,發出了大片的紅光。
  “赤煉老人”仇一龍的那道劍光,居然在怪物眸子所放出的兩道灰白光華抵擋下,相持不下。
  這老頭儿看到這里大是震怒,雙手一搓一揚,遂即發出了一團雷火,紅光一閃,接著是震天般的一聲霹靂,四山都為之震動了一下。
  怪物軀体在這聲雷震之下,高高地被震到了半天之上。它厲嘯一聲,原思就此脫身,卻不意仍然受阻于仇一龍布置在天空的禁制,一片青霞閃過,遂即又把它的身子反彈了下來。這頭毒蛟怪嘯一聲,四足不停划動著,帶著一片云霧,其勢如箭矢般地直向另一個方向疾竄出去。
  這一面正是“玉樹真人”桑羽所守護之處。事實上桑羽早已躍躍欲試,如何能容得怪物脫身。迎著怪物的來勢,桑羽右手擊出,即由其掌心間,發出了密如貫珠般的一串雷聲。
  雷火万丈里,青顫顫的一道長虹,直向著這頭“藍面毒蛟”頭口卷到。
  這頭“藍面毒蛟”,雖然深居千年,但是卻從來不曾有過与人交手的經驗,見狀急嘯連聲。一時情急之下,只見它大腹向外霍地揚起,現出了腹上的臍眼。
  果如“赤煉老人”所說,在它臍眼邊側,生有一雙怪足,看起來一如人掌,色作深燈,原是覆遮在臍眼之上,這時卻霍地揚起。隨著它揚起的掌勢,即有一道鮮紅若怒血般的凝形光華,直由那個大小有如雞卵般的臍眼里怒噴而出。
  這道鮮紅如血的光華,正是怪物深居地層千年,盡收地磁夜感月華,千年來念茲在茲,所苦苦練成的內元丹气,自是威力無匹。
  天空中頓時如同閃電般的照亮,百十丈內外,紅光大盛。
  那道紅色丹光,甫一与桑羽所發出的青色光華一交接,桑羽只覺得身上一陣發冷,頓時覺出了不妙,連忙行法想招回那口仙劍,其勢已是不及。
  先是青光一陣大顫,搖散出一天星光,緊接著有如大星天殞般地墜落下來。
  叮當!一聲脆響,落地的仙劍,已化為一把玩鐵。
  “玉樹真人”桑羽做夢也不曾想到怪物所練丹气,竟是這等厲害!平白地喪失一口仙劍,好不心疼,卻不禁為此激起了無邊怒火。
  當時大吼一聲:“好個妖畜,看本真人的厲害!”
  說話時,怪物所發出的內元丹气,已如同長鯨噴水般地,直向著他身前噴了過來。
  那道紅色丹气,先時看上去不過杯口般粗細,哪知一經伸展開來,簡直如同江河倒轉,血光彌空里,有如紅海一片,直向著桑羽全身上下怒卷了過來。
  桑羽已嘗知對方丹气厲害,這時見狀慌不迭右肩晃處,自肩后倏地升起一片銀光。那銀光如一幢銀色的光罩,陡地將自身罩定。
  盡管如此,在對方丹气所幻化的血海怒潮中,卻也難當其鋒,整個身子被沖得向后倒翻過去。
  桑羽惊怒中不待身子站定,雙手連連搓揚著,發出一串神雷。
  雷光交錯,霹靂連聲。
  那頭“藍而毒蛟”在對方劈面雷火里,一時被擊退在百十丈外,霍然化作一大蓬紅云,改向東面逃去。
  這一面的對頭更厲害,負責這一面攻勢的是徐雷!
  那頭藍面毒蛟方自來到,徐雷已飛身迎阻上空,只見他手拍腦門,一顆大如鵝卵的紅色明珠,倏地升空而起。
  正是他用以防身的至寶一一“火雷神珠”。
  由于多年來功力的反哺浸淫,這顆火雷神珠事實上已与他本命相接合,可以隨思念千變万幻,而完成各种攻防任務。
  “火雷神珠”碰上了那怪物的“內元丹气”。
  看上去,兩般都是一色的紅。
  紅光迎對之間,其勢端的惊人!
