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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午后不久,城東南五里至舊滄州的小道上。
  滄州的置廢同經變易,遷移無常。本朝初州治清池,建國徒州治于長蘆,即今城。
  舊滄州故城距今城約五十里,俗稱臥牛城或獅子城。
  這條路可至監山縣,行旅稀少,沿途村落也不多。五位勁裝男女迤儷而行,他們是二少庄主楊濟平、長子世豪、侄女小慈、外甥徐海光、外甥女徐海華。
  楊濟平由于次子被千手神君擒作人質.心中充滿了憤火。所率領的四個晚輩,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都像快要爆發的火山。
  他們是負責向東南搜尋九陰婆的藏匿處,恨不得把這一帶的地皮全給翻轉過來。
  世豪一面跟在乃父身后急走,一面憤憤地嘀咕:“廣平三杰好沒道理,他們憑什么找爺爺理論?
  這些日子以來,誰不知道咱們條山庄從未向任何人表示意向?
  就憑著几個蒙面泰山賊的話,就血口噴人硬指咱們條山庄是指使人,無憑無据便登門鬧事,看爺爺低聲下气向人解釋陪不是,真會把人气死。”
  徐海光二十歲,正是魯莽沖動危險的年齡。上次与乃妹偷襲千手神君,以魚鱗刀給了千手神君兩記狠擊,一擊得手,把橫行江湖的暗器名家几乎气瘋。
  兄妹倆使用的暗器魚鱗刀,其實不是刀,而是姆指大的鋼片,形如魚鱗,經過精工打磨、厚薄不等,奇形怪狀,可任意折向飄舞,比金錢鏢更靈活、更霸道,也比棋子鋒利得許多。
  小家伙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危險人物,大聲接口道:“想當年外公游俠天下,仗劍怒闖武當三元宮討公道.何等英雄?何等豪壯?武林中誰不尊祟?
  好了,一經封劍歸隱,烏龜王八也敢登門欺人。二舅,干脆咱們楊、徐兩家,仗劍闖中原,鬧他個落花流水。”
  女孩子比較缺乏英風豪气,心細些。十五歲的海華姑娘白了乃兄一眼,說:“哥哥,你就會胡說八道。我問你,四表哥的性命,你關不關心?”
  “我……我我……”海光期期艾艾地說。
  楊濟平煩惱地說;“好了好了,你們都不要說了。我發誓,杰儿如有三長兩短,我如不仗劍入江湖大開殺戒,天罰我。咱們向左岔入百了岡,小心了。”
  路左出現一連串起伏的土岡,蔓草萋萋,雜林遍野,最近的村落也在四五里外,荒涼死寂,大白天也陰森可怖。
  這里從前大概是鎮市,已經荒廢了數百年。
  据說是古盟亭廢墟,古代燕、齊兩國交界處,兩國曾經在此訂盟,不過确實与否有待考證。目前、這里确是廢墟,當地的人稱為百了岡,一了百了。
  百十年前一次大水災,數百具尸体在附近擱淺,當地人將這些尸体就地掩埋,因此叫百了岡,天一入黑,附近沒有人敢逗留,鬼打死人,妖鬼為祟。
  五人分為兩撥,前頭二人后面三人,由楊濟平帶小慈一馬當線,小心戒備進入草木叢生的廢墟。進入里余。一無所見。狐鼠奔竄,看不見有人踐踏過的痕跡。剛繞過一座平丘的右側,前面樹林深處,突傳出一陣刺耳的怪笑。
  楊濟平心中一緊,赶快止步,低聲說:“果然有人在此地潛藏。小心了,我与他們打交道。”
  紅影一閃,六七丈外樹影中,踱出一位披了袈裟的中年和尚,夾著禪杖,腳下輕飄飄迎面而來。
  楊濟平一怔,抱拳道:“哦!大師不是東光縣普寺天台下院的住持宏光大師么?幸會幸會,想不到大師竟然是武林人呢!”
  左首不遠處一陣狂笑,閃出一位發如飛蓬、黑臉虯髯、奇高奇壯的中年人,左手握了一把連鞘閻王令。大漢說:“二少庄主,你還不知道宏光方丈,是早年橫行天下,威震五湖四海的摘星天君董元宏啊?”
