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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瓜子臉女郎撥劍上前打交遭。柳色難免紫張。
  “讕江龍,不要得意得大早了。”
  女郎強作鎮定:“本姑娘自信還可以應付你,你們七個人也休想能把我們攔住。”我要向你單挑,公平了斷你敢是不敢?”
  “哈哈!你配向在下單挑?少往你臉上貼金,再闖蕩几年闖出相等的名頭地位,你才夠資格向我鬧江龍叫陣單挑,現在你不配。”
  “我要……”
  “女人,你什么也不能要,我要。”
  鬧江龍怒叫,“把珍寶還給我,把你們空空縹緲的主事人招出,沖江湖道義,在下不會凌辱你們,不然,你們將生死兩難。解劍丟過來就擒,快!”
  “本姑娘……”
  “擒下她!”鬧江龍不耐地大喝,舉手一揮。
  大踏出來一個巨熊似的粗壯大漢,挾了一把六尺長的渾鐵雙股獵叉,重量可能超過二十斤,打磨得光亮鋒利,跨步足有四尺長,迎面一站一亮叉,像一位金剛天神,气勢凌厲,怪眼懾人心魄。
  “小女人,你上,我鬧海夜又要你,要你做替我擦背的女人,保證讓你快活。”
  大漢一臉邪笑,怪眼在女郎高聳的酥胸,以及小腹下襠矚上膘下,“快馬船上的小女人,都是生澀的小毛桃,留下來得花兩年養大養胖)毫無意思。你們,紅了大半的水蜜桃,妙极了,一定可口正合太爺的脾胃,大爺要定你了。
  女郎羞怒交加,一聲嬌叱,劍化激光人劍俱進一“憤怒地走中官招發癲運級。
  這簡直是自不量辦;你非大漢僅有儿斤蠻力。行動其蠢如牛,不然這种從中官硬攻的招式,魏對無法從叉的空隙中突入,叉是劍長的將近西倍多一點。
  大漢毫不蠢笨,舉動驟悍靈活,抖動叉尖便完全封鎖了中官,叉尖找上了射來的劍光。
  射星逸虹是虛招,中途變招人影閃動如電,劍走偏門急劇旋動,一口气攻了七劍,風雷俱發,攻勢在猛烈中變化詭奇辛辣。
  可是,大漢高明得多,人在原地旋轉閃動,叉漫天飛舞,尖挑柄撥快捷如電,把射來的每一道劍光,:一一迫得中途折向,攻勢一一瓦解。
  一聲狂笑,叉終于与劍接触,掙一聲震鳴,劍光外蕩震力凶猛。
  叉柄一搭一沉,壓住了女郎的右肩。
  “跪下!”大漢喝聲似沉雷。
  壓勢十分快捷凶猛,聲落女郎已被壓得蹲在地下,雙手已触地,但拒絕跪下。
  其他三女郎大駭,不約而同急沖而上。
  這一面也沖出三名大漢,哈哈狂笑各找對手。
  瞬間的暴亂,“誰也沒料到多出一個人影。
  位個人影從船下方電射而出,快得令人難見形影。三男三女各找對手的暴亂光景,也亂了旁觀者的視線。
  大漢剛要加力,將女郎壓倒,斜刺里伸來一只大手.“你真有千斤神力,滾!”抓叉的人冷叱。
  大漢感到雙手一震,虎口裂開了,巨大的掀力傳到,狂叫一聲,巨大沉重的身軀,突然反飛而起,身不由己兩記后翻騰,“砰”一聲摔落手腳朝天,滾了兩下手腳一松,發出痛苦的叫號。
  所有的人,全都大吃一惊。行將接触的三男三女,不約而同止步后退。
  “咦!什么人?”鬧江龍惊問。
  是霍然,拖起女郎向后推走,單手舞叉風雷殷殷,叉在他手中旋轉如輪,已看不清又影,只看到幻化的光團。·他控叉的囚個指頭,似乎已不是有血有肉的手指,而是控制鐵叉固定式的齒輪,手指的力道駭人听聞。
  叉急劇旋轉所激發的勁流,以及所傳出的風雷聲,把鬧江龍的六個人,惊得毛發森立。
  躺在地上叫號喊痛的大漢,也令人心惊膽跳。
  “在下姓霍,單名然,綽號叫太爺,太爺霍然,你們記住了嗎?”霍然收了叉,倒拖在身側聲如雷震,高興地報出名號。
  “混蛋!怎能把太爺兩字做綽號?”鬧江龍怒叫:“你于什么的?是何來路?”