  最先是徐雷的“火雷神珠”被那怪物所噴出的一片血海奇光所吞噬。
  連帶著徐雷的整個身軀也被這片血海所包裹住,可是不旋踵間,內裹的徐雷在珠光罩身之下,卻已脫出了對方丹气所幻化的血海之外。
  那顆“火雷神珠”一經突圍外出,即刻泛起一片更大的紅潮,反過來將怪物以及所噴出的丹气通通包在其中。
  只是這也是很短的一霎。
  乍看上去,那顆“火雷神珠”所幻化的紅光,像是把怪物連帶數十丈方圓的丹气血海通通包裹住了,只是內裹的怪物卻并不就此安宁,甘心雌伏。
  在一陣翻江倒海般地掙扎興動之后,陡然間,那珠光所幻化的帷幄,興起了一個极大的气泡,緊接著“砰”的一聲大震,炸破開來。
  怪物口發尖嘯,通体赤紅,那樣子簡直就像是一條火龍,陡地箭矢般地由里面射空而出。
  想是被困在珠光里吃盡了苦頭,一出來遂即爆發如雷,巨口頻張,噴出了一天的紫色光雨,直向空中“赤煉老人”仇一龍所設下的禁制扑了過去。
  徐雷大喝一聲,急縱遁光,自后面赶過來,大袖揮處,“霹靂”一聲自其袖中气出了一個梭形的物体。
  這物体一出手不過尺許左右,隨著那響動人心魄的震聲之后倏地暴長了千百倍,狀若方舟,金霞万道,銳气千條,循著匹練般的一道奇光,直向怪物護身紅云噴射了過去。
  杜鐵池遠遠看見,認出了這梭形物体,正是徐雷所擅施的“雷火金梭”,知道威力無匹,心中大為激動。
  果然,金光射處,怪物丹气所化的火云,迅速地滾蕩開來,錚然一聲,正中怪物背上,緊接著一聲雷鳴,爆炸開來。
  那怪物像是受創頗重,發出了凄厲的一聲哀鳴,大腹突挺,那雙生于肚腹正中的短足,倏地揚起,只听得“砰”的一聲輕響。
  一顆長圓形狀若橄欖,大小如同“金瓜”的紅色物体,如同一枚彈子般地由其肚臍內噴了出來。
  霎時間,天空中就像出了一輪旭日那般的明亮,紅色的光華,映射得每個人面發皆赤,更似有万斛寒冰,當空傾倒下來,平添出無比的寒意。
  正是怪物積千百年,苦心積慮所練成的那顆內丹真元。
  這顆成形的內丹真元一經出体,頓時如同車輪般地急轉起來,瞬息間大如車盤,卻由其內噴出了百丈紅光,霍地迎信了徐雷所發出的雷火金梭。
  這頭“藍面毒蛟”對于這顆所練內丹,簡直看得比性命還要珍貴,一經噴出之后,全身即暴長數倍,形若一條盤龍,將空中那顆內丹團團護住,張牙舞爪,形樣至為猙獰。
  徐雷乍見怪物將內丹噴出,想來也知道厲害,當下用手一指空中金梭,化為一蓬金光,敵住了來犯的丹气,同時將先時放出的“火雷神珠”化為大片霞光,將通向這邊的空間完全隔斷。
  是時,“玉樹真人”桑羽,以及“赤煉老人”仇一龍皆由不同方向,雙雙駕遁光赶到面前。
  “赤煉老人”仇一龍大聲嚷道:“徐道兄千万守住了,不要讓這畜牲跑了。說話間,揚手發出万丈金光雷火,直向怪物身上擊去。
  桑羽也由掌心發出了青濛濛的一道光气,一出手即若飛虹天瀉,一下子將怪物全身罩定,饒是如此,那怪物卻并不曾現出了敗態。
  只見由它盤護下的那團紅色內丹里,滋生出千百道橘色的紅光,緊緊將它身軀包住,一經雷火金光爆珠般在它身側四周炸射,卻休能傷它片鱗枚甲。
  徐、桑、仇三人各立一方,雷火金光聯手齊攻,眼看著怪物抱著一團珠光,在劍光雷火里跳動不已,卻是無奈它何。
  那怪物想是知道遇見了足以致命的厲害對頭,一時卻也不急于攻敵,只圖護珠保命,容得敵方稍自松懈,再圖脫身。
  三人聯手猛攻,足足有半盞茶之久,卻未能見功,俱都不胜駭异。
  徐雷忽似想起了什么,回頭向地面大聲嚷道:“杜恩人暫且莫作壁上觀,快來助一臂之力。
  杜鐵池正看得触目惊心,被他這么一叫,陡地憶及,心念出劍法訣,左手指處,那口七修仙劍,霍地化為一道經天長虹,划空直起,直向空中怪物飛去。
  匹練般的一道白光,沖天直起,迎向怪物當頭直落下去。
  那頭“藍面毒蛟”乍見杜鐵池所發出的劍光,想是大為惊嚇,嘴里怪叫一聲,即見由那顆成形的內丹里,射出洗面盆大小粗細,血紅色的一道奇光。
  這道光華甫一射出,即与空中杜鐵池所發出的白色劍光絞在了一塊。
  杜鐵池頓時覺出對方那道血色丹气內,附合著极大的一种吸力,似乎所發出的那口七修仙劍,隨時都將要卷入對方丹气之內。
  然而這口當年七修真人的鎮山之寶,畢竟不同凡響,雖數度被對方所發出的血光攏吸住,最終都能自行解脫,虹飛電閃,聲東擊西,一時給怪物帶來了极大的困扰,使之大為狼狽。
  其他各人見狀大喜,紛紛發出劍光神雷。
  一時之間,奇光飛馳,霹靂連天,聲勢端的惊人。
  那頭惡蛟想是知道大難當頭,不易逃生,情急之下咆哮連聲,長軀霍地展開來,通体鱗甲爆射出千百點紫色玄光,在一片血紅丹光罩体之下,有如凍蠅沖窗般地向著四面八方急沖猛攻不已。
  只是徐、桑、仇三人各守一方,當頭迎以神雷,使得怪物無以得逞。
  杜鐵池的那口“仙劍”更似附骨之蛆,有几次已攻入紅光之中,險些傷了怪物軀体,益加地使得這頭怪物怪嘯連天,情急暴怒不已。
  四人合力聯手之下,那怪物儿自如此猖狂,徐等三人,雖然道法精純,只出一人就足可制怪物于死地,但是卻因為仇一龍有生擒怪物之意,而不思下手殲除,這么一來無形中就有了顧慮,放不開手,才得致此。
  這頭藍面蛟,蟄伏在地底足有千年,所練元丹,集有地熱元磁精能,融以本身特具的异毒,固是威力無匹,即是他本身的那千万片鱗甲,也無不生具异能,必要時更可如意散發,傷人于頃刻之間,更是令人防不胜防。
  眼前怪物顯然已被激怒,只見它口發异嘯,在遍体丹光籠罩之下,怒發如狂,想是被杜鐵池的那口七修仙劍追逼得無路可遁,一時遷怒在杜鐵池身上,身形一掉,直向杜鐵池身上俯沖下來。
  徐雷距离杜鐵池身形較近,見此情景,急呼一聲:“恩人小心!”
