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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近午時分,烏騅馬輕快地馳出洪洞縣的南關。南面五十五里,便是山西最南一府平陽府。
  馬上的崔長青風塵仆仆策馬南行,一身黑衣好久沒洗了,一頭倔強的頭發胡亂挽了一個道士髻,臉色陰沉.不修邊幅,正是標准的江湖落魄漢。
  倒是他那匹雄健的烏騅馬,比往昔似乎更雄健了些,渾身烏光閃亮,与主人那潦倒落魄的气色迥然不同。
  离開京師進入山西,他沿途周濟窮人。快要花光了他在京師獲得的巨万金珠。目下,他身上僅有三二十兩碎銀,得為盤纏打算了。人可以對酒食馬虎,烏騅馬卻必須獲得上等草料。馬是不能僅以草充饑的,要麥,要豆,要鹽,要糖,比一個人還難伺候。
  就是說,他必須設法張羅盤纏了。
  离城兩里地,前面小徑東來會合。大道沿汾河東岸南下,略向西偏。道上車馬往來不絕,黃塵滾滾。
  三岔路口站著兩名青衣大漢,小徑方向另一名青衣大漢牽了三匹坐騎站在大樹下,似有所待。
  蹄聲得得,烏騅馬快到了。
  三名大漢皆向他注視,路口的兩大漢悠閒地踱至路中心,有意無意間,擋住了去路。
  烏騅馬終于馳近,一名大漢突然高舉右手,叫道:“嗨!崔兄,別來無恙。”
  崔長青勒住坐騎,扳鞍下馬,眼中涌起疑惑的神色。輕拂著馬鞭問:“咦!老兄,咱們認識嗎?”
  大漢呵呵笑,抱拳施禮笑道:“你老兄真是貴人多忘事,呵呵!”
  “這……在下与兩位陌生得很……”
  “哈哈!想想看,去年三月天在湖廣……”
  “哎呀!在下記起來了,你老兄是鄰船的水客,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呢。”
  “呵呵!天下并不大,咱們又碰上了。”
  “那次咱們雖有一面之緣,在下還沒有請教你老兄的名號呢。”
  “在下關彥,匪號稱游神,崔兄請多提攜。那位是兄弟的拜弟,飛毛腿能彪。”
  “姓能?這怪姓少見,幸會幸會。”
  “呵呵!能姓是太原大族,崔兄大概很少到咱們山西行道。”游神關彥笑容可掬地說。
  崔長青哦了一聲,問道:“在下要往平陽走走,關兄有事嗎?”
  游神關彥點頭道:“不瞞崔兄說,咱們确是專誠前來候駕的。”
  “怪事,你們知道在下的行蹤?”
  “崔兄昨晚在霍州打尖,咱們便知道你老兄的行蹤了,因此先來一步相候。”
  “哦!原來如此,關兄不知有何指教?”
  “崔兄,請借一步說話。”
  “這……”
  “由此至孫真人廟約里余,請崔兄移至廟中一敘,有事商請。”
  “可是,兄弟要赶路。”
  “呵呵!崔兄的寶駒烏騅腳程快,真要赶到府城,一個時辰足夠矣,請勿操之過急。”
  “這……”
  “商請的事,對崔兄有百利而無一害,但請放心。”
  “關兄可否先行說明……”
  “咱們長上專誠敦請崔兄前往商談,屆時崔兄便知其詳了,請。”
  崔長青一時好奇,點頭道:“好吧,兄弟前往見見貴長上。”
  游神舉手一揮,看守坐騎的人將坐騎牽到。崔長青扳鞍上馬,有意無意地說:“關兄的眼線在霍州便盯上丫崔某,想必早有准備,貴長上在崔某身上下了不少工夫哩!”
  游神上了馬,笑道:“敝長上碰上了棘手的事,正苦于人手不夠,因此派人留意往來的江湖朋友,希望能得到朋友的幫助。崔兄黑衫客的名號,在江湖上大名鼎鼎,敝長上聞名久矣2只恨無緣識荊,這次听說崔兄光臨敝地,感到万分欣慰,所以派兄弟半途促駕,請崔兄至孫真人廟一敘,以便親聆教益。”’
  “關兄客气了,請領路。”
  “崔兄先請。”
  四人在孫真人廟前下馬,有三名青衣大漢上前接過坐騎。廟門的石階上,迎下三名老道与兩名年約半百的虯須大漢。兩大漢年歲相當,相貌有八分相似,一看便知是兄弟;甚至可能是雙胞胎弟兄。
  崔長青一怔,一面下馬一面說:“原來是中條雙煞李氏兄弟,是江湖道上位高輩尊的前輩呢。”
  為首的中年老道,有一雙銳利精明且陰鷙的鷹目,大馬臉,勾鼻薄唇,頰上無肉,缺了兩顆門牙,留了山羊胡,背著手上前額首為禮,笑道:“歡迎崔施主大駕光臨,迎接來遲,恕罪恕罪。”
  話說得客气,神情卻傲岸托大,笑得陰森,皮笑肉不笑令人心生寒意。
  崔長青抱拳為禮,也陰陰一笑道:“道長客气,豈敢豈敢?請教……”
  “貧道玉虛子。”
  崔長青大吃一惊,脫口道:“原來是洪洞元都觀三子,失敬失敬。”
  元都觀在洪洞縣城東北的朝陽坊,是洪洞城第一大道觀。本朝初,太祖高皇帝頒下圣旨,整頓天下僧寺道院,將小寺觀合并,元都觀合并了玉虛、玉清、玉峰三觀,四觀合而為一,成為洪洞唯一的大觀。多年來,在元都觀清修的玄門弟子逐漸在變,變得走了樣,變成了亡命之徒的庇護所。
  二十年前,元都觀來了三名云游道人,自稱來自府城的天慶觀,是目下武當山武當派祖師爺張三丰的門人弟子,霸占元都觀,自稱元都觀三子,以玉虛子玉清子玉峰子為號,在江湖道上出盡了風頭。
  湖廣武當山的武當門下弟子,不承認這一支門人,也不過問山西元都觀的事。
  据傳說,張三丰是平陽府人,拜麻姑為師(很可能是江西麻姑山那位与天地同壽的麻姑)。張三丰遨游天下,重整武當山,逃避皇室的追蹤,暗中阻止成祖迫殺建文帝,仙化陝西寶雞金壇觀卻又复活入蜀,蹤跡奇幻不知無終,是個神奇莫測的人物,有人假張大仙之名招搖撞騙,不足為奇。
  元都觀三子在江湖聲威遠播,自然不是什么安分人物,但在表面上,他們卻是有案可稽的規規矩矩玄門弟子,暗中卻為非作歹無所不為.酒色財气無不專精。因此,他們也公然承認自己是黑道人物。
  崔長青一听對方自報名號,而且在洪洞城近郊,不用猜,便知他們是元都觀三子。
  玉虛子陰陰一笑,客气地說:“無量壽佛,施主客气,請至廟中一敘。
  崔長青大感詫异,老道們為何跑到孫真人廟与他商談?定下心神,客气一香隨眾人入廟。
  玉虛子引客人至殿左的靜室,室外戒備森嚴,气氛迫人,雙方分賓主落座,香火道人獻上香茗,主人即為雙方引見。
  兩個虯須中年人,果然是中條雙煞李文李武,兄弟倆不是黑道人,而是綠林道的巨寇。大煞李文更是個滿手血腥的凶暴大賊,是官府懸賞緝拿血案如山的要犯。
  另兩名老道是玉清子和玉峰子,之外是兩個黑道上頗負盛名的獨眼龍余平,是個瞎了左眼的中年人;及開碑手楊良,練的金砂掌可以裂石開碑。
  游神關彥飛毛腿能彪,也都是江湖道上名號響亮的高手。
  崔長青心中不快,全是些凶橫獰惡的人,自己混跡其間,豈不是甘心同流合污,与凶魔為伍嗎?但他不敢視于詞色,既來之則安之,且定下心神,看這些人在此相聚所為何事。
  雙方客套畢,崔長青問道:“道長派關兄將在下找來,不知為了何事?咱們江湖人講究的是開門見山,道長請三言兩語交代清楚。”
  “呵呵”玉虛子怪笑,笑完說:“施主請定下神,听貧道先說明概略的情形。”
  “在下洗耳恭听,道長請說。”
  “那么,貧道長話短說。這次咱們盯上了一票買賣,由于人手不夠,因此請施主參加。”
  “哦!你們要做一票買賣?”