  “我高興做太爺,就是太爺……”
  “閉嘴!你知道我是誰?你好大的膽子。”
  厂“你不是那個什么鬧江龍呂大江嗎?去你娘的混蛋!太爺我用太爺做綽號,畢竟平實貼切。你用龍來做綽號,夸大得离了譜,你能興云化雨飛騰變化嗎?呸!你他娘的稱泥鰍還差不多。”
  “你既然知道在下的名號……”
  “所以我才找你呀!”
  “去你娘的!、為何找我?你与這四個女飛賊……”
  “她們是飛賊?”
  霍然指指身后的四女,然后一臉邪笑:“瞎了你的狗眼,亂開黃腔放狗屁。她們是我雇請的女仆,負責伺候我的小妹妹,你這混蛋竟然指稱她們是女飛賊,我就沒看過她們飛。你向她們行凶,必須向她們道歉,然后我再和你親近親近。”
  “小輩,你少胡說八道,你是她們的……。
  “沒錯,我們是他這位太爺所雇請的女仆。”瓜子臉女郎惊魂已定,居然大方地接口。
  “上去兩個人,斃了他!”鬧江龍怒不可遏,暴怒地大叫大嚷。
  “來一個廢一個,絕不留情。”
  霍然單手伸叉,一字一吐:“昨晚你們三艘船二三十個人,我每人折斷一手或一腳,讓他們逃生,聊施薄懲報复他們撞船的罪行。你們上岸走了,保住了手腳,果真是在劫者難逃,天亮了你們赶回來送手腳。來吧!最好七個人一起上,免得多費手腳,上!一起上!”
  三艘船不在是事實,灘岸上遺留有打斗的痕跡,也是事實,他等于是揭開真相,把鬧江龍嚇了一大跳。
  沒有人敢上前,大概對那把渾鐵獵叉心生恐懼,這玩意敲打在身上,絕不可能斷手斷腳了事的。
  你把我的人赶……赶走了?
  鬧江龍臉色大變、勇气迅遺沉認.幸好是我赶走了他們.幸好?什么意思……
  “隨后赶來的人中,有可敬的=劍橫天華天雄,煉魂修士詹清塵,一個姓高的中年人,和一個高貴的中年女人。他們看到一大群手腳骨折的人,大方地不再問罪,所以可敬。”
  所有的人惊駭莫名,四女郎也打一冷顫。
  “你……你他娘的,說……說得像……像真的一樣。
  江龍連說話也感到因難了。
  “本來就是真的。
  “那……那他們……”
  “我赶他們走路。”
  “什么?他娘的!說謊也該有……有個譜。”鬧江龍又大惊小怪:“憑你?憑你一個力大如牛的年輕人,能把那些名震天下的……”
  “的俠義道高手名宿。一劍橫天號稱三大神劍之一,排名第三,我看并不怎么樣。煉魂修士接了我七拳,他的肚子幸好沒被我打破。一劍梭天拒絕用劍斗我的斷船篙,分明是膽小心虛。你們七個人聯手,該比他們四個人強些。上吧!不要害怕,我保證不打死你們,只折斷你們的手腳,像這樣……”
  雙手一張,一沉馬步,一聲冷哼,握粗的渾鐵獵又杆,開始徐徐彎成弓形。
  第=個扭頭狂奔的人是鬧江龍,好快。
  “你這混蛋不能走(裁有活同你。”雹然丟掉又大叫大嚷、他不叫倒好、這一購∼=:鬧江龍跑得更快.他不能追“、=仍上有小姑娘需要照顧.“你要問他什么事?”
  瓜子臉女郎紅著臉問,目光不敢和他的目光接触。
  “問他在快馬船上,搶到多少金珠,搶到几個美女“他娘的怕死鬼,怎么述沒輸就跑掉了?可惡。”他憤怒地一跺腳,向船走去。
  “他們根本沒赶上動手搶船。”
  女郎跟在他后面:“他倚仗人多,黑吃黑搶別人到手的金珠美女,所以有許多人找他算帳,連俠義道的人也在找他。”
  “我還會找他。哼!”
  “分金珠美女?”
  “胡說八道。”
  他扭頭瞪了女郎一眼:“你們真偷了他的金珠?”
  “一箱,那本來就是他搶別人的。他搶,我們偷,沒有什么不對呀!”
  “難怪他們出動大批人手攔截,碼頭上那個混蛋賣了你們。”
  “說不定是羅巡檢出賣我們呢!鬧江龍在揚州衙門有內應。”
  “我跟著倒媚。”
  “你真會扮豬吃老虎啊……!”
  “你小心被我吃掉。哼!”
  “你……”女郎的臉紅到脖子上了,大概想起被又住脖子,頂壓在艙壁上的滋味。
  “該弄早膳了,你們是女仆.他看不到背后女郎的窘態,信口胡扯。
  “好的,太爺。哦!你昨晚真把一劍橫天几個人嚇走了?”
