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十七章 快活刀白蓮花


  說話間,快活刀已接近至丈內,到達刀勢所及的有效控制范圍,七星快活刀再次發出懾魄震魂的刀气。
  “何必呢?咱們彼此無冤元仇,确是沒有拼命的必要。再說,你是江湖上的名人,在下只是一個無聊的江湖浪漢,今天的事如果傳出江湖,豈不有損閣下的聲譽名望?”
  “今天的事絕不會傳由江湖。”快活刀獰惡地說。
  “閣下……”
  一聲怪叫,快活刀揮刀直上,刀光漫天澈地涌到。
  人影一閃即沒,刀光所經處,數株海碗大的樹紛紛折斷,枝葉搖搖,聲勢駭人。
  怡平出現在左方三丈外的一株大樹上,平靜地說:“閣下,你無法對付一個不与你拼命的人。”
  快活刀仍不死心,搶到樹下向上凶狠地說:“你不想拼命,但也跑不了,對不對?”
  “那是你一廂情愿的看法。”
  “你以為樹上能躲得住?”
  “在下并不想躲,而是不想与你計較。我也不會跑,因為閣下還沒將那兩位男女的下落告訴我呢……哎呀……”
  他站立的橫枝距地僅兩丈左右,橫枝突然折斷,驟不及防,人隨橫枝向下栽,在枝葉紛飛中,頭下腳上向下飛墜,大事不妙。
  下面的快活刀更是毫無防備,整條橫枝向下砸,籠罩了三丈方圓的空間,墜勢甚快,想脫身已來不及了,剛退出丈余,枝葉已凌空蓋下,灰頭土臉。
  枝葉砸傷不了快活刀這种內家高手,但也鬧了個手忙腳亂,憤怒地刀劈掌揮,清理沒頭沒腦益下來的枝芽。
  急怒忙亂中,一顆小石穿越凌亂的枝葉縫隙,扑一聲輕響,奇准地擊中快活刀的脊心穴,力道惊人。
  快活刀向前一栽,伏倒在殘技敗葉中發僵。
  J怡平分枝踏葉而來,呵呵一笑,一手抬起寶刀,一手扶起被制了穴道的快活刀,到空敞處將人放下。
  他說:“抱歉,假如擊中鼻梁骨,那滋味是很難受的,所以休怪在下改變主意,擊中你的脊心穴,恕罪恕罪。”
  快活刀渾身發僵,咬牙切齒地說:“小輩,你這算什么玩意?”
  “呵呵!這叫做陰溝里翻船。”
  “小輩……”
  “你不要不服气,你必須承認你被我擊倒的事實。”
  “在下英雄一世……”
  “你真的不服輸?”
  “詭計!你……”
  怡平舉手一揮,寶刀呼嘯著遠飛五六丈外,嗤一聲貫入三丈高的一株樹杆上。接著拍活了快活刀的穴道,退至一旁拍拍手輕松地說:“現在,誰也沒有兵刃,咱們憑真才實學,來一次公平決斗。來吧,在下等著你呢?”
  快活刀早就知道徒手相搏討不了好。一個成名人物,如果拔兵刀對付赤手空拳的人,那一定是心中有數,不然絕不會自貶身份貽人笑柄。
  情勢已經不允許快活刀權衡利害,一方面也是急怒攻心渾忘一切。
  “該死的小輩——”
  快活刀怒罵,逼進來一記“現龍掌”,運足功力掌發似奔雷,要以渾雄的內家掌力挽回顏面,志在必得。
  怡平這次不再示弱,也用同一招式回敬,掌力吐出,身形無畏地逼進。
  啪一聲暴響,雙掌接實。
  快活刀大叫一聲,連退五六步,仰面坐倒站不起來了,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右手不住發抖,雙目睜得大大地,似乎看到了鬼,恐懼的神色流露無遺。
  “你練的是摧枯掌。”
  怡平的右手抓握了數次:“沾体便力震心脈,气功不到家的人,沾上了不死也得殘廢。閣下,是你先下的毒手,我要好好治你。”
  他沉下臉,一步步向快活刀走去,右手五指不住伸縮,敷了藥的臉膛顯得十分可怖獰惡又奇特之至。
  快活刀吃力地、慌亂地站起,如見鬼魅般向后退。
  “我要廢了你的手。”怡平凶狠地說:“免得你再造殺孽。江湖道上,你所造的殺孽已經夠多了。
  快活刀退了五六步,突然眼神一變,不退了。
  “呸!”怡平沉叱,倏然轉身一掌切出。
  身后不知何時,到了一個紫衣中年美婦,無聲無息宛若鬼魅幻形。
  一聲音暴,罡風呼嘯,勁气四蕩。
  怡平挫退兩步,訝然叫:“我知道你們是誰了。”
  中年美婦向斜后方飛返丈外,美麗的臉蛋呈現一片惊奇的异樣神情,一雙明亮的明眸,不轉瞬地凝視著神色庄嚴的怡平。
  “你知道什么?”中年美婦沉聲問。
  “璞玉功誅心掌,与你鬢角那朵白蓮花。”
  “哦!你倒是有心人。”
  “天下間無人其知底蘊的巨盜白蓮花。難怪,快活刀也是你的党羽。”
  “你知道老身的底蘊?”
