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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襄陽一霸


  龍四爺是個很四海的人。
  他從一個街頭小混混爬到今天這种地位,前后也不過二十年,他比一般人爬得快,是因為他的朋友多,朋友多机會也自然多。
  當然,他的敵人也不少,其中最讓他頭痛的敵人,就是江邊的江老爺子。
  他不喜歡殺人,但為了保障自身的權益,他非殺人不可。隨著他的勢力擴張,權益之爭日甚一日,殺的人愈來愈多,敵人自然也就愈來愈多。
  為了情勢所逼,他非得借重道上朋友的力量不可,于是他開始廣交武林人物。凡是稍有名气的角色,他總要想辦法搭上關系,甚至不惜重金將其网羅旗下。
  所以當他听了了長喜的回報,說在自己地盤上混了几年的鎖匠小葉竟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魔手”葉天時,他恨不得打自己几個耳光,深悔自己有眼無珠,險些錯過了大好人才。
  他立刻派人去尋找葉天,同時叫人把小寡婦悄悄接回來,因為他手上多少也得先抓住點東西,以免被死對頭江老爺子捷足先登。
  至于楊百歲那种人物,他知道憑他跟江老爺子的身价,絕對不可能留住人家,但他還是派出大批人手去尋找楊百歲等人的落腳處,因為他知道楊百歲是來襄陽辦事,他想能替人家跑跑腿賺點金子也好。他現在人手多,開支大,銀子根本已經解決不了問題,他最需要的東西就是黃金。
  誰知找了大半天,几乎把襄陽翻過來,結果非但沒有發現楊百歲等人的蹤跡,連葉天竟也下落全無,這些人就好像突然消失掉一般。
  只急得龍四爺像熱鍋上的螞蟻,既怕葉天被人挖走,又怕楊首歲把金子花在別人身上撮后只有派丁長喜親自出馬,專門尋找葉天,只要找到葉天,就可能問出楊百歲等人的下落。就算葉天不知道,起碼問題已解決了一半,而且也可對一直待在三姨大房里的小寡婦有個交代。
  直到掌燈時分,丁長喜才在弟兄們的口中獲知葉天正在城北的“醉紅樓”喝酒。
  丁長喜滿頭大汗地赶到“醉紅樓”,葉天早就枕在小桃紅的腿上,醉得人事不知了。
  在襄陽,江南名妓小桃紅的名气,絕對不在龍四爺之下,只要是男人,只要他經過“醉紅樓”門前,誰都忍不住要往樓上看一眼,都希望能意外地一睹小桃紅醉人的風姿。
  但是有膽量上去的人卻不多,因為誰都知道她是江大少的人。江大少就是江老爺子的大公子,這問“醉紅樓”也是江老爺子的產業之一。
  所以連“袖里乾坤”丁長喜這种人物,上樓的時候都有點腿發軟,但跟在后面的何一刀卻滿不在乎地搶先走到小桃紅門前,連門也不敲一下,抬手就將房門推開來。
  房里已亮起了燈,小桃紅坐在燈光下。
  粉色的燈光將小桃紅那張吹彈欲破的粉臉映照得益發嬌艷動人。丁、何兩人痴痴地呆立在門口,似乎連冒著風險急急赶來的目的都忘了。
  小桃紅輕盼了兩人一眼,臉上一絲惊訝的表情都沒有,只將食指封在櫻唇上,示意兩人禁聲。
  葉天正枕著小桃紅的粉腿,睡在軟綿綿的波斯地毯上。地毯上編織了紅色的桃花,每一朵都在燈光照射下吐著微光。葉天的臉色比桃花還紅,臉上挂著微笑,嘴中吐著輕鼾,睡得舒但极了。
  丁、何兩人看了看葉夭,又看了看小桃紅,果然沒有出聲,而且還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過了半晌,小桃紅才輕悄悄道:“你們兩位是小葉的朋友?”
