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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濤院暗謀


  “你們在干什么?”那位留了大八字胡的中年人聲如洪鐘,“大道上有上千人來往,你們要在這里用血腥來惊嚇良善的佛門信眾?不像話。”
  “不關你的事。”大小姐沉聲說,不敢回頭分神看發話的人是誰。
  人影一閃即現,另一中年人到了兩女的側方。
  “各向后退!”中年人叱聲像打雷,“誰敢不遵,老夫插上一手。”
  雙掌一分,風雷乍起,像兩股狂風,隨气爆聲分向兩面狂刮,地面的沙塵也被刮起,掌力之渾雄,令人几難相信是真的,只不過恰好刮起一陣山風而已,用掌怎么可能激起烈風?用巨扇扇也難辦到呢!
  用武力懾伏武朋友,几乎有如万靈丹。
  林翠珊哼了一聲,极不情愿地往后緩緩退走。
  大小姐退了兩步,轉身回頭。
  “你是誰,憑什么敢管本姑娘的閒事?”她厲聲問,既不收劍,也不收藏暗器,相當不禮貌。
  “憑我十方瘟神的身价,應該配管你一個小女孩的閒事。”中年人冷冷一笑,“小女孩,你流露的陰厲冷酷之气太重,是屬于片眥必報的人,老夫會小心提防你,你最好避免日后向老夫轉報复的念頭。”
  十方瘟神鐘靈,亦正亦邪的江湖怪杰,名頭身价,比大乾坤手只高不低,尚義小筑的三眼功曹,也不配在他面前稱仁義大爺。
  瘟神誰不怕?誰惹火了他,他給你沒完沒了,据說他真的會施放瘟毒整人。
  “我會記住你今天所說的話。”大小姐陰森冷峻的神色,加上了凶狠殘忍的表情,“你也最好記住我的話,有一大,我會去找你,你好好提防就是。”
  舉劍一揮,領了八名男女,排開人叢走了,依然神气万分气勢仍盛。
  如果她沒有耗了過多的精力,很可能會發動天罡劍陣,把所有的人圍在陣內,痛下殺手出口怨气。
  這次拼搏,她沒胜也沒輸。她很后悔,不該一時激忿,想在劍上爭短長,操之過急求胜過切,反而被林翠珊耗掉了她太多的精力。
  她遲疑不發射暗器,手心出汗是原因之一,雙鋒針這玩意打磨精細,有汗就會打滑,稍一大意,反而會割傷自己的手。
  激斗過久,手肯定會冒汗的,一滑就會失去准頭,發射的机會稍縱即逝。
  出了人叢,她招近一位侍女。
  “傳出口信,查那個小賤人的底。”她咬牙吩咐,“不許動她,她是我的。”
  “是,大小姐。”侍女恭敬地回答,“小婢這就把口信傳出。”
  升上一段石級,侍女已經消失在香客叢中。
  張文季躲在人叢中,一直冷眼旁觀沖突的經過。
  他不向上跟蹤,閃在一叢竹林后。
  “委實出乎意料,這個冷峻的小女人,到底是何來路?居然敢向大乾坤手討公道,為何?”他向跟來扮成香客的鬼手柯永福說,“她的人都分散了,公然討公道,委實令人莫測高深。她的人恐怕不下于三十大關,死了五個人,似乎并沒影響她的實力。”
  “很抱歉,迄今為止,經向各方牛鬼蛇神打听,沒有人知道這個小女人的來歷。”鬼手柯永福搖頭苦笑,承認自己是不稱職的眼線,“兩個女人的劍術,都猛烈辛辣不像女人。入云龍是天下七大劍俠之一,与她們交手不一定能占上風。奇怪,這一代的年輕人,似乎一個比一個強,到底是什么名家,把這些年輕人調教成這副德行?敢斗敢拼不理會世俗規矩,動不動就下毒手殺人,肆無忌憚,咱們這些人沒有什么好混的了,早晚會成為他們成名立万的犧牲品,可怕。”
  “老的不去,新的哪能出頭呀?別發牢騷了,老哥,一代比一代高明,這是事實。不擇手段的花招,經驗也一代比一代多。約定俗成,積非成是;要不了多少世代,往昔的古老道義与規矩,必定大多數改觀更易,總有一天,謀殺會被認為是正當的合法手段呢!”