  “大概是吧!”
  他拾起藏在船旁的所篙,一跨步便躍登丈余高的艙面。
  小姑娘站在艙門內,喜悅地迎接他。
         ※        ※         ※囚囚曰“笑魔君來了,要不要和他父女見面?”小姑娘在艙房內放低聲音:“你們打交道的話我都听見了。他們健在,我好高興。”
  “千万不可和他父女見面。”
  霍然低聲叮嚀:“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他們在無意中透露口風,你我的處境就不妙了。”
  “不會吧!”
  一很難說。比方說,他們碰上了一劍橫天那些人,能否抗拒得了煉魂修士的煉魂術擺布,恐怕沒有多少把握。
  武功高低,對付煉魂術差异并不大,如果被誘出內情,大群高手名宿齊集,我應付不了。我得盡快把你安頓妥當,我不能讓你飽受惊嚇威脅、”小姑娘侵入他怀中r默然久久。
  “不必擔心。”他輕撫小姑娘的秀發:“今后這段時日,不要离船露面,必可平安抵達杭州。
  “大哥哥,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是否有勇气离開你。”
  “哦!小妹妹……”
  “我知道我必須离開你,必須失去你的保護。”小姑娘用他的衣襟拭淚水“有我連累你,一步一艱難。如果我練了武,該多好?”
  “不要說傻話。人生的遇合,誰也無法預料,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道路和方向。如果你練了武,并不能保證你我能在茫茫人海中,能萍水相逢,我要趁年輕的歲月,以經歷一些世故以充實人生,很可能出生入死……”
  “我不要你說。”
  小姑娘伸手掩住他的嘴:“不論你身在何方,我都會永遠為你向上蒼祈求,保佑你平安健康,上蒼一定會慈悲地答應我的祈求……”
  “誰也弄不清上蒼的意向,所以說莫測天心。”
  他打斷小姑娘的話:“等你長大了,你就會知道上蒼是仁慈呢!抑或是冷酷。如果你一生順遂,上蒼就是仁慈的;若仍然多災多難,那就表示上蒼是冷酷的。
  我不會向上蒼祈求什么,更不想在他手中得到什么。天地不仁,以百姓為芻狗;這种人間慘毒的事,山東響馬造反期間,我看得大多了,你所遭逢的災禍,更讓我對上蒼起疑。”
  “大哥哥……”
  “我在褻讀神明,是嗎?算了,不談那神明,我得請船主去村落中請入推船,早些動身。我總覺得,在這里多逗留片刻,就多一分危險。”
  他扶正小姑娘顫抖的嬌軀,出艙去找張船主。
  真的不能在這里逗留,誰敢保證那些人不去而复來?除了笑魔君父女之外,都是他必須回避,或者必須把他們擊潰的敵人。
         ※        ※         ※回
  船終于在三十名村民的幫助下,推下水脫离灘岸。
  揚帆乘風破浪飛駛,意識中,已經脫离是非場,脫出風暴的中心了。
  霍然進入四女的艙房,不介意男女室中相處。
  “老爺是不能進仆婦艙房的。”瓜子臉女郎笑吟吟他說,坐在他身右表情丰富:“人言可畏,你可得保持老爺的尊嚴呀!”
  “少給我貧嘴。”他也笑吟吟泰然自若,在女人面前他從不拘束:“還沒正式請教諸位的芳名呢!我叫太爺霍然,你們已經知道了。”
  “姓名重要嗎?”
  “至少,該知道怎樣識別你們呀!總不能阿貓阿狗亂叫吧?”
  “對,可以亂叫。”瓜子臉女郎逐一介紹:“我叫靈貓,她們是獵貓、悍貓、飛貓。或者小春、小夏、小秋、小冬。我們是女飛賊,從沒落案的神偷,如果有名有號,會有今天的成就嗎?”
  “這……”霍然苦笑。
  “所以,不要問笨問題。”
  “鬧江龍就知道你們……”
  “我們是特地告訴他的,以免他胡亂找錯對象。口頭上告訴他,不傳六耳,他根本無法指證是我們所為,只能窮嚷嚷自說自話。”
  “空空縹緲是你嗎?”
  “你又來了,嘻嘻!”
  女郎用肩碰碰他的肩膀,得意地笑:“空空縹緲只是對外的代號,亂人耳目的虛幻幌子,讓那些失主去找空空縹緲,向官府報案必定丟人現眼,空空与縹緲”都表明那是虛無的東。
  “高明,你們值得驕傲。你們要到南京作案,已有特定目標?”