  宏光方丈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笑道:“楊施主不是江湖人,當然不認識貧僧的本來面目,當然也不認識這位施主閻王郭光的名號。”
  閻王郭光傲然地一笑,拍柏壯闊的胸膛。說:“現在他知道了,認識了,哈哈!你們來得好,五個男女,加上令郎一個小子湊成三雙、有三雙人質在咱們手中.哪怕老匹夫楊云波不替咱們背黑鍋擋災?哈哈……”
  宏光方丈善意地微笑,接口說道:“楊施主,只要有你答應在三天之內,將滄州上下游百里之內的江湖人逐走。貧僧便不留駕。”
  楊濟平仰天吸入一口气,斷然地拒絕說:“抱歉,辦不到,條山庄沒有這份能力,辦不到的事答應也是枉然。”
  “以令尊的武林聲望,可說易如反掌。”
  “正相反,條山庄已非當年,家父封劍之后,江湖朋友已忘了家父這號人物。今早廣平三杰一群白道英雄,就几乎拆了家父的條山庄。”
  “只要令尊出面登高一呼,把話傳出,情勢便完全改觀,必定有人出面支持,主持江湖道義。”
  “是你們出面么?”
  “又有何不可?”宏光方丈笑問。
  “可惜家父不是這种人。”
  “難道為了令郎……”
  楊濟平臉色一沉,一字一吐地說:“家父不會為了一個孫儿,而自毀一生心血換來的聲譽。
  公道自在人心,你們用這种卑鄙無恥的手段,不啻藐視武林規矩,公然向江湖道義挑戰,必定引起武林公憤,自會有人向你們討公道。
  當然,條山庄也會不惜一切犧牲,向你們索回千百倍代价。把小犬放回,條山庄不過問你們的事,不然,楊某只好放手一拼了。”
  閻王郭光狂笑道:“閣下.你憑什么說一拼?”
  楊濟平沉聲道:“憑父子親情,在所不惜。”
  小家伙世豪忍無可忍,怒叫道:“爹,咱們為何不弄几個人質以牙還牙?”
  海光更是狂怒如獅.大吼道:“對,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閻王郭光狂笑道:“小子,你牙還沒長牢,乳臭還未干呢!大人說話哪有你小孩子插嘴的余地?滾遠些。”
  海光大踏步而出,手按劍靶說:“你吼什么?小爺我要擒你,你信是不信?”
  閻王郭光火冒三千丈,虎扑而上,右抓一伸,來一記“云龍現爪”,毫無顧忌地探中宮擒人。
  海光向側一閃,扭身一腿斜掃回敬。
  “噗!”掃在對方的右小腿旁,如中韌甲,被反震得斜飛八尺。
  閻王郭光太過大意,一照面便被踢中,雖則無關痛痒,但臉上挂不住,如果是印證較技,豈不是輸了?
  閻王郭光只气得七竅生煙,一聲怒叫,拔出了閻王令,怒叫道:“太爺要將你大卸八塊,拿命來……”
  楊濟平不愿外甥冒險,身形似電急閃而出。劍芒急射,劍嘯聲懾人心魄,“錚!”一聲暴響,火星飛濺。
  閻王令是重兵器,与輕靈的劍触,按理穩站上風。可是,劍令相交,兩個同向側方飄退。楊濟平退了兩步,閻王郭光卻飄飛丈余,几乎摔倒。
  楊濟平收劍入鞘,沉聲地說:“在下再次表明。不過問其他的事,幸勿相迫。”
  閻王郭光臉色大變,狂傲的神色一掃而空,向宏光方丈打出一個手式,兩人突然向后飛退。
  “追!”楊濟平急叫,領先追出。
  四位年輕人也末料到對方竟然不戰而退。
  連楊濟平全算上,五個人皆缺乏与江湖人交手的經驗,對方突然退走,今他們有點措手不及。
  起步追出,對方已遠出十丈外了,去勢快速絕倫。林密草深,想追赶确不是易事。
  雖是光天化日之下,起步太晚而且對方的身法太快,只追寸半里地,逃的兩個人左右一分、片刻便失去蹤跡。
  五個人站在一株白楊樹下發怔,不知該向何方追赶才好。
  正疑問間,右面閻王郭光逃走的方向。突傳來一聲梟啼似的怪笑。
  听聲源,似乎相距在四五十步之間。但由于附近林深草茂,三十步外已不易看情景物了。
  “咱們小心追尋,不必操之過急,四方戒備,謹防敵人暗器偷襲。”楊濟平斷然下令說。
  五人循笑聲傳來的方向搜進。不久。眼前一亮,林已盡。前面是片三五十畝大的草坪,散布著一片及腰荊刺,和一叢叢灌木。
  上空沒有樹林遮掩,西斜的紅日挂在身后的樹梢。上面雖視野廣闊,但下面仍然目力有限。
  前面三四十步外的一座草丘頂端,坐著三個人,一僧、一道、一俗,年歲約在四五十之間。
  和尚哈哈大笑,舉手相招叫。“楊施主,來來來,要見令郎么?”