  “不知道。在下所知的傳聞,并不比任何江湖人多。”“今天你看到了老身的廬山真面目,很抱歉,老身不能讓你活著胡說八道。”
  白蓮花冷冷地說。她的高貴風華中,流露出濃重的殺机。美麗的女人發起威來,那情景是相當恐怖的。
  怡平也感到毛骨悚然,搖搖頭苦笑:“老大爺!禍從口出,今后我真的要閉上嘴了。”
  “你已經沒有今后。”
  “不要嚇唬我,白蓮花。”
  怡平神色泰然地說:“其實,你用不著裝得那么神秘,你白蓮花在江湖道上,譽多于毀,至少前年夜竊袁州天下第一大奸嚴嵩國賊的府第,無聲無息竊走大批金珠的事,就博得黑白道無數朋友的喝彩,大快人心。今天讓在下有幸得見你的廬山真面目,并無損你的聲譽威望對不對?”
  “你的話不無道理,但是……哦…你的易容術是不是太過拙劣了?”
  “易容術?你還沒看出我臉上的浮腫還沒消退?”
  “你受了傷?”
  “不僅是受傷而已。”
  “你能胜得了快活刀,天下間能傷你的人,屈指可數。能接下老身的誅心掌而略占上風,武林四杰也無奈你何。听你的口音,年歲似乎不大,怪的是老身竟然從未听說過你這號人物。說說你的根底來歷,也許老身會放過你。”
  白蓮花溫和地說,但眼中的殺机并未消退。
  “在下沒有什么可說的,姓庄,名怡平,一個默默無聞的江湖浪人,說出來并不怎么光彩。”
  白蓮花眼神一變,眼中的殺机消退得好快。
  “哦!原來你是大鬧岳州,把狗腿子們鬧得雞飛狗走的庄怡平。”白蓮花欣然說。
  “你的消息靈通得很呢?”
  “干我這一行的人,消息如果不靈通,只有喝西北風啦!你走吧,不要把今天的事泄露出去,知道嗎?”
  “在下那兩位朋友,能不能請你高抬貴手,放他們一馬?”
  怡平硬著頭皮替高嫣蘭和公孫云長說情。
  “抱歉,他們的事,老身管不著。”白蓮花斷然拒絕。
  “按遺留的痕跡看來,他們定然是落在你們的人手中了。”
  “不錯,但不是落在我們岸上這些人手中的,老身在這附近,布了不少宇內第一等的高手,那位年青人是天下第一堡的子弟……”
  “他是威麟堡主公孫宙的儿子公孫云長。”
  “哦!原來是他。唔!其中有古怪。”白蓮花秀眉深鎖,陷入沉思中。
  “有何古怪?”
  “如果他是公孫少堡主,不客气地說,他還不配与快活刀交手。即使他老爹親來,也沒有必胜快活刀的把握。而事實上,他的功力并不下于快活刀,原因何在?他在岳州處處丟人現眼,狼狽万分,被天香正教教主那些人,追得上天無路,卻在這里大展他的才華,膽識和劍術皆超人一等,功力并不比快活刀差,豈不古怪?”
  “哦!他真的与快活刀交過手?”怡平訝然問。
  如果他所料不差,估計正确,公孫云長決難在快活刀手下支持十招八招,那是根据這几天來,公孫云長的表現而估計的。
  “在下如想胜他誠非易事,百招之內恐怕敗的將是我。”
  快活刀毫不臉紅地說:“老夫畢竟老了。”
  怡平心中一震,眼神在變。
  “這小子隱藏自己的真才實學,有何用意?”他喃喃自語,對公孫云長的戒心又增加了几分。
  “你說什么?”白蓮花問。
  “沒什么。”他掩飾地答,神色恢复正常。
  “你与他是朋友?”白蓮花追問。
  “不能算是朋友。”
  “那你……”
  “在下對万花山庄的高庄主頗為尊敬,因此對高庄主的千金希望能盡一分心力。”
  “哦!我明白了。”白蓮花盯著他微笑。
  “前輩明白什么?”
