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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天,永州府一帶正是盛夏時節,田野中稻穗逐漸變色。祁陽通向府城的官道上,水秀山表美景如畫,僅管夏日炎炎驕陽當頂,但沿途林蔭蔽天,人行走其下,仍然涼風徐來,毫無暑意。
  這一帶地屬湘南地區,官道上寬不盈丈,沒有車馬行走,往來的客商皆必須靠兩條腿,不然只好乘船走湘江。
  午后不久,一群腳夫在几位貨主的率領下,快快活活地接近瀟湘鎮。
  這些人都是水西門六大貨棧的店東与伙計,剛從衡州府返家,帶了不少日用百貨回程。
  六大山貨棧專營山區的特產,每年分派四批精通瑤、僮民族語言的人,攜帶日用品与鹽進入宁遠縣山區,与瑤人僮人交易,以貨易貨,換取山產帶回店中。然后由另一批人從水道運至衡州府批售,轉購日用百貨起早返回府城,因為起早路程短,返家要比水程快四天以上。
  至于運回的鹽。必須由船沿湘江向上運,湘江上航險灘數不完,小船運鹽相當風險,可是船運輸量大,值得冒險。
  這群人共有三名店中的管事,代表貨主地位甚高,挑貨的伙計共有四十八名之多,每人挑了八十斤貨物,依然精神奕奕毫無倦容。快到家了,誰不精神抖擻?
  走在最前面的中年人身材魁梧,粗眉大眼一表人才,背了一個大包裹,點著一根羅漢竹手杖,頭戴斗笠,腳下從容不迫。
  他泰和棧的管事唐三爺唐安,是店東唐鳴運的堂侄。泰和棧是六大山化棧財力最雄厚的一家,人才濟濟。而永州的家族中,唐、蔣、周、陳都是大族。
  唐安的左首,是一位臉色紅潤泛著健康色彩的青年人,身高八尺,猿臂鳶肩,渾身散發著青春的气息,生气勃勃,精力旺盛。背了一只大包裹,點著一根斑竹打狗棍,腰帶上拴著一個大革囊,里面不知藏了些甚么法寶?在湖廣走路,到處有清澈的河流小溪,到處有甘美的泉水,根本就用不著帶水囊。他卻帶了只水葫蘆。
  這位青年人好俊,劍眉入鬃,大眼明亮、經常在臉上挂著一抹笑意,嘴唇上留下了兩撇小胡子,頗為出色。
  唐安是走在前面壓步的人,腳下必須保持一定的平穩速度,一面走,一面向青年人說:“轉過前面的小山坡,便可看到湘口關了。”
  青年人挪了挪頭上以黃荊條扎成的草圈,黃荊已經晒黃了,但仍可擋住太陽光。他向前面掃了一眼,笑道:“那么,三爺的家也就快到了羅?”
  “還早,坡后還有五六里呢。”
  “哦!半個時辰也該夠了。湘口關是不是在湘江旁?”
  “該說在瀟湘之旁,關在瀟湘合流江口的右岸。關旁的市鎮便叫瀟湘縣,南至府城十里左右。”唐安詳加解說,眉飛色舞頗以為傲。
  “哦!那定是一座好美的小市鎮。”
  “是的,一座山青水秀風光明媚的好市鎮。不過、府城确也是令人贊美的好地方。老弟如不急于至武岡州訪友,何不在敝地小留一些時日?”
  青年淡淡一笑,說:“也許兄弟要到道州走走,在貴府可有一些時日逗留呢。”
  “那不是很好么?在下的店在府城水西門,家在瀟湘鎮,隨時歡迎老弟前來盤桓。”
  “管事的好意,兄弟感激不盡。”
  說話間,已到了山坡下,山坡坡度甚緩,不時有段石級,林深草茂,野花遍地。
  將接近坡頂,上面出現一座簡陋的四腳亭。
  唐安領先入亭,說:“還有七里路到瀟湘鎮,我們赶早了一個時辰,歇歇肩,等會儿一口气便可赶到鎮上歇息了。”
  他發出了歇息的手勢,放下羅漢竹杖解下包裹放在一旁,走向亭側的一座小山泉,先用巾蘸水拭汗。
  另兩名管事也到了,皆是滿臉和气的中年人。
  四十余名伙計就地放下擔子,三人一群四個一伙,談笑著向泉邊走來,這條路他們已走了半輩子,一草一石皆了若指掌,何處是歇肩的地方皆早有安排。
  六名佩了腰刀的漢子并肩而至,他們是這三家客棧號的保鏢師父,也是指揮伙計們列陣自衛的首領,武藝皆相當了得,都是學有專精敢于拼命的人物。
  湘西湘民面強悍,地近粵東(廣西其時稱為粵東),山區中猛虎出沒,山區的民族有苗、蠻、徭僮等等,不下數十种之多,這些民族又有生熟之分,全都是驍勇、驃悍殘忍的人。在這一帶居住的漢人,如不養成強悍武勇的民風,絕對無法生存。
  因此,每一村一鎮,皆設有武館。而每一男丁,從六歲起便得入武館練武,書可以不讀,武不能不練。再就是除了通都大邑以及在交通要津上的稍大鎮市外,絕大多數是一姓村。
  每村必定有祠堂,祠堂的格局几乎是同一型式的。那就是前面必定有練武場,也是村中子弟集合的地方。祠堂內都是學塾,也是議事堂。同時也是法庭,族中的事避免惊動官府,處治不肖子弟,族規比官法要嚴厲得多。
  在這一帶行走,外鄉人最好規規矩矩。本地人由于人丁繁衍綿延,子弟們經常向粵東發展打天下,知道离鄉背井游子的痛苦,因此十分慷慨好客。但對方如果惹事生非,后果极為可怕。
  与人爭獸爭的結果,是几乎所有的人皆迷信甚深,信鬼神的虔誠近乎瘋狂,不三不四的邪神惡魔廟,几乎每一鎮市都有那么一兩座。當然也有庄嚴的寺廟宮觀,也有虔誠可敬的佛道信徒,各信各的鬼神,誰也不干涉誰的信仰,各燒各的香,互不侵犯。
  人有賢愚,成就各异,由于好武成風,那些出類拔萃的名武師,在這一帶极為吃香,比那些飽學夫子還要吃得開,不但各村詞堂爭相羅致,而大商店棧號,亦以重金千方百計聘為保鏢。
  當然,不肖子弟也有,嘯聚山林勾結路人為奸的人也為數不少,橫行不法的歹徒也在鎮市中逍遙。
  具有實力的土豪惡霸,自然也不少。
  唐安淨過手臉,喝了几口水,入亭向六位師父笑道:“已經到了地頭,這次我們出奇的順利,這該是几位師父的聲威所致,沿途沒有人敢找麻煩,值得慶賀。”
  應聘保留的人,有不少是外地的名武師。這六位保鏢師父中,就有三名是從長沙与岳州請來的人。
  那位古銅色的臉膛的中年人摸摸百寶囊,笑道:“三爺客气了。在未曾抵達棧房之前,還不敢說平安大吉呢。”
  另一名師父呵呵笑,以腰巾拭著汗,笑道:“李師父這條路已走了百十趟,前后有五年之久,每一次都小心冀冀,憂心仲仲,到了地頭還在耽心,放松些好不好?你一緊張,我們也跟著心中發毛,何苦?過了坡使看到唐管事的家啦!”