  “我們去偷皇帝的珍寶。”女郎小春一語惊人。
  “什么?去偷皇帝的珍寶?”霍然大惊小怪。
  “有什么不對嗎?他從京師來,說是什么御駕親征,其實江西的叛亂,在他出京時便已平定了。
  他沿途搶,在揚州就搶了二十二天,搶官吏和百姓的珍寶美女,拼命往京師送。他能搶,我們為何不能偷?鬧江龍搶,所以我們偷他的搶獲物。這是報應,知道嗎?”
  “豈有此理,我算是服了你們。喂!別連累我好不好?”
  “連累你?”
  “你們已經連累我了。靈獵,打個商量好不好?”
  “商量什么?”
  “你們在儀真碼頭另覓船只前往南京,如何?”
  “哦!你隨時可以赶我們下船呀!”
  “我不想破坏我的承諾。”
  “好,我尊敬你。”
  靈貓欣然答應:“我們在距儀真十里左右下船,不連累你。”
  “一言為定,你是個可愛的姑娘。
  “幸好我沒勾引你,不然就不可愛了。”靈貓俏巧地白了他一眼:“早知你是如此了得的江湖新秀,我會千方百計誘惑你。”
  “哈哈!你現在誘惑還來得及呀!”霍然大笑而起:“我不是什么俠義英雄,聲色大馬我都會……”
  “你算了吧!俠義英雄同樣喜好聲色犬馬。”靈貓把他推出艙門:“你眼界高,從沒多看我們一眼,原因是你的小妹天姿國色,你眼中那有我們這种庸俗脂粉在?你小心。
  “小心什么?”
  “小心找不到中意的女人。”靈貓擰了他一把,格格嬌笑重重拉上艙門。
  “百無禁忌的女人。”霍然搖頭自語,有點怦然心動。
         ※        ※         ※
  槽河(運河)不是一條河,而是許多許多條河,連貫起來的甫北水上交通大動脈。有時須另挖=條河加以貫連,自杭州可以直達京師。
  自從京師北遷,繁榮了幽燕之地,南方丰富的物產,養活北方無數百姓,所以說北人甫養。
  一艘船的載貨量,比一隊車馬的載運量更多,沒有這條大運河,京師皇帝一定坐不穩龍座。一度曾經嘗試海運,可是風濤的損失非常慘重,因此主要的運輸,仍然得由槽河負相由于是許多河流串成的。因此航程有時是順風順流,有時則逆風逆水航速緩慢、船過了鎮江府,開始逆水逆風航行。三月末吹東南風,帆因河道窄而完全不能使用。架起兩很大櫓,船像蝸牛般向上游爬。
  暮春三月,草長駕飛;乍暖猶寒,時雨時晴。前片刻麗日高照,后片刻煙雨嚎嚨。他倆躲在艙內,倚窗欣賞江南胜境,用不著辛苦奔忙,十分愜意。
  他們避免与外界接触,船就是他們的天地,卻無法獲得外界的消息,悄然赶赴杭州是第一要務,其他的事与他們無個滅。
  消息在揚州傳出,太爺霍然的名號轟動江湖。
  大爺霍然,心胸狹小的人聞名震怒,簡直不像話,這混蛋是誰的大爺呀?
  江北的好漢,提起太爺霍然就打冷顫。
  江南的龍蛇,用好奇的心態留意大爺霍然的動靜。
  越過蘇州,航入嘉興府地境,已經是四月中旬。沿途平安無事。這段江南煙雨路,兩人的心情皆歡欣悅愉,無憂無慮,渾然忘卻劍影刀光。
  船越過王江徑。往來的稍大型船只已不多見,大部份是小型船只,甚至可以看到超小型的小烏篷悄然往來。河道漸窄,水流也湍急些。
  夏汛期間,河水渾而不濁,水勢雖有點湍急,仍不妨礙客船破水上航,只是搖櫓頗為吃力,速度也減慢了些。
  小竿娘的眉心,不時鎖在一起,也許是近鄉情怯吧!或者因滿日春光而引發多愁善感。霍然正相反,心胸特別開朗。
  進入太湖那段時日,他体悟出這次外出,大開眼界不虛此生,接触到截然不同的世界。他知道除了麥子以外,還有米可以吃。他看到一輩子沒見過,只有書上才有的山。他看到清河以外,煙波浩瀚的巨大湖泊,大得几乎連自己也難以相信)而且,他即將可以看到海,那也是從書上才有的所謂無邊無際滄海,更希望能看到書上所記載的龍。
  他并非真的忽略了小姑娘情緒上的變化,但他無能為力。
  長期的接触,生活在斗室內,日久豈能不生情?他早已發覺小姑娘對他的依戀。可是,他必須止乎禮,止乎道義。