  話方出口,只見那頭惡蛟頭頸怒搖,上半身千百片鱗甲突地脫落,幻化為千百點紅紫光星,直向杜鐵池全身上下籠罩過來!。
  杜鐵池見狀一惊,他原先手們“破月仙鏡”,正待施為,這時見狀惊慌之中,也不管鏡光效果如何,心念著徐雷所傳授的出鏡口訣,陡地以鏡面向外一揚,一道彩光直射而出。
  怪物原先是一個俯沖的姿式,在千百點紅紫光星的率先之下,口發狂焰,如是正好迎著了那股沖天直起的鏡光。
  只听得一陣子劈啪火燎之聲,怪物環身四周的那片紅光,首先在鏡光之下,化為飛煙,隨身而來的千百點紅紫光星,發出連珠串般的一陣子爆響,就像是點燃了一串小鞭炮似的,頓時化為烏有。那怪物在鏡光當頭之下,更是無所遁形,被鏡光劈面射中,頓時發出了一聲凌厲的尖嘯,全身一陣子急顫,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路墜空直下,直向著山谷中落下來。
  “赤煉老人”仇一龍大吼一聲,急駕遁光,追落下去,各人亦隨后縱身直下。
  杜銑池亦拾回七修劍,思念身劍合一口訣,白光一道,傾空自落。
  他身子方一落下,即見那頭藍面毒蛟正自怒發如狂地与“赤煉老人”仇一龍戰在一團,一時咆哮連天,山搖地動!
  原來那怪物被杜鐵池鏡光一照之下,傷了雙目,變成了一頭瞎蛟,是以益加怒火狂發,它因視力喪失,不辨敵蹤,只是盲目地向四周胡亂攻擊,乍看之下,像是一支全身赤紅的穿山甲,身過處樹倒石穿,地動山搖,隨著它舞動的下軀,數十百丈赤紅火焰,漫無邊境地橫打直瀉,其聲勢較諸先前更是有增無減。
  “赤煉老人”仇一龍到了此刻,仍然姑息著不肯對這頭毒蛟下殺手。
  只見他雙手連連搓動,自其掌心內如煙似幕地飛起了大片紫色光霞,迅速地向著怪物身上包圍過去,只是每每為怪物所突破。
  杜鐵池身方落地,正好迎著怪物怒沖的一個來勢,不由心中一惊,喝叱一聲,手指處再次發出七修仙劍,即見由其指尖上匹練般地飛出了一道白光,迎著怪物長虹貫日般地飛絞了出去。
  怪物雙目已瞎,反應自是大為遲鈍,待到感覺冷气襲身不妙時,急忙翻身怒卷已是慢了許多,登時被劍光自背部削過,一時間鱗片翻落,鮮血四濺,只痛得怪嘯一聲,巨口張處,再次把把那顆內丹飛出去。紅顫顫的一顆丹丸方經噴出,尚還來不及施展的當儿,卻為“玉樹真人”桑羽陡然間出手,飛出了一面烏絲小网,直网下去。
  那面顏色烏黑的小网,名喚“兜率网”,乃是桑羽百十年前在元江所收取万載金蛛,以其所吐之絲精制而成,后來送交苗疆“鳩盤婆”,請其以本身所練地肺心火,祭煉了七七四十九天,煉成之后,非但用時可大可小,且可以地火之力,熔化任何五金之物。
  怪物久蟄地底,所收丹气,乃系至陰,碰到了地肺的陽火,正為所懼。偏偏怪物失去雙目,無以為見。
  “玉樹真人”桑羽,“兜率网”一經出手,叱了一聲:“疾!”
  驀地那面烏黑网袋,變成了丈許方圓大小,迎著那怪物所噴出的內丹,有如漁夫撒网般地一下子网了個正著!
  桑羽再叱一聲:“小!”
  “兜卒网”倏地一收,已把怪物那顆內丹收攏其中,藍面蛟發出了凄厲震耳的一聲怪嘯,巨嘴張處,吐出了尺許長短的一條長舌。
  大股的紫色陰火,由它嘴里噴出,緊接著它全身猛烈地抖動一下,千百片鱗甲,幻化為千百點火星,直向“玉樹真人”桑羽身上襲來。
  桑羽早已料到有此一著,大袖揮處,一片光霞閃過,迎住了來犯的一天火星,他身子更不再作絲毫停留,在霹靂一聲雷鳴里,挾持著匹練般的一道經天長虹,連同著前發出的“兜率网”,一并遁出千百丈以外。
  那怪蛟凄厲地怪叫著,正自騰空扑追過去,徐、仇、杜已各縱遁光迎面攔在了前面。
  徐雷揚手發出神雷,霹靂一聲大震,怪物身方騰起,复遭震落在地。
  緊跟著杜鐵池大喝一聲复手拍腰間,那口束扎在腰身上的“破月仙劍”,連同著那口“七修劍”一并飛出!