  “對,一票,足有干件以上价值連城的金珠寶石,和無數金銀。這一票買賣接下來,足夠咱們所有的人,度支三年以上,過三年安靜的日子。”
  “可是,你們的人……”
  “不夠。”
  “諸位都是江湖的高手名宿,仍嫌不夠?”
  “是的,對手出奇地強大,咱們應付不了。最重要的是,咱們在乎陽府一帶,全是些盡人皆知的熟面孔,瞞不了人,必須要你這位外鄉人前往臥底,定能取得對方的信任,不致坏事。”
  “這……能不能把這票買賣的詳情……”
  “很抱歉,在施主尚未答复之前,買賣必須暫且守秘,以免走漏了風聲,因此礙難見告。”
  “哦!你們要的是……”
  “要你點頭,要你參与,三七分帳。”
  條件优厚,反而引起崔長青的怀疑。論聲望身价,論人數多寡,他一個人憑什么可以分三成?因此他疑云大起。再就是他對這些殘忍惡毒的魔道高于毫無好感,不想同流合污。略一思索,他斷然地說:“抱歉,在未明白真象之前,在下不能點頭。”
  玉虛子臉一沉,冷笑道:“閣下該知道江湖規矩。”
  “不錯,江湖規矩要在下必須先弄清底細,有權決定取舍。”
  “江湖規矩允許你拒絕當地前輩的求助?”
  “但你們并非求助,而是要求合作。所謂求助,也僅限于合乎道義的事。但在下似乎感到諸位所要求的,与道義并無任何關連。”
  “你……”
  “對不起,在下敬辭。”
  玉虛于狠狠地盯視著他,怒形于色地問:“閣下拒絕合作了?”
  “情勢如此,在下不得不要求諸位另請高明了。”他沉著地說。
  大煞李文怪眼凶光四射,厲叫道:“好小子,你既然來了,休想……”
  他冷哼一聲,搶問道:“休想怎樣?你又想怎樣?”
  大煞推椅而起,大叫道:“你不答應也得答應,由你不得。”
  他淡談一笑,泰然地問:“你要不顧江湖道義,迫在下就范?”
  “就算是吧。”大煞厲聲答。
  他臉色又變,冷冷地說:“除非閣下能捆住崔某的手腳,不然阻止不了在下來去。”說完,离座向玉虛子抱拳一禮,并向眾人行羅圈揖,說:“在下不能耽擱,就此告辭,得罪之處,諸位前輩海涵,后會有期。”
  尚未邁步,開碑手楊良踱至門旁,伸手虛攔陰森森地說:“姓崔的,這里不是客店,由不得你來去自如。”
  ‘楊前輩要阻止在下离開?”
  “你明白就好。”
  “閣下如何阻止?”
  “老夫只好留下你。”
  他冷然一笑,舉步便走。
  開碑手拉開馬步,吸口气立掌行功,冷然盯視著他,整個左掌逐漸變色,泛起隱隱金芒,亮出了金砂掌絕學向他示威,攔住去路。
  他直向前撞,無畏地邁進。
  開碑手直等到他走近至三尺內,方大喝一聲,毫不遲疑地一掌劈出,快逾電光石火,潛勁山涌,劈胸吐出。
  快!貼身相搏生死須央。他右掌一拂,“啪”一聲四指拍在對方的腕門要害上。
  開碑手的右掌,就在這閃電似的剎那吐出,登向他的胸口心坎重穴。
  他身形半轉避招,起腳搶攻反擊,“噗”一聲靴尖輕挑在開碑手的丹田要害上,身形一晃,越過開碑手到了門旁。
  功力相埒,誰快誰胜。兩人貼身交手,年青力壯的崔長青占了优勢。
  “哎……”開碑手惊叫,几乎跌倒,臉色一陣青,抱住小腹站不直腰。
  崔長青向門口邁出一步。玉清于突然疾沖而上,拂塵一抖,便待出手攔截。
  玉虛子急喝道:“師弟退!讓他走。”
  玉清子急忙止步收拂,叫道:“師兄,不能讓他走。”
  “不必了,少他一個人,咱們同樣能辦事。”玉虛子陰笑著說。
  崔長青當門而立,抱拳道:“諸位,少陪了。”
  眾人目送他去遠,玉清于恨恨地說:“這小于好不識抬舉,師兄不該放走他的。”
  玉虛子冷笑道:“咱們是主人,不能失禮。”
  “可是……”
  “咱們不易留下他。師弟,你比木客歐陽春高明多少?木客練的金鐘罩絕學,已有八九成火候。楓林山庄高手如云,天涯雙邪、過天星,這些人并不比咱們差,結果如何?”
  “難道咱們就此罷了不成?”
  玉虛子獰笑道:“他是咱們的希望所寄,怎能罷了?”
  “但他……”
  “師弟,對付這种初出道自以為有滿腔熱血的人,硬來是不行的。”
  “師兄之意……”.’
  “我自有妙計。”玉虛子极為自信地說,轉向獨眼龍余平問:“余施主,吳大嫂來了嗎?”
  獨眼龍點頭道:“來了,在后面靜室安頓。”
  “她家全都來了?”
  “全來了。”
  “好,咱們去与吳大嫂商量,走!”
  玉清子大惑,問道:“師兄,崔小輩的事……”
  “師弟,放心啦!”
