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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巳牌左右,文新到了驛站前的廣場。兩個侍女先一步入村,大概消息尚未傳出。
  昨晚范家的人逃走,村民已得消息.追赶的人返回時,大索全村的爪牙們方行撤走,風聲鶴嚦,草木皆兵。
  全村包括驛站,家家閉戶,街上不見任何村民。
  只有几個爪牙在各處巡邏,他們看到了盛怒而來的文新,卻不敢上前動手,一面派人桌報主子。一面跟在后面監視。
  他并未停留,大踏步向葛家宅前的廣場走去。村民從門窗的縫隙向外偷瞧,沒有人敢外出。
  他身后,從四面八方赶來的爪牙,愈來愈多,在二十丈外亦步亦趨。
  前面奔來了四名大漢,看清是他,慌張地退至兩側的小巷口,然后加入后面的同伴行列中。
  他的出現,帶給這些暴徒們無比的震駭。
  就憑他單劍赴會,獨闖虎穴龍潭這份膽气和豪情,便足以鎮住這些無法無天的亡命之徒。
  爪牙們以為他必定到葛家,因此放膽跟隨。
  豈知他到了一條小巷口,突然止步回身,將江黛綠的上衣丟在地下,陰森森地向眾爪牙說:“去告訴你們的主子,不要再叫像江姑娘這种二流人物來送死。”
  說完,閃入小巷不見。爪牙們追入小巷,小巷彎彎曲曲,早已不見人影。五六十名暴徒大索全村,雞飛狗走。
  把守北柵門的四名爪牙,提刀在手監視著村內外,突然發現左近的室角,踱出文新的身影,不由大吃一惊,有人發出警哨,同時一擁而上。
  雙方相距十余丈外,文新突然一聲怒嘯,一聲龍吟,秋神劍出鞘,像一頭怒豹猛扑而上,長驅直入。
  “啪!”一聲,有人頭落地,無堅不摧的秋神劍乘勢排空直入,無情地貫入了心坎要害。
  劍光如匹練,劍影似龍騰,從霍霍刀光中飛騰而過,尸体向兩面飛跌。
  一沖錯,四個人中剩下一個。
  他到了柵門口,扭頭向碩果僅存的爪牙說道:“去告訴你們的主子,我在路上等他們來。”
  說完,收劍出柵從容舉步。
  三里外是一處山口,地勢平坦,但山口狹窄,只須退入山口,追的人除非能擊敗他,否則休想通過。
  文新站在山口前,抱肘而立,靜候強敵。
  第一批人追到,在二十步外列陣。
  第二批人到了,為首的是葛天虹、沈君豪、韓彥昌、楊文杰,与第一批人會台,共有三十名之多。
  葛天虹左手提著江黛綠的上衣,臉色難看已极,率領沈君豪三位死党,惡狠狠地迫進。
  他冷然屹立,不言不動。
  葛天虹在丈外止步,咬牙道:“你殺了江姑娘?”
  他冷冷一笑,不加理睬。
  “回答!”葛天虹暴怒地叫。
  他嘴角含著一絲冷笑,不加理會。
  葛天虹怒火攻心,吼道:“斃了他!”
  沈君豪拔出鬼頭刀、虎吼一聲、一躍而上。
  韓彥昌后出,但丈八長的流星錘,卻后發先至,錘頭如流星般射到,勢若奔雷。
  兩人都有同一心念,先下手為強,不許他有拔劍的机會,突下殺手行雷霆一擊。
  同一瞬間,葛天虹袖底寒光一閃,悄然射出一支袖箭,以令人難覺的奇速射向文新的小腹要害。
  他不拔劍招架,直待錘頭行將及胸,方右手一伸,抓住了流星錘,猛地一帶,接著運勁一抖。
  錘鏈夭嬌如龍,一聲怪響,纏住了砍來的鬼頭刀。
  韓彥昌的流里錘被奪,人向前凶猛地沖來,扣在腕外的鏈環來不及解開。
  文新手中的流星錘,“噗”一聲投向沈君豪的腦袋,沈君豪的鬼頭刀被鏈所纏,一怔之下。錘頭已從眉心砸入,腦袋炸開了。
  几乎在同一瞬間,劍光一閃,韓彥昌的人頭落地。
  就在文新拔劍扭身斃敵的剎那間,袖箭探胯骨而過,划破衣褲,割開一條血糟,如不是他拔劍斃敵,很可能挨上致命的一箭。
  “砰砰!”兩具尸体栽倒。
  葛天虹与楊文杰皆已撤劍在手,還來不及上前策應.一接触生死已判,搶救已嫌太晚了。
  文新摸摸創口,摸了一手血,咬牙說道:“可惜未能要我的命。”