  丁、何兩人又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小桃紅指了指身前的矮桌,道:“請進來坐。菜還沒怎么動,酒好像已經沒有了,我這就叫人替兩位溫酒。”
  丁、何兩人這才輕輕走進去。何一刀遠遠便已擺手道:“我們沒有時間喝酒,你赶快把他叫醒,我們要把他帶走。”
  小桃紅急忙道:“那可不行,他早就答應我今天留在這里的。”
  何一刀陡地臉色一沉,冷冷道:“他答應不答應你,我不管,我說要帶他走就非帶他走不可。”
  小桃紅粉臉繃了起來,指著何一刀的鼻子道:“你這個人太不講道理了!我是看在你是小葉的朋友份上,才請你進來,如果你再無理取鬧,可別怪我對你不客气了。”
  就在這時,葉天身子忽然動了動,像說夢話般的接道:“這個人你最好對他客气一點,人家可是‘江南第一快刀’,据說刀法……好像快得很。”
  小桃紅惊訝叫道:“他是‘江南第一快刀’?那……‘快刀’侯義算第几?”
  葉天仍然語聲含糊道:“侯義那個人涵養好,你說他是第八快刀,他也不會在乎。”
  小桃紅道:“那么‘雪刀浪子,呢?”
  葉天停了停,道:“那就可能有麻煩了。”
  何一刀喝道:“你說誰有麻煩?”
  葉天依然閉著眼睛,揉揉鼻子道:“當然是。雪刀浪子,韓光。”
  何一刀“哼”了二聲,似乎對葉天的答复還算滿意。小桃紅都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連一直含笑不語的丁長喜的臉上都露出了怀疑之色。
  只听葉天微微歎了口气,繼續道:“‘雪刀浪子,那個人毛病大得很,而且好像還有點洁痹,每次殺了人都要擦半天刀,非把刀擦得雪亮不可,你說這個人麻煩不麻煩?”
  何一刀頓時暴跳如雷道:“你說什么?”
  葉天好像突然被他惊醒般,翻身坐起來,道:“我說了什么?咦?丁兄,何兄,你們是什么時候來的?”
  何一刀還想爭吵,卻被丁長喜示意攔阻下來。
  只見丁長喜緩緩蹲在葉夭面前,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道:“葉大俠,我們已經整整找了你一天了。赶快跟我們回去吧!我們四爺還在等著請你喝酒。”
  葉天呆了呆,道:“你們四爺為什么請我喝酒?”
  丁長喜道:“我們四爺是特意擺酒向你賠罪的。”
  葉天道:“咦?你們四爺又沒有得罪我,為什么向我賠罪?”
  丁長喜道:“我們四爺深悔自己有眼無珠,竟不知閣下是名滿江湖的‘魔手,葉天葉大俠,這几年龍府手下弟兄對葉大俠難免有失禮之處。試想以我們四爺一向敬重武林朋友的習性,他能不擺酒向你葉大俠賠罪嗎?”
  葉天忙道:“這可不敢當。這些年葉某對四爺也不免有失禮數,請丁兄回去上陳四爺,就說改夭葉某必定登門向四爺負荊請罪,你看如何?”
  不待丁長喜開口,何一刀已搶著道:“不行,非今天去不可。”
  葉天皺眉道:“為什么?”
  丁長喜急忙賠笑道:“不瞞葉大俠說,我們四爺為了增添閣下的酒興,今天一早就已派人把蕭姑娘接到府里,直到現在蕭姑娘還在三姨大的房里候駕呢!”
  葉天故作不解道:“哪個蕭姑娘?”
  丁長喜偷瞄了小桃紅一眼,低聲道:“就是蕭家酒舖的那位蕭姑娘。”
  葉天作恍然大悟狀,道:“哦,原來你說的是小寡婦。”
  丁長喜忙道:“對,正是她。”
  葉天也俏悄瞄了小桃紅一眼,也壓低聲音道:“丁兄,說實在的,依你看小寡婦和小桃紅哪個漂亮?”