  他稱白蓮花為前輩不是沒有道理的,白蓮花一直就在自稱老身。巨盜白蓮花在江湖出沒將近二十年,來無影去無跡,專向那些貪官污吏、為富不仁的大戶、無行的武林梟雄等等下手。被光顧的人,除了金銀珍寶失蹤,与及留作信記的一朵白綾制的白蓮花之外、連出入的痕跡也找不出來。作案從不傷人,因為被光顧的人根本看不見有人入侵,至于白蓮花到底是男是女,江湖傳聞最少也有一百种說法,似乎從沒有人查出什么消息來。
  就以白蓮花橫行江湖二十年的時間來說,他也該尊稱她一聲前輩。
  “你与高庄主有交情?”白蓮花問。
  “沒有。”他坦然地說。
  “与高姑娘呢?”
  “這個……”他臉紅了。
  “這還不夠明白?”白蓮花笑了。
  “這……”
  “高姑娘對你有意思嗎?”白蓮花窮追猛問。
  “我們不談這些。”他卻無可奈何地退卻。
  “你好可怜!小心,單思病是沒有藥醫治的,你的武功也許比公孫少堡主高明,但才貌卻差遠了。唔!也許我看錯了,去,洗淨臉上的污垢,讓我看看你的本來面目。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苦咦!”
  怡平感到臉上火辣辣地,扭頭就走。
  “你要走?”白蓮花高聲問。
  “再不走就無地自容啦!”他苦笑著說,繼續舉步。
  “你不救他們了?”
  “听前輩的口气,似乎對他們并無惡意,在下何必替他們白耽心?”
  “你錯了,他們目下可能正在生死關頭。”
  “前輩之意……”他回身急問。
  “他們在船上受話罪。”王蓮花向船上一指:“你去也許還來得及。”
  “船是前輩的?”
  “你去猜好了,敢上去嗎?”
  “假如他們真在受活罪……”
  “半點不假。”
  “在下只好冒險去走一趟了。”他不假思索地說。
  “你不怕死?船上凶險重重,上去有死無生。”
  “這個……”他猶豫了。
  “為情為愛,你愿赴湯蹈火?”
  “就算是吧。”
  他答得干脆,向下面急步而走。
  白蓮花向快活刀搖搖頭,意思是說:這小子好可怜!
  他到了湖濱,停下腳步扭頭回望。草木蕭蕭,林空寂寂,白蓮花不見了,快活刀也失去蹤跡。
  他深信自蓮花的話不會假,船上必定凶險重重,為了一點單方面的愛念,值得冒不測之險上去嗎?
  他的心開始感到混亂,感到無依和仿惶。
  “我不能想得太多太遠。”他心中暗叫。
  當然他為了愛高嫣蘭,是可以赴湯蹈火的。
  他的目光回到船上,仔細察看片刻。在一個精明的江湖人來說,片刻的察看已足夠估計情勢的好坏利弊了。
  船到江心,馬行狹道,今天,他必須掏出真才實學來應付危難了。
  自從光臨岳州亮了名號之后,他一直隱藏自己的真才實學,正如公孫云長一樣,即使是生死關頭,也不肯暴露自己的底細。
  他仰天吸入一口气,猛一長身,一鶴沖雷扶搖直上。
  這瞬間,他腦海中靈光一閃。
  岸上的樹林中,傳出惊訝的叫聲。
  四丈余空間,按理,人的跳躍不可能到達這种极限。而先上去的公孫云長達到了,而且似乎并不怎么困難。看來,人的体能极限,仍可以更遠、更高、更快,甚至可能達到無限境界。
  他是從原地起跳的,而公孫云長卻需三丈余地面助跑起勢,比較之下,优劣至為明顯。
  他本來准備掏出真才實學,以便取得震懾對方的心理优勢的,但身形一起,他改變了主意。
  落勢略偏,他未能登上艙面,而從艙右的舷板外側五寸左右直插而下,突然消失了。
  船長三丈余,船首斜對著湖岸,岸上的人,只能清楚地看到船左的景象。
  他未能正确地縱落艙面,落到外側去了。
  但落點比公孫云長要遠五尺左右,可惜不夠准确。
  奇怪,落水應有聲息,應該有水花濺起,丟一顆小石子,也會引起響聲和漣滿,何況一兩百斤的沉重人体,掉下去豈能無聲無息?