  文新向前迫近,冷冷笑道:“現在,看是誰要誰的命。”
  葛天虹一聲叱,搶制机先攻出一招“靈蛇吐信”,劍動風雷發,聲勢极為渾雄。
  楊文杰也同時發動,從左側切入,“分花拂柳”向腰部進攻,配合得极為緊湊。
  文新向左一閃,避過“靈蛇吐信”,“錚”一聲,以劍脊崩開楊文杰的劍,乘勢疾進而入,象是電光一閃,一劍刺入楊文杰的胸口。
  葛天虹一招勢盡,勞而無功,剛想變招進擊,奪目電虹已經劈胸射至,不由大吃一惊,百忙中揮劍急封。
  一聲輕響,手上一輕,劍身齊柄而折,接著感到電虹在眼前一閃,右肩一冰。
  “噗!”握劍的手齊肩而斷,跌在腳下。
  臂斷了,當時并未感到痛楚,秋神劍太鋒利了。
  左肩又是一震。左手齊肘而斷。電虹下墜,拂過右膝。
  “砰!”葛天虹摔倒在地,右膝骨裂開,獨腳無法支持沉重的身軀,不摔倒才是奇事。
  “補我一劍!”葛天虹凄厲地大叫。
  雙手已斷,右足被廢,這輩子即使留得命在,也沒有什么想頭了。
  文新卻退了兩步,冷笑道:“我不殺你,殺你太便宜你了!”
  “救我!”葛天虹拼余力狂叫。
  沖上搶救的二十余名爪牙,只看到電虹射來,人影冉冉而至,只惊得魂飛天外,膽小的人發狂般轉身開溜。
  “啊……”慘叫聲惊天動地。
  虎入羊群,秋風掃落葉。
  逃得最快的兩個人,遠出五六十步外,沒听到身后有聲息、心中一定,壯著膽扭頭望。不看倒好,只看得心中發冷,血液似乎已經凝結,跑不動了。
  文新的身影已經不見,只看到當途橫七豎八散布成一線的二十余具尸体,血腥刺鼻令人作嘔。
  唯一動的東西,是只留了一條整腿的葛天虹,在原地扭動抽搐,已叫不出聲音。
  兩人心膽俱裂,突然打一冷戰,不知何來的精力,向武連驛發狂般飛逃。
  前面人影來勢如潮,第三批三十余名主腦人物終于赶來了。
  領先的五個人,正是五龍幫五位幫主,老二多頭龍江叔穎帶了五個人在前面飛赶,救女心切搶先赶來。
  “二爺,不……不好了……”兩個劫后余生的亡命爪牙,不約而同上气不接下气地狂叫著。
  多頭龍臉色泛灰,止步厲聲叫:“跑什么?怎么—回事?”
  兩人奔到,一個臉色死灰,喘息著說道:“就……就剩下我……我們兩……兩個……”
  “什么兩個?”
  “其他的人全……全死了!”
  多頭龍大駭,追問道:“全死了?可能么?這片刻間,殺雞也殺不了那么多,少當家的呢?”
  “凶多吉……吉少……”
  “走!在何處?”
  “前面山口。”
  左面的山坡下,文新站在一塊大石頂端,叫道:“在這里,閣下。”
  后面二十余步外的大龍頭青龍顏群。迫不及待地從側繞出,二十余名高手紛紛掠來,兩面夾抄而上。
  石上人影已經失蹤.三十余名高手發狂般在附近窮搜。這一帶怪石如林草木叢生,最易藏人,要搜一個人,得花不少工夫。
  人開始分散,三五成群上下四方分區搜索。
  南面四個人按至一座怪石下,以劍拔草快速繞石而過。
  前面的人突然听到身后傳來一聲异響,扭頭一看,看到兩名走在最后的同伴,一先一后向下栽。
  接著,人影從岩頂飛降,劍气森森光臨頂門。
  “呔!”兩名爪牙揮劍上攻,同時對付下扑的狠招“万笏朝天”。
  下扑的人影突然折向下墜,接著劍虹流轉,眨眼間便已近身,連人影也未看清,徹骨奇寒的劍尖已經刺入体中。
  “啊……”有一人發出凄絕人寰的慘號。
  等到附近的人聞警赶來,四個人已經斷了气。
  不久,東面又傳來慘號聲。
  大龍頭帶了五個人,惶然棄出路中,發出撤退的信號。
  平安退出的只有二十一個人,有三分之一的人永遠也出不來了。
  “咱們回去放火焚村,迫他出來面對面決戰。”大龍頭咬牙切齒地說。
  二十一個人往回走,愈走愈快,誰都不想留在后面。
  走了半里地,對面一株大樹下踱出文新高大的身影,輕拂著手中的秋神劍,迎面而來冷笑道:“大概你們的人,所剩不多了,正是咱們生死一決的好机會,你們才來呀!”