  丁長喜笑眯眯道:“春蘭秋菊各擅胜場,葉大俠的艷福确實不淺。”
  葉天突然“哎喲”一聲,顯然是小桃紅在他大腿上狠狠地扭了一把。
  丁長喜看得不禁哈哈大笑。葉天一面搓著大腿,一面也只好陪著連連苦笑。
  何一刀卻在一旁冷冷道:“我勸你還是趁早跟我們走,否則就要樂极生悲了。”
  葉天微微一怔,道:“這話怎么說?”
  何一刀道:“你也不想想這里是誰的地盤,小桃紅是誰階人?你跑到這儿來尋歡作樂,豈不是自找倒媚?你當江家父子是那么好惹的嗎?”
  葉天眼睛一翻,道:“這是什么話!醉紅樓我又不是第一次來,桃紅跟我的交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怎么從來都沒有倒過一次楣?”
  小桃紅也道:“是啊!我跟小葉已經認識很多年了,早在江宁的時候,我們就是很要好的朋友。這件事上上下下全都知道,連江大少也清楚得很。”
  葉天又道:“至于江家父子好不好惹,跟我更扯不上關系。我到這儿是來照顧他們生意,也就等于是他們的衣食父母。如果他們經營的生意都沒人上門,他們江家豈不要喝西北風了!”
  何一刀道:“可是你也別忘了,小桃紅是誰的女人!”
  葉天翻翻眼,道:“是誰的女人?”
  何一刀道:“當然是江大少的女人。這又不是秘密,凡是在外面跑跑的,哪個不知道?”
  小桃紅立刻道:“胡說!如果我真是江大少的女人,我還會在這儿做生意嗎?”
  何一刀依然很不服气道:“可是……可是……”
  丁長喜截口道:“不要‘可是’了。那是小桃紅姑娘選擇客人的手段,假使沒有江大少這面擋箭牌,憑她的人品,這間醉紅樓早就被人擠垮了。”
  葉天笑笑道:“還是‘袖里乾坤’高明,頭腦果然比一般人清楚得多。”
  何一刀道:“果真如此,他們又何必派這么多人來?難道你們還沒發現這里已經被他們包圍起來了嗎?”
  小桃紅吃惊道:“不會吧?”
  何一刀道:“你朝外邊瞧瞧,你就知道會不會了。”
  葉天道:“我想那是為你們來的。八成是怕你們鬧事,不得不作個防備。”
  何一刀冷笑道:“如果是沖著我們弟兄來的,那可就好玩了。”
  丁長喜道:“我認為一點也不好玩。”緊跟著又換了一副面孔,愁眉不展地看著葉天,道:“葉大俠,你可否賞我了某一個薄面,跟我們回去一趟?我們四爺那邊倒還好說,人家蕭姑娘已經等了你一整天。如果請不到你的大駕,你叫我們弟兄如何向蕭姑娘交代?”
  葉天歎了口气,道:“就算我答應陪你們回去,只怕我這兩條腿也沖不出去。”
  何一刀道:“只要你肯去就好辦,你走不動,我背你。你放心,憑這些人還攔不住我們。”
  忽听門外有人冷笑道:“那可不見得。”
  說話間,一個身材微胖、面色紅潤的中年人寒著臉孔走進來,几個手持刀劍的彪形大漢也隨之擁人。
  小桃紅一見那人,急忙站起來,惊慌地喊一聲:“江大少……”
  江大少看也不看她一眼,只瞪著何一刀,冷冷道:“姓何的,你太目中無人了,你當我們江家的人全是豆腐做的嗎?”
  何一刀道:“是不是豆腐做的,一刀即知分曉。”話沒說完,上去就是一刀,刀鋒卻在江大少的頭頂上突然頓住。
  原來何一刀快,丁長喜比他更快,硬把他持刀的手腕牢牢扣住,口中狠狠叫道:“小何,你瘋啦!你出刀之前,難道就不能先看看清楚對方是什么人?”