  小姑娘并非真的小,江南有許多地方,十四歲的新娘車載斗量,只是不夠成熟而已。不曾經生的歷練,很難体會情為何物。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其實不能算是真正的情。
  他也不能算大)不十歲出頭的人哪能算大?盡管他四肢發達人高馬大,距真正的大還有一段距离。
  天下有一半地方,二十歲的青年仍在玩泥巴,楞頭楞腦比大白痴好不了多少,智商并不比大白痴好得了多少,智商并不比大都會的十歲儿童高多少。
  他當然不是大白痴,德州是槽河區的大埠。
  小姑娘生長在杭州,生活在揚州∼可是,他倆在苦難中相逢,情感的發展,一開始就走錯了方向。
  在他,是責任,義不容辭,見義勇為的責任。
  這是難以跨越的鴻溝,牽涉到教養、自尊、理性、道義,跨越一步,一切就會崩潰了。
  小姑娘是全然的害怕,她不知道所有的人,今后將會如何進一步迫害她,何人帶她走,她別無選擇,反正不管是什么人,她都不會有好日子過。
  等她發現霍然是真正的救命菩薩,便把霍然當成大慈大悲的保護神,感情逐漸轉變,隨即發現她的道路与方向,与霍然的生活環境南轅北轍,無窮煩惱困之而生,她与霍然根本不是同一時空的人。
  所以,她希望自己也練練武。
  近鄉情怯;她即將与親人重聚,但也將与她同生死共患難以生命庇護她的人別离。
  回日
         ※        ※         ※
  近午時分,已接近杉青閘。這段河面,稱為北槽渠。
  這一帶的人,把小河稱為徑;把可以設閘管制水量的小河稱為渠。可知這一段槽河,是一條小河流。
  王江淫鎮,是南京与浙江交界處,最大的一座市鎮,屬浙江嘉興府秀水縣;秀水也是府治所在地,所以這段河,也叫王江徑,鎮上大部分居民姓王或姓江。在小河上行舟,霍然這艘客船,已經可算是大船了,塘里無魚蝦子貴。
  接近杉青閘,便可隱約看到府城的樓閣。”搜云樓、月波樓遙遙相對,概烙顯示這座富裕城市的繁榮風貌。
  上游有多槳快船下放,下游也有快船向上急航,似乎都在爭先,毫無相讓的意思。
  上游下放的六艘快船中,先頭另有一艘紅色的驛船。后艄的大櫓兼舵的作用,船首微轉,向左略靠,以便讓這艘偏了航道的驛船駛過。正常的航道,是靠左航行,碰上地位高的船只,便于向左相讓。任何船只,碰上驛船都必須相讓。
  很不妙,無形中阻擋了跟在后面的炔船。快船有八支大槳,速度奇快,客船略一轉向,便擋住了后面五艘竟快的快船航旭。
  上游的驛船与六艘快船,像一群受惊的鴨子,在水聲嘩嘩中,爭先恐后疾沖而下。下游的五艘快船,也陷入船陣中。
  咒罵聲吶喊聲大作,河上大亂。有船撞擦,有大槳折斷,有人落水……
  客船穩住了,船伙計叫苦不迭。
  霍然和小姑娘倚窗外望,被這短暫的暴亂嚇了一大跳。
  本來河道寬僅二十余丈,哪能用船辟并航競駛?
  下放的驛船与六艘快船,船輕水急如飛而去。
  上駛的五艘快船,有兩艘受到擦撞,有人落水,駛至河堤善后,受損并不嚴重。有人向急駛而去的快船大聲咒罵,嘰嘰狐狐誰也所不懂在罵些什么。
  一艘快船靠上了客船,跳上三名魁梧的大漢,逼令張船主向左岸靠,來勢洶洶。
  霍然出到艙西,心中有點冒火;但身在客地,還真不便逞強發作。
  即使有錯,錯也在上游沖下來的六艘快船。發生擦撞的,也是兩方的快船,客船并沒与任何船只發生擦撞。
  這些自稱受害者的人,不找已經向下飛駛的快船,反而找笨重的客船理論,簡直是倒因為果,也是欺善怕惡的表現,委實令人冒火。
  船一靠岸,情勢便惡劣得不可收拾,上來了十余名大漢,叫罵叱喝有理講不清。
  為首的人一口咬定張船主是故意的,故意阻擋快船制造事故。拖拖拉拉中,霍然只好出面。他拉開兩名大漢的手,張船主恢复了自由。
  “他們要干什么?”他向臉色蒼白,可可怜怜的船主張大柱問。
  他身材魁梧,像貌堂堂,穿得体面,頗有戌嚴)拉開兩名大漢所表現的力道,也有震撼的作用。
  “他們要求賠償。”張船主欲哭無滑:“老天爺!我哪有錢賠?”
  行船月余,船資只有三十兩銀子,怎么賠?