  “廢話!有些道義規矩必定可以保留的。”
  “是嗎?我怀疑。”
  “沒有抬杠的必要,兄弟。”鬼手柯永福挂免戰牌,“看樣子,大乾坤手的處境很不妙。”
  “如果這小女人用對付我的手段來對付他,他真的處境大大的不妙。”張文季也有同感,“但大乾坤手不會讓這小女人得逞,人手眾多主將不會臨陣。似乎暴風雨已經開始光臨了,我去看看。請管住我們的人,決不可接近听濤小院。”
  “這……”
  “我們的目標是兩條龍,其他的事概不過問。”
  “好吧!你千万小心。”
  “我會小心的。”
  風暴确是光臨了,風暴的中心在听濤小院。
  几乎在片刻間,小院前面的山坡就聚集了五十個人。除了又換穿了寶藍色鮮艷勁裝的大小姐之外,全是穿黑勁裝的男女,黑得令人心中發毛,流露在外的驃悍、陰森、詭譎气勢,也极為懾人心魄,像是一群地獄派出的鬼卒,前來驅赶亡魂回地獄的牛頭馬面。
  立起六座布帳,大小姐与四名侍女在中間的一座。
  張文季所料不差,這小女人死了五個爪牙,并沒影響實力,浩大的聲勢令人心惊。
  听濤小院戒備森嚴,冷靜地等候變化,任由這些人耀武揚威,甚至不曾派人出來詢問。
  大小姐也不急于挑戰,好整以暇等候時机。
  還沒整理停留,一群男女也帶了布帳到達,在坡側立帳,人數也超過三十大關。
  是天垣宮的人,五座布帳的中間一座,安頓的人是三位宮主,打扮非常出色,穿了彩色衣裙,雍容華貴,儀態万方,根本不像舞劍弄墨的暴客。
  似乎,她們對已有人搶了先的事,并沒感到意外,到達時便認定先來的人是友非敵。
  想打大乾坤手主意的人很多,多一批人并不意外。
  三十余名男女中,沒有大宮主的丈夫离魂逸客在內。
  不等立帳停留,三位宮主出現在大小姐立帳的草坪,被四名黑衣大漢攔住了。
  “干什么的?”一名大漢沉聲問,口气和態度都相當冷傲惡劣。
  “我們是來找大乾坤手交涉的人,請見你們的主事。”大宮主的態度卻相當友好,臉上的笑容极為迷人。
  “我家小姐不認識你們。”大漢不接受她的友好。
  “你家小姐貴姓芳名呀?見面豈不就認識了?”
  “休問來歷。”
  “我,天垣宮的大宮主。”
  “誰問你啦?就算是京都皇宮里的真宮主,咱們也不屑理會。”
  大漢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態度,大宮主受得了,二宮主可就按捺不住,光火啦!
  “這些人不是好路數。”二宮主怒聲大叫,“大姐,俗語說,不打不成相識,我們打進去。”
  “咱們陪你們玩玩。”大漢獰笑,“在草地、在床上,隨時隨地奉陪,包女人滿意。對付那些自取其辱的人,咱們的妙方是在他臉上抹灰。”
  一聲冷哼,四劍出鞘,那股驃悍獰猛的气勢极為磅礡,足以讓那些自命不凡的人气沮心虛。
  愈說愈不像話了,再說可能涉及下流啦!女人与男人斗口,先天上就處于不平等地位,男人百無禁忌,女人能嘲罵的話就沒有几句。
  二宮主气得粉臉泛青,憤然拔劍。
  “擺你們的离魂大陣吧!咱們給你們擺陣的准備時間。”大漢大聲說,似乎早已知道天垣宮的底細,“最好把你們的二十八星宿全叫出來擺天垣大陣,或者是星羅大陣,咱們正好乘机揚名立威,一舉名震天下。”
  這時,附近已聚結了十二位黑衣男女,全部用陰森的目光狠盯著三個宮主,外表像在冷眼旁觀,其實全神貫注,躍然欲動。
  天垣宮的人,也到了七男女候命行動。
  “他們已經知道我們的底細。”大宮主有點醒悟,警覺地向身后的七男女打手式示意,“所以一點也不在乎我們,故意派這几個人無禮地肆意侮辱。看來,我們知己不知彼,被他們逼得非爭一口气,和他們放手一拼不可了,因為他們已斷定胜算在握。”
  “是的,他們故意激我們走极端。”二宮主悚然地說,不再激動,“大姐,我挑他們一個試試。”
  不管大宮主是否應允,她已款步而出,手中劍隱發龍吟,表明她已全神戒備,隨時可以出手行致命一擊,把對方看成必須全力以赴的勁敵。
  “本宮主就讓你陪我玩玩,玩命。”她用劍向大漢一指,先前的憤怒已完全消失,“你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能和我這种名號響亮的人交手玩命,對提升江湖身价地位,有极大的幫助,胜得了本宮主,你就可以真的一舉名震天下了,來吧!”