  一紅一白兩道奇光,形若“神龍剪尾”般地齊飛而出。
  猛可里,“赤煉老人”仇一龍大吼一聲道:“杜小友,施不得!”話聲出口,手指處飛出一道劍光,直向杜鐵池所發的紅白光華上迎阻過去,哪里攔阻得住?仙家神兵,果然威力無匹,況乎雙劍合并,更加神武不可一世。
  赤煉老人所發飛劍,固具威力,卻是難為七修、破月雙劍合并之威,杜鐵池新通劍術,卻不知此二劍威力至大,見狀呆得一呆。
  就只這么一眨眼的當儿,“赤煉老人”仇一龍那口放出的飛劍,已被紅白兩道光華雙龍出海般地迎住一絞,頓時成為數截,化為一天殘星。
  紅白二光更不少緩須臾,追循著怪物“藍面蛟”龐大的軀体只是一絞,登時成為一堆肉泥。
  眼看著紅白二光殺死怪物后迤邐當空,呼嘯生風地盤舞不去,景象瑰麗壯觀之极!
  杜鐵池方始念及收回口訣,同時運動功力,信手一招,兩道光華長鯨吸水般地收了回來,只是一閃,已隱形不見!
  他心中方自惊喜不置,卻發覺到“赤煉老人”仇一龍那一張臉現出老大的不高興模樣,心中一怔,這才想到自己一時失手,毀了對方的飛劍,其實以對方法力,損失一口飛劍倒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倒是當著人掃了他的面子,卻是使他難以忍受。
  杜鐵池心中甚為過意不去,正想上前向他賠上一個禮,“赤煉老人”仇一龍已閃身而前。
  只見他圓瞪著一雙大眼,兩朵紅髯像是刺蝟般地炸開來,怒視著杜鐵池道:“杜小友你好厲害,連老夫的賬都不賣?”
  杜鐵池抱拳一揖道:“前輩休要誤會,小可一時張惶失措,毀了前輩的飛劍,事出無心,尚請不要見責才好。”
  仇一龍嘿嘿一笑,冷面道:“這口仙劍倒也不去提它,只是道友你不該將怪物運劍殺死,使得老夫一番苦心白費。”
  杜鐵池頓時面現尷尬,由不住轉臉看向徐雷,后者哈哈一笑上前道:“算了,算了,仇胡子,你的一切損失包在我徐雷身上,絕不使你吃虧就是。”
  仇一龍見徐雷為杜鐵池緩頰,一時倒也不好再說什么,面前銀光乍閃,“玉樹真人”桑羽已現身眼前。
  只見他手里提著烏光閃爍的“兜率网”,网子里有一個柚子般大小的紅色光團,時明時暗地閃爍著紅光,正是那頭藍面蛟修練千年的一顆內丹。
  仇一龍原擬藍面蛟与這顆內丹,同屬于自己所有,卻未曾想到雞飛蛋破,非但藍面毒蛟為杜鐵池殺死,即令這顆內丹,也落在別人手中,自己平白無故地還喪失了一口仙劍,心里好不懊喪。
  當下向著徐雷抱了一下拳,表情极不自然地道:“我還有些事情需要料理,這就和恩兄你告辭了!”
  言罷,更不待徐雷回答,邊連正眼也不看桑羽与杜鐵池一眼,手舉處,化為一道赤色紅柱,陡地經天直起,瞬即無蹤。
  徐雷方自喝一聲,“仇道人且慢,且慢……”
  仇一龍早已消失無蹤。
  徐雷看著桑羽歎息一聲,道:“這人的性子也是太急了點了。”
  “豈止是性子急!”桑羽冷冷笑道:“度量也太窄了一點,簡直不盡人情!”
  徐雷一笑道:“他是想要道友你得到的那顆內丹。”
  桑羽點頭道:“我當然知道,其實這顆內丹對我倒是沒有大用,對他卻是价值不輕,怪物內丹所聚集的乃是地底至陰之火,仇老頭所練的‘七煞神火’卻是至陽之火,兩者相濟,可成‘坎离十煞’,以仇一龍道力,只需加以調息,不出一年即可練成。”
  徐雷點頭道:“不錯,仇一龍如果練成了‘十煞火’,對他未來抵御天劫大是有所幫助,桑道友既是如此,何不成人之美,將這顆地火丹元就贈送給他,豈非是功德無量么。”
  桑羽微微一笑道:“我原是這個意思,只是他卻不容我說出話來,即負气离開,又能怪得誰?”
  說罷將手中“兜率网”提高了,運施法力,駢二指一連向著网內指了兩下,那顆地火元丹,頃刻間即縮得小如鵝卵,只是看來紅光益盛。
  桑羽遂即連同“兜率网”一并收入手中,含笑道:“我暫且先代他收著,忖思著仇胡子絕不會就此甘心的,他再來找我時,我再給他也還不遲。”
  杜鐵池甚為汗顏地道:“我也是太莽撞了,平白無故地損毀了他一口寶劍,真是不好意思。”
  徐雷笑道:“恩人不必過意不去,這正是他的福份,你日后就知道了。”
  杜鐵池不明所以地道:“這話是怎么說?”