  這時江大少早已嚇得接連倒退几步,身旁那些彪形大漢個個刀劍出鞘,排成一道人牆,同時護在江大少前面。
  何一刀仍在作勢欲扑道:“不管他是誰,只要擋住我的路,我就一刀。”
  丁長喜道:“你別忘了咱們這次的目的是接人,不是殺人。有人擋路,咱們可以繞過去;正門不通,咱們可以跳窗口。只要能把葉大俠接回去,咱們的任務就算告成,何必多惹是非?”
  葉天道:“丁兄說得有理。既然門不能走,咱們就只好跳窗口了。”一面說著,一面歪歪斜斜地走向窗口,當真把窗戶打開來。
  丁長喜急忙赶到他面前,道:“你還下得去嗎?”
  葉天胸脯一拍,道:“沒問題,不過落地的時候,最好是有個人扶我一把。”
  丁長喜道:“好,我先下去,我扶你。”語聲未了,人已縱出窗外。
  窗外頓時傳來一陣喊殺之聲,房里卻靜如止水。几名彪形大漢只顧盯著何一刀,連動都沒人動一下。
  葉天慢條斯理地向小桃紅擺手作別、吃力地將一條腿掇上窗沿,身子往外一扑,竟頭下腳上地掉了下去,只嚇得小桃紅手捂著胸口,一顆心差點跳出來。
  緊跟著“碰”的一響,何一刀穿窗而出,順手將窗戶帶上,動作之快,疾如閃電。房里的人依然動也不動,似乎全被他的聲勢給鎮住了。
  過了許久,江大少才從人牆中擠出,遠遠便已唉聲歎气道:“小桃紅,你怎么把他放走了?我不是告訴你這個人無論如何也得把他留住嗎?”
  小桃紅跺腳道:“江大少,你講不講理!這個人分明是被你們嚇跑的,你怎么反倒怪起我來?”
  江大少忙道:“好吧好吧!我不怪你。不過這個人跟你是老交情,他下次再來的時候,你一定要盡量影響他,無論如何不能讓他落在龍四手里。”
  小桃紅苦笑道:“這個你大可放心,像他那种人,誰想拴柱他都不容易。”
  江大少道:“你的意思是說龍四也拴不住他?”
  小桃紅道:“差遠了。”
  江大少道:“我們江家呢?”
  小桃紅猶豫了一下,道:“只怕也很難。”
  江大少又歎了口气,口中喃喃他說著:“‘魔手’葉天,‘魔手’葉天……”隨手從矮桌上抓起一壺酒,打開壺蓋就想朝嘴里灌。
  小桃紅急忙道:“江大少,那壺酒不能喝!”
  江大少一怔,道:“為什么不能喝?”
  小桃紅紅著臉,窘態畢露道:“那里面裝的……不是酒。”
  江大少莫名其妙道:“不是酒是什么?”一邊說著;一邊湊近一嗅,頓時將臉閃開,狠狠地把酒壺摔了出去。
  “當”的一聲,酒壺落地,一時水花四濺,騷气沖天,人人為之掩鼻。
  壺里裝的顯然不是酒,而是一泡尿,
  葉天在丁、何兩人的扶持下,匆匆奔進了一條暗巷。巷里沒有人,只有几條狗對著三人狂吠。
  何一刀毫不考慮地沖了上去,刀光連閃,吠叫之聲倏然而止、靜得葉天不禁打了個哆嗦,全身汗毛都豎立起來。
  丁長喜忽然一歎,道:“這個人什么都快,只怕死得也失比一般人快。”
  葉天也歎了口气,道:“只要他真的自認為是江南第一快刀,恐怕日子就不會太遠了。”
  這時何一刀已連連催促道:“快!快走!這种地方不宜久留,被他們堵住就麻煩了。”
  葉天忽然道:“別急,別急,我還有點事要辦。”說著,走到場邊就把褲子拉開來。
  何一刀發火道:“小葉,你是怎么搞的!再過兩條街就到了,你就不能忍一忍,等回去再解?”