  大漢冷冷一笑,昂然挺劍出列。
  “你挑我,我感到無限光榮。”大漢傲然地說,“天垣宮在江湖,有頗高的地位,能壓倒貴宮主,當然可以一舉成名,即使你今天不找我,日后我會找你們的。二宮主,在下放肆了!”
  劍一升,強大的气勢极為磅礡凌厲,赫然名家气勢,哪像一個默默無聞小人物?
  二宮主悚然而惊,听口气言中有物,今天,日后,含意已經昭然若揭,對方已將天垣宮列為主要的壓倒目標,早晚雙方會作存亡生死之斗,難怪肆意侮辱她們,激她們動手相搏,晚來不如早到,對方今天抓住了机會,不需等到日后啦!
  “閣下代表什么人物說話?”二宮主懍然問。
  大漢用一聲長笑作為答复,劍動風雷發,發起猛烈的攻擊,隨著狂笑聲招發怪蟒爭窩,劍化電虹長驅直入,迸發的凌厲劍气徹骨裂肌,強攻猛壓气勢如虹。
  二宮主吃了一惊,來不及移位閃避,非硬接不可,神功迸發,一劍封出。
  “錚!”雙劍無可避免地接触,火星飛濺。
  二宮主急退五六步,馬步一亂。
  大漢也斜移八尺,臉色更陰森。
  “大名鼎鼎的天垣二宮主,如此而已,哼!”大漢快速地欺進,劍勢即將二宮主置于控制下,“在下高估了你,這點高估的小錯誤,影響卻大,但還來得及補救。哼!你的离魂暗香對在下無效,省省吧!”
  二宮主剛准備泄放离魂暗香,又是一惊,對方似已將天垣宮的底細摸清,早有克制离魂暗香的准備,只能寄望在劍上了。
  她不再泄香,劍吐出漫天雷電,她掏出了壓箱子的法寶,毅然掌握主攻權放手一拼。
  大漢口气雖然狂傲,其實只是虛張聲勢,剛才一招雷霆攻擊已用了全力,而二宮主是被迫在倉猝間對招,不可能全力以赴,所以表面上占了些少上風,并不表示二宮主劍上的造詣“如此而已”。
  攻勢如潮,大漢也全神接斗,接下了二十余劍,也反擊了十余招,險象橫生,你來我往愈打愈快,在三丈方圓內盤旋沖刺,但見劍光飛騰,人影閃動已難分辨,好一場快速猛烈的龍爭虎斗,雙方勢均力敵,難舍難分。
  大小姐出現在一旁,有四位男女隨從護駕。
  “二叔,退!”大小姐陰森的叫聲傳出。
  大漢一聲長笑,從劍光飛騰中流瀉而出,輕而易舉擺脫二宮主的劍网,到了大小姐身旁。
  “愚叔也沒低估她,還不錯。”大漢滿頭汗水,但仍然精力充沛,“也只能算不錯而已,不足為害。天垣宮能有今天的局面,的确有不錯的成功條件。”
  “這位二宮主心中已有警惕,所以不愿多暴露實力,二叔即使全力施壓,她也不會把离魂劍法邪門絕學掏出來的,她心中有數,可以用游斗術支撐千百招。”
  “是的,她心中有數,第一劍她就明白,她的胜算不會超過三成。即使用上离魂劍法,不見得能占上風,因為已失去离魂暗香的威力,劍法不可能得心應手運用自如,所以她不敢使用,以免泄漏天机。”
  兩人一彈一唱,三個宮主听得心中懍懍,對方顯然花了許多工夫,深入了解天垣宮的底細,必定有所圖謀,原因何在?