  游神關彥笑道:“玉清道長,令師兄足智多謀,放心啦!且看令師兄安排窩弓猛虎,放下金鉤釣蛟龍,崔小輩飛不了,咱們的事成功可期。”
  “一切看貧道的。”玉虛子滿怀信心地說,輕快地出室而去。
  烏騅弛出官道,崔長青回頭掃了來路一眼,自語道:“這些凶魔聚在一起,哪會有好事?居然想拉我下水,我得小心了,他們不會死心的。”
  平陽府,晉南的重鎮,城高壕深,關防嚴緊。目下的府城俗稱白馬城,真正的平陽故城在城南數里。
  為了次日動身方便,他不在城內落店,穿城而過到了南關,牽著坐騎到了老汾客棧。
  老汾客棧是座不起眼的小客店,但卻是頗為清靜的一家,位于一條小橫街中,遠离大街要道,不受車馬喧扰,而且投宿的客人并不多。
  他前腳落店,后腳進來了三名青衣佩刀大漢,也是落店的。
  已經是申牌時分,客店開始有客人投宿了。最后落店的是一位老太婆,一名十七八歲青春少女,一位八九歲黃毛丫頭。
  三個老少女人穿得朴素,象是村姑,一口晉北口音,舉動慌張,象是受惊的鹿。尤其是那位美麗的少女,眉梢眼角帶有重憂,從不敢抬頭注視著陌生人,楚楚可怜,弱不禁風,确象一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弱女。
  在晉北,地近邊牆,常年烽煙不絕,大元帝國的余孽,無時不在做重回中原的美夢。因此,晉北民風強悍,不分男女老幼,都能盤馬彎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弱女,只有在內地方能找到。
  崔長青并未留意投店的旅客,只知他的右鄰房客,住進了几位女客。
  洗漱期間,他听到鄰房傳出了隱隱哭泣聲。
  他留了心,也激起了管閒事的俠義心腸。
  同一期間,客店主人被兩位不速之客請出店外不久,店主帶了一名小腸,交由掌廚的伙計差遣。
  掌燈時分,小腸送來了酒食。兩壺汾酒,二味小菜,一大碗削面,酒菜的香味引人垂涎三尺。
  崔長青奔波多日,沿途從未發生意外,在平陽城通都大邑落店,他仍然小心提防,仔細地檢查送來的壺酒,卻忽略了菜。
  一般說來,蒙汗藥一類藥物揮發性高,忌油膩,放入酒和茶中,藥力甚佳;放入菜中便藥效有限。放多了便有异味,放少了不起效用,因此沒有人會將蒙汗藥放在菜內。
  要計算人,除了蒙汗藥之外,其他的藥物多著呢。
  在生活線上仆仆風塵的旅客,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落店后如無其他事故,便早早歇息,以便明早過路。崔長青也不例外,膳后不久便待安眠。
  怪!鄰房的女客,為何仍在哭泣?
  夜間客船之中,探詢女客諸多不便,他想:“明天,明天我一定去問問,她們一定有了困難,也許我能替她們解決。”
  正待寬衣入寢,突覺旗中一陣隱痛。
  “咦!怎么回事?”他揉著腹部自問。
  總算不錯,痛楚僅片刻間便消失了,江湖人闖蕩天下,難免會碰上些小麻煩,象水土不服、中暑、受寒、誤食不洁之物、蛇虫咬傷等等小毛病,算不了一回事。但如果不幸思上大病,那就麻煩大了,再碰上阮囊羞澀,災情更是慘重,誰肯照料一個窮途末路的流浪漢?
  他并未在意,寬衣脫靴往床上一例。
  糟了,痛楚重又光臨,這次的聲勢比前一次凶猛得多,痛得內腑象在猛烈抽緊收縮,痛得他直冒冷汗,蜷縮成團伸不直腰來。
  這次痛的時間比前一次長些,痛苦的浪潮退去,似乎一切又恢复原狀,了無异樣。
  江湖人身邊,經常帶了些救急的金創藥与應急的膏丹丸散,止痛整腸胃的藥自然也包羅在內,他吞了一包止腹痛的藥散,心中甚感不安,闖蕩江湖以來,由于体魄健壯,平時注意飲食起居,從未患過疾病,弄不清今晚所思何症。要說腹瀉吧,肚中既未雷鳴,又末感到內急,就是痛,豈不奇怪?
  好在痛楚已經過去了,他寬心地入眠。
  不久,一陣澈骨奇痛惊醒了他,這次來勢更凶,更猛,腹痛如絞,來勢如山洪猛瀉,無可遏止。
  終于,他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他滿床亂滾,床在他的滾動下,格吱吱發出快要崩塌的怪響。
  呻吟聲惊動了外廊的店伙計;也許店伙計早就在外面等待了。
  “砰砰砰!”拍門聲震耳。
  他痛得神游太虛,痛得快要昏過去了。
  “砰砰砰!”房門被拍得山響,店伙在外面叫:“客官,怎么了?開門!開門!”‘
  他痛得牙關咬得死緊,只能用喉音与鼻音呻吟,無法回答。
  不久門被撬開了,奔入兩名店伙,疾趨床前,按住他關心地叫:“客官,你怎么啦?你……,’
  他渾身冷汗澈衣,叫道:“我……我腹痛如絞……”
  一名店伙向同伴叫:“小二,你去叫掌柜的請郎中,這位客官恐伯是中邪呢!”
  “見鬼,怎會中邪?定是絞腸痧。”小二自作聰明地說。
  “快去,讓郎中來決定是何病症。”
  “我這就去。”
  “別忘了端盤熟水,弄條厚巾來。”
  如果是絞腸痧,那可真糟了,半夜三更不好請即中,郎中來慢了,腸子可能要全被絞斷。
  天老爺保佑,郎中來得很快。
  郎中到達,他的痛楚恰好消失了。剛才的痛楚,比第一次凶猛十倍,時間也拖長十倍,他渾身脫力,整個人快要崩潰了。
  郎中是個年約半百,留了八字胡的人,按規矩不慌不忙地望聞問切,不住搖頭。最后,向他問:“小哥,你這病拖了多少年了?”
  他搖頭苦笑,軟弱地說:“這是破天荒第一道,前此在下從未思過病。”
  “那更糟!”郎中怪腔怪調地說。
  “你是說……”
  “來勢如此猛烈,一未發燒,二未腹瀉,這……本郎中不知是何怪症,必須另請高明。”
  接著,痛楚再次光臨。
  痛苦中,他听到郎中向店伙說:“你們快替他准備后事,再痛几次,他就挺不住了,平陽的郎中誰也無能為力,他絕挨不了半個更次。”
  他半昏迷地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人死如燈滅,一個無牽無挂的人,對死的恐懼要比常人鎮靜得多。
  他并不怕死,真知道死期,反而解脫了他心靈的枷鎖,反正要死了,何必死得那么怯懦?
  想開了,痛楚似乎減輕啦!他默默地用仍然清醒的神智。引導自己的意識進入忘我之境,渾忘腹中的痛楚。果然有效,痛楚顯著地減輕,已經無法威脅他了。
  店伙們在忙,以為他快要昏厥,忙著替他准備后事,每個人皆不住搖頭歎息。
  有名冒失鬼店伙走近他,大聲問:“客官,你還有后事交代嗎?”
  他不言不動,象已進入彌留境界。
  房門口,突然傳來婦人的語音:“你們怎么啦?半夜三更的,吵得人無法安眠,我們明天得留些精神赶路呢。”
  一名店伙說:“大嫂,十分抱歉,這位客官得了急症,快要歸天了,因此惊扰了其他的客官,大嫂尚請包涵一二。”
  “哦2得了什么急症?”大嫂問。
  “不知道,只知他腹痛如絞,郎中束手,已快痛昏過去了。”
  “哦!讓老身看看。”
  “大嫂……”
  “拙夫是郎中,小婦人也略知醫理。”
  “大嫂,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惹上了人命官司,大嫂你……”
  “你這是什么話?人還有口气在,總該盡盡人事,對不對?”
  “這……”
  “讓我看看。”
  是個年約花甲的老婦,赫然是鄰房的客人,慈眉善目,像貌慈和。
  店伙們阻止不了,乖乖地讓路。老婦走近床緣,命店伙將燈掌近,先察看崔長青的口腔、眼睛,然后不住輕按他的腹部各處,用平靜的口吻不斷地間:“這里痛嗎?這里痛嗎……”
  他神色木然,從實回答。
  老婦最后替他掩上衾,向店伙說:“勞駕小二哥,去借一付煎藥的瓦罐來。”
  “老大娘,能治嗎?”站在床角的小腸問。
  “老身可以一試,可能有救。”
  “真的?”