  李師父搖搖頭,說:“兩年前,在下就在此地,与百足天蜈余干力拼三十招,挨了一記蜈蚣鉤,几乎送掉老命。貨擔是保住了,我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個月,至今胸前的疤痕,到了冬天還是隱隱作痛呢。”
  “那次是意外……”
  “意外?那家伙在咱們离開衡州便跟來了,沿途未能下手,也不敢下手。要不是永安、鴻盛兩棧的人想早些回家,先走一步把咱們泰和的人留在后面,那家伙怎敢下手攔截?”
  “事情已經過去了……”
  “不見得,有一必有二。哼!說不定有人已經跟下來了呢。”
  “不會吧?”
  李武師瞥了坐在亭角的青年人一眼,冷笑道:“說不定他的眼線,已經潛伏在咱們之中了。百足天蜈如果想前來報仇,這次他不會單槍匹馬前來自討沒趣,說不定上二三十個好手呢。”
  另兩位武師的目光,不約而同全落在青年人身上。
  青年人淡淡一笑,說:“諸位的貨物在衡州脫售,即易貨而回,身上即使尚有余銀,也為數有限,似乎不會引盜行劫吧?”
  李武師哼了一聲,冷冷地說:“三爺身上就帶了三百余兩銀子,就看在賊人有沒有本事留下啦!”
  另一名武師盯視著青年人,皮笑肉不笑地問:“方老弟的口音帶了些江西腔,是不是江西人?”
  “是的。”青年人信口答。
  “是到敝地訪友的?”
  “是的。”
  “哦!不知貴友姓甚名誰?”
  “姓朱名泰,是一位走方郎中,去年派人帶口信給在下,說已在貴府定居,也可能到了道州。如果此地謀生不易,便到湘西謀發展。”
  李武師哼了一聲道:“在下從沒听說過本地有一位姓朱的走方郎中。”
  青年人不介意,緊著腳下的草鞋,泰然地說:“這么說來,李師父對永州府的人十分留心了。”
  “不留心便活不下去啦!吃的這門刀口飯,不留心怎成?”
  “听說有一位姓桂,名安仁的人,曾經在貴府……”
  李武師臉色一變,冷然道:“你是說蛇魔桂安仁?”
  “他叫蛇魔?”
  “是的,湘西八怪之一。”
  “哦!他怎會跑到湘南來了?”
  “他是去年來的,在九疑山找毒蛇,你認識他?”
  青年人猛搖頭,笑道:“在下不知道他叫蛇魔,只在衡州听說過這個人。”
  “你是他派來做眼線的?”李武師沉聲問,恐懼的神色爬上了臉面。
  “在下還未見過這個人呢。听李師父的口气,极不友好,似乎認為方某是派來跟蹤的眼線哩!好吧,在下立即上路就是”
  唐安臉一紅,笑道:“方兄笑話了,李師父并無此意……”
  青年人淡淡一笑,提起包囊与斑竹杖,笑道:“為避嫌疑,在下得走。到府城已是不遠,在下想早些赶到。多謝唐兄沿途照料之德,告辭。”
  “方兄……”
  “三爺,不必留他。”李武師冷冷地說。
  青年人舉步出亭,目光緊盯著對面的密林,劍眉深鎖,突然低聲說:“對面林中有人藏匿,有好几個人。”
  “是咱們的人到林子解手。”一名武師說。
  青年人扭頭向唐安說:“三爺,如果我是你,便立即戒備,即使不派人搜林,也會火速啟程遠离險地。”
  李武師臉色一沉,冷笑道:“你嚇唬我們?”
  “信不信由你。”青年人若無其事地說,舉步便走。
  驀地,對面林中人影一閃,狂笑聲震耳:“哈哈哈哈……”
  李武師見多識廣,一躍出亭,發出一聲低嘯。
  挑夫們受過嚴格訓練,嘯聲一起,急趨貨擔,熟練地取下了以韌木制成,堅硬而具有彈性的扁擔,只片刻間,使布成一空五星陣,分東南西北中,每組八九人,相距各三丈。中間有三位東主,以唐安為首。
  青年人不走了,退入亭中靜觀其變。
  挑夫們的扁擔長有八尺,兩頭略尖,可作槍也可作棍,而槍法与棍法,卻是最基本的必學武技,有一根扁擔在手,相當了得。
  狂笑聲中,林于里踱出五名青衣怪人,青帕包頭,紅朱徐臉,藍靛畫虎紋,身材一般高,粗壯如熊,像五個鬼怪,十分嚇人。
  五個怪入左手是藤盾,右手是一柄三尺長的鐵鷹爪,中爪筆,左右兩爪微鉤,烏光閃亮,重量不輕。
  李師父大駭,脫口叫:“新田縣風神岩賈家五虎。”
  一名怪人上前兩步,怪叫道:“姓李的,我賈老大說話算數。正月十五的口信,貴東主接到了么?”
  “不錯,六家棧號都接到了。”李武師硬著頭皮說。
  “你們并未置理。”
  “咱們認為傳信人是瘋子。”
  “他本來是瘋子,但傳的口信并不瘋。”
  “這個……”
  “每家棧號白銀五百兩,并不算多。”
  “你們想怎樣?”
  “今天就要。”’
  李武師冷冷一笑,挺了挺胸脯說:“生意人賺的是辛苦錢,不能白給。”
  “那你們就得把命也饒上。”賈老大斬釘截鐵地說。
  李武師拔刀上前,沉聲說:“得人錢財,与人消災。在下必須盡責,你就沖李某來好了。”
  賈老大桀桀笑,說:“好啊!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賈老大今天只好成全你,小心我鐵鷹爪中的奪命針。”
  “你能不能憑真本事硬工夫生死一決?”
  “賈某告訴你已經是情至義盡了,你們有四十余人之多,誰和你一招招的練?”
  唐安臉色泛灰,急叫道:“李師父,咱們將銀子給他。”
  賈老大桀桀的怪笑道:“唐三爺總算是明白人,破財消災,銀子拿來。”
  路有的森林中,突然放出兩名灰袍人,叫聲傳到:“見者有份,賈老大,你們怎可獨吞?哈哈,要獨吞可以,但問老夫的劍肯不肯?”
  兩灰袍人皆年約花甲,面目陰沉,一個佩劍,一個倒拖一根沉重的鑌鐵壽星杖。
  賈老大桀桀笑,傲然地問:“老不死,咱們認識么?”
  佩劍的老人三角眼一翻,厲光乍現,陰側側地說:“少往你自己的臉上貼金,你配認識老夫?”
  “那你怎知道在下叫賈老大?”
  “不是你自己報的名號么?”
  “那你就報報你們的名號吧。”
  “你們五個小輩,還不配知道老夫的名號。”
  亭右不遠的樹林前,突然有人亮聲道:“飄忽如鬼魅,搶劫遍及江南三府四州的賈家五虎,居然不認識潛龍岭湘東雙煞巴龍尹虎師兄弟,難怪要碰硬釘子。沒吃過豬肉,也該見過豬走路哪!不認識老鄰居,你們憑什么敢做收買路錢的強盜?”