  “你們到底是何來路?”大宮主邁步上前沉聲問,“天垣宮不是沒有擔當的組合,你們……”
  “天垣宮确是頗具聲威,成就斐然的組合,每一個星宿都是可獨當一面的成名人物,當然必須有擔當啦!”大小姐話中帶刺,“所以,你們才會到這里來。”
  “本宮此來……”
  “我知道,乘大法會混亂期間,布离魂大陣擄人的机會,已因天柱峰三魔那些人急功心切失敗而消逝了,要擄的人提高警覺不會上當,貴宮不得不出此公然挑戰下策,明知實力不足,妄想找人聯手合作。大宮主,你找錯了對象。”
  “你們……”
  “我們是來朝山進香的。”大小姐冷冷地說,似乎忘了在涼亭聲稱向大乾坤手討公道的事。
  “哼!在這里進香?”
  “大法會還有兩天,在這里等豈不方便?下去可到化城寺,往上走是十王殿,有什么不對嗎?”
  “本來我們估計,計划進行必定順利,成功的机會十拿九穩,不需進行第二步計划的。豈知三魔知道另有人候机下手,迫不及待搶先一步,向可能幫助大乾坤手的俠義道,糊糊涂涂向那些俠義道名宿襲擊,讓大乾坤手提高了警覺。接著是青城三女妖一群人,又自不量力搶先下手。這一來,本宮的計划徹底落空,而不得不出此下策了。大乾坤手的實力,完全出乎本宮估計之外,本宮出動全部人手,也只能勢均力敵,胜算無法逆料,所以希望能……”
  “找人合作。”大小姐搶著說,“非常遺憾,我們是來朝山進香的。”
  “你的人很多。”大宮主不死心。
  “還足以自衛。”
  “你這位二叔的武功很了得。”
  “還過得去。”大小姐冷漠的嗓音充滿排斥感,似乎懶得多說一個字。
  “但如想与八猛獸拼搏,還差那么一點點分量。”
  “也許。”
  “本宮主認為,你我聯手合作,胜算必可超過九成。如果各行其是,胜負難以逆料。”
  “沒胃口,我們是進香第一。”
  “姑娘……”
  “請勿打扰。”大小姐冷冷地說,舉手一揮,轉身帶了隨從走向帳幕,掉頭而去的態度相當不禮貌,完全關閉了洽商之門。
  “可惡!”大宮主咬牙大恨。
  听濤小院事實上已被封鎖了,雖則立帳在前面的兩批人并不想阻止零星的人退出。當然,這些零星進出的人并非成名人物。
  像四大金剛、八猛獸這些名號響亮的人,進出可能有麻煩,必定會有人指名挑戰,保證可以引發血腥的拼搏。
  袖手旁觀的江湖人士,已看出各方實力的消長,認為大乾坤手只有二三十個人,而且大半是老少婦孺,實力相去懸殊,這次是栽定了。
  伏魔尊者出現在山下的二圣帝殿,這位化城寺的首席維那,在信徒們的眼中是高僧法慈大師,道行高深的法力無邊大和尚。
  但在江湖人士的心目中,他卻是嫉惡如仇,崇尚武力,說風是風,說雨是雨,伏魔除妖,武功惊世金剛式的高手名宿。
  不久,他進入小街東首的一座大宅。
  客廳中主人熱誠地招待大和尚,化城寺的僧人在這一帶普遍受到尊敬。
  主人之外,另有兩位陪客,正是被張文季整得灰頭土臉的周宇、吳宙,尚義八將的兩將。
  顯然,尚義小筑的人還在山下逗留,要在大法會那天才上山,十几里山路要不了半個時辰。
  事實上,有大半香客在山下逗留,山上哪容納得成千上万,來自天下各地的香客?他們要等大法會開始的當天,四更天才動身上山。
  “周施主可否帶老衲去見林大爺?”大和尚不胜焦慮地向周宇提出請求,“情勢急迫,老衲与雙神僧几個人出面干涉無補于事,其他江湖人士都不敢仗義出面排解或助拳。目下唯一可以消弭這場災難的人,只有林大爺与貴小筑的人了。唇亡齒寒,林大爺不會袖手不管?”