  船絲紋不動,似乎剛才并未發生任何事。
  久久,毫無動靜。
  白蓮花終于出現在湖岸上,打出一陣奇怪的手式。
  不久,侍女小秋出現在艙面,快速地繞船察看一周,仔細察看船兩舷的走道下方,是否有人藏匿,最后失望地回到艙面。
  “三姨,沒有人呀!”小秋向岸上的白蓮花說。
  “從右舷下去的。”白蓮花用手指著怡平下落的地方示意。
  “再檢查船頂。”艙內有人發話。
  小秋躍登艙頂,用目光搜索每一角落。
  艙頂是用不著搜的,桅杆、疊妥的帆、繩索……一目了然,藏不住人。
  “沒有。”小秋搖頭攤開雙手,表示毫無所得。
  白蓮花飛躍而上,有如仙姬凌虛而降,親自繞船一周查看,目光遍搜附近水面,最后方鑽入中艙。
  那位美麗的少女坐在精致的金蒲團上,秀眉深鎖,顯得有點不安。
  “三姨!世間真有會隱身術的人嗎?”
  少女惑然地說:“我從窗縫中親眼看到那人向船上縱起的,視角不對,看不見落點,一無水聲,二無形影,船絲紋不動,怎么人竟然平空消失了呢?青天白日,不會是鬼吧?”
  “這就奇怪了?”
  白蓮花靠窗盤膝坐下,臉上也涌現不安的神色:“丫頭,告訴你,世間沒有鬼……
  “可是,三姨……
  “這姓庄的更不是鬼。”
  白蓮花正色說:“你從窗縫中應該看到岸上所發生的一切。他不但瘋瘋顛顛地擊敗了快活刀,也輕易地接下三姨以璞玉功所發的誅心掌。盡管他丑得像個鬼,但談吐風度和气概無不令人欣賞,我保證他絕不是鬼。”
  “咦!那么,人呢?”
  “唔!會不會是失足掉下水去……”
  “沒听到水聲呀!”
  “要不,就是剛好掉在浮起的大魚背上,或者浮草上,甚至掉在江豚上……”
  “姨,可能嗎?”
  少女笑了,笑容好美好美。
  “我看我也不知所云了。”白蓮花苦笑:“這么久毫無動靜,真是古怪。他既然心急救人,就算他机警躲起來了,這時也該出現了呀?除非他并不想教人。”
  “姨,他真是那個庄怡平?”
  “不知道,這是他自己說的,姨和快活刀……不,我們所有的人,都不曾見過這個人。何況他的臉……他自己說受了傷,臉部變了形又涂了藥……哎呀!”
  “姨!怎么啦?”
  “他既然臉部敷了藥,就不可能落到水里去,人一定躲在船上,赶快徹底搜查。”白蓮花挺身而起。
  “姨,不可能的。艙內充滿了太虛浮香,即使具有龜息絕學的地行仙,也支持不了片刻,何況除了前艙門之外,無路可入。除非他會變化,變成虫蟻爬進來。”
  “說得也是。”白蓮花又坐下了:“太虛浮香一絲入鼻,体內立生作用,气消功散而不自覺,片刻便會崩潰精神渙散。看來,他真的虎頭蛇尾,從水中走了。”
  “姨!何不在那兩個男女口中,了解這個人的來歷?”少女提出建議。
  “對,同時也可以了解岳州的情勢。那個武林一公子公孫云長,在岳州搞得風雨滿城,在他口中,一定可以得到一些我們需要的消息。”
  白蓮花沉吟片刻,眼神不住變動。
  “姨,在想些什么?”少女訝然問。
  “我在想威麟堡。”白蓮花信口說。
  “姨怎么想到不相關的事去了?”
  “怎么不相關?這個公孫云長便是威麟堡的少堡主。”
  “算起來,他是對我們有利的人。”
  “我不是指他是否對我們有利。”
  “姨的意思是指……”
  “指他的武功造詣,和威麟堡与狗官那些爪牙之間的奇怪牽結。”
  “威麟堡的武學并不怎么登大雅之堂。”
  “問題在此。”
  白蓮花臉上一片肅殺:“就算乾坤一劍親來,不見得能胜得了快活刀。再就是這個少堡主,開始時表現得像個懦夫,后來……”
  “對呀!”
  少女臉色一變:“后來,完全變了一個人,連他的女伴也感到极為震撼,我已完全看清了他女伴臉上神色的變化。”
  “根据我們所獲的消息,拔山舉鼎的人手,已大部份派來岳州。而威麟堡的人似乎除了公孫云長之外,沒有第二個人了,你說反常不反常?
  我們所知道的是,真正把走狗們搞得焦頭爛額的人,是這位姓庄的年青人,而公孫云長卻成了喪家之犬,屢戰屢敗,卻又不肯离開岳州。”
  “他不是要奪船逃走嗎?”
  “我找不出他跑到這里來奪船的理由。丫頭,你說,河南衛輝的天下第一堡,比起咱們巫山太虛幻境如何?”
  “姨!那怎能比?”