  是—個年約半百,仙風道骨的老道,穿了不倫不類的八卦袍,手搖拂塵,背系長劍,倚樹而立神態從容,嘴角噙著一絲冷傲令人莫測高深的微笑。
  李武師臉色泛灰,抽口冷气低叫:“名震湖廣的八卦道,完了。”
  賈老大一听來人是汀東雙煞,吃了一惊,一聲虎吼,先下人為強,后下手遭殃,突然飛扑而上,藤盾障身,火雜雜向前搶扑,撞向雙煞聲勢洶洶。
  佩劍的大煞巴龍一聲怪笑,正待拔劍,二煞尹虎已一聲在叫,急迎而上,壽星杖風雷驟發,迎面便搗。
  賈老大藤盾一撇迎杖,扭身切入,鐵爪從質后突然出現,直探中宮,“得”一聲脆響,奪命針從中爪尖射出,相距不足三尺,按理發則必中万無一失。
  豈知二煞身法极為迅疾神奧,眼看是迎面扑來,近身卻一閃即斜移三尺,奪命針以一發之差,擦脅而過損傷衣袍,皮肉末傷。
  “蓬”一聲大震,壽星鐵杖擊在藤盾上。
  賈老大被震飄丈外,腳下大亂。
  二煞正待追襲,賈家另四位兄弟已左右齊上,四爪勢進擊。
  大煞桀桀笑,道:“二弟,准備用七煞香,埋葬了他們。”
  八封道人徐徐接近,陰側側地說:“要拼命,走遠些。”
  “要財寶,到別的地方打主意。我八卦道人要与唐家的人談生意,不許任何人打扰。俠走開,听到沒有?”
  口气之狂,狂得离了譜,根本設將這些人放在眼下,已近乎狂妄地步了。
  賈老大嘿嘿笑,大聲道:“八卦道長,你要財,在下兄弟要貨,各取所需,先行合作,赶走訛東雙煞再說。”
  八卦道人哼了一聲說:“貨擔中,有唐老三在衡州買來的一株千載交藤,你以為貧道要將貨給你?少做你的春秋大夢。”
  北面的密林中,突然傳來了陣梟啼似的怪笑聲:“桀桀桀桀……”
  這种笑聲,令人听得毛骨惊然,心向下沉,渾身肌肉發緊。
  笑聲突然中斷,爾后便聲息全無。所有的人,皆被怪笑聲所吸引,臉色一變,但久無動靜,緊張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好像是豺狗的叫號聲哩!”一名挑夫皺著眉頭,似乎頗為厭惡。
  八封道人冷笑一聲,大聲道:“想分一杯羹的人愈來愈多,你們還不快走?拖下去大家倒霉,夜長夢多必須盡快解決。”
  “咱們公平分配,賈家五虎決不拱手讓人。”賈老大沉聲叫。“汀東雙煞豈是將財寶拱手送人的英雄好漢?”大煞也厲聲說。
  八封道人哼了一聲,說:“先進走這些愚夫。”
  “叫他們把身上的物品全放下。”賈老大沉喝。
  “誰敢反抗,咱們把他們全殺光。”大煞凶狠地說。
  四十余名挑夫,不知如何是好,想走,又舍不得將血汗錢拱手送人。想留,又怕丟掉性命。
  正在惶恐中,姓方的青年人突然舉步而來,大聲說:“且慢,在下有話說。”
  迎面的一組挑夫正待阻攔,唐安急叫道:“不要攔阻他,讓他過來。”
  他大踏步而人,八封道人在遠處沉聲問:“閣下,你也是想分一杯羹的人?”
  他從容走近唐安,說:“在下是過路的,就算上一份好了。”
  “快表明態度。”
  他取過唐安的包裹,唐安渾身在發抖,毫無阻止之力。連李武師也完全失去了自制。面對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凶魔,李武師英風盡斂,豪气全消,失去了一拼的勇气,冷汗澈体,臉色蒼白血色全無。
  他將包裹舉起,向北走了十余步,大叫道:“包裹內有白銀三百余兩,有一珠寶首飾,有常厚銀號的八百兩銀票,和一盒來自常宁徭山的一株千年交藤,這玩意也稱可返老還童的何首烏。誰要,拿去。”
  他不等任何人有表示意見的机會,奮力一擲,包裹凌空飛擲甘丈外,在枝葉搖搖中,落入樹林中去了。
  第一個沖出拾取的人是大煞巴龍,第二個是八卦道人,因為八封道人距包裹落下處最遠。
  二煞以為八封道人要出手急襲巴龍,大喝一聲,壽星极攔腰便掃。
  八封道人一聲長嘯,飛躍而起,避過雷霆一擊,仍向前飛掠。
  “好小子,你別想。”站得最近的賈老大五大吼,“得”一聲輕響,鷹爪中的奪命針已射向行將入林的大煞巴龍,人亦跟蹤奔去。
  大煞向前一扑,像是中針倒地。
  賈老五大喜,從側方飛掠而過。
  地下的大煞翻身左手一揚,青芒似電,射向賈老五的背心,人也一躍而起。
  后面的賈老四大叫道:“老五小心身后。”
  可是已經叫晚了,賈老五身形一顛,“蓬”一聲大震,撞在一株大樹上,震倒在地,藤盾与鷹爪脫手拋出三丈外,發出一聲狂叫,在地下掙扎。右琵琶骨上,釘著一枚形如葉的青色鋼刺,長僅六寸。
  同一瞬間“蓬”‘聲大震,后面的二煞一杖擊中賈老二的藤盾,將賈老二擊倒在地。
  也在同一瞬間賈老四乘大煞尚未站穩的剎那間,鷹爪一伸,奪命針急射而出。
  大煞暗襲得手,站起正想沖向包裹落下處,未料到螳螂擄蟬,不知黃雀在后,等發覺賈老四也發起偷擊,已來不及了,百忙中向上一跳,奪命針好射入左小腿,只感到左腿一麻,力道迅速消失,腳落地左膝一軟,突然挫身屈膝跪下左腿。’
  “該死的東西。”賈老四怒吼,疾沖而上,鐵鷹爪急如閃電,疾抓而下。
  二煞到了,一聲怒吼,杖影如山,“錚”一聲暴響,震偏了鷹爪,收杖尾現杖頭,“噗”一聲挑在藤盾上,藤盾向上揚。
  二煞見大煞倒地,眼都紅了,挑開了藤盾,,順勢一杖掃出,“噗”一聲響,賈老四的左腿齊而折,一聲慘叫,摔倒在地。
  賈老三及時沖到,鷹爪一伸,針影疾飛,阻止二煞追取賈老四的命。
  二煞一躍十丈余,扶起了大煞,一聲怒嘯,穿入林中落空而走,救人要緊;不會再找包裹啦!
  賈家五虎赶走了湘東雙煞,但已付出慘痛的代价。老五挨了一株毒刺,動彈不得,已經是半條命。老四左腿巳折,廢定了。老二也被震得撞倒在樹根下,跌了個昏頭轉向。
  兩敗俱傷,賈老三挾受傷的同伴,疾射入林。
  包裹并未落下,挂在兩丈余高的樹枝上。
  當這一場展開生死相拼時;.唐安心惊服戰地向不住打冷戰的李師父叫:“李師父,我們赶快走……”
  “是的,赶快走。”李武師慌亂地答。
  姓方的青年人赶忙搖手,低聲道:“你們這時一走,他們便不會狗咬狗自相殘殺,轉而對付你們了。”’
  唐安极為不安地說:“等會他們發覺包裹中只有三百兩銀子,豈不更是糟透?”
  “即使他們搶到包裹,那有閒工夫即時打開?”