  “法慈大師,不是在下拒絕領大師去見敝上,事實是敝上不在山下,不知到何處去了,在下迄今還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周宇粗眉深鎖,大感為難,“敝上為了那個神秘的張三,已經感到窮于應付,出動了所有的弟兄,竟然查不出絲毫頭緒,這人將是咱們最大的威脅,所以大爺一定正在各處奔忙。這樣好了,在下派几個人尋找大爺,將大師的話轉告,在下只能做到這一步。”
  “這……朱仁施主可在?他曾經在听濤小院拜會過大乾坤手曾施主。”
  “朱執事的确帶了同伴,至听濤小筑拜會曾大爺,用意是請曾大爺速离九華,敝上愿意提供掩護。因為咱們已經得到消息,有不少來路不明的人,正在積极圖謀曾大爺,唯一避免血濺九華的良策,是速离九華是非地,本小筑的人全力掩護他們撤离。可是,曾大爺堅持法會之后才离開,朱執事無法說服他,目下還在山上留意動靜。大師即使能找到朱執事,他也做不了主。”
  “朱執事前往听濤小院時,情勢還沒惡化。”伏魔尊者失望地說,“目下兩批人堵住了听濤小院,高手上百,尤其是那些黑衣男女,每個人都像凶神惡煞,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底細,十分可怕。貴小筑聲威遠播,有眾所周知的仁義大爺林施主出面,應該可以鎮得住這些暴客,消除這場九華大劫。周施主,唇亡齒寒,眾所周知貴小筑的人也在九華,如果大乾坤手曾施主不幸死在九華山,江湖朋友對貴小筑膽怯見死不救的舉動必定不以為然,是否影響貴小筑的聲譽威信?豈僅是影響聲譽威信?簡直是摑三眼功曹的耳光,直接向尚義小筑的聲威挑戰,無視于尚義小筑的存在,后果极為嚴重。”
  周宇當然知道利害,比大和尚看得更透徹。假使大乾坤手在九華被殺,而大乾坤手曾通過伏魔尊者,危急時向尚義小筑求援,尚義小筑卻置之不理,見死不救,日后還用在江湖叫字號?
  “大師,我比你還要焦急呢!”周宇沮喪地說,“敝上如果不關切這件事,怎會派朱執事前往相勸,提供人手保護大乾坤手的人撤离?惺惺相惜,咱們對大乾坤手十分欽佩,只有他才敢明目張膽搶劫嚴奸父子的贓金,本小筑的弟兄都愿意為他兩肋插刀。”
  “有施主這句話,老衲就放心了。”大和尚欣然說,“請施主派人去找林大爺,老衲在此相候,如何?”
  “也好,在下這就派出人手,催促敝上赶回,大師請至靜室休息靜候佳音,失陪。”
  “施主請便。”
  伏魔尊者确是稱職的說客,其實,尚義小筑的人的确有意協助大乾坤手脫困,所以主動派執事大爺朱仁前往拜會大乾坤手,表達提供協助的誠意。
  三眼功曹卻不同意幫助大乾坤手公然聯合抗拒仇家,僅愿提供掩護撤离。掩護与對抗是兩碼子事,前者是消极的,后者則是積极的協助,等于是并肩應敵,后果极為嚴重。
  掩護,是基于江湖道義。
  并肩應敵,那是同流合污,尚義小筑將失去黑道的立場,成了与強盜聯手的叛道者,尚義小筑也就名正言順成了強盜集團,如何向江湖同道交代?