  “老身有五分把握。”
  “這……”
  “老身先回房取藥,先讓他吃些止痛安神藥。”老婦一面說,一面出房而去。
  ’服下老婦一包藥散,不久,痛楚漸消。
  老婦向店伙們說:“你們可以安頓了,這里由老身照顧。”
  “老大娘,還是由咱們店伙計照料……”
  “不必了,他已度過了危險期。”’
  店伙們走了,他也蒙朧地睡去。
  一覺醒來,只感到口干舌燥。室中一燈如豆,可听到水沸的聲音,藥香扑鼻。
  睜開虎目,扭頭看到蒙的人影。壁角以三塊磚架起一個灶,燃燒著兩三根枯枝,暗紅色的小火苗閃動,老太婆和少女正坐在灶前,用文火煎藥。兩人面火而坐,他只能看到她們的背影。
  少女發出一聲長歎,喟然地說:“奶奶,我們不能留下來,說不定惡賊們已經追下來了,我們必須盡快地逃,逃過河才有生路呢!”
  “丫頭,我們不能見死不救。”老婦斷然地說。
  “可是,我們……”
  “惡賊們不知我們已經逃走。”
  “但……如果……”
  “如果他們發覺了,早就追下來啦!”
  “奶奶,我們不能冒險。”
  “不必多說。救人一命,胜造七級浮屠,我們不能棄之而去,奶奶必須遵守救人須救徹的古訓。”
  他想說話,卻虛弱難以發聲;想動,全身無力。
  一天,兩天……
  第三天,少女端了一碗微溫的藥汁,輕輕地走近床前,低下玉首說:“公子爺,藥來了。”
  一位小姑娘扶起了他的上身,他就少女手中,喝干了碗中藥汁,無限感激地說:“姑娘,謝謝你。請問令祖母在嗎?”
  少女雙目紅腫,轉首回避他的目光,低聲道:“家祖慈上街去了,到車馬店雇車。”
  “雇車?”
  “我們不能再停留,因此打算雇車南行,將公子爺一并帶走。”
  “這……”
  “公于爺病后衰弱,需好好調養十天半月。”
  “哦!在下留在店中調養……”
  “家祖慈認為,万一店伙煎藥不當,可能舊病复發,因此不敢將公子爺留下。”
  他心潮洶涌,感慨地歎道:“令祖母菩薩心腸,身在難中,依然慈悲為怀,為救人置一家三口的生命于不顧,在下銘感五衷,沒齒難忘,大德不言謝,容圖后報。”
  “公子爺言重了,些須小事,何足挂齒?咦!公子爺怎知賤妾一家身在難中?”
  “在下曾經听到站娘与令祖母的話。”
  “哦!這……”
  “這三天中,姑娘与令祖母不解帶,悉心醫治我這位陌生落難人,云情高誼恩比天高,在此世道炎涼之今日,委實難得。在下姓崔,名長青,請教姑娘貴姓?”
  “賤妾姓吳,小名娟。那位是舍妹小欣,年方七齡。”少女幽幽地說。
  “吳姑娘的身世,可否見告?追逐你們的人,又是何來路?”
  “唉!一言難盡。”
  “吳姑娘請勿見外,尚請明告。”
  “賤妾家位大同府朔州,家祖仙逝多年,逝世前曾与當地的土豪結怨。家祖逝世后,該土豪多年來一直不斷煎迫,要置我吳家一門老少于死地。日前,家父家母在一次保護牲口的械斗中,被他們所暗殺,含恨九泉。家祖慈知道不能再留,便毅然帶了賤妄姐妹兩人向南逃,希望能逃到潼關,投奔現在渲關衛定居的親友暫避風頭。唉!只怕被惡賊們發現我們逃走,追來斬草除根……天哪!賤妾真不敢往下想。”
  他气涌如山,問道:“那土豪是誰?”
  “是石川堡的堡主灰狼桑達,堡在朔州西三十里,石川堡附近的村民,皆受桑堡主的鉗制,誰也不敢有所拂逆,不然便有家破人亡的橫禍飛災。”
  “你們能不能在附近找地方暫避?”
  “我們在此地人地生疏。”
  “這樣吧,可到府衙請求保護,平陽府至朔州相距千里,石川堡的人天膽也不敢前來行凶。”
  “崔公子有所不知,那惡賊養了一群會飛檐走壁來去無蹤的鷹犬,官府保護得了我們嗎?”
  “哦!這……”
  “如果雇到馬車,我們今天就得啟程,早走早好。公子爺如果能起床,請略加收拾,賤妄要回房打點。如有事吩咐,請叩壁知會一聲,賤妾的住處就在鄰房。”
  他沉吟片刻,說:“吳姑娘,請替我把店伙找來。”
  當天雇不到車,車馬店表示后天可供應兩部輕車南下,吳老太太已決定后天動身。
  次日,崔長青已可起床走動。吳老太大与兩位孫女,輪番在房內侍候,令他万分感激。
  一早,兩部輕車向南行。前一輛乘坐著吳老太太与小欣,車上載了一些行李与家具。后一輛是崔長青,吳娟姑娘同車照料。車后系著烏騅馬,向南飛馳。每輛車有兩名車夫,兩匹健騾,直放風陵渡,預定五天可以到達。
  已牌正末之間,車行三十里,進入襄陵縣境,不久重与汾河會合,官道傍河向南延伸,東西是無盡的起伏丘陵,西面是濁浪滔滔的汾河。
  官道繞過一處河彎,前面出現一座小村寨。
  “叭叭!”車夫揮鞭暴響,車輕快地向南急馳。
  另一名車夫緊了緊頭上的遮陽笠,說:“前面是馬坊灣,到那儿歇馬,走啊!”
  “叭叭叭!”鞭聲清脆震耳,輪聲隆隆,后面塵埃滾滾。
  蹄聲如雷,兩匹健馬從后面追上了馬車,從左右超越,馬上的兩名黑衣騎士腰佩單刀,瞥了車廂一眼,冷笑一聲加上一鞭,健馬飛馳而過。
  一聲長哨,又追上了兩匹健馬。
  車廂內的人,不知車外的事。官道上車馬往來不絕,誰也沒留意旁人的閒事。
  車抵馬坊灣,又有兩匹健馬超越而過。
  車停在一座小食店前,赶車的剎住車,跳下車叫道:“車在此地小駐片刻,客官可下車透口气,不可遠离,歇好馬就走。”
  前車的吳老太太与小欣并未下車。吳娟將水囊遞給崔長青,說:“崔公子,先喝口水再說,下一站該喝藥了。”
  他感激地說:“謝謝你,吳姑娘。哦!車中灰塵太濁,你下車透口气吧。”
  吳娟搖搖頭,歎口气說:“不行,万一被惡賊的眼線看到,一切都完了。”
  “平陽府以南,道上旅客絡繹于途,村落甚多,与貴鄉朔州完全不同,惡賊怎敢在陽關大道上行凶?”
  “不,還是小心為上。”
  他注視著坐在身側的姑娘,打量著姑娘清秀的臉蛋,問道:“姑娘清麗出塵,不知曾否練過武?”
  “只學了騎射与刀槍,見不得人。”吳娟信口答。
  “那……你該帶武器防身的。”
  “帶了武器,豈不更為引人注意?”
  他將身側的劍遞過,說:“在車上不會引入注意,這把劍留給你防身。”
  “這……這种劍好象不管用……”
  “當然,這种劍不适于馬戰,而目前你沒有与賊馬戰的可能。”
  “你是說……”
  “剛才過去的几匹馬,馬上的騎士都不是好路數。”
  “哎呀!你怎么知道不是好路數?”