  “但万一他們打開分髒,一切都完了。”李武師抱怨地說,轉向青年人說:“都是你惹出來的禍,你為何故說八道,說包裹內有什么銀票与何首烏,信口開河,可坑苦了咱們了。”青年人淡淡一笑道:“如果在下不說里面有寶物金銀,那么,你們除了乖乖空手逃命之外,便一無所有了,對不對!”
  李武師心中早有成見,悻悻地說:“這家伙也是他們一伙,三爺千万別听他的話,快,咱們快乘亂脫身。”
  青年人歎道:“忠言逆耳,你們會后悔的。”
  唐安心中大亂,信口道:“李師父,一切由你作主。”
  李武師發出一聲暗號,挑夫們熟練地散開,奔向貨物擔,挑起擔子煞走,健步如飛。
  只走了三五十步,前面一聲狂笑,跳出一個身材高瘦,長了一張大馬臉的怪人,臉色青灰,八字眉三角眼,手點一根哭喪棒,腰懸長劍,穿一襲綠袍,高頂帽前面貼了一張白紙,上面寫了四個大紅,“一見生財”。
  李武師大駭,脫口叫:“湘西八怪中的笑無常常天衡。”
  眾人駭然止步,手腳發軟。
  笑無常桀桀笑,拂動著哭喪仗說:“最先逃走的人,也就是最坏的人。你們這些人必定心怀鬼胎,不是好東西,嘻嘻!那位小輩居然認識我笑無常,不是無名小車哩!”
  “在下是……是……”李武師恐懼地答,但語不成聲。
  “是保鎳,對不對?湘西八怪到了你們湘南,你是不是大出意外?”
  “在下确是深感意外。”
  “那体還不乖乖滾回原地?”
  “這……”
  “八卦道人自會發落你們,你們還等什么?”
  李武師絕望地扭頭回顧,身后只有惊怖万狀的唐安与另兩名管事,与一群挑夫,不見姓方的年青人。
  姓方的年青人并未跟來,他見李武師不听勸告,也就不再多管閒事,背起了自己的包裹,閃入林中不見。
  林中,賈老三奔到持著包裹的樹下,賈老大則照顧受傷的同伴。
  賈老三放下藤盾,想向樹上躍起抓包裹,側方一聲怪笑,八封道人出現,獰笑道:“很好,替貧道取下來,’饒你不死。”
  賈考三反應甚快,抓起藤盾戒備,硬著頭皮說:“道長.一二添作五,咱們均分。”
  “呸!你也配与貧道均分?該死的東西!”
  “不均分,咱們手下見真章。”賈老三色厲內荏地說,其實心中早虛。
  八卦道人重重地哼了一聲,陰狠狠地說:“小輩,你將后海說過這些話。”
  聲落,拂塵輕搖,徐徐迫進,鬼眼中厲光內閃,陰晴不定,臉上獰笑令人一見難忘。
  賈家五虎的鐵魔爪中,一次只能裝一枚針,賈老三的針已經發射,無暇重裝,這時想裝已來不及了,立下門戶戒備,叫道:“大哥,快來聯手。”
  八卦道人來勢如電,雙手齊伸,拂塵一揮,嘯風之聲大作。
  賈老三藤盾一挺,一推之下,鷹爪突然探出,凶猛地抓向老道的胸口。
  豈知雙方的藝業相差太遠,雖有護身最佳的藤盾,也護不了身。老道的拂塵像是大鐵爪,搭住了藤盾比向外掀,左手一抄,便抓住他鐵鷹爪,一聲怪笑,一腳挑出。
  賈老三大駭,奪不回爪便知要糟,臨危不亂火速放手丟爪,隨后的掀勢惜力向側飄退,間不容發地跳過一腿之危,但已惊得毛骨悚然,渾身發冷。
  賈老大知道失敗已成定局,背起了老五,大叫道:“風緊,扯活!”
  賈老五顧不了兵刃,撒腿便跑。
  八卦道人舉起了奪來的鷹爪,狂笑道:“与貧道作對的人,該死!”
  死字聲落,鷹爪破空而飛,去勢如電,疾射賈老三的背心。
  “老三身后!”賈老大心髒俱裂地叫。
  已來不及了,叫聲出口,鷹爪已臨背心,賈老三听到第一個字,鷹爪尖已經及体。
  生死一發,斜里閃來了一條臂膀,不偏不倚抓住了鷹爪,鷹爪尖僅刺破賈老三的半分皮肉。
  八卦道人臉色一變,拂塵交給左手,右手拔劍出鞘,沉聲道:“好小子!你是真人不露像,貧道走了眼啦!閣下貴姓大名?湘南似乎找不出像你一般高明的高手哩!”
  原來性方的青年人,輕拂著鷹爪笑道:“在下姓方,名大郎,你就叫我方大郎好了。”
  賈老大退至一旁,急叫道:“老三,快去帶上老四走。”
  賈老三被一株大樹擋住,以盾障身臉色死灰。
  方大郎向兩人哼了已聲,沉下臉說:“這是一次教訓,記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下次不可逞強,不然你們只能活這么大的歲數,快走!”
  賈老大向后退,說:“咱們兄弟深領盛情,后會有期。”
  兩人匆匆溜走,八封道人已接近方大郎身前丈余,止步冷冷地問:“你是三家棧號的保鏢么?”
  “道長難道耳背了?不然就是記性太差。在下已經表示過了,方某是過路的。”
  “你我平分包裹,彼此攀份交情,如何?”
  “方外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竟然攔路搶劫,未免太不像話,你走吧,方某不愿与道長計較。”
  方大郎語气中示弱,八卦老道精神一振,勇气百倍,厲聲道:“小輩,你該死!”
  叫聲中,急沖而上,拂塵先攻,罡風厲嘯,迎面指向方大郎的胸腹要害。
  方大郎沉著地不動,冷冷一笑。
  拂塵見對方不動,立即化虛為實,排空而至,近身了。接著是劍虹乍閃,長劍隨拂后攻到,劍涌千朵白蓮,搶制机先狂野地進擊,銳不可當。
  方大郎一聲長笑,鷹爪烏芒一涌,“唰”一聲拂塵被抓住了,人影急閃、一扭之下,老道斜沖丈外。
  拂塵飛出四丈外,落在樹枝上下不來了;
  八卦道人左手虎口血如泉涌,臉色大變。
  “你也接我一招。”方大郎冷叱,疾沖而上。
  “錚錚”兩聲暴響,火星飛濺。
  “嗤”一聲裂帛響.老道的右手袖樁被抓斷,飄出丈外去了。
  八卦道人心膽俱裂,發出一聲厲嘯,逐步后退。
  方大郎笑道:“看樣子,你還有党羽呢。”
  “當然……”
  “你走不走?”方大郎沉喝,聲色俱厲。
  “貧道……”
  “再不走在下慈悲你,呔!”