  既已發現有人,不用搜進了。楊濟平向草丘快步掠進,直上丘頂。
  草丘大約有五丈方圓,高僅兩丈,上面容不下許多人,四位年輕小伙子不跟上,三面一分,凝神戒備。
  楊濟平迫近至一丈內,抱拳為禮說:“大師認識在下,請示身份。”
  “呵呵,前日貧僧在水月寺挂單,怪的是貴庄并末派人前往查問,讓強敵在臥榻旁鼾睡,委實令人不解。”和尚笑著說。
  “本庄不過問任何人的事,大師應該明白。”
  “哈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令尊居然未看出險惡形勢,難怪有此結局。”
  “大師是千手神君的人?”
  “哈哈!千手神君是什么東西?”
  “咦!那……犬子……”
  “不必和你打啞迷了,明白對你說了吧!千手神君的惡毒手段,對令尊确已构成嚴重的威脅。”
  “條山庄不能為了小犬的生死,而今家父在暴力下低頭。”楊濟平沉聲說。
  “哈哈!這我知道,所以千手神君沒有知人之明,所以失敗一半。因此,貧僧代表這次前來劫船的黑道高手,借你們五位施主為人質,請令尊在三天內离開滄州,到京師去散散心,以免礙手礙腳。”
  “哈哈!令尊不在意一位孫儿的死活.但豈能不為你們五個人打算?”和尚得意揚揚地說。
  “你……”
  “貧僧釋明淨。那兩位是毒道人廣元道友,与晴天霹靂東方幸施主。”
  “這們說來,你們不是千手神君……”
  “咱們是要赶走千手神君的人。”
  楊濟平吁一口長气,一字一吐地說:“家父并未理會千手神君的脅迫,也不打算將黑白兩道朋友逐离滄州。
  因此,在下与諸位沒有什么可以說的,諸位也請不要妄圖留下我們作人質。打扰了,告辭。”
  明淨和尚狂笑,舉手一揮說:“施主,請四面看看,看貧僧是否能留下你們?”
  四面八方的灌木叢和荊林中,共站起三十五名黑衣男女、其中赫然有摘星天君宏光和尚与閻王郭光,
  “不要迫我!”楊濟平沉聲叫。
  明淨和尚虎跳而起,手中多了一柄方便鏟.笑道:“楊施主貧僧并無惡意,因此不想傷你。
  貧僧希望你合作,丟下劍.隨貧僧前住秘窟處安頓。事了之后,貧僧恭送諸位返庄,絕不食言,信譽保證。”
  楊濟平搖搖頭,沉聲道:“條山庄的男女,如非生死關頭,絕不与人拼命。現在,在下已別無選擇。如依你們的條件,小犬便會葬送在千手神君的手中……”
  “死一個總比死五十強。”毒道人獰惡地說。
  “鏘!”楊濟平撤出長劍,吁出一口長气沉靜地說:“條山庄讓步已讓至無路可讓的地步,你們已迫得在下無路可走。
  在下要走了,誰如果妄想攔阻在下五人,將有人肝腦涂地。”他扭頭向下高叫:“孩子們,闖!”
  他一掠而下,四個小家伙同時撤劍。合圍的人并末移動,候命截擊。
  明淨和尚一聲狂笑,像一頭猛虎飛扑而下,方便鏟風吼雷鳴,勢如崩山,拍向楊濟平的頂門,同時大叫:“你先接貧僧三招兩式。”
  楊濟平側閃、旋身,輕靈地避過勁道千鉤的當頭一鏟,還以顏色,劍發“靈蛇吐信”反擊和尚的右脅。
  “錚!”和尚旋身揮鏟便接,鏟上加了三成勁。
  他竟未能及時撤招,和尚的鏟速度駭人听聞,沉重的方便鏟在手中舞弄輕如鴻毛,收發由心,人鏟似乎渾如一体,他碰上了最可怕的高手。
  他感到虎口一麻,整條右臂發僵,劍上傳來的凶猛反擊力道重有千鈞,硬將他震飄丈外。
  明淨和尚雙足陷入地中近寸,臉色一變.說:“能接下我神力佛一鏟的人,殊不多見,好!再接我一鏟。”
  喝聲中,火喇喇地搶進,鏟動處風雷隱隱,暗勁潛流以排山倒海的聲威,向楊濟平飛掃過去。
  這一招“橫掃千軍”威力已控制了丈二以上,加上所發的無儔內勁,罡風直迫兩丈外,地下的野草紛紛偃倒。
  楊濟平不敢硬接,喝道:“撤!走東北。”
  聲出人動,疾射丈外。
  “誰也走不了!”和尚豪气凌人地叫,跟蹤扑上。
  “錚錚!”海光与世豪兩支劍被和尚的方便鏟擊中,兩人臉色蒼白,被震飛丈外,虎口有血沁出。
  走不了只好拼命,楊濟平回身搶救,大吼一聲,身劍合一急攻和尚的右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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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勤鼠書巢 Luo Hui Jun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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