  葉天邊解邊道:“那怎么行!我第一次拜望四爺,總不能見面就給他一泡尿,像話嗎?”說完,自己都覺得不像話,不由縱聲大笑。
  一旁的丁長喜也听得一時忍俊不禁,一面笑著一面搖頭。
  何一刀卻气得橫眉豎眼,恨不得從背后把葉天劈成兩半。
  漸漸瀝瀝的聲音中,陡聞巷口有人大喊道:“在這里!三個都在巷子里!”
  又有另一個人叫道:“快通知弟兄們從那邊堵,千万別讓他們跑掉!”
  何一刀冷笑一聲,直向巷口黑烏烏的一片人影沖去,大有“雖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
  接連兩聲慘叫几乎同時發生,顯然又有兩個人死傷在何一刀的快刀之下。
  突然身后響起一陣暗器之聲,不待何一刀出刀,其他人影已相繼栽倒,倒地之前竟連吭都沒有吭出一聲。
  何一刀不禁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匆匆矮身奔回,緊握著鋼刀東張西望,顯然是在搜索施放暗器的人。
  葉天急忙扎緊腰帶,大叫道:“是自己人!千万不可胡亂出刀!”
  黑暗的屋頂上已有人打著四川官話道:“葉大俠不要慌張,當心尿在褲襠里。”
  葉天道:“我這人本事不大,膽子卻不小,像這种小陣仗,還不至于嚇得尿褲子。”
  屋頂那人哈哈一陣大笑。
  丁長喜已昂首道:“瞧閣下金錢打穴手法,莫非是川西彭家塘的彭光彭老大到了?”
  屋頂那人道:“袖里乾坤的眼光果然厲害,佩服!佩服!”道:“江湖上都說侯義的刀法如何之憂今日一見,方知名下無虛。”
  葉天急忙道:“彭老大,這次你可看走眼了。”
  彭光一怔,道:“他不是“快刀’侯義”
  何一刀大聲道:“侯義算什么東西!我的刀比他還快,我叫何一刀,‘江南第一快刀’何一刀。”
  彭光听得整個愣住了。
  葉天歎道:“彭老大,我猜你一定想說長江后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替舊日人,几年沒出四川!想不到江南又出了這么一號人物總是失敬得很,對不對?”
  彭光連連點頭道:“對极了,這正是我心里想要說的話。”
  葉天道:“遺憾得很,這种話今天一早就被人搶著用過了,你省省吧!”
  彭光又連連點頭道:“嗯,的确遺憾得很。”
  葉天道:“還有一件事,我實在也很替你遺憾。”
  彭光道:“什么事?”
  葉天道:“你那几枚金錢鏢,恐怕很難收回來了。”
  彭光淡然一笑,道:“我方才用的只是普通的金錢鏢,收不回來也沒有關系。”
  葉天道:“那十二枚真的呢?”
  彭光道:“那种貨真价實的東西,除非碰到你葉大俠這种人物,否則還真有點舍不得出手。”
  葉天咽了口唾沫,道:“你的意思是說,那些東西很适合用在我身上?”
  彭光道:“的确适合极了。”
  葉天道:“好,你替我好生保管著,將來有机會,我一定把它如數收為己有。”
  彭光道:“沒問題,你何時骨頭發痒,請隨時通知我,我絕對喂得你受不了為止,不過咱們丑話可說在前頭,這次我下手可是絕不留情。”
  葉天道:“咱們就此一言為定,你可要小心把它收好,千万不能丟掉。”
  彭光道:“你放心,丟一個,賠兩個,到時候保證讓你悔不當初。”
  說完,兩人相對冷笑。連丁長喜都被他們搞得糊里糊涂,也不知這兩人究竟是仇人還是朋友。
  巷外忽又傳來一片呼喝之聲,毫無疑問,一定是江家父子的手下又已追到。
  彭光抓出一把金錢嫖,在手上掂了掂,道:“三位請便,這里交給我了。”
  丁長喜抱拳道:“如此就有勞彭大哥了。”說著,拖起葉天的手臂就走。
  葉天走出几步,忽然填:“等一等,我還有件事要問他。”
  何一刀滿臉不耐道:“小葉,你究竟有完沒完?”