  八卦道人打一冷戰,如飛而遁。
  方大郎取下包裹,隱入林木深處。
  南面的官道上,笑無常壓迫眾人退回小亭。李武師被迫得無路可走,把心一橫,迎面拔刀立下門戶叫:“笑無常,你迫得在下無路可走,只好放手一拼。”
  唐安也一咬牙,叫道:“大家一起上,諒他也雙泉難敵四手。”
  挑夫紛紛放下擔子,抽出扁擔。
  李武師心中有數,憑四十多個只懂得三兩式防身術的挑夫,与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凶魔對抗,其后果不堪設想,動起手來,至少有一半的人送掉性命。路窄林密,無法形成圍攻,誰也攔不住這位以殺人為樂的笑無常,誰也接不住哭喪棒一擊,也等于是驅羊關虎,枉送性命毫無好處。
  他一咬牙,斷然地叫:“咱們六位保鏢上,其他的人退.如果咱們失敗了,三爺務必听命于他。老弟們,聯手。”
  另五名武師不住發抖,但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六人左右分,形成合圍。
  笑無常一聲狂笑,不等六人進擊,搶先出手,哭喪棒向前一指,疾沖李武師,突又半途左折,在狂笑聲中,扭身一丈掃出。
  首當其沖的一名武師吃了一惊,百忙中揮刀急架自保,“錚”一聲響,單刀斷成三段,武師也狂叫一聲,被巨大的震撼力所震倒,摔出側方丈余滾了兩匝。
  哭喪棒大顯神威,人影如電,杖影如山,排山倒海似的反扑上搶救同伴的李武師。
  “當!”鋼刀被崩出偏門。笑無常一聲長笑,“唰”一聲杖掃過李武師的左肋。
  “啊!”李武師狂叫一聲,連退五六步,“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仰面便倒。
  重圍立解,四武師連出招的机會都未抓住,惊得臉無人色,手腳發軟。
  “你們都得死,我笑無常收買人命。”笑無常怒吼,揮杖扑向人叢。
  這瞬間,八卦道人焦急的求援嘯聲傳到。
  笑無常一怔,一聲怪叫,狂風似的沖出,擊倒了兩名首當其沖的武師,飛步急赶。
  兩名武師并未被杖掃實,被震得嚇軟了而已。
  李武師斷了三根肋骨,內腑也被震傷。眾人赶忙搶救,將他扶起先給他服下一顆救傷丹保住元气,他渾身抽搐,冷汗直流,虛脫地說:“快……快逃,留得青山……在……”
  唐安已毫無主見,說:“好,我們快走。”
  第一名武師恐懼地說:“我們走不要緊,老凶魔追上來,我們那還有命?恐怕死傷殆盡呢。
  “逃一個算一個。”唐安斷然地說。
  林中突然出現方大郎的身影,叫道:“逃不得,快結陣自衛。千万不可膽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將包裹拋過,笑道:“我已拾回包裹。給我一把刀,結陣。”
  眾挑夫被他鎮靜從容的神色所感染,膽气一壯,但仍不敢有所表示。
  方大郎劍眉一挑,用上了激將法,大聲說:“你們怎么了?你們所有的人中,任何人也比我方大郎手腳快,臂力強,我個外地人尚且挺身而出,你們這么多人,難道都變成了老鼠了?”
  “鄉親們。你們听見沒有?人家一個不相關的人,尚且拔刀相助,我們難道連這點勇气都沒有?結陣。”
  眾挑夫攘臂而起,重新結陣。
  遠處出現了笑無常与八卦道人的身影,方大郎單刀一揮,大喝道:“殺!迎上去!”
  方大郎的喊聲宜震耳膜,令人勇气百倍,一唱百和,挑夫們不約而同,發出了震天殺聲。
  四十余根扁擔高舉,森森如林,大踏步而進,向兩凶魔迎上。
  八卦道人認得方大郎,心頭一震,扭頭撤腿便跑,一面叫:“貧道走也,你擋他一擋。”
  笑無常一怔扭頭叫:“好雜毛,你真會溜,你怕死,卻要我替你擋災,你真夠朋友,見你的大頭鬼!”
  他也走了,走了個無影無蹤。
  唐安心中一寬,也心神一懈,雙腳一軟,向下一挫。
  方大郎一把將他挽住,笑道:“唐兄,他們走了,沉著些。”
  “我是兩世為人。”唐安發著寒顫說。
  “他們走了,該你們走啦!”
  唐安定下神,苦笑道:“這條路不能再走了,下次碰上他們,豈不完蛋大吉?”
  “下次每人帶一把弓,伯什么?”
  “弓沒有用的,湘西八怪來到湘南,誰也擋他們不住,除非到衡州請岳麓三英前來保鏢。無論如何,永州六棧這筆錢不能不花了。”
  “什么?你說他們是湘西八怪?”方大郎訝然問;
  “剛才那人就是八怪中的笑無常常天衡。上月初,有人在新田宁遠一帶,發現了人屠榮成標的行蹤,但沒有人相信,目下笑無常出現,可知人屠的消息不是謠言而是事實了。
  另一名武師接口道:“人屠与神偷鬼竊兩怪是好友,人屠在此出現,笑無常已來了,神偷鬼竊怎能不來?八怪橫行湘西,一直不敢到湘南來撒野,因為九疑山庄的八臂金剛童庄主童威去年夏天失蹤,他們方敢前來撒野。”
  方大郎挾了李武師的刀,忽忽地說;“你們快走,我去看看。”
  聲落,他已向東急步走了。
  唐安這一群惊弓之烏,像一群烏鴉般,挑起擔子健步如飛,恨不能多生條腿,向瀟湘鎮飛赶。
  方大郎追了五六里,不見笑無常的蹤跡,失望地回頭,自語道:“我不必向西走了,免得白跑一趟。”
  瀟江与湘江在瀟湘鎮合流,鎮位于江南岸,是一座市況繁榮的大鎮,約有兩百余戶人家,碼頭經常泊有上百條船,与從廣西全州放下來的無數木排。
  方大郎大步踏入鎮,全鎮有三條稍像樣的街。南方与北方的市鎮,最大的區別是南方的街巷气魄不夠,街道狹小,光線不足,而且參差不齊。
  臨河的街道只算是條街,前面是江岸,碼頭下游全是木排,下游泊了上百艘大小船支。瀟油兩江水色碧綠,湘江從西來,瀟江從南面滾滾而下。
  轉出碼頭,他抬頭看看日色,心說:“已經是末牌時分了,正是炎勢時刻,先找地方歇歇,找食物填滿五髒廟在說……
  前面就是一家食店,食店已經稀少。穿越擁擠的人群,他大踏步向店門,無意中后肩被人撞了一下,一扭頭看,一位敞開胸襟的壯漢,從他身左擠過。
  “這人真魯莽。”他想,不免多看了對方一眼。
  這一眼看坏了,壯漢扭頭瞪他一眼,怪眼彪圓地問:‘看什么,有什么好看?”
  他身材高大健壯,只是臉顯得年青,有股溫文瀟洒的气質流露在外,一看便知是個好相与的人。
  對這位橫蠻的壯漢,他有容人之量。同時,人地生疏,強龍不斗地頭蛇,外鄉人怎可在當地生事?