  大龍頭青龍顏群舉手揮退眾爪牙,獨自仗劍上前,咬牙切齒地說:“閣下,你太過份,太殘忍了。”
  文新立下門戶,虎目怒睜,厲聲道:“你們對待武連驛那些可怜虫,比在下殘忍一万倍,居然指責在下殘忍,可知你已經不是人,上吧!你想用口舌置我于死地么?”
  “咱們有過節么?”
  “在下被你們沉在水牢半天,就算是過節好了。”
  “那也用不著殺了本幫這許多人泄憤?”
  “你難道就不說你的人皆想要我的命。”
  二龍頭多頭蛇鐵青著臉上前,恨聲問:“閣下貴姓大名?小女黛綠,目下她怎么樣了?”
  “在下姓辛,名文昭,你們不會听過在下的名號,你的女儿目下死不了,但武連驛的無辜可怜虫如果再死一個人,你就不必想你的女儿了。”
  大龍頭臉色大變,駭然道:“你……你是大小羅天傳信天下要以重賞買你的人頭,大小羅天的叛逆辛文昭?”
  辛文昭仰天狂笑,笑完說:“想不到你居然知道辛某的來歷,你可以死而無怨了。大小羅天傳信天下買辛某的頭,而辛某也走遍天下搏殺大小羅天的群魔。這里地方廣闊,便于施展,你們二十一個人一起上吧,免得在下多費手腳。”
  青龍毛骨悚然地向后退、手似乎握不住劍。
  “你為何不上?”辛文昭大喝。
  “在下不是大小羅天的人。”青龍戰栗著說。
  “但你是屠殺武連驛平民百姓的罪魁禍首。”
  “這……這都是小……小徒葛天虹任……任性胡為的罪……罪過……”
  “你敢說你不知情?”
  “我只讓他處置七雄,以收殺雞做猴之效而已。”
  “七雄只死了兩個,其他都是地道的可怜虫,地牢中那些人,他們難道該死。”
  “這……”
  “你們只有一條路可走、与在下生死一搏。”
  “辛兄,請不要逼人大甚。”多頭龍硬著頭皮說。
  “二十一比一,你說誰欺人大甚?”
  “咱們天膽,也不敢与大小羅天的人為敵,你應該早些亮名號。”
  “在下已不是大小羅天的人;”
  “給咱們一條活路走。”大龍頭臉無人色地說,完全失去了自制。
  辛文昭凌厲的目光,掃視眾暴徒三匝,确也有所顧慮,怕這些五龍幫的精英作困獸之斗,自已是否有絕對胜算,尚無把握呢!
  他沒想到大小羅天的聲威,竟然如此惊人。
  他如果目下仍是大小羅天的人。真難想象這些人對他的態度,又是何种光景?這些家伙可能已經嚇軟了。
  “我給你們一條活路。”他大聲說。
  “咱們听候吩咐。”青龍喪气地說。
  “目下是午牌初,距午正尚有半個時辰左右,丟下你仍的兵刃暗器,只許帶簡單行李和少許盤川,午正之前,你們必須离開武連驛三里以上,不然休怪在下心狠手辣。听明白了么?”
  多頭龍惶然叫:“辛兄.我的女儿……”
  他冷笑一聲道:“她可以活。”
  多頭龍追問:“她目下在何處?”
  他冷冷地道:“我會要她追上你。”
  多頭龍丟下劍說:“幸勿食言。”
  他哼了一聲說:“在下用不著食言。”
  青龍丟下劍、扭頭就走。爪牙們紛紛丟下兵刃暗器,狼狽而逃。
  辛文昭隨后進入武連驛,親自監視著五龍幫的人匆匆向村南撤走,然后扑奔鬼愁澗棧。
  范云深一家喜出望外,他解了江黛綠的綁,解了穴道,命范姑娘從包裹中取出一件衣衫給江黛綠穿上。
  江黛綠臉色灰敗,戰栗著問道:“你……你把家……家父殺了?”