  葉天道:“只說一兩句話,馬上就完。”話沒說完,人已到了彭光身旁,附耳道:“彭老大,你知道楊老頭儿現在在哪里?”
  彭光道:“當然知道,我剛剛才送他去醉紅樓。”
  葉天呆了呆,道:“他去醉紅樓干什么?”
  彭光道:“當然是去找小桃紅。”
  葉天臉色聲音全都變了,道:“他去找小桃紅干什么?”
  彭光‘嗤噎’笑道:“像他這种年紀還能干什么?當然是去給你送金子。”
  房里依然亮著燈,髒亂的四周已經收拾得十分整洁。殘席剩酒早就撤走,換上來的是一壺上好的香茗。
  小桃紅倚窗而坐,窗外万家燈火,殺喊之聲早不复再聞,但她仍在眺望著遠處,臉上充滿了關切之色。
  房門忽然啟開,有個人輕悄悄地走進來。
  小桃紅頭也沒回,便已怨聲責怪道:“我不是告訴過你們,今晚誰也不准打扰我嗎?我很累,我要休息。”
  只听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如果是小葉的朋友,能不能使你的精神好一點?”
  小桃紅嚇了一跳,回首一看,更加心惊,原來說話的竟是一個土里土气的土老頭,左手拿著旱煙袋,右手拎著個小布包,活像個剛剛從鄉下進城的土財主。
  那土老頭遠遠端詳著小桃紅,兩眼眯成一條細縫,笑嘻嘻道:“我想小葉一定在你面前提起過我,我就是他很想見到的那個楊老頭儿。”
  小桃紅急忙捂緊荷包,惊叫道:“你就是那個……神偷楊百歲?”
  楊百歲依然笑嘻嘻道:“不錯,不過你盡管安心,我今天不是來偷東西的,是來給小葉送東西的。”
  小桃紅瞄了那小布包一眼,道:“你來送什么?”
  楊百歲道:“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東西,只是一點點主子而已。听說你跟小葉的交情很不錯,你能不能替我交給他?”
  小桃紅急忙把窗門、房門通通關緊,又替楊百歲倒了杯茶,然后才坐下來,狠狠地點了點頭,算是向楊百歲作了答复。
  楊百歲也不羅嗦,“砰”的一聲,將手上那個沉重的小布包擺在矮桌上。
  小桃紅咽了一口唾沫,道:“這是多少?”
  楊百歲道:“一百兩。”
  小桃紅難以置信道:“真金?”
  楊百歲笑道:“當然是真金,這只是我要交給他的十分之一而已。”
  小桃紅听得臉都綠了,結結巴巴道:“你的意思是說,你要給他……一千兩金子?”
  楊百歲道:“不錯,只是現在打他主意的人大多。為了他的安全,我不得不把這些金子分散開。我已經從早就往外送,直到現在還沒有送完呢!”
  小桃紅急道:“你把金子都交給誰了?小葉知道嗎?”
  楊百歲道:“小葉當然不知道,我現在還沒有机會見到他。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不妨把它記下來,偷偷交給小葉,千万不要讓別人發現!”
  小桃紅又狠狠地點了點頭,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楊百歲。
  楊百歲道:“你不要找支筆來嗎?”