  他堆下笑,欠身道:“對不起,在下失禮。”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壯漢哼了一聲,大指頭几乎触到他的鼻尖,沉聲道:“下次用這种眼光看人,小心被挖掉你的眼睛,体給我小心了。”
  “是。是。”他含笑答。
  壯漢哼了一聲,方神气地走了。
  冤家路窄,他進了店門,后面壯漢已經返回,也跟進了這座店。但僅向店伙招呼一聲,徑自出店走了。
  他找到靠后壁的座頭,擱好斑竹杖,解包裹放好,向店伙笑道:“請給我來兩樣菜一味湯,盛盆飯來。還有,請多我將葫蘆灌滿酒。”
  店伙連聲應喏,取走了酒葫蘆。不久,飯菜送上。天气炎熱,不宜喝酒,他泰然進會,不理會身外事。
  不久,壯漢帶來了三名同伴,看打扮,像是這一帶的船伙,也象是碼頭各棧號的伙十。
  食廳中共有十余副空頭,四壯漢的目光,偏偏落在他這一桌上。其他的食桌上,只有三桌有人。
  店伙上前招呼,含笑道:“四爺,請坐,貨船大概快到了。諸位爺們要吃些什么?老五早上送來了十余尾兩斤重的桂魚……”
  “不吃魚,昨天的兔子肉還有沒有?”壯漢笑向。
  “還有,只是不太新鮮。”
  “不要緊。”壯漢揮手說,領著三同伴走近方大郎桌旁。
  方大郎不加理睬,一次經驗一次乖,他不再向對方打量,自顧自進食。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壯漢怪眼一翻,叫道:“小子,你將你的食物搬走。”
  他一怔,抬頭惶然問:‘兄長之意,是……”
  壯漢听不慣他那文謅謅气無力的活,不耐地兌:“你耳朵又沒聾,沒听清楚?叫你撤走,這一副座頭我四爺要。”
  “哦!在下搬走就是。”他含笑答。立即离座,將飯菜搬到另一桌。
  “這小子倒是很乖的。”另一名壯漢笑著說,拖過長凳大馬金刀地坐下了。
  壯漢拍拍胸膜,神气地說:“在瀟湘鎮,不是我唐四吹牛,誰敢在四爺面前不乖,他定是活膩了。”
  方大郎第二次過來取包裹。唐四大概想在同伴面前逞英雄,猛地一腳踏住他的包裹,沉下臉問:“你是那方人氏?”
  “小地方江西。”他信口回答。
  ‘你包裹里袋了些什么?”
  方大郎一怔,問道:“四爺為何要問這些事?”
  “因為四爺我要問。”
  “這……”
  “四爺我是對面湘口關的旗手。”
  “哦!原來是總爺。”
  “說,包裹里是些什么東西?是私貨么?”
  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頭?他低聲下气地說:“在下是前來訪友的,包裹內只是些換洗衣物而已,那有閒錢帶私貨?”
  “打開來看看。”
  “是,總爺。”他順從地說,打開了包裹。
  包裹內全是些相當舊的換洗衣物,唯一值錢的是一雙七成新的薄底快靴。之外是一些干的草藥,毫不起眼。
  “你腰下吊的大革囊,也打開來看看。”
  “是,總爺。”他不假思索地說,取下大革囊,放在桌上打開。
  革囊中除了藥草之外,還有十五六只小口盛藥瓷瓶,上面的標筏字著清神丹、七匣散,地黃丸等等丹藥名稱,還有小刀鉗傷巾等物,三四枚粗制的銀針,之外別無長物,平常得很。
  “唔!你像是個郎中呢。”壯漢怪腔怪調地說。
  “出門人自己防身的藥物,在下不是郎中。”方大郎謙虛地說。
  “你姓什么?把路引拿來我看看。”
  鄰桌一位面壁而坐的食客,突然站起轉身,重重地哼了一聲,大聲道:“唐四,你這混球好威風。”
  唐四一看清對方的面貌,臉色變得好快,堆下笑欠身道:“咦!是申二爺,好久不見,什么時候回來的?”
  “我不能回來?”
  “二爺;別生气好不好?你……”
  “你作威作福,一步步欺人過甚。瀟湘鎮是南來北往的大碼頭,誰不知本鎮的人慷慨好客?你欺負人家一個單身外鄉人,簡直太不象話,日后將傳出去,豈不有損本鎮的聲譽?”
  “二爺,何必看得那么嚴重?”唐四獰笑著說。
  “何止嚴重?你簡直是在替本村人招禍。你在湘口關吃一份閒糧,好吃懶做一輩子沒走出廿里外。而本鎮的人,還出千里做生意,如果在外地也碰上你這种人,想想看,將心比心……”
  “好了好了,二爺愈說愈遠啦!”
  “你要向這位鄉親道歉賠不是,不管你肯不肯。”
  “二爺,別開玩笑……”
  “我是當真的。”申二爺沉下臉說。
  方大郎一面系好包裹,一面說:“二爺,算了。這位四爺其實不是故意找麻煩,在下并不介意。二爺如果要四爺賠禮,倒是在下的不是了。”
  唐四臉上無光,強笑道:“二爺,你听,這可是他說的,我怎會欺負他?听說二爺跑了一趟武岡州,是真是假?”
  申二爺哼了一聲,冷冷地說:“是真是假与你無干。哼!今天便宜了你。”說完,轉身歸座,不再理會。
  唐四向同伴打眼色,匆匆出店而去。
  方大郎心中一動,向申二爺抱拳一禮,笑道:“謝謝二爺解圍,感激不盡。在下姓方,初到貴地,鄉親們包涵一二。”
  申二爺很有風度地笑笑,向桌左伸手笑道:“老弟請坐。在下姓申,名光耀,排行第二,家住鎮南的青龍橋。青龍橋申家,在此地落藉已有數百年了。本鎮地當要津,龍蛇混雜,少不了有些不肖子弟在市面為非作歹。剛才那唐四是鎮南余唐家的痞棍,游手好閒惹事生非,最沒出息。老弟如果在本鎮逗留,得小心些才是,須防他搗鬼。”
  “謝謝二爺關照。剛才听唐四說,二爺從武岡州回來,這條路不知好走么?”
  “說不上好走,山山水水鳥道羊腸;上百里不見人跡,老虎可真不少。老弟要去武岡州?”
  “在下有位朋友,在岷山王府當差,多年不知音訊,想去找他看看他的景況如何?”
  “你可以到東安的白牙市去等,白牙市有人結伙走武岡。個人單身前往,恐怕到不了武岡哪?”
  “听說武岡有一個叫飛叉徭姑的筷女,是什么湘西八怪之一,殺人如儿戲,不知是真是假?”
  “不是听說,而是千真万确有這么一個人。”
  “那……那豈不是很危險?”
  “她是熟徭,倒不算是太危險的人。討厭的是她的一雙儿女。”
  “湘西八怪到底是怎么回事?”
  申二爺翹起二郎腿,頗為自豪地說:“這八個人,在下倒還知道他們的底細。八怪都是曾經到天下各地闖蕩過的人,在武林頗有地位。湘西,包括武岡以西,辰州以北一帶山區。武岡州出了兩怪,飛叉瑤姑与笑無常常天衡。靖州有一怪,蛇魔桂安仁。沅州府出了三怪,神偷丁彪、鬼竊胡林、人屠榮成標。辰州也有兩怪,毒虫三娘祝三娘,与癩頭僧無我和尚。”
  “哦這些人的綽號嚇死人。”方大郎苦笑道。
  “不然怎么稱為怪?如果你要到武岡,不是江湖人只要能忍气,倒不必怕他們,而且瑤姑与笑無常都离開武岡了。”
  “哦!离開了到好。”
  申二爺搖頭苦笑,說:“咱們湘南可倒了霉,听說有几怪都到咱們湘南來,起初是蛇魔,去年便到了九疑山捉蛇。早些時有人發現了人屠,人屠如果來了,他的好友神偷鬼竊可能也來啦。”
  “在下在江西,听說三月前八怪在九江……”
  “八怪經常外出,在江湖流浪,行蹤飄忽,誰知道他們到了何處?不過,笑無常今天确是在此出現。不久前,鎮東北六七里的山坡歇腳亭,唐家的老三唐安,几乎丟掉性命。”
  “這件事……”
  “唐老三嚇傻了,帶了人匆匆赶回府城棧房,語焉不詳,只知他的人碰上了笑無常与及一群凶魔。看來,咱們湘南將有大事發生,永不太平了。唉!九疑山庄的童庄主如果仍在,誰敢到湘南來撒野?真是不幸。”
  方大郎淡淡一笑,說:“其實,事不關己不勞心,即使八怪全來了,小民百姓同樣得過活,与貴鎮的人并不無利害沖突,何必怕他們?”