  船到江心,馬行狹道。
  已經公然沖突,壁壘分明,尚義小筑唯一可做的事,是出面調解。
  調解不成,才能以避免名山流血的名義,決定該站在誰的一邊,該如何進行公平的干涉。
  十方瘟神是亦正亦邪的怪杰,与俠義道人士走得比較近,朋友也以俠義道人士為多,所以對冷傲陰狠的大小姐具有反感。
  他与兩位朋友在化城寺禪房找到了養傷的入云龍一群人。
  化城寺有許多禪房客室,可以接待遠道而來的施主香客。
  入云龍一群人住進了化城寺,死者也由化城寺的僧人加以處理。
  七個高手名宿雙膝被敲裂,醫治相當困難,即使有功參造化的靈藥治好,日后也不可能仗劍行俠了,一生的功業到此為止,算是從高手行列中除名了。
  入云龍与凌霄客共住一間靜室,行走不便,雙腳都用夾板固定,只能倚坐在簡陋的禪床上接待朋友。
  致意慰問之后,由入云龍將受害的經過一一說了。
  他們七人都不知道那天晚上被殘害時茅篷外所發生的變故。
  只從張文季口中知道,先后有兩批人到達現場,另一批是林翠珊五個人。
  “那些凶魔傷得沉重,腳斷手斷相當凄慘,亟需找地方醫治,另一些人也該遠走高飛。”入云龍最后說,“可是,山上山下,沒有人發現他們的蹤跡,似乎這些人竟然平空消失了。伏魔尊者与九華的高手名宿全出動了,也毫無線索可尋。很可能他們的真正目標,是來朝山進香的大乾坤手,目的未達,他們不甘心,仍然潛伏在某處,等候机會下手。听伏魔尊者說,大乾坤手目下有了困難……”
  “他有屁的困難。”十方瘟神冷笑,“我所獲得的消息是,他所有的爪牙都來了,而且是化裝易容隱起本來面目,悄悄陸續赶來的,你相信他真的來朝山進香?”
  “這個……他的人的确是陸續赶來的,已經聚在一起了,總共也不過三十二三個人,實力仍然過弱。”
  “是嗎?”十方瘟神不以為然,“僅算他的親信,也不止三四十人。”
  “真的,只有三十三個人。這人總算是條好漢,伏魔尊者一代高僧,也愿意為他奔走,口碑甚佳。目下他有了困難,亟需各方豪杰援手,鐘老哥既然适逢其會,助他一臂之力……”
  “什么?歐陽老哥,你有沒有搞錯?”十方瘟神怪叫,“或者吃錯了藥?”
  “鐘老哥……”
  “那种不可一世的巨匪,城府甚深,欺世盜名,你要我趨炎附勢、助他一臂之力,豈不是開玩笑?”十方瘟神冷笑,“他以疏財仗義的手法廣結各方英雄豪杰,更廣交各門各道的牛鬼蛇神,所以口碑甚佳。而我,卻看到他豪杰面目后的險鷙本性,對這种人深怀戒心,避之惟恐不及,你卻要我無緣無故助他一臂之力,太過分了吧?”
  “鐘老哥,這個人雖然……”
  “歐陽老哥,咱們不談這個人。”十方瘟神堅決地說,“讓他們去打去殺,打個天翻地覆,打個血流成河,殺得一干二淨最好不過了,江湖上少一個這种人,就少一分是非,呵呵!我倒希望知道張三這個人。”
  “他怕凶魔們日后報复,堅決要求代為守秘,老哥不會見怪吧?”
  “遵守信諾一言九鼎,理所當然,有何好怪的?呵呵!我會查出這個人的,別忘了我是個万事通。”十方瘟神綽號十方,自詡万事通并非夸大,所以他能獨具慧眼,把口碑甚佳、江湖朋友心目中的英雄大乾坤手說成城府甚深、欺世盜名的陰鷙巨匪。
  當然,入云龍不便勸他出面助大乾坤手一臂之力,之后便不再提及這個人。
  所有的寺院,晝夜不斷做法事,所有的僧侶都忙得昏天黑地,除了一些執役的地位代僧人外,其他僧侶很少在外行走。
  只有少數高階僧人例外,伏魔尊者法慈就是其中之一。
  九華山佛誕期有人打打殺殺,出了血腥事故,這不是第一次,但以這一次最嚴重,因此必須有人維持秩序。那些練了武功的僧人,自然而然地負起消災弭禍的責任,伏魔尊者便是其中之一,所以他經常在外奔走,了解內情的人不以為怪。
  只有兩個和尚向下走,一高一矮年紀都不小了。
  九華山的人,都知道他倆是祗園寺的有道高僧,佛門禪功比伏魔尊者只高不低。
  眾所周知,他倆不僅是祗園寺的高僧,也是九華山十余座寺院的護法,負責驅逐上山鬧事的人,或者外地來不守清規的野和尚。
  江湖朋友不少好漢知道他倆武功非常了得,可媲美少林寺的武僧,真不敢輕易到九華山撒野,九華雙神僧在江湖有崇高的地位。
  兩僧行色匆匆,腳下甚快,盡量靠邊走,避免与擁塞在道上的香客碰撞。
  張文季在后面跟蹤,他的速度當然也不慢。
  降下頭天門,兩僧仍無停留的意思。
  “喂!你像個跟屁虫,不斷地跟在后面,你煩不煩呀?”張文季突然扭頭,向跟在十余步后的小香客叫,“我替你辦了事,不欠你什么了,對不對?”