  徐雷道:“恩人你此番出世,仙緣遇合,洪福齊天,凡事逢凶化吉,連帶著有不少人都要沾你的光……這仇一龍也就是其中之一,往后再看吧。”
  杜鐵池聆听后沒有說話,心中卻在想,果真要是如同徐雷所說,到時一定要助那個仇一龍一臂之力。
  一場惊亂總算平息下來。
  “玉樹真人”桑羽乃得拾起前話道:“寒舍就在左邊不遠,請二位就近一敘吧。”
  徐雷點頭笑道:“昔日在困中,每以‘石鏡透視’之法觀察一切,悉知道友仙居在側,只是卻礙于道友禁制,未能得窺全豹,正要拜訪。
  杜鐵池也點頭贊好。
  桑羽遂即施展“挪移換位”之法,雙手微微搓動,十字形由胸前散開來,一片白煙散過,三人頓時消失不見。
  等到杜鐵池也感覺到腳踏實地,睜眼再看時,才發覺到此身已來至在桑羽洞府前面。
  徐雷一笑道:“我只當桑道友為前輩散仙桑全真真人之后,承襲桑老之一貫道統,此刻看起來道友竟精通‘小六合神道’諸法,這么看起來,莫非与‘天南堡’的尚夫人亦有所淵源么。”
  桑羽道:“道兄果然見多識廣,在下雖然繼承先祖部分道統,但是真正造就在下成器的卻是我嬸母尚霜飛,在天南堡里,我曾住過十七年之久。”
  徐雷甚為惊訝地道:“原來這樣,真是失敬了,這么說起來我們更不是外人了。”
  桑羽怔逍:“怎么?”
  徐雷道:“尚夫人之七弟尚桐与我卻是誼屬兄弟,交情极深,當年曾与其共往‘天南堡’,与令叔嬸有過數面之緣,并曾蒙令叔款待,居住在‘海天閣’內。”
  說到這里喟然一歎道:“這已是將近二甲子年前的事了。”
  桑羽极為興奮地道:“來!我們進去再說!”言罷伸出右手,隔空在上下左右四個方向各按一掌,頓時煙霞閃過,現出了一片洞門。
  這地方前此杜鐵池曾隨桑羽來過,倒不覺奇,然而在徐雷跟中,卻現出很是惊訝的神態!
  “玉樹真人”桑羽隨著用手一指,青光猝閃,關閉著的兩扇門扉遂即緩緩地自行敞了開來。
  桑羽在前,帶領著二人步入。
  那洞府為一長圓形狀,內里擺設一片白洁素雅,一色的青玉,雕鑿成長短高矮坐臥不一的各式凳椅,看上去真個是“銀碗盛雪”纖塵不染!
  洞內的光度适中,与洞外的兩行雪松映襯得十分清趣,一只青玉的鶴頸長瓶靜靜地站在角落里卻由鶴嘴里裊裊地噴出一縷香煙,整個洞府內彌散著一种极為輕微的淡淡芳香,令人神清智爽。
  各人坐落之后,桑羽捏唇輕噓一聲,即听得一聲清嗽的猿鳴聲傳自洞外,轉瞬間白影閃動,一頭三尺許高,紅眼丰神的白猿已來到面前。
  看樣子這頭白猿与桑羽相處极熟,見面之下咭呱叫喚一聲,遂即騰身直起,向著桑羽身上落下來,卻為桑羽反手一掌戲打在地。
  那頭白猿挨打之后,在地上一個滾翻,又跳了起來,一雙紅眼睛似發現了洞室內的另外二人,頓時怔住!
  桑羽笑罵道:“畜牲,當著客人面前也是這般的無禮,豈不是討打么!還不快去摘上几個雪桃來獻客?”
  白猿嘻著一張闊嘴,“咭呱”連聲,一時怪叫不已,足下滑動,頓時如箭矢般地穿越出去。
  徐雷點頭道:“道友這地方真個安靜,倒是一處難見的修仙好地方。”
  桑羽道:“小弟哪里有這等福气,這是小弟一個密友——‘小倉神君’暫借給小弟居住的,不過是代人看守門戶而已。”
  徐雷連連點頭道:“原來如此,小倉道友的大名我是久仰了,風聞他与東海‘赤鮮子’斗法不胜,憤將怒海行法倒置,几成巨災,可是真有此事?”
  桑羽歎息一聲,點頭道:“這件事是有的,如非‘昆侖七子’路過,挽救了這場浩劫,后果簡直不堪設想,為此我這小倉道兄事后引咎自罪,面壁一甲子,并發誓積十万善功,以贖前罪,小弟來時正适他面壁期滿,乃將洞府交我看管,他自身卻出外積修善功去了。”
  說話時,只听得一聲猿鳴,洞外白影一閃,那頭白猿去而复還,兩手上卻分持著六七枚大如飯碗般的雪桃,一路歡奔跳亂地向洞內跑來。
  “玉樹真人”桑羽笑道:“二位請品嘗一下東山的特產,這東西得來不易,快嘗嘗新吧。”
  說時由白猿手上接過桃子來,分贈二人各一個。
  徐雷啖了一口,感慨著道:“記得上一次吃這炎桃子時,應該是一百年以前的事了,那一次像是在‘碧溪山’,想不到在南雁住了這么久,居然還不知道這里還產有這類佳果,好吃极了。”他一邊說著,三口兩口便把一枚碩大的桃子吃到肚子里,卻又向桑羽要了一枚。
  杜鐵池看著到手的雪桃實細肥碩大,在雪白的果面上輕輕染有一些粉紅,整個桃實,像是一個軟透的水晶球,看上去吹彈可破,試著就近唇邊輕輕一吸,頓時不破汁溢,滿口瓊漿,芳馥滿腮,一時倉促吃下。
  桑羽又遞与他一個,笑道:“凡是吃這類雪桃的,一個是絕不夠,最少要吃上兩個,只有一待兩個下肚,第三個卻是無論如何也吃不下了!”
  杜鐵池心還不信,誰知兩個桃子下肚之后,果然感覺到胃已漲滿,實在吃不下了,一時間只覺得說不出的舒服,仿佛全身上下所有的汗毛孔都張了開來。
  那徐雷更忍不住連聲夸贊起來,卻又向桑羽詢問出處,桑羽只是笑而不答。
  杜鐵池道:“我知道了,莫非是前輩自己所栽种的?”