  他匆匆食畢,出店而去,出鎮南走上了至城府的官道。至城府只有十里路,半個時辰就夠了,
  走了里余,路旁的樹林中跳出唐四与三名壯漢。唐四攔住去路,獰笑道:“好啊!看姓申的家伙能不能來救你?四太爺在店中出丑,得找你算帳、打斷你的狗腿。”
  方大郎扭頭便跑,一面叫道:“你我無冤無仇,在下也未招惹你們,何苦相迫?”’
  “站住!”一名壯漢大喝人飛步急赶。
  唐四桀桀笑,跟蹤便迫叫道:“好啊1你居然想逃?除非你插翅飛上九天,不然你逃不掉的。”
  方大郎看附近不見有人,心說:“引他們入林,放翻他們算了。”
  剛好路右有一條小徑,他折向奔入。
  “快追,他跑到你們村里去了。”一名壯漢叫。
  方大郎一怔,繞過一座竹林,前面果然是一座村落,跑到唐四的村子,那還了得?他向左一折,鑽入一座松林,忖道:“引他們走遠些。目前我要在永川落腳,不能激起當地人的公憤。”
  入林百十步,腳下漸緩。后面四壯漢腳下一緊,終于赶上了。
  唐四追得最快,大笑道:“這里正好,打死你這小王八……”
  遠處腳步聲急促,林影中,有兩名村姑向這里奔來。
  方大郎一征,心說:“此地有人,便宜了這四個家伙。”
  他折向而逃,轉身的剎那間,斑竹杖悄然一掉。已近身后伸手抓人的唐四突然斜向沖出,“砰”一聲大震,枝葉搖搖,唐四凶猛地一肩撞在一株松樹上,撞得腦袋發暈,震到在樹下哎喲喲怪叫。
  另二名壯漢一怔,折向追出叫:“好家伙,你逃得了?”
  叫聲中,奮身前扑,右手抓住了方大郎的包裹,左手猛勒方大郎的脖子。方大郎腳向后伸,左手按住了勒住脖子的手,故意身便倒,“砰”一聲兩人同時倒地,開始翻滾。
  表面上看,是大漢制使了方大郎,站立不牢失去重心栽倒,优勢仍掌握在壯漢手中。其實壯漢并未占到絲毫便宜,手抽不出來,滾動時身不由己,手臂被扭得几乎要折裂,包裹頂住頭面,几乎透不過气來,真是啞吧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第三名壯漢奔到,一聲怪叫,觀個真切,猛地一腳向方大郎的小腹踢去。
  驀地,第四名壯漢急叫:“老五,小心身后。”
  第三名壯漢沒踢中方大郎的小腹,反而踢中了抱住方大郎的第二名壯漢的海底。
  “哎唷!”第二名壯漢痛得失聲狂叫。
  這瞬間,第三名壯漢老五只覺后衣領一緊,本能地知道有人在身后出手,不假思索地‘肘后揚,并順勢轉身,准備反擊。
  豈知慢了一步,一肘落空,眼前拳影入目,“噗”一聲脆響,左頰挨了重重一擊。
  還不等他有所反應。“啪”一聲右頰又挨了一掌。這一掌真重,又很又辣,頰肉像要裂開,大牙發麻。
  他只依稀地看出是一位美麗的小村姑,接著又是兩記快速絕倫的正反陰陽耳光,只打得他眼前金星直冒,烏天黑地不知人間何在。
  “哎!哎唷!”他手舞足蹈地狂叫,想隔開連續擊來的重掌。可是招架不住,“砰”一聲摔倒在地,滿口流血以手持面地叫:“別打,別打,有話好……好說。”
  另一面,本已撞得暈頭轉向的唐四,被另一村姑拳打腳踢,打得不住叫饒,最后被小村姑一腳踢翻,爬不起來。
  兩個小村姑年齡一般大,都是十四五歲一枝花,尚未發育完全,已是出落得十分動人了,清麗的臉蛋眉目如畫,嘴角啥得頑皮的笑意,一雙秀目煥發著狡黠的光芒。
  踢倒唐四的小村姑年齡略小些,稚容未褪,一把拖住唐四的發結,一面拖一面笑道:“小姐,你看這是誰?”
  小姐撫著發梢,迎上笑問:“好像是大苯牛唐四,沒錯吧?”
  “正是他,他竟敢跑到我們蔡家甸來撒野,這次可不饒他了。”
  “小梅,把他們綁起來。”
  唐四滿嘴血,手軟腳軟地叫:“芸姑,我……我們……不是有意的……”
  “你還敢強辯?”小梅踢了他一腳叫。
  “哎……老天爺,松林南邊才是你們蔡家……”
  “掌嘴!”芸姑笑著叫。
  小梅噗嗤一笑,小手疾揮,“啪啪”兩聲,結實地給了唐四。兩耳光,罵道:“你這賊骨頭,不打不服貼,這不是松林的南邊嗎?”
  “哎喲!這……這……”
  “對不對?”
  “好,好,對,對。”唐四搖手叫,大概是被打怕了不認也得認。
  方大狼狼狽地爬起,拾回斑竹杖,向兩女抱拳一禮,苦笑道:“謝謝你們,在下感激不盡。貴鎮的人真凶,這四個人簡直比強盜還利害。”
  芸姑避在一旁,粉頰施紅,清澈的鑽石明眸放光;回避他的注視,一雙手不知該向何處放,羞態可掬。
  小梅,卻大膽些,明亮的大眼一瞪,雙手叉腰笑罵道:“咦,你這人怎么說話這么沒禮貌?豈有此理。一竹篙打盡一船人,把全鎮的人都罵了。”
  “對不起,在下失言了。”他欠身說。
  方大郎抱拳拱手,笑道:“在下不愿与他們計較,姑娘不必為難他們了。在下告辭,謝謝。”
  芸姑開始正視著他,臉紅紅地說:“公子爺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但不知為何与唐家的人沖突?”
  “在下根本不認識他們……”他將經說過了。
  姑娘臉一沉,向唐四說:“好啊!原來申二叔已經告誡過你了,我不將你交給唐伯伯,將你四人交給申二叔。起來,賴在地上裝死狗么?”
  方大郎好人做到底,笑道:“姑娘放了他們算了,何必和他們計較?
  芸姑頜首一笑,說:“公子爺既然寬宏大量,那就饒他們一次好了。”
  小梅向唐四走近兩步,嬌叱道:“听見沒有?還不快滾?”