  少女笑了:“天下第一堡只是武林公認的一處平常堡寨,一些無聊人士往公孫宙臉上貼金的阿諛肉麻頭銜。而咱們的太虛幻境不但是天險,而且是人間仙境,那怎能比?”
  “所以這就怪了。”
  白蓮花冷冷一笑:“河南是狗官的鹽區,每年狗官都會帶著大批爪牙巡視一次。乾坤一劍公然与狗官為敵,公然殺戮狗官的爪牙,公然號召天下群俠懲戒狗官,義正詞嚴要殺貪官誅污吏。我問你,拔山舉鼎是不是講武林規矩的人?”
  “這個……”
  “拔山舉鼎身為狗官的大總管,保鏢的頭頭,經常調用各地的官兵助勢。”
  “是呀!好像在岳州他們也調動巡捕,但為了打傷王府護衛的事,引起巡捕們极大的反感。”
  “攻破天下第一堡,一千官兵夠不夠?”
  “姨又說笑話了。”
  少女笑笑:“天下第一堡不需官兵進攻,只要衛輝府的知府大人,命一個小巡檢帶了几個巡捕,發拘簽去拘拿乾坤一劍受訊就夠了。他如果敢拘捕,那么,天下第一堡就會在天底下消失。”
  “所以,乾坤一劍憑什么敢如此大膽妄為?”
  “這……”
  “拔山舉鼎平不是死人,鄢狗官更是不可任意宰割的雞鴨,他愿意旦夕提防刺客行刺,而不斬草除根永除后患?狗官要毀滅天下第一堡,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唔!姨,有道理。”
  “有古怪,小丫頭。”
  “不是古怪,是可怕。”少女悚然說。
  “也許,狗官怕毀滅天下第一堡,會引起天下武林人的公憤,有所顧忌而予以容忍吧!丫頭,我們的事并不急,要不要找點事情來消遣消遣?”
  “好哇!”
  少女興奮地嬌叫:“可是……爹不許在外面……”
  “你爹娘并不能禁止外面的人招惹你呀!”
  “是啊!不但招惹了我,還侵入到船上來了呢?”
  “所以……”
  “所以我當然不必躲起來。姨,你說是不是?”
  “對,一點也不錯。”
  白蓮花欣然一笑:“來,我告訴你該怎么進行,如何進行,如何才能對我們有利……”
  不久,白蓮花登岸走了,消失在岸旁的樹林內。
  第一個醒來的人是高嫣蘭,是被一杯冷水潑醒的。她第一眼看到的人,便是不知用何种妖術將她摔昏的侍女小秋,之外便是那位美得不像凡人的綠衣少女。
  她悚然挺身坐起,發覺身旁直挺挺地躺著公孫云長。
  “不要妄圖反抗。”
  綠衣少女冷冷地說:“要一個時辰以后,你們才能恢复元气。”
  她活動手腳,不由失聲長歎,手腳可以動,但渾身無力,舉動緩慢,似乎大病三月末离床席,連呼吸也感到不太順暢。手腳如此沉重,怎能反抗?
  所處的地方是前艙,艙內保持上船時的原狀,少女和另一名侍女,坐在美觀的坐褥上,叫小秋的侍女,則站在一旁虎視眈眈,隨時可以出手揍人。
  “你們使用一种可令人脫力發僵的藥物。”
  高嫣蘭絕望地說:“我們确是情急才打扰寶舟的。”
  “如果你們是下五門的濫賊。或者窮凶极惡的強盜,我可以原諒你們。”
  綠衣少女陰森森地說:“但你們不是,而是領袖群倫,俠義英雄的子女,竟然甘冒大不違,情急便將仁義道德置于腦后,除去偽善面孔,做出下五門濫賊也不太敢做的事來,唉!”
  公孫云長是稍后醒來的,已听清少女的話,急急地說:“這位姑娘請息怒,咱們兩人委實是急于逃命。如果姑娘易地相處,相信……”
  “住口……”
  少女冒火了:“情急便可無所不為嗎?你們連讀書人都不如,讀書人也知道渴不飲盜泉水,行不逾矩,你還敢強辯?”
  “姑娘……”
  “像你這种人,不必以情急為藉口,就可以做出殺人放火傷天害理的事來。”
  “姑娘言重了。”
  公孫云長臉紅耳赤,但一雙虎目卻貪婪地在少女渾身上下轉。
  他在將少女与高嫣蘭比較。
  在任何人的眼中,高嫣蘭都是風華絕代的美人,但与這位綠衣少女相較,顯然要差了一品。
  “這位姐姐教訓人也教訓得太過份了。”
  高嫣蘭忍不住接口:“畢竟我們并未為貴舟帶來任何損傷。”
  “你說這种話,夠公平嗎?”少女不悅地問。
  “這……”
  “如果本船的人都不會武功,結果如何?”