  “在下曾在帘隙中打量過他們的神色。”
  “依你看……”
  “可能是劫路的強盜。”
  “哎呀……”
  “不要怕,綠林道上的規矩我略知一二,我還能和他們打交道。”
  “你……你渾身虛弱……”
  “還撐得住,和他們套交情料亦無妨。”他一面說,一面從帘縫向外留心查看,久久,惑然地說:“怪事,怎么他們不來探海底?”
  “你是說……”
  “如果是劫路的,第一步該有人前來搭訕,這就是所謂探海底。如果碰上同道,他們便及早收手。其次是留照,告訴別的同道這已是有主之物,同道們見了留下的暗記決不敢再打主意。”
  “哦!崔公子似乎很熟悉呢。”姑娘信口說。
  他苦笑。此時此地,他怎能表明自己的身份?。
  如果他聰明,該發現一些可疑的征候。吳娟姑娘既然說他對綠林道熟悉,為何神色毫無异狀?至少也該起疑才是。
  但他完全忽略了,對救命思人,他還能怀疑些什么?
  歇馬畢,馬車繼續上道南行。
  他開始活動手腳,雙手握拳,吸口气,默運真力徐徐伸張。
  他太虛弱了,只感到一陣昏眩,不自禁地歎息一聲,閉上了雙目。
  “你怎么啦?”姑娘問。
  “想活動手腳,可是……”
  “崔公子,你不可能任意伸展手腳。”
  “你是說……”
  “你全身倦怠,能輕輕移動手腳已是不錯了。如果是換了旁人患了你這种病,連說話也感吃力呢。”吳娟沉靜地說。
  “哦!吳姑娘,在下到底患的是何种怪病?”
  “我……我也不知道,只听奶奶說,你這种病如果救晚了些,便會肝腸崩裂而死,万幸得救,因內腑損傷甚重,短期間也會成為廢人,十天半月方能逐漸恢复元气,十分危險。”
  “唉!真是吉人天相,如果在下沒碰上令祖母……”
  “崔公子,如果家祖慈早一天离城南下,你恐怕……事情過去了,不提也罷。”
  “令祖慈与姑娘對在下的再造鴻恩,在下沒齒難忘,容圖后報……”
  “相見也是有緣,崔公子幸勿挂齒,出門人誰又沒有困難?奶奶是個菩薩心腸的人,救你也算是机緣,其實,她老人家……”
  驀地,胡哨聲划空而至。
  “哈哈哈哈……”狂笑聲震天。
  馬車一陣顛動,剎車聲刺耳。
  崔長青掀開窗帘,吃了一惊。
  這是兩座高阜中的一片平原,野草蔓生,疏林散落,路兩端不見行旅。四周出現八人八騎,將兩輛馬車圍在核心,八騎士全身黑衣,外披掩心短甲,佩著單刀,手中握著丈八長鞭,据鞍狂笑,來意不善。
  迎面攔住去路的大漢笑完,大叫道:“老太婆,除非你脅生雙翅,不然絕逃不出山西地境,你認命啦!”
  另—名騎士大吼道:“赶車的,滾出路旁乖乖等侯發落。”
  四個赶車的跳下車,張開雙手,惶然奔至路旁,按規矩坐好乖乖靜候變化。
  崔長青吃力地推開車門,滑下車來,到了車后急解烏騅的韁繩,一面高叫:“道上同源,朋友,有話好說。”
  一名騎士策馬沖來,狂笑道:“奉桑爺所差,斬草除根,上啊……”
  崔長青心中一急,似乎激發了生命的潛能,居然手腳奇跡地有了勁道,將坐騎牽至車門急叫:“吳姑娘,你先上馬脫身。”
  交出韁繩,他抓起掣在車座旁的赶車長鞭。這种鞭与作為武器的長鞭完全不同,形如釣竿,較繩粗僅如指,長竿的彈性甚佳。
  取得赶車鞭,他向前面的馬車奔去。
  兩匹健馬先一步到達車門,“砰”一聲大展,車門被擊毀了,車內的吳老太大与小欣,惊叫著跌出車外。
  一匹健馬向崔長青沖來,長鞭呼嘯而至,騎士的狂笑聲惊天動地。
  崔長青因前車被襲,已急得心膽俱裂,見有人驅馬沖來攔阻,忘了自己渾身無力,向前急沖。
  糟!只沖了兩步,眼前一黑,頭暈目眩難以支持,頭重腳輕搖搖欲倒。
  人馬沖近,鞭排空而至,鞭風厲嘯動魄惊心。
  “我必須支撐下去!”他向自己狂叫。
  站不牢只好另設法,急中生智,他向側滾倒,手中的赶車鞭用盡全力袖出。
  瞎貓碰上了死老鼠,赶車鞭無巧不巧地纏住了來騎的一雙前蹄。
  一聲馬嘶,一聲惊叫,“砰”一聲大震,坐騎摔倒,象倒了一座山,騎士也驟不及防,飛跌下馬。
  崔長青虎跳而起,丟了鞭,扑向跌下的騎士。
  騎士來不及站起,本能地揮較相阻。
  但使不上勁,鞭梢反旋,被崔長青一把抓住,反而勒住了騎士的脖子,雙腳蹬住騎士的背腰,狠狠地全力抽緊。
  “恩……”騎士掙扎著叫,但一切都完了。
  第二匹健馬沖到,鞭影來勢如電。
  “叭!”這一鞭夠份量,抽中崔長青的腰背。
  他忍受著澈骨的刺痛,死勒住騎士不放。
  第三匹馬沖到,鞭破空光臨。
  他緊勒住快斷气的騎士,奮力一翻。
  “叭!”鞭抽在騎士的胸腹上,骨碎肉飛。
  蹄聲如雷,第三位騎士一鞭誤中同伴,疾沖而過。
  他拔出死騎士脅下的巴首,全力擲出。匕首化虹而飛,貫入急沖而來的第四名騎士的咽喉。
  “砰!”騎士翻落馬下,嗚呼哀哉。
  馬急沖而至,速度甚快。
  他不知哪來的神功,抓住鞍前的判官頭。健馬沖出三四丈,他已翻上了鞍。
  可是,第五匹馬到了,“叭”一聲鞭響,左肩背挨了一鞭,人向下栽。
  第五名騎士的馬沖到,第二鞭如怒龍天矯急降而下,力道如山。
  他著地翻滾,用盡平生之力,手腳急伸,猛地止住了滾勢。
  “啪!”鞭著地聲起自身側,以三寸之差,鞭梢抽打在他的左脅側堅硬的草地上。
  他就在這間不容發的剎那間,奮身一滾,壓住了鞭梢,猛力奪鞭。
  “哎呀!”騎士惊叫,來不及放手丟鞭,被拉下馬來,向地面飛撞。
  兩人跌成一團,最后他騎在騎士的身上,雙手扣實了騎士的咽喉,騎士也頂住了他的喉部。
  終于,騎士的手開始松弛。
  他仍在加力,咬牙切齒形如瘋狂。
  蹄聲震耳,叫喚聲傳到:“崔公子上馬!”
  烏騅馳到,他剛起,吳娟已俯身伸手,健馬急沖而至。
  雙手相接,他被拉上雕鞍。
  兩匹健馬向北飛馳,絕塵而去。
  另三匹向南奔,帶走了吳老太大与小欣。
  地下,有三具死尸,路旁有一匹受傷的馬。另一匹空鞍健馬,已奔出十余丈外去了,卻不見烏騅馬的蹤跡。
  健馬向南飛馳,吳姑娘慘然地說:“奶奶和小妹完了,天哪!如何是好?”