  桑羽一笑道:“這倒是猜對了一半,是人家栽种的,卻不是我!”
  徐雷一怔道:“難道雁蕩另外還居有外人不成?”
  “也不是外人。”桑羽微笑道:
  “看來這個秘密是守不住了,我就實在對你們說吧,這些雪桃,卻系來自碧溪的珍种,只是并非我移植來的,而是吳仙子。”
  徐雷一愕道:“吳嬪?”
  “不錯!”桑羽道:“這個人最講究口福,后岭絕峰上除了有六棵這類雪桃靈木以外,另外還种有几棵‘冬果’,更為珍貴,只可惜,她師徒二人怕人偷吃,即在果熟之初即統統采擷光了,這几棵雪桃再過兩天,也絕對會被采摘一光,現在不吃可就再也難有机會。”
  徐雷哈哈一笑道:“妙!”只是他雙眉立刻皺了一下,道:“只是那擬仙子,卻是有名的難惹,你竟能偷吃她的珍果,卻要小心她上門找你的麻煩咧。”桑羽一笑道:“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況乎今日之事杜道友与她尚有解圍之功,吃她几個桃子想必不會說什么話吧!”
  他一面說,一面向杜鐵池施著眼色,杜鐵池尚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徐雷卻也馬上有了覺察,神色一變道:“桑道友注意,有人來了!”
  話聲才住,即見洞外一片彩光閃過,現出了“碧溪仙子”吳嬪窈窕的身影。
  杜鐵池不禁站起來,喚道:“吳仙子來了。”
  吳嬪原是一臉的憤容,乍見社鐵池卻不便發作,微微一笑道:“杜道友還在這里?請坐下說話吧。”眼珠子一轉,卻又瞟向桑羽,冷笑一聲道:“虧你也算是正道里一個有鼻子有眼的人物,居然屢次作賊,這一次被我捉住了,看你還有什么話說?”
  桑羽翻著眼睛道:“我又偷了你什么東西了。”
  “哼!”吳嬪目光向著几上吃剩下的一枚桃子瞟了一眼,道:“這桃子可是你摘的。”
  桑羽點點頭道:“不錯!”
  “是你种的么。”
  “不是!”桑羽一笑道:“山是無主的山,這些果子自然也是無主的了!”
  吳嬪冷哼了一聲,正要發作。
  一旁的徐雷卻站起抱拳道:“這位敢就是碧溪山的吳仙子么?老夫有禮了。”
  吳嬪一笑道:“不敢,尊駕大概就是人稱的‘鬧海龍王’徐雷徐道兄了?久仰之至。”
  徐雷想不到對方居然還記得自己當年的一個渾號,不禁大感惊异,哈哈一笑,道:“道友你取笑了,請坐下一談吧。”
  吳嬪目光一掃桑羽,冷笑道:“主人可沒有請我坐下,我這個人向來知趣,人家不歡迎,我絕對不掃人家的興!”
  徐雷笑道:“道友想必還在為那几枚雪桃生气,這都是老夫与杜道友貪圖口福的罪過,使得桑道友暫時做了順水人情,歸根究底,還是老夫与杜道友的不是,尚請道友海涵不与見責才是。”
  吳嬪臉色微微一紅,窘笑道:“道兄這么一說,真比罵我還厲害,几枚山桃算得了什么,果真道兄与杜小友喜歡吃的話,就連樹摘光,我也不會說上半個不字。我只是气他。”
  說到“他”字時,鳳目微瞟,瞄向一邊的“玉樹真人”桑羽,粉面上著起了一片薄嗅,輕輕的哼了一聲,沒有再接說下去。
  徐雷敏感地再看向桑羽,只見他含蓄的目光里,充滿了一片情痴,頓時他心內雪然,哈哈一笑道:“這就是了——”
  說到這里,忙招呼杜鐵池道:“杜恩人你不是還想吃桃子么?難得吳仙子這么大方,那桃子生長的地方,老夫也知道,我們這就去再摘它几個。”
  杜鐵池哪里懂得徐雷話中之意,聆听之下忙自揮手道:“不……我實在吃不下了。”
  徐雷道:“來來來,不要客气。”一面說,遂即拉著杜鐵池往外面走。
  杜鐵池心里好生過意不去,還在暗怪徐雷行事莽撞,人家只是一句客气話,他卻當成真的,還硬要去摘吃人家的桃子,真是豈有此理。心里這么想著,卻由不住被徐雷硬架著向洞外步出。
  桑羽哪里會看不出來?當下他搶上一步,道:“二位道友請留步,我陪你一塊去吧。”
  不意他身子方上前一步,卻為“碧溪仙子”吳嬪橫身攔住。桑羽乍然接触到對方那雙眸子,情不自禁地就定下了身子。
  吳嬪哈哈一笑道:“我看你還是乖乖地留下來給我算算舊賬吧!”她一面說,單手插腰似嗔又怨地冷笑一聲,徑自轉向一張位子上坐好。
  桑羽原想追出去,見狀卻不自禁地苦笑了一下,一時進退維谷,好不為難。
  徐雷卻趁机拉著杜鐵池步出洞外,身形一閃,遁出數十丈外。
  杜鐵池責怪地道:“你也未免太不客气了,你既愛吃桃子,又何必把我也拉上了。”
  徐雷歎了一聲笑道:“恩人你也太老實了,哪個真要你去吃她的桃子。”
  “那你又為什么硬把我拉出來?”忽然他心里一動,“哦——”了一聲,道,“莫非你的意思是?……”
  徐雷頷首微笑道:“恩人莫非看不出來?那位桑道友与吳仙子乃是孽纏三世的一雙愛侶,難得吳仙子今日自行上門,料必他二人有許多話要說,我二人又何必夾在里面作梗?”