  小桃紅道:“不用了,我的記性一向很好。你只要告訴我一次,我就不會忘記。”
  楊百歲半信半疑地笑了笑,緩聲說:“我交給下名園’石掌柜一百兩,‘李泰興,李老太太一百兩,‘鼎廬’的小王姑娘一百兩,‘德記酒坊,陳小開一百兩,‘太白居’錢大姐一百兩,‘心園春,曲師傅一百兩,‘曹家店’曹老板一百兩,加上你小桃紅姑娘的一百兩,一共是八百兩。”
  小桃紅道:“還有二百兩呢?你打算交給誰?”
  楊百歲道:“我正在想,如果我交給蕭家酒舖那個小寡婦,不知合不合适?”
  小桃紅“哼”了一聲,什么話都沒說。
  楊百歲笑笑道:“不過那個小寡婦跟你可不大一樣,我擔心把東西交到她手上,她會不會轉給小葉。”
  小桃紅小嘴一撇,道:“那可難說得很。”
  楊百歲又笑了笑,端起茶杯,只嗅了嗅,便已贊不絕口道:“恩,好茶、好茶。”
  小桃紅道:“你老人家倒蠻識貨。這也是小葉的好朋友城南和記茶庄的林老板送來的,听說是貢茶,市面上根本就買不到:他是特意送來給小葉解酒用的。”
  楊百歲一面喝著茶,一面啼噓道:“其實小葉的每個朋友都不錯,就連好賭成性的陳小開和雁過拔翎的曹老板也絕對本像背信忘義的人,唯獨那個小寡婦,是愈看愈不牢靠。我真有點奇怪,憑小葉的身价,怎么會跟那种女人搞在一起?”說到這里,又搖頭又歎气,眼角卻瞟著小桃紅,好像正在等著听她下文。
  小桃紅果然醋勁十足道:“就是嘛!那個女人說人品沒人品,要學問沒學問,長得又不是美若天仙,又不是哪家的千金本小姐。哼,你老人家說說看,她憑哪一樣可以配得上小葉?”
  楊百歲听得連連點頭,兩手忙著點煙,眼睛卻仍瞟著小桃紅气憤的臉,一副還沒有听夠的樣子。
  小桃紅繼續道:“最讓人受不了的是她那副流里流气的調調,講起話來老兄老弟的,走起路來一扭一擺的,看上去江湖味道十足,真叫人惡心死了。”
  楊百歲神情一動,道:“你說……那個女人有江湖味道?”
  小桃紅道:“是啊!江湖味道重得很,尤其當她端著盤子送酒送菜來的時候,你看她那副胳臂一晃一晃、腰杆一閃一閃的動作,像不像一個跑江湖賣解班子里的走鋼線的女人?”
  楊百歲道:“嗯,的确有點像。”
  小桃紅道:“豈止一點,簡直完全一模一樣!我看她八成就是那种出身。像她那种女人,給小葉當使喚丫頭我都嫌她粗手粗腳,何況是上床睡覺!”
  楊百歲替她歎了口气,道:“可惜小葉自己不嫌,你有什么辦法?”
  小桃紅也歎了口气,道:“我就是不服這口气!如果他看上的是鼎廬的小玉,我倒也沒話說,他卻偏偏迷上那個爛女人,我想起來就窩囊。”
  楊百歲道:“這些話,你有沒有跟小葉提起過?”
  小桃紅道:“我當然不會在他面前提起這些事,否則他還以為我在爭風吃醋呢!”
  楊百歲“叭叭”地抽著煙,眼睛不停地在打轉。
  小桃紅忙道:“你老人家也不必為難,好在小葉的朋友多得很,再找一兩個可靠的也絕對不是難事。”
  楊百歲搖著頭,道:“不,我想我還是把它交給那個小寡婦的好。”
  小桃紅急道:“你明知道她不可靠,為什么還要交給她?那不是等于肉包子砸狗嗎?”
  楊百歲猛抽几口煙,冷笑道:“就算她真是條母狗,我也要砸一砸,不過我得想個辦法整整她,叫她知道我楊百歲可不像小葉那么好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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