  他坐在鞍后,抱著姑娘的纖腰,絕望地問:“奶奶怎樣了?在下的烏騅馬呢?”
  “被他們劫走了,烏騅馬也被他們奪了。”
  “往何處走的?
  “不知道。”
  “那……不要往南追。”
  “崔公子要緊……”
  “不,往北。”
  “你……”
  “他們必定將人帶回朔州。”
  “你要……”
  “我要救奶奶与小欣。”
  “可是……”
  “兜轉馬頭。”
  “你……你來馭馬。”
  他歎口气,惶然地說:“我……我已脫力,手腳發軟……”
  “咦!你剛才猛勇如獅,怎么卻又脫力了?”
  “用力過度,支持不了。”
  姑娘不假思索地說:“按理,你不可能与人交手,可是……”
  “我也不知道力自何來,也許是生命關頭,神力自天生,所以能保住了性命。現在,力道已完全消失了。”
  “你這人真是神奇莫測……”
  “轉回去,先回去平陽再說。”
  吳娟立即兜轉馬頭,向北急馳。
  遠遠地塵頭大起,兩匹健馬自北向南馳來,雙方逐漸接近。
  第一名騎士赫然是游神關彥,第二騎是二煞李武。游神在五六丈外便看出是他,收韁叫:“崔兄弟,是你嗎?”
  他心中一動,向吳娟叫:“勒住坐騎,我要找朋友相助。”
  雙方勒住坐騎,他急問:“關兄,看到有男女同乘的坐騎北行嗎?”
  “崔兄弟,怎么回事?”游神關心地問。
  “兄弟的同伴被人劫走了。”
  “哦!誰劫走的?”
  “還不知道。”
  “哦!剛才過去的兩位騎士,李兄認識。”
  二煞李武陰陰一笑道:“他們是大同的飛鞭太保与金眼雕,都是邊牆一帶的風云人物,但他們兩人兩騎,并未帶著婦女。”
  吳娟惶然叫:“是了,那兩個畜生是桑家的狐群狗党。”
  游神搖頭苦笑,接口道:“崔兄弟,那兩位仁兄難纏得很,算了吧。”
  “在下必須去找他們要人。”
  二煞好意地說:“老弟,這件事李某也許能助你一臂之力。”
  “李兄是說……”
  “在下去找朋友設法,先傳出消息,以免貴同伴遭毒手,爾后再設法找他們討人。”
  “李兄如肯相助,崔某感激不盡。”
  “一句話,包在兄弟身上。走,咱們立即返回平陽,赶快傳出信息。”
  “兩位往南……”
  “咱們往南所辦的事并不要緊,這就走。”
  距城還有五六里,游神關彥說:“崔兄,你先到南關的安樂老店投宿,兄弟与李兄先去找朋友設法,晚上客店見。”
  崔長青已無可選擇,只好說:“一切有勞兩位了,万事拜托。”
  “兄弟自當盡力,不負所托,請在客店靜候佳音,兄弟告辭。”
  安樂老店在南關的西街,地處偏僻,是一座小小客棧,住在此店的人,几乎全是苦哈哈的。
  兩人要了一間有內間的客房,吳娟姑娘哭了個哀哀欲絕,在极度的悲傷下,仍然含悲伺候他服藥。
  他心亂如麻,也憤怒如狂。
  入暮時分,他服過兩次藥,競然感到精神振奮,虛弱感逐漸消失。
  他不疑有鬼,以為是經過上午的惡斗,神奇地恢复了体力,做夢也沒料到吳娟在搗鬼。
  這期間,城東北朝陽坊第一大觀元都觀中,气氛极為緊張。
  元都觀主道號玄鶴,是位年屆花甲,仙風道骨頗有道行的全真。一觀之主,頗具威嚴。
  靜室中,玄鶴觀主与玉虛、玉清、玉峰三子,接見三位來自解州的不速之客。
  三位客人兩個是面目陰沉的中年人,一是隨身帶了鐵瑟琶呂三娘子。三人的胸襟上,皆繡有血花的標志。
  主客雙方的神色皆不友好,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為首的中年人沉下臉說:“在下不是不尊重道長的威望,只是奉敝會主所差,必須把這件事辦好,道長尚請見諒。”
  玉虛子臉色陰沉,冷笑道:“話不是這樣說,問題是貴會在解州建壇多年,咱們平陽的朋友從不過問貴會的事,貴會似乎也不必管咱們平陽的事,對不對?”
  中年人嘿嘿笑,說:“在下此來与道長情商,肯不肯尚請明示,不必拐彎抹角。”
  “你威脅貧道嗎?”
  中年人挪挪佩劍,冷笑道:“道長言重了。不過,在下希望敝會与貴觀之間,彼此能不傷和气和平相處。”
  “哼!貴會顯然有喧賓奪主之圖。”
  “正相反,敝會建的是秘壇,毫無強賓奪主的念頭,只是,此事与敝會的存亡有關。”
  “哼!這件事貧道毫無所知。”
  “道長,光棍眼中不揉沙子,這件事……”
  “這件事免談。”玉虛子斷然地說。
  中年人眼中凶光四射,沉聲道:“道長,姓崔的离開順德,走遼州出太原,他的烏騅馬瞞不了人,本會完全掌握了他的行蹤。人在貴地失蹤,要說貴觀不知,豈不是欺人之談?”
  “拿證据來,敝觀的人又不吃貴會的糧……”
  “道長,姓崔的与貴觀的朋友一不沾親,二不帶故,何必為了此事而傷了彼此的和气?”中年人的口气有了轉變,不再強硬。
  玉虛子卻不相讓,冷冷地說:“敝觀的人,也不希望与貴會作對,但你們強人所難,貧道決与貴會周旋到底。”
  中年人一陣怪笑,說:“咱們也算是同道,又是鄰居,為了一個漠不相關的人鬧意气,實非雙方之福。這樣吧,敝會愿意讓步。”
  “如何讓步?”
  “道長明示姓崔的行蹤,敝會以白銀千兩為酬,如何?”中年人大聲說。
  四個老道互相打眼色,久久,玉虛子臉上的冰霜開始溶解,問道:“如果將人交給貴會,如何算法?”
  中年人与同伴低聲耳語片刻,笑道:“再加重禮,死的,加上五百,活的,加上一千。”
  “施主能作得了主?”
  中年人哈哈笑,笑完說:“在下天罡壇壇主,就作得了主,一言九鼎。”
  玉虛子嘿嘿笑,說:“一言為定。”
  天罡壇主擊掌三下,說:“一言為定。道長,在下帶了認識崔小輩的呂三姑娘前來,可否讓她先看看這人是不是真的崔長青?”
  “人交与貴會時,再看并未晚。”
  “何時交人?”