  杜鐵池一怔道:“原來這樣——”
  徐雷道:“關于這件事,恩人也許尚不盡知,据我所知這位桑道友在暗戀吳仙子,卻是歷經三世,末后的一世并曾面撞秋山以死殉情,卒使吳仙子衷心感動,亦曾以死相謝。”
  說到這里,他長歎一聲又接下去道:“這件事還是當年由一位熟悉此事的長者嘴里悉知,按說他二人歷經三世相纏未果,到今世總該得償夙愿了,哪里卻又想到,那吳仙子于今世之初,未入道前,在巫山腳下,誤為毒蜂所螫,卻又為此生出了一段意外的姻緣!”
  杜鐵池听得怔住了。
  徐雷道:“那些毒蜂,乃是巫山上一個怪客——‘百花教主’佟圣所豢養!這百花教主佟圣,為人居于正邪之間,以多妻著稱天下。”
  對于這件事,徐雷竟會知道得這般清楚,确實出乎杜鐵池意外。
  眼前山光明媚,西天一抹殘霞渲染得如同少女唇上的胭脂。
  二人在一截枯樹根上坐下來,杜鐵池頻頻詢問下情。
  徐雷卻笑道:“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恩人知道了,放在心里,千万不要為外人道及。”
  “這又為什么。”
  “那位桑道友,倒沒什么!”徐雷緩緩地道:“只是吳仙子卻是有名的量狹,況乎這件事她是絕不愿意為外人所知,一個臊了她的皮,就不好了!”
  杜鐵池點頭答應。
  徐雷遂道:“我方才說到那個‘百花教主’伶圣,這個人乃是海內知名的一個陰陽教士,奉行兩性陰陽采補之說,每倡异行,他在巫山上下遍植异种奇花,這些花外表均极艷麗,只是都含有強烈的异功,他更養了許多异种黑蜂,每日听任這些黑蜂吸食所植花蜜,如此久而久之,這些黑蜂体內皆蘊含花的异能,以之縱人,一旦為其所螫,本性即失,變得春心蕩漾,听任交合,以盡其采補之能。”
  杜鐵池不禁一惊,這些异說,老實說他真還是第一次听過,不禁听得呆了。
  徐雷冷笑一聲道:“据說那佟圣素日豢養這些黑蜂,目的是在他那百十妻妾,以增其交合之樂趣,卻未曾料到,竟然誤刺了吳嬪。”
  杜鐵池惊道:“這一來怎么是好。”
  徐雷道:“据說凡為這种异蜂所螫之后,必先昏睡半日,一經醒后,即淫性大發,是以那百花教主佟圣發覺時,吳嬪正在昏睡之中,佟圣一見吳嬪惊為天人,乃將其帶回寢宮,原思等她醒轉之后,再思染指,遂即自去!”
  “后來呢?”
  “后來可就不妙了,”徐雷苦笑著續道:“這件事說來真是陰錯陽差,原來那佟圣有個儿子名喚玉麟,從其舅氏‘黃風氏’練習‘五行生克之術’,平日不在教內,想不到那一日卻無巧不巧地正好轉回。”
  “這件事真是异數。”徐雷接下去道:“那佟玉麟平素原是不恥其父行徑,是以才會從其舅氏改習五行之學,他原是不沾女色之人,想不到在目睹吳嬪之后,竟然大生怜愛之心,當時吳嬪原在昏睡之中,佟玉麟由其父另外姬妾口中悉知為其父所帶上山之人,一時大生義憤,便決心將吳嬪放回,于是趁其父尚未轉回之前,乃將吳嬪偷偷帶回自己居住之處。”
  他歎了一聲,微微搖頭道:“這個玉鱗也許与吳仙子活該有此一番情孽遇合,一番好心救人,卻未曾料到臨終落得‘害人害己’的下場。”
  杜鐵池吶吶道:“莫非……莫非他們之間………”
  徐雷點了一下頭,道:“結果情形,你亦可想知吳仙子醒轉之后,春情大發,百般勾引之下,佟玉麟克制不住,二人就此一度苟合。”
  長歎一聲,徐雷吶吶道:“這件事對吳仙子來說,固然喪失了貞操,引為平生之恥,對那個佟玉麟來說,更是毀坏了他十年來苦行所筑練的‘五行道基’,二人痛不欲生,決心一死。”
  杜鐵池神色一凜。
  “但后來他們當然沒有死成!”徐雷吶吶接下去道:“就在這個時候,百花教主佟圣來了,阻止了二人的愚行,目睹如此,也是不知如何是好,總算此人還有一些倫禮觀念,覺得父子不能共事一女,又怕其子心戀吳嬪美色,不知上進,遂即將吳嬪打落下山,這么一來,才會有吳嬪日后的仙緣遇合。”
  杜鐵池歎息一聲,沒有說話。
  徐雷道:“那個佟玉麟想不到竟是天生的情种,自從悉知吳嬪被其父送离巫山之后,几乎父子反目,自后多年遍歷仙山,好不容易在碧溪山找著了吳仙子,那時吳仙子卻因仙緣遇合,從其師‘摩云子’處,習得了無尚仙法,并為摩云子開了三生智域,乃悉知前三世与桑道友之姻緣遇合,內心大為感触,對于佟玉麟极為冷漠,那佟玉麟在碧溪山苦守三月,最終為摩云子所驅,不得不斷腸而去……”
  徐雷說到這里臨時頓住,苦笑著搖了一下頭。
  杜鐵池道:“后來呢?”