  “話不是這樣說,事實上……”
  “你不覺得愈描愈黑嗎?”
  少女咄咄逼人,抓住理字不放:“你們明火執仗結伙登船,沒錯吧?”
  “這位姑娘請不必說了,我們已經不配說理。”
  公孫云長采取低姿勢:“只請姑娘寬怒咱們無狀,念在武林一脈,不予追究闖舟之罪。家父綽號稱乾坤一劍,在武林頗有名望。高姑娘的父親天馬行空高駿,更是聲譽极隆。必要時,在下可將尊長請出來向姑娘陪禮。在下公孫云長,那是高嫣蘭姑娘。請問姑娘貴姓?舟上可有姑娘的長輩?可否請長輩出來賜教?”
  “本姑娘如果不知道你們的來歷,你們早就沉入湖底了。”
  少女臉色柔和了許多:“你們要离開岳州?”
  “是的。”
  公孫云長心中一寬,臉上也有了笑容。
  他的笑,對异性有強烈的吸引力!他自己知道這种吸引力的效果。
  “岳州已是風雨滿城,你們真該离開,實力相去懸殊。公孫少堡主,好像你沒帶有人來。”
  “姑娘知道在下与狗官那些爪牙的事?”
  “知道,本姑娘身邊有不少人。”
  “快活刀是……”
  “本姑娘的長輩。”
  “哦!難怪姑娘能一掌把在下震出……”
  “那是少堡主驟不及防,少堡主能与快活刀拼成平手,天下大可去得,難怪拔山舉鼎出動了那么多人,依然占不了上風。我的船明天下武昌,兩位可搭便船离開。”
  “這……”
  公孫云長似有點不信。
  “謝謝這位姐姐。”
  高嫣蘭欣然說:“我們真的要离開,愈快愈好。”
  “嫣蘭,我對小云飛有責任。”公孫云長憂形于色,又不想走啦!
  “云長,你已經無能為力。”高嫣蘭直率地說:“敵勢過強,你似乎對情勢一直就不太了解,有時簡直就近乎冒失沖動,縱井救人。聰明嗎?”
  公孫云長一怔,臉色一變。
  他發覺嫣蘭的態度,已變得愈來愈讓他控制不住了。
  “嫣蘭。”
  他沉聲說:“不是聰明不聰明的問題,而是道義問題。”
  “我很抱歉,我對韋家沒有道義存在,我只知道我如果脫不了身。我高家將有橫禍飛災,必須赶快离開。”
  “嫣蘭……”
  “我要留下來,我相信我已經安全了。”
  高嫣蘭不再讓步,語气相當堅決。
  “少堡主有了困難?”綠衣少女笑問。
  “南衡的儿子韋云飛,被那些走狗擄走了。”
  公孫云長義形于色:“這件事在下有責任……”
  “這件事在岳州,已經盡人皆知了。”
  綠衣少女淡淡一笑:“少堡主休怪本姑娘直言,憑兩位的實力,的确自不量力,除非少堡主的人能夠赶來,不然毫無希望。
  少堡主能与快活刀周旋,旗鼓相當,但据本姑娘所知,走狗們中,藝業比快活刀高明的人,至少也有十個以上。像兩僧一道三護法、四夫子、大總管等等,還有些隱名邪魔外道,任何一個都比大總管拔山舉鼎高明。”
  “咦!姑娘好像消息极為靈通。”公孫云長大感詫异。
  “本姑娘應該靈通。”
  “在下的人,將在這三兩天之內赶到。”
  “真的?是些什么人?”綠衣少女盯住問題追問。
  “這……要等他們到達才知道。”
  “三兩天,恐怕赶不及,救人如救火,對不對?”
  “姑娘,怨在下冒昧。”
  公孫云長改變話題:“按姑娘談吐的口气,必定是武林中的俠義世家……”
  “你錯了,快活刀算俠義嗎?”少女截住他的話頭。
  “可是……”
  “本姑娘饒恕你們,只不過念在同仇敵愾份上,而破例饒恕你們的過錯,而不是為了你們是俠義門人子弟,你明白嗎?”
  “同仇敵愾?在下不明白。”
  “本姑娘姓卓。”
  “卓姑娘,幸會幸會。”
  “有位遠親姓唐,五年前在蘇州,不幸被拔山舉鼎所殺害。”
  “哎呀!姑娘就此罷了不成?”
  “當然不會罷了,只是沒有机會而已。那該死的東西來岳州了。”
  “好像來了。”公孫云長不假思索地說。
  “少堡主需要幫助嗎?”