  “半月后。”
  “半月?這……”
  “半月,不然免談。”
  “道長,這恐怕不太妥當吧?夜長夢多……”
  “這人目下不在本城,已被貧道遣出辦事,須半月后方可返回,屆時一定將人活生生地交与貴會,貧道保證決不誤事。”
  “這……”
  “施主如不放心,可回報貴會主,派人前來本城守候,等候消息。但先小人后君子,話講在前面,你們如果不守信暗中下手,貧道必定揭開貴會之秘,召集山西群豪,与貴會面對面解決。”
  天罡壇主大笑而起,說:“好吧,一切依你,在下告辭了。”
  送走了三位客人,玉虛子向玄鶴觀主不客气地說:“觀主速派人盯牢血花會的人,只要他們敢妄動,格殺勿論,不可大意。”
  “是,是。”玄鶴觀主客气地說,顯然他這一觀之主,反而受到玉虛子的驅策。
  “尤其要注意鐵琵琶呂三娘子,這鬼女人的暗器厲害,是血花會員机警最出色的刺客,決不可讓她向崔長青偷襲。”
  “是,本觀主派三個人盯牢她。”
  無罡壇主偕兩位同伴出觀而去,一面走,同伴一面低聲道:“壇主真打算把銀子白白送給妖道們?”
  天罡壇主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陰笑,說:“自從九幽娘將信息傳到總壇后,會主已決定將總壇遷离山西。崔小輩既然來到山西,而且沿途銷聲匿跡到了平陽,會主認為楓林山庄必定有人泄漏了本會之秘,崔小狗已摸清咱們的底了。”
  “壇主是說,九幽娘……”
  “崔小狗大鬧楓林山庄,九幽娘不在庄中,泄漏的事与她無關。”
  “那……”
  “可能是歐陽護法本人泄了密。”
  “不會吧。”
  “哼!但愿不會是他,會主已經派人前往嚴查了。既然會主已決定遷在為良,妖道們想要銀子?哼!他們少做夢。”
  “壇主打算……”
  “殺了崔小狗,咱們溜之大吉。”
  “可是元都觀……”
  “咱們自然有妥善的安排,你明天回去一路,將此事面稟會主,請會主把地煞壇的精銳秘密地派來听候差遣,千万不要走漏風聲。當然,別忘了派人帶二千兩假銀來,而且要故意露白,讓元都觀的朋友定心。”
  “兄弟今晚就走。”
  “不,明天再走,以免妖道的爪手起疑。”
  掌燈時分,游神關彥輕叩崔長青的房門。
  “誰呀?”崔長青在內問。
  “崔兄弟,是我,關彥。”
  崔長青拉開房門,焦灼地問:“關兄,有消息嗎?”
  “呵呵!凡事不可操之過急,急必坏事……”
  “關兄,救人如救火……”
  “這我知道。”
  “請里面說話。”
  “不,請隨兄弟到永利池一行。”
  “這……”
  “這里已在兄弟的朋友控制中,不必耽心吳姑娘的安全。”
  水利池距元都觀不遠,兩人急急入城,直奔永利池,’踏入池岸旁的一座大宅院。
  踏入一間秘室,燈光下,他看到了元都觀三子。玉虛子含笑相迎,稽首說:“崔施主請坐,無量壽佛!”
  他一征,訝然道:“關兄,你這是……”
  “呵呵!關施主將這件事托請貧道……”
  “你們……”
  “施主,吳姑娘的事,除了貧道之外,任何人也無能為力,先坐下再說。”
  他心中發緊,暗中叫苦,硬著頭皮坐下說:“在下先要知道,吳老太太与小欣姑娘目下的處境,道長尚請見告。”
  玉虛子在袖中取出一枝木釵,遞過說:“這是吳老太大頭上的發釵,施主請驗看。”
  他接過細看,心中一寬,說:“果然不錯,是吳老太太之物。”
  “她祖孫目下有惊無險。”
  “她目下在何處?”
  “在對頭手中,但她祖孫的生死,操於施主之手。”
  “道長之意……”
  “對方答應沖貧道薄面,放她們一條生路,要她們离開山西,永遠不許回來。”
  “在下負責把她們送出山西地境,謝謝道長鼎力相助,在下沒齒難忘,日后當致重酬,但不知對方何時方可以放人?”
  玉虛子一陣陰笑,笑得崔長青汗毛直豎,笑完說:“施主還沒問貧道肯是不肯呢。”
  “這……”
  “對方不是沒有條件的。”
  “他們的條件是……”
  “那是貧道与他們的事,不勞施主費神。”
  “道長之意……”
  “貧道當然也有條件。”
  崔長青心中一跳,暗叫不妙,問道:“道長的條件,不知在下能否……”
  “你能,決定權操于你手。”
  “道長請說。”
  “打開天窗說亮話,貧道需要施主鼎力相助。”
  “是上次所說的買賣嗎?”
  “是的,小事一件,辦成,當然好;失敗,貧道親自護送吳家三口到潼關。”
  “這是說,事在必成,不成則在下以死相赶?”
  “施主如有困難,貧道決不勉強。”
  他咬牙,問:“如果在下不答應……”
  “貧道無所謂,施主可自行前往朔州石川堡討人,也許還來得及,但你得赶快些,遲了恐怕會誤了吳老太大祖孫的性命。”
  “別無他途?”
  “別無他途。”玉虛子一字一吐地說。
  他吁出一口長气,斷然說:“好,在下答應了。”
  “一言既出。”玉虛子毫不放松地迫逼,擊掌相示。
  “駟馬難追。”他只好擊掌回答。
  玉虛子堆下臉,拂袖叫:“好,施主先見過几位朋友。”
  游神關彥拉開內室門,叫道:“諸位請出來,見見黑衫客崔長青。”
  應聲魚貫出來了四位男女,走在前面那位仁兄壯如大牯牛,身高八尺以上,豹頭環眼,手長腳壯,面目猙獰。
  第二位正相反,五短身材,小眉小眼,象個干猴。
  第三位是個中年和尚,鷹目朝天鼻,雙耳招風,面色陰沉。
  第四位是個二十五六歲美少婦,一身紅,水汪汪的一雙媚目,瓊鼻櫻唇俏麗嬌艷,隆胸丰臀水蛇腰,好美好艷,可惜滿臉怒意,凜然不可侵犯。
  四個男女的臉色都難看,一個個象債主,大刺刺地入室,徑自落座冷然注視。
  玉虛于獰笑道:“諸位自報名號,爾后也可互相照顧。”
  “在下鐵金剛蔡一飛。”大牯牛傲然地說。
  “老夫天猴端木風。”矮小的人有气無力地說。
  “貧僧极樂僧悟化。”和尚木然地報名號。
  “蝎娘子仇萱。”紅衣少婦冷冰冰地說。
  崔長青心中駭然,脫口說:“天南地北的邪道煞星全來了。”
  “你說什么?”鐵金剛厲聲問,倏然而起,作勢上扑,一雙巨手大得嚇人。
  “坐下!”玉虛子冷叱
  鐵金剛气虎虎地坐下,木凳在他身下咯吱吱怪響。
  玉虛子嘿嘿笑,說:“今后,你們五個人必須同心協力,替貧道辦好一件大事,事后,各取所需,還你們自由。”
  “不成呢?”天猴端木風陰陰地問。
  “不成,你們自己想想好了。”玉虛子也陰笑著說。
  崔長青吁出一口長气,問:“到底要辦何事,道長為何不說。”
  玉虛子摸摸山羊胡,慢騰騰地說:“諸位也許听說過鳴山,可能听說過銀洞山寶石洞。至於天威四圣,諸位應該全都知道他們的名號。”
  “你說吧。”蝎娘子冷冷地說。
  “天威四圣,他們是三男一女,綽號稱風神、雨師、雷公、電母。去年,他們在浮山縣東南的鳴山建屋隱修,在銀洞山寶石洞,發現了無數寶石,召來了不少工人,占住了銀洞山,不許任何人接近。”
  “哦!你也想要寶石?”天猴問。
  “不是貧道要寶石,而是他們已宰了貧道不少朋友,他們的野心太大。”
  “哼!誰相信?”极樂僧冷冷地說。
  “信不信由你。當然,原因也是為了他們挖掘出土的大批价值連城寶石。”
  “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天猴怪笑著說。
  玉虛子不在意地笑笑,說:“你們五位要做的是,由崔施主前往臥底,他們需要年青力壯的人挖礦坑。然后摸清底細后,接應你們四位進入,斃了天威四圣,取得寶石,你們便可自由了。”
  “為期如何?”天猴問。
  玉虛子想了想,始說:“為期十日。如果諸位有所失閃,諸位的事貧道也將如約完成。”
  “誰任領隊?”天猴追問。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領隊責任重大,誰也不愿擔任;但為了聲響,誰也不甘人后。
  玉虛子嘿嘿笑,說:“你們誰任領隊無關宏旨,反正此行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五個人一條命,誰也不能偷懶。”
  “你這一招真絕。”
  “夸獎夸獎。”
  “后援有人?”