  “我負責。”他毫不考慮加以保證:“沒出人命吧?”
  “沒有,有三個人落水,哪淹得死人?”
  “那好辦,叫他們開出价碼來。”
  “他們要將船駛往他們家。由他們的主人定奪。”
  “他們家在何處?”
  “不知道。”
  “好吧!听他們的。不要怕,一切有我。”
  船伙計們早已知道他了得,而且顯然有錢有勢,既然有他出面,自然歡天喜地。重要的是,不需他們從微薄的工資中扣錢賠償。
  霍然是山東人,哪听得懂這些人用蘇杭土話爭論?即使以平常的速度說話,他也有如鴨子听雷,所以他只和張船主說話,張船主說的是所謂官話。
         ※        ※         ※
  船駛入一條支河,駛入一座湖。
  在嘉興,任何地方都有河,任何一處角落都有湖,不必問名稱,連本地人也記不清河名湖名,反正多得記不胜記;嘉興本來就是一座被許多河許多湖包圍的城。
  一看湖邊的庄院和碼頭所停泊的大小船只數量,霍然心中有數,主人一定是當地的豪霸。
  他不是一個不講理、重視暴力的人,吃點小虧無所謂,所以他不阻止張船主听由對方擺布。另一原因是,小姑娘即將到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只希望最后一段旅程平安大吉。
  船一靠上碼頭,首先所有的櫓皆被取走了。他冷眼旁觀,注意一群群大漢進進出出,冷靜地等候變化,等候与主人見面。
  不久,三名大漢气勢洶洶登船。
  “跟我去見家主人。”為首的大漢用官話向他說,像叫也像吼。
  他不能离船,小姑娘不能留在船上。在他的心目中,甚至不希望小姑娘离開他的視線外。
  “不,去叫你的主人來。”他盡量壓下心中的不悅:“如何賠償,一句話,賠了之后我們就走,這點點小事,沒有理論的必要。”
  “大膽!你敢拒絕家主人的要求廣大漢擺出要吃人的面孔叱喝。
  “無所謂大膽。我不想橫生枝節,不想和你們爭論誰是誰非,付了錢我就走,付錢就是你們的要求。”他心中的不悅,逐漸轉變成怒火。““家主人會向你說。”
  “我不想受人擺布。”他強按怒火,向在一旁坐立不安的張船主倪:“張船王,你宏見他的主人,”不要和他爭論,賠多少也不必分辯,去吧!不要怕。”
  “不,要你去。”大漢橫蠻他說。
  我是乘客。你們找船主索賠,不是嗎尸他仍然能冷靜應付。
  “打交道時是你出面,所以必須要你去。”
  “不關我的事,我只負責替船主出錢,賠償你們的所謂損失。”
  “你非去不可。”大漢堅持:
  “如果我不去呢?”
  “把你打個半死,拖了去。”
  他終于爆發了,不再示弱。
  “我不去,你試試看。”
  大漢居然沒看出危机,猛地進步兜胸就是一記凶猛的黑虎偷心。
  “劈啪劈啪”四聲暴響,四耳光把大漢打得仰面便倒。
  兩大漢勃然震怒,兩面齊上。
  他雙手一分,大喝一聲,抓住兩大漢的手一抖,兩大漢飛离艙面,“噗通通”水聲如雷,摔落水中水花四濺。
  碼頭上有不少人,吶喊聲中紛向船上搶,有人抄起木棍,有人取了工具小刀小斧;
  “一聲狂笑,他拳打腳踢指東打西,狂叫聲与水聲暴起,又紛紛落水或跌回碼頭,似乎在剎那間,十余名搶上船的大漢,沒留下半個。
  “你們把住艙門,不要出來。”他向慌了手腳的張船主吩咐:“我要和他們講理,要他們賠損失。”
  反咬一口,這是他的打算。
  庄院占地頗廣,約有二十余棟主要建筑,從北朝南,前面臨湖,碼頭与院門之間,約有十余畝大的活動廣場……庄院三方茂林修竹圍繞,沒建有庄牆,人從各處涌出,叫喊之聲不絕于耳。
  他屹立艙面,靜候變化。
  主人終于出來了,有二十余名佩刀攜劍的人擁簇,神气得很,像大老爺出巡,前有開道領路,后有隨從跟班,气勢懾人。
  主人年約半百,身材高瘦,穿了寬大的碧藍名貴輕光納長衫,獅鼻海口相貌极具威嚴,所佩的劍長三尺二寸,正好便于身材高,手長腳長的人使用。
  身后跟了兩男兩女,其中一位年輕女郎极為出色,綠績春衫綠絞裙,明眸皓齒剛健炯娜,小蠻腰問的佩劍古色斑爛,沒加任何佩飾。
  “不許亂,退!”領先的人大喝,喝退擠在碼上不住鼓噪的一群人。一霍然一躍而下,將長衫的下擺,從容不迫掖在腰帶上,撩起雙袖表明准備打架。
  在德州學舍就學期間,他和地方潑皮地棍打架,就是這副德行,全城的潑皮地棍,從來就沒占過上風,三五個潑皮一起上,也占不了便宜。
  但在學舍中,弓馬刀槍這門功課,他表現平平毫不出色,連授武的教師爺也搖頭。淤牙咧嘴的十余名大漢的狼狽相,主人粗眉深鎖,用凌厲的目光,狠狠地打量這個英俊挺拔的書生,卻心中暗惊。
  能片刻間把十余大漢打下水,哪能不惊?