  “卓姑娘的意思……”
  “我有不少人手,可助少堡主一臂之力,公私兩便。”
  卓姑娘義形于色:“但是,有條件。”
  “那太好了!”公孫云長興奮地說“請教,卓姑娘的條件是什么?”
  “行動由本姑娘作主,條件不算太苛吧?”
  “這個……”公孫云長遲疑了。
  高嫣蘭幽幽一歎,忍不住插嘴說:“云長,你做的事的确有點沖動冒失。卓姑娘慨然相助,就憑卓姑娘的長輩快活刀的聲譽名望,你也該接受卓姑娘的條件,卓姑娘的長輩自然會出面主持大局,人手眾多,能讓你作主嗎?”
  “可是……”
  “不要可是了。”卓姑娘臉色一沉:“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公孫云長臉色一變,作勢挺身站起,但手腳一動,立感手腳不听指揮,沉重得移動困難。
  “你們腹中各有一顆定時丹,藥力已經行開了。”卓姑娘接著說:“發作起來,結果是相當悲慘的。”
  “你……”公孫云長切齒叫。
  “你想說什么?”小秋沉聲問,一把揪住了他的髻結,猛地一拖,語气凶狠,把他的話嚇回腹中去了。
  “沒有本姑娘的解藥,你們死定了。”
  卓姑娘冷笑,“等宰了拔山舉鼎,本姑娘才能給你們解藥。
  “卓姑娘,你用這种手段來對付我,你知道后果嗎?”公孫云長咬牙切齒說。
  “我看,你是太瞧得起你自己了。”
  卓姑娘臉上冷意全消,笑容像春風:“你們風云四霸天有正有邪,各展神通,說穿了,還不是為了名利?彼此之間,吵吵鬧鬧打打殺殺,到底又有什么事讓人覺得大快人心的?万家生佛吳仕明是屢戰屢敗,讓他的許多朋友心寒。
  你老爹雖然讓拔山舉鼎損失了一些三流班頭和把手,仍然撼動不了人家的深厚根基。而你,好像只會替一些糊涂蛋帶來災禍,殺一些替拔山舉鼎搖旗吶喊的貨色,委實令人失望。”
  “卓姑娘,你說這种話是不公平的。”
  高嫣蘭不得不替公孫云長分辯:“公孫少堡主已經盡了力。如果不是他大聲疾呼,吸引了拔山舉鼎的大批高手奔東逐北,那么,恐怕拔山舉鼎早就將天下武林高手控制淨盡,任他為所欲為了,天下已無正邪之分,狗官就可變本加厲,盡情搜刮,無人敢于反抗了。”
  “真的嗎?”
  卓姑娘撇撇嘴:“你們好可怜,我告訴你,在官府的目光中,你們這些所謂俠義英雄,只是必要時可以利用一下的土霸匹夫,敗坏風气違法亂紀的殘渣,留之無用殺之可惜的半廢物,有什么好神气的?你們那一伙俠義英雄,又有誰能阻止得了天下四大奸惡禍國殃民了?可恥!”
  這些話,卓姑娘娓娓道來,即使最后兩個字可恥,也是笑吟吟地說出來的,不帶絲毫火气,沒有半點憤懣,但份量之重,卻有如泰山下壓,濁浪掀天。
  “你……你你……”
  公孫云長想罵,卻被小秋一耳光把他的話打回腹中。
  “我,姓卓的坏姑娘。”
  卓姑娘神態依然輕松:“從不否認我是坏人,恥于自命俠義,只知任性而為,從不計較別人對我的看法。因此,可以冷眼旁觀仔細的選擇對我有利的目標,來達成我的目的。現在少堡主,你的机會來了。”
  “你是說……”
  “你不是与拔山舉鼎不共戴天嗎?”
  “不錯。”
  公孫云長嗓門大得很。
  “那就好。現在,我幫你去宰拔山舉鼎,宰那一群武林敗類,夠意思了吧?”
  “你……”
  “你還有什么不滿的?”
  “你這是脅迫……”
  “正相反,我是不信任你。我已經看到你斗快活刀的惊世絕技,希望你在与敵交手時,能發揮同樣的水准,不然,我只有讓你死!”