  小香客是荀明萱,她真像個跟屁虫,一直就默默地跟蹤他,既不和他打招呼,也避免和他相見,似乎她已成了張文季的影子。
  張文季如果有所行動,到處亂竄,她居然能准确不誤地追隨,默默地躲在一旁冷眼旁觀。
  她知道張文季早就發現了她,但她不在乎,明知張文季不喜歡和她打交道,她也就保持距离,如非像現在這樣急急赶路,她不會接近至二十步以內。
  “你……”她畏畏縮縮,期期艾文一副委屈可怜相,“你本……來就……就沒欠我什么,而是我……我欠了你許……許多許多……”
  “廢話!”張文季臉一熱,他心中所認為的欠,意指那天他剝光了姑娘的事。
  江湖人對禮教不像普通人嚴酷,重視禮教的人最好不要在江湖鬼混。但在他來說,畢竟于心有愧。
  他幫助姑娘救了二女妖,就是心中那點愧疚所促成。
  “我……我不會打扰你……”
  “你已經打扰我了,跟在后面像隨時都會扑上來的豹,我感到渾身不自在,被人緊迫跟蹤實在不是愉快的事,不要跟來,算我怕你好不好?”
  “你……”
  “我又不能再……再揍你一頓,無時無刻都得提防著你弄鬼。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你們這种妖女心性難測,我宁可保持安全距离。”
  “你明知我不會對你不利……”
  張文季已經掉頭如飛而去,追赶已經遠去的九華雙神僧。
  姑娘一跺腳,狠狠地白了他的背影一眼,喃喃地嘀咕了几句,腳下一緊。
  九華雙神僧到達周宇的住處,伏魔尊者仍在客室相候,三眼功曹還沒回來,但已經有不少尚義小筑的人聞訊赶回來了。
  五位執事大爺來了三位:大爺朱仁、三爺朱禮与五爺朱信。
  尚義八將回來了四將:趙天、李黃、吳宙与暫充主人的周宇。
  三位執事大爺共帶來了七位武功出類拔萃男女手下。四將也每人有三位得力助手,人數已有二十六名,實力空前龐大。
  九華雙僧是來催請尚義小筑的人上山排解的,山上已有九華各寺院可派用場的九名高僧在正天門下面的上禪堂相候,人一到達便一同動身前往听濤小院。
  正在寒暄,主人三眼功曹終于帶了三位隨從回來了。
  這位仁義大爺一直就在搜尋張三,放棄提前上山參与大法會的計划,吹胡子瞪眼睛,怒火沖天,橫定了心要找張三的公道。
  任何人也會生气,任何人也受不了這种侮辱。
  張三大叫大嚷,要他的女儿做壓寨夫人。
  而且,打傷了他好几個人。
  就算他有鳥龜肚量,也會怒火沖天。
  三位高僧出面懇請,他這位仁義大爺還能拒絕?
  盡管尚義小筑群雄對大乾坤手難免心存芥蒂,但對大乾坤手的英雄聲譽頗為推崇,英雄惜英雄,雙方保持江湖道義上的尊敬,多年來彼此從沒發生利害沖突。
  目下大乾坤手受到大群邪魔外道的威脅,已面臨生死存亡關頭,尚義小筑的主人既然也在九華,豈能見死不救?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如果大乾坤手栽在九華,這些凶魔日后很可能把尚義小筑作為第二個消滅的目標,屆時恐怕沒有人肯出面幫助他們應付劫難了。
  情勢不由人,三眼功曹已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三位大名鼎鼎的高僧出面,轉達大乾坤手求救的口信,等于是第三方的證人,三眼功曹如果拒絕相助,消息鐵定會傳出江湖,尚義小筑的聲譽也必定跌至谷底。
  三眼功曹冷靜地听完伏魔尊者的情勢分析,心中大感不安。
  天垣宮的人不難對付,那四五十個神秘男女可就令他大感不安啦!如果調解不成,天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
  不知對方的底細,根本無法估計胜負的机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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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涯 掃校,舊雨樓 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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