  “該死的!你敢到我這里行凶?”主人沉聲叫:“你不是來認罪的,而是……”
  “閉上你胡說八道的嘴!”
  他用高一倍的聲音,打斷對方的話:“認什么罪?豈有此理。你們的快船,与另一批北航的快船擦撞,与我這艘途邑貴地的客船無關,你們根本就不該提賠償的要求。我的船主膽小怕事,我也希望息事宁人,因此答應賠償你們的損失,你們竟然一再無禮然后行凶。也許你們這里真的沒有王法,你也是交通官府的強龍土霸,但也不能做得太過份。現在,我們當面理論,我賠你的損失,你也賠我的損失,兩不相虧。”
  “可惡,你……”
  “你給我听清了。”
  他再次打斷對方的話:“不要妄想倚仗人多勢眾,妄想蟻多咬死象。我不想生事,也不怕事,你最好和我講理。再敢有人撒野,我保證你們哭爺叫娘,我會拆了你這座庄院,說一不二。”
  出來一位禿頭大漢,壯得像一座山,腰帶上塞了一把潑風刀,走一步似乎地面也在震動。
  “書虫,你的大話說得大多了。”大漢銅鈴眼彪圓,伸出一雙大手五指不住張閣:“我會拆散你一身骨頭,也是說二不“你就來吧!蠢蛋!”他拉開馬步反手相招:“你的一雙手好像有几斤蠻力,讓我秤秤你的斤兩。”
  大漢一聲怒吼,雙手箕張像撈魚,雙腳居然十分靈活,支撐沉重的身軀突然變得很輕快,一沖即至,雙手乍合,十個指頭真像网。”
  “砰噗噗”一連串拳頭著肉聲暴稷,霍然無畏地突入,速。
  度比對方快三倍,就在雙手乍合中撞入貼身,雙拳出手快逾電閃,一連七記重拳在胸、腹、肋開花,打擊之快無与倫比。
  大漢踉蹌暴退了五六步,穩下馬步依然搖搖晃晃,扼了一聲、總算穩下來了。
  “咦!”有不少人發出惊訝的叫聲。
  “再來再來。”霍然再次輕蔑地反手相招:“混元气功,你還真有兩把刷子。
  “你小子的拳……頭有鬼……”大漢咬牙說,卻遲遲不敢上。
  “你不上我上。”他聲出人近身。
  大漢這次聰明了,不再雙手撈魚,右手出天王蓋印取頂門,左手海底撈月勾腿抓陰。像這种巨人,雙手一伸便可遠及四五尺,馬步一挫重心下降,任何身材稍矮手略短的人,根本就無法近身,播弄老半天,也找不到切入出招的机會,沒有攻擊的好机會,哪能妄想胜利,霍然毫無顧忌地搶入,雙手指天畫地,格開上蓋下撈的雙手,斜身切入,一記霸王時撞在大漢的左肋上,掌一翻,掌背吻上了大漢的鼻嘴,翻掌再吐。”按上了大漢的胸口,真力猛然迸爆。
  一連串的進步緊迫連綿進攻,一气呵成迅捷如電耀霆擊,挨一下就注定了必挨第二下,第三下也絕難閃避,毫無還手的机會,是力与力的硬拼,技巧与技巧的對決,誰搶得進手先机,誰就是胜家。
  砰然一聲大震,大漢仰面摔跌出丈外,口鼻流血雙目難睜,像倒了一座山。
  潑風刀已易了主,到了霍然手中。、“換一個上!誰來講理?”他將連鞘潑風刀插在腰帶上,表示奪刀准備使用:“份量不夠的人,不要出來飽受皮肉之苦。”
  先聲奪人,把所有的人嚇了一大跳,自始至終,大漢的手一直不會沾近他的身軀,開始得快,結束更快,反正一照面結束了。
  年輕女郎伸手攔住想搶出的同伴,款步上前,綠裙飄飄有如仙子凌波,也的确像是向前飄移而非走動,裙長及地看不見小蠻靴。
  “閣下也表現得大狂了,果真是不是強龍不過江。”
  女郎的瀝唄茸聲十分悅耳,亮麗出色的面龐沒有怒容:
  也許你在借題發揮,或者受人唆使前來藉机生事。請問閣下高姓大名,明白宣示來意?”