  “后來的事我可就不知道了。”徐雷道:“我說的這些,也都是百數十年以前的事,現在究竟發展到什么結局,就不是我所知道的,不過据說那佟玉麟轉回巫山之后,曾立誓言,除非能候得吳嬪回心轉意,他永生永世誓不另結新歡,看來卻是痴得可怜。”
  杜鐵池輕歎一聲道:“他也未免太痴了!”
  徐雷一笑道:“那位桑道友又何嘗不是?”
  杜鐵池不解地道:“莫非桑前輩就因為這樣,才對吳仙子心里不存諒解。”
  “那恩人你這話就說錯了。”徐雷道:“据我所知,桑道友對吳仙子并不曾有絲毫异心,倒是吳仙子自己不能原諒自己,她心里一直記恨著前恥,自以為配不上桑羽,所以桑道友每次去找她,她總避不見面。”
  他微微笑著道:“這些事當年曾經風傳一時,膾炙人口,對于他們當事三人,我卻未能一見,甚以為恨,卻想不到在遠隔百數十年后,适當我刑滿出困,卻在這里遇見了這故事的兩個主人,也算是一樁有趣的巧合了。”
  杜鐵池傷感地搖了一下頭,這段往事雖然未必纏綿悱惻,卻已深深地打動了他的心。
  看看天上的一片浮云,他感歎著道:“這么看起來,桑前輩之所以還不曾与吳仙子合好,主要還是因為這件事……那佟玉隕的遭遇又何嘗不凄慘,令人同情?”
  徐雷悵悵地道:“這件事已發生了百數十年這么長久的時間了,三方面都必然飽經閱歷,道法增長,人情的困扰,未必不見得就解不開來,說不定吳仙子也已解開了積壓在內心已久的情結,不再固執,果能如此,桑道友的一腔至誠也許已經打動了她,二人歷經三世的一番孽情,在今世也該圓場了。”
  杜鐵池連連點頭道:“但愿如此!”
  徐雷道:“恩人這一次仙緣遇合,得天獨厚,只是若須回复前生功力,尚須九九之期,這段時日里最好深居簡出,多習師門心法,一旦功力回复之后,即可縱橫來去,遨游于天地之間了。”
  他所謂“師門心法”,自然指的是“七修道統”!那七修洞府雖然毀于天災,但是刻記在洞壁上的七修道統,早已熟記在杜鐵池心里,他原是歷積三世修為之人,深具慧根,一旦深悟出師門道統,也必然回复了前世功力。
  這么說起來,目前這一段時期,對他來說實在是至為重要了。
  徐雷道:“本山后岭已毀于天災,目前要尋找一處居住地方,誠是不易,這倒是一件為難的事了。”
  杜鐵池道:“既然這樣,我可以暫住在桑前輩的洞府,待過了九九之期后,再另謀居處。”
  徐雷聆听之后,未置可否。
  杜鐵池道:“你以為可好。”
  “這個……”徐雷搖搖頭道:“依我之見,這里固是方便,卻与恩人你目前情形不合,最好還是另外找一處隱秘地方為是。”
  “這又為什么?”
  徐雷道:“恩人目前情形最忌分心,桑道友深悉此情或可無礙,我是怕……”
  杜鐵池道:“怕什么。”
  徐雷嘿嘿一笑道:“吳仙子師徒,与恩人你近在咫尺,難免令你分心。”
  杜鐵池怔了一下,點點頭道:“這層顧慮倒也是事實,那么,你看我們應該去哪里才好?”
  徐雷道:“這一層恩人不必多慮,我已想好了一個地方,昆侖山‘落星岩’,有我當年一個故人,等一會告別桑道友之后,我即可帶你前去。”
  杜鐵池道:“你是否也同我一起,居住那里?”
  徐雷點點頭道:“按說我應該守候在恩人身邊,以期渡過九九之期,只是我卻有重要之事,必須要往東海一行,要耽擱一些時日,可望在恩人九九期滿之前赶回來,這期間,恩人只須心練一功,料可無事。”
  正說話間,卻見面前霞光一閃,桑羽同著吳嬪已雙雙現身面前。
  吳嬪惊訝地道:“二位道友不是要去摘桃子嗎?”
  徐雷笑道:“余實不多,還是留下來給主人自己食用吧!”
  吳嬪當然知道二人用心,秀美的面頰上略為現出了一些紅暈,嫣然一笑,卻向杜鐵池道:“杜道友可要到舍下來玩玩,我們一塊走吧!”
  杜鐵池心念瑩瑩,不覺脫口答應,等到出口之后,才又想到或有不妥,不覺把眼睛看向徐雷。
  徐雷明白他的用心,當下笑道:“恩人稍散身心,未嘗有何不可,只要在明日午前赶回來也就是了。”
  听他這么說,杜鐵池不禁寬心大放,遂即展開笑顏。
  吳嬪精細過人,立刻听出了語病,遂笑向杜鐵池:“怎么,杜道友將有遠行不成?”
  “這……”杜鐵池不擅說謊,遂道:“是的,弟子打算到昆侖去一趟。”
  吳嬪微微一笑,并不多問,遂點頭道:“那我負責明天送你回來就是,我們走吧。”
  杜鐵池方自向桑羽點頭作別,即見吳嬪錦袖輕揚,一片青霞閃過,二人已起身空中,只覺得被一幢碧綠光華罩住,不過是轉得一轉,已落下一片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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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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