  “我饒了他。”他冷冷的說。
  “不騙我?”
  “我為何要騙你?把范姑娘背上,回武連驛。”
  江黛綠不敢不遵,乖乖地背了范姑娘上路,一面走,一面不放心地問道:“文爺,我爹怎樣了?”
  “責幫老少男女共有四十六名,已經向南撤走了,在下限令他們在午正之前,离開武連驛三里以上。”
  “他們撤走了?怎么只剩下四十六個人?”
  “其他的人死了,葛天虹也流盡了血而死,便宜了他。”
  “他……”
  “他永遠不會再害人。到了武連驛,你可以向南追上令尊,可能他會在三里外等你。”
  棧道將盡,他將秋神劍信手丟入百丈深淵。
  江黛綠大惊,惋惜地叫:“老天,你怎么暴殄天物?你不要,為何不還給我?秋神劍是宇內五大名劍之一,你……”
  “還給你讓你仗劍行凶么?這些凶物最好的歸宿是毀去。”他冷冷地說。
  “你應該用,有利劍在手,如虎添冀。。”
  “你算了吧!有利劍在手。死得倒快些。別人持有此劍問題不算嚴重,在我手中卻等于是插標賣首?”
  “為什么?”
  “令尊會告訴你為什么。”
  江黛綠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不好多問。
  辛文昭說的是實情,秋神劍如果在他手中,走到何處皆可被行家認出,必將引來天大的麻煩,大小羅天的爪牙,必定蜂涌而至,豈不是等于插標賣首?
  距柵門尚有半里地,他停下命江黛綠放下范姑娘說:“江姑娘,你可以走了。相煩告訴令尊,貴幫如想找在下清算過節,可以在江湖上找我。”
  江黛綠困惑地問:“咦!你不在武連驛居住。”
  “在下已將范二爺一家送抵地頭,責任已了,我屬于江湖,自然回江湖。快走吧!令尊也許等急了。”
  江黛綠注視著他,幽幽地說:“我將埋頭苦練,總有一天,我會找你的。”
  他淡淡一笑,冷冷地說:“只要我不死,我不會避開你的。山与山不會碰頭,人与人總會見面的。
  不過,我勸你放棄報复的念頭。姑娘,女人不像男人,光陰無情,青春不再,即使你肯花十年光陰找到我,報了仇.但你的損失,卻是無可彌補的,何況你根本不可能胜得了我。走吧!后會有用。”
  “后會有期。”江黛綠不然地說,舉步走了。
  他拾起包裹背上,向范云深笑道:“二爺,我也要走了,請多珍重!”
  范姑娘大惊,叫道:“文大哥,你不是要在我家落戶么?”
  他搖搖頭,苦笑道:“經過這次劫數,我怎么能留下,不可能了,不消三五天,便會有人來找我動刀動劍。”
  “五龍幫的人還會來?”
  “他們不會來了。”
  “文大哥,留下吧,我們……”她懇求地說。
  “不可能的。”他歎息地說,抬頭望天黯然地又道:“有一無我會安定下來的,但決不是現在,但愿我能活到那一天。”
  范姑娘伸手抱住他的腳,位道:“文大哥,求你留下來。”
  他俯身輕撫姑娘的秀發,長歎一聲道:“我如果留下,不但我危險,而且會連累你們。姑娘,我是個流浪的人。”
  他轉向老淚縱橫的范云深夫婦,笑道:“二爺,不必難過,你我在偶然中相遇,必在偶然中分手,天下間的事,如此而已。”
  “你要到何處安身?”范云深歎息著問。
  “我從江湖來,回到江湖去。不出三年五載,我便可返回故里与親友團聚。貴地山青水秀,終非我久戀之家。諸位,珍重再見。”
  他爽朗地說完,轉身大踏步走了。
  范姑娘淚眼盈盈地注視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失魂落魄地道:“這是個有鐵石心腸的人,祝福你。”
  范開平吁出一口長气,喃喃地道:“這是一位風塵奇士,草莽中的潛龍,我們确是留不住他的,愿上蒼庇佑他。”
  辛文昭登上前面的山口,轉身回望下面靜靜的武連驛,仰天引吭長嘯,豪放地說:“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容身?耽在這窮山惡水的僻壤避世,我怎能如此委屈自己?”
  他回轉身,毫不遲疑地昂然舉步,踏上他想走的旅程,抬頭挺胸步伐堅定,無畏無懼地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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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勤鼠書巢 Luo Hui Jun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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