  “小姑娘,不要用這些場面話套牢我。”
  他也和和气气:“我不知道你意何所指,只知道我是雇船前往杭州,途經貴地的人,為免是非而前來替船主賠償損失的旅客。你們的人作威作福行凶,因此我也有權索賠,絕對無意扮過江的強龍。我姓什名誰無關宏旨,我不想和你們這些地方豪霸有任何牽連。告訴我應該賠你們多少,我付了錢就開船,簡單明了,不傷和气。當然,你們不能獅子大開口,如果存心敲詐,我也會獅子大開口,提相對的條件。小姑娘,我說得夠明白嗎?”
  “你真是外地的過客?”
  “來自揚州,前往杭州,用不著瞞人。
  女郎注視他片刻,扭頭向主人用目光詢問。
  “金主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主人扭頭向跟在身后的。
  隨從問。
  出來一個師爺打扮的中年人,身材也夠雄壯。
  “回庄主的話。”
  “這人欠身說:“王管事領了几艘船,在河上練膏力,准備五月划龍舟,沒料到出了意外。肇事的船主帶回來了,屬下傳負責人入庄理論,就這么打起來了,詳情屬下還不清楚.“是屬下主張把負責人傳來理論的,出事的經過大有可疑。”
  另一位五短身材的中年人也上前回話:“近來謠言滿天飛,各种風聲令人警惕。太湖方面有人前來踩探,南京也有權貴秘密前來走動,可能對本庄不利,不知他們到底有何圖謀,因此不得不小心留意風吹草動,提高警覺是屬下的責怀”“你們損失有多重?”主人追問。
  “這……折了几支槳)有几位子弟失足落水而已。”
  “你們真會小題大作啊?打發他們走。”主人不耐煩地揮手,轉向霍然:“抱歉,小事一件,你可以走了。”
  霍然大感意外,反而覺得自己抱歉。
  有錢有勢有地位的人,哪能事事躬親處理?久而久之,就難免給予下人作威作福的机會。顯然這位主人,真的不知道事故發生的經過,外面大打出手,主人才帶人出來處理的,所以并沒下令一擁而上,畢竟甚有風度。而他,卻成了打上門的暴客。
  “我也抱歉。”他將潑風刀取出、遞給身旁一名庄丁:“庄主不追究,在下深感盛情。”
  “看樣子,你們已無法赶到府城午膳了。”
  庄主揮手赶走跟隨的人:“如果膽量夠,何不在敝庄午膳?
  我保證敝庄不是盜窟賊窩,會以客禮相待。你文質彬彬,穿一襲儒衫,卻勇悍如獅身怀技,哪怕我這些庄丁打坏主意?如何?我是誠心邀客.“恭敬不如從命。”他心中一寬,欣然應允:“庄主不見疑,在下已感激不盡了。在下小姓霍,單名然。請教庄主尊姓大名?”
  “霍然?很怪呢!”庄主大笑:“呵呵!你在學呢?抑或已有功名?”
  州學府學甚至國子監,在學的士子都可稱在學,但沒有功名。但一般百姓的想法卻不同,把秀才、舉人、進士,都認為是功名,因訛傳訛,錯就錯到底。
  其實,連高中第一榜的三名魁元(狀元、榜眼、探花),都不能算是功名,要真正在翰林院結業散館外放,取得正式委任官狀的才算功名。
  “什么功名?小小的秀才,庸才不堪造就,無緣參加鄉試,在下游學鬼混,如此而已。”
  “那就表示你應該有字。呵呵!你是秀才公,是有身份的地位的人,不會要我失禮稱名道姓吧?”
  “霍然就很好呀!何必要字多此一舉?庄主……”
  “這里叫燕湖庄。我姓于,于時杰。”
  庄主知道他不愿意透露根底,通名而不說字必有用意,也就不再勉強:“你船上還有朋友嗎?何不請來相見?”
  “只有舍妹在船上。”他不想小姑娘露面:“她年紀小,怕生,讓她在船上進食便可,船夫會照料她的。”
  “我去請。”女郎欣然說:“強將手下無弱兵;令妹必定是中幗英雄,我……”
  “她弱不禁風。姑娘如果和她論詩書,她會和你談論三天三夜,依然精神抖擻樂此不疲。”
  女郎伸伸舌頭,乖乖打消邀請的主意。
  “霍秀才請。”于庄主含笑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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