  唐四一蹦而起,撒腿便路,向跟來的三位同伴咬牙切齒說:“倒霉,偏偏來了個潑濺貨,硬不講理,把松林硬指是她蔡家的,小婊子養的,總爺有一天,定叫他們死活都難。”
  “算了,你就認啦!弄得不好,你得焦頭爛額。”另一名壯漢加以勸解。
  “不管,我去找周爺設法。”唐四切齒叫。
  “周爺又能怎么樣?鬧開了大家沒面子。”
  “哼!周爺早就在打那小婊子的主意,只要我給她放上一把野火,保險有熱鬧可看。走!”
  芸姑放走唐四,向方大郎說:“其實,本鎮的人是十分好客的,三五個不肖子弟不明大義,公子爺休怪。公子爺如不急于赶路,何不至敝村歇歇腳?我們這里叫蔡家甸,西面是唐家。蔡唐兩家是世交,子弟們小時候打打鬧鬧是有的,但大人們并不因此而傷和气。這處松林是少年打擂台的地方,進了這地方便可以向對方叫陣……”
  話未說完,兩面沖來五男三女,叫嘯著奔來,全是十四五歲的少年男女,領先的小后生一面奔來一面叫:“小芸,怎么你們才來了主婢兩人?咦!!怎么叫來了一位大個儿?他……他不是你們的人吧?”
  另一名少年奔近,大叫道:“即使叫來了,咱們同樣接下了。”
  芸姑撇撇嘴,說:“小虎,你別臭美,他是過路的客人,被你們家的唐四帶了三個人追來此地,無緣無故欺負外鄉人,可不是我們請來幫忙的。”
  小虎叉腰迫近,脾晚著方大郎說:“晤!看樣子帶了包裹,可能真是客人。喂,你几歲了”
  “在下十八歲。”方大郎毫無戒心地答。
  “正好,咱們這里廿歲以下的人,都歡迎參加。喂!把包裹放下。”
  “咦!你……”
  “我叫唐小虎,十六歲,曾經打敗了蔡家的第二任擂主。我們這里歡迎外人參加,鎮里每逢初一十五,也選派好手前來角逐擂主。今天你來了,歡迎參加。”
  芸姑哼了一聲,說:“小虎,不可胡鬧,人家可要走路呢。”
  唐家方面出來了一個眉目如畫身材剛健的小姑娘,目灼灼地盯著方大郎,卻向芸姑發話道:“小芸妹妹,人家再赶路,也急不在一時哪;要你小妹操甚么心?”
  “啐!你這是甚么話?”小芸羞紅著臉叫,秀目不自禁地向方大郎膘。
  小虎似乎渾身一震,虎目怒睜,沒好气地向大郎踏追兩步,不友好地叫:“我叫你放下包裹,露兩手走走。”
  方大郎不住向后退,惶然地說:“不!不!在下不——不會打架,不——”
  小芸閃身擋住,不悅地叫:“小虎,你是怎么回事?大笨牛唐四欺負他,你也不明事理么?”
  唐家的小姑娘過來將小芸擋住,笑道:“小芸妹,你就別管啦!小意思嘛,又不會傷人,你何必袒護那一個他呀?”
  唐家的一名少年擋在方大郎身后,抓住他的包裹向外奪,怪笑道:“較量拳腳傷不了人,來啦!試試看?小虎練的是內家拳,他的拳腳有分寸,保證你死不了。”
  正下不了台,蔡家方有十余名男女少年奔來,唐家一面,也有十余人陸續赶到。
  小虎大為不耐,脫下外衣叫:“大個儿,你比咱們這些人都高大,難到怕挨拳腳么?真沒有出息。來來來,我讓你先打三拳。”
  取走方大郎包裹的少年將包裹丟在一旁,將他向前一推。叫道:“上啦!我們的規矩是不准掏眼睛,不准打下陰,先倒地為輸。胜的人除非愿再接第二場,不然今天便可列為胜家,第二天再向另一名胜家戰。”
  這一帶全是合抱大的松樹,樹干筆直,每株樹各距三丈左右,是屬于經常照顧的風水林,地面上的松針甚厚蓋程上面只能生長一些短草,不時可找到一朵朵不可口,但又大又白的松果。地方寬闊,正好動手。
  小虎一聲長笑,急沖而上。
  “小虎,你敢?”小芸急叫。
  這一叫,叫得得小虎爐火中燒,忘了讓對方打三拳的諾言,劈面來一記“黑虎偷心”,毫無顧忌地走中宮搶制机先進擊,拳風虎虎勁沉力猛,用上了內家重拳。
  方大郎被迫得無路可走,丟掉斑竹杖往左一閃。
  小虎順勢反掌削出,跟蹤追擊。
  方大郎向后會退,手忙腳亂。
  “打呀!打呀!”旁觀的男女怪叫助威。
  小虎兩招落空,更加勃然大怒,碎步疾進;雙手齊攻出狠招,“雷鼓齊鳴”。
  方大郎用上了“脫槍讓位”,似乎靈光,也不對招,踉蹌后退。
  小虎迫近變招,一掌拂出,拂中了方大郎的左笑臂,得手及身了。
  方大郎被震得向側后方急退,腳下大亂,突然失閃身影一晃,仰面滑倒。
  真不巧,身后撞到一名青年,手一拍他的后心叫:“打起精神挺下去。”
  他的身軀被撐住,沒倒下去,小虎到了,鐵拳如電閃,“噗噗砰”三聲暴響,腰腹挨了三重拳。
  這次他撐不住了,急退丈余砰然倒地,恰好倒在包裹旁。他一手抓住包裹,急叫道:“在下輸了。”
  小虎跟到,便待一腳錫出。
  小芸姑娘也到了,插入一掌斜伸,鐵青著臉叫:“不要臉!今天我才看清你的本來面目。”
  小虎惱羞成怒,大眼一翻,怒叱道:“你給我讓開!”
  “你不要發橫?”
  “你管不著。你為何要袒護他?”
  “……你”
  “他那一點比我強,哼!”
  小芸粉臉鐵青,秀目中有淚光,憤怒地叫:“你……你這畜生!我不知他是准,只知也是被你唐家的大笨牛赶來的人,你……你与大笨牛唐四又有何不同?你……”
  “你給我讓開!”小虎也怒吼。
  眾人見小虎動了真火,廿余青年男女皆惊惶地后退。先前阻止小芸的小姑娘也臉色一變,遠遠地叫:“大哥,你怎么啦?還不放手?”
  “大妹,別管我的事,”小虎大叫。
  方大郎徐徐站起,愕然道,“在下已經落敗,你們不……不像是開玩笑的呢,我一個外鄉人,想不到卻因此而傷了你們唐蔡兩家的和气,真抱歉。”
  “大哥,算了,小芸妹……”
  “大妹,你少管閒事。”
  驀地,北面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怪笑聲,聲如狼嗥。
  眾人大惊,不約而同向笑聲傳來處看去。
  六七丈外,不知何時來了一個形銷骨立,干瘦矮小的灰衣老人,白發蒼蒼,鼠眼尖嘴,雙耳招風,猥瑣的像貌,委實令人一見難忘。鼠眼不時眨動,厲光閃閃陰暗不定,一根草繩做腰帶,腳下是多耳破麻鞋。一雙鳥爪似的怪手,文著一根長僅四尺的鴨舌槍,烏光閃閃。
  “呵呵呵呵……”
  南面又傳來了怪笑聲,不等眾男女回身察看,東、西兩面又傳來一陣刺耳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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