  這次,卓姑娘把最后一個死字,說得聲色俱厲,可把公孫云長嚇了一跳。
  “我在等最后消息。”
  卓姑娘繼續說:“所得的消息是:拔山舉鼎在三五日之內赶到。但從他們的人口中所得的消息是靠不住的。”
  那狗東西机詐万分,行蹤飄忽,身邊至少有四個相貌差不多的人潛伏,作為他的化身。所以眾所周知,他极少离開鄢狗官左右,其實狗官身邊的人并不是他,只是他的化身而已。依鄢府四夫子已有兩夫子出現岳州的情勢估計,他恐怕已經來了,三五日后到達的,必定是他的替身。
  你們到后艙安頓,安份地養精蓄銳,准備出動去暴除奸,我保證你們可以名利雙收。但如果你們反而被他們殺死,那就什么都完了。”
  “卓姑娘,你認為你可以制止在下反抗嗎?”公孫云長緩緩站起,眼中殺机怒涌:“在下已經恢复元气……”
  “我知道。”
  卓姑娘安坐微笑:“你已經暗中運气三周天,發現未受任何禁制,正打算迫我討取定時丹解藥。閣下,千万不要輕試,你應該利用你對女性的魅力和手段來對付我的,你不是經常用這种手段而無往不利嗎?不過,你最好連這种手段也不要用,因為我討厭你這种華而不實,滿怀机心虛有其表的花花公子。現在,你給我坐下來,我們來談談那位叫庄怡平的人,我要知道他的一切。”
  公孫云長正想扑上,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輕咳一聲。
  中艙門不知何時已悄然而開,五個鬼怪打扮的人入目。
  那五個鬼怪打扮的人,穿的是虎紋薄綢緊身衣褲,高大健壯,手長腳長。臉上也畫了花紋,黃、黑、白三种虎紋极為触目,黑眼眶外加火紅環紋,黑夜間出現,真可以把膽小朋友嚇死。
  每個怪人腰間,皆插了一把連鞘狹鋒刀,外表、型式、色澤、刀飾,皆与七星快活妖刀完全一樣。
  五雙怪眼冷電四射,像利簇般射向對方的內心深處,雖是默默肅立如同石人,但那迫人心魄的無形殺气,像浪濤般陣陣外涌,妖异的气氛,也迫得人心顫膽寒。
  公孫云長心中一虛,不敢扑上,臉色大變。
  如果他扑上,必定可在五鬼怪出手搶救之前,制住卓姑娘作為人質,五鬼怪不可能及時沖人阻止的。
  但他遲疑難決,因為他并沒有把握能制住卓姑娘。當他先前拉開中艙門時,事實上已經有所提防,護体神功已發,足以抗拒意外的打擊。
  可是,他卻被卓姑娘一掌震出丈外,姑娘的掌勁,毫不費力地擊破他的護体先天真气,潛勁直撼心脈,已明白顯示小小年紀美如天仙的卓姑娘,藝業的成就比他高明。
  死一般的靜,气氛一緊。
  卓姑娘含笑端立,神色泰然。
  小秋已退至一旁,另一位侍女也悄立一側。
  相距不足八尺,扑上去不費吹灰之力。
  “你不打算坐下來談嗎?”卓姑娘終于發話了。
  “云長……”高嫣蘭用抖動的嗓音低喚。
  他呼出一口長气,散去聚凝的先天真气,极不情愿地緩緩坐下。
  “這才對。”
  卓姑娘臉上有動人的微笑:“現在我們來談談庄怡平這個人,他曾經為了救你們,不顧死活地躍登上船,但竟然在躍落時,無聲無息地平白失去蹤跡,竟然在水上陸地眾多高手眾目睽睽下形影俱消,有如鬼魅般消失了,這种絕不可能的事,竟然發生了,我一定要徹底弄清他的底細。高姑娘,你先說。”
  “卓姑娘。你大概是見到鬼了。”
  公孫云長搶著回答,臉上有不以為然的神色。
  “他是鬼?”卓姑娘臉上也有古怪的神情。
  “我們最后看到他,是在白鶴寺南面的小溪旁,他被周夫子整得成了個一身破碎的人,死人只多一口气,他需要的只有一樣東西。”
  “什么東西。”
  “棺材。”
  高嫣蘭以手蒙面,慚愧得無地自容。
  “你們不救他?”卓姑娘問,笑容消失了。
  “怎么救?我們自身難保。”
  公孫云長說得理直气壯:“周夫子一群高手正在搜尋他,而我和高姑娘必須遠走高飛,他渾身沒有一塊完整的肉,臉部青腫仍在流血,去死不遠,怎么救?他也拒絕我們救。”
  “事實上,他仍然跟在你們后面。”
  “卓姑娘,不要用這种話來套在下的口風。”
  公孫云長苦笑:“在下會把有關他的一切,一字不漏說出來。如果他真的跟來了,我敢打賭,一定是他的鬼魂,他追求高姑娘,死了陰魂不散,仍然跟著高姑娘來了。”
  “你撒謊!”卓姑娘沉聲說。

  ------------------
  舊雨樓掃描,bbmm OCR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