  “當然,貧道親為后盾,但你們千万不要寄望。”
  “這是說,你們后援是假,監視是真。”蝎娘子冷冷地說。
  “如何想法,悉從尊便。”
  一直就在深思的崔長青,突然發話道:“玉虛道長,在下需要先知道有關天威四圣的一切消息,巨細無遺愈詳盡愈好。”
  “很好,敝師弟等會儿自會將詳情見告。”
  “最好請曾經与四圣打過交道的人前來談談。當然道長曾經派人前往查探過。”
  “不錯,貧道曾有不少朋友前往,但活著返回的人并不多,不然也不至于勞動諸位的大駕。諸位如果不愿前往,還來得及退出。假使諸位不反對前往一試,咱們這就到后面靜室听敝師弟詳告一切。”
  沒有人退出,眾人即進入密室計議。
  回到客棧,崔長青顯得有點心事重重,向愁眉不展仍在哀傷的吳娟姑娘說:“吳姑娘,有關令祖母的下落,我已經有了頭緒。”
  “崔公子,到底怎樣了?”吳娟滿怀希冀地問。
  “敝友已答應幫忙,但需半月后令祖母方能平安歸來,姑娘靜候佳音。”
  “謝天謝地,但愿神靈庇佑。”
  “這半月中,我要替朋友辦一件事,离開平陽……”
  “哎呀!你……”
  “這是交換條件,在下必須一定。姑娘早些歇息,明早破曉時分,有人前來將姑娘接至隱秘處所藏匿。”
  “崔公子……”
  “情勢迫人,不得不如此安排。”
  “崔公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姑娘請勿追問,總之,在下無論如何,也要設法護送你們平安到達潼關,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時光不早,請安歇吧。”
  破曉時分,來了一乘小轎,接走了吳娟。
  崔長青換了一身黑勁裝,外面加上灰直裰,土布扎腳褲,帶了一個小包裹,以布囊盛劍掩住行藏,踏著晨曦出城,走上至浮山縣的大道。
  平陽至浮山全程八十里,輕輕松松一日程,腳程快的人,半天即可赶到。
  出城六七里,道旁鑽出一名青衣大漢,行禮道:“崔兄早,請隨在下動身。”
  “請領路。”他客气地說。
  入小徑,到了一座小廟,廟外站著玉虛于,含笑相迎道:“崔施主信人,如約而至,貧道放心了。”
  他抱拳為禮,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又道是大丈夫一言九鼎,決不反悔,在下既然答應了,怎敢不來?他們來了嗎?”
  “先一步到達,正在候駕。”
  殿堂中,鐵金剛四人已經高坐相候。主人只有玉虛子一個人,廟四周放了警哨。
  他在三男一女的虎視眈眈下,頷首打招呼從容地落坐。
  玉虛子揭開神案上的一塊黑布,說:“這是諸位應用的兵刃暗器,各色齊全,諸位請自行挑選趁手的物件。”
  兵刃是霸王鞭、護手鉤、方便鏟、劍。暗器是飛刀、棗核鏢、木魚、梅花針。應用物品是飛爪百鏈索、夜行衣、金創藥、驅犬丸、火折子、碎銀二百五十兩、干糧……一應俱全,准備得相當周到。
  玉虛子等眾人分別取用了兵刃暗器,陰笑道:“現在,看諸位的了,貧道祝諸位一帆風順,馬到成功,不久即隨后赶來,并候佳音,告辭了。”說完,稽首一禮,大搖大擺地走了。
  鐵金剛抓起了霸王鞭,沖玉虛子已遠去了的背影恨聲說:“王八羔子!總有一天,太爺要砸碎了這雜种的狗腦袋,方消這口怨气。”
  天猴佩上雙手鉤,冷笑道:“大笨牛,你又有什么把柄落在妖道手上了?”
  鐵金剛一鞭砸在神案上,“砰”一聲大震,神案崩坍了,咬牙切齒道:“太爺的一位侄儿,被妖道擄來不知藏匿在何處,你說我能不听他的?這狗雜种可惡!”
  极樂僧嘿嘿笑,說:“既來之則安之,算了吧,目下咱們要辦的急務,是找出一個領隊來,不然屆時各行其是,一切都完了。”
  天猴也說:“對,三個臭皮匠,胜似諸葛亮;又道是蛇無頭不行,沒有人主持大局,不潰敗者,几稀。”
  “誰做領隊?”蝎娘子問,目光落在崔長青身上,但櫻口旁的不屑笑意,說明她并未將崔長青估計在內。
  鐵金剛大聲道:“大爺鞭下無敵,我領隊。”
  天猴冷笑道:“你?算了吧。論經驗見識,領隊之任舍我其誰?”
  极樂僧頓著方便鏟說:“論武林各位威望,貧道認為領隊非我莫屬。”
  蝎娘子哼了一聲說:“万綠叢中一點紅,為免你們爭奪,本姑娘當仁不讓,該我領隊。”
  “廢話!女人只配下廚房。”鐵金剛怪叫。
  “什么?”蝎娘子按劍而起怒聲叫。
  天猴急叫道:“別吵別吵,听我說……”
  极樂僧接口道:“干猴,你先別發令,你還不是領隊呢。”
  “和尚,你不同意老夫做領隊?”
  “當然。”
  “為何?”
  “因為貧僧做領隊,必定比你做得更好。”
  “你憑什么?”
  极樂僧拍拍胸膛,冷笑道:“憑胸中之智,与一身無雙絕學。”
  “你要不要試試老夫的絕技?這可以證明你在吹牛。”天猴陰森森地說。
  眼看雙方要反臉動手,崔長青不耐地叫:“好了好了,距銀洞山遠著呢,連天威四圣的身影也未看到,咱們自己就拼起老命來了,象話嗎?”
  “你又有何高見?”蝎娘子問。
  “你們四人最好抓簽決定。”他揮手說。
  “你呢?”
  “在下年青少見識,讓賢。”
  鐵金剛卻不同意抓簽,大叫道:“誰能三拳把太爺打倒,太爺承認他是領隊。你們都打不倒太爺,大爺就是領隊。”
  “哼!”天猴冷哼。
  鐵金剛怪眼彪圓,迫進兩步叫道:“你不服气?那就讓在下打三拳,打不倒你,太爺就承認你是領隊,你敢不敢?”
  天猴叉腰而起,冷笑道:“你那兩斤蠻力……”
  話未完,鐵金剛閃電似的搗出一記短沖拳,“噗”一聲悶響,天猴驟不及防,正中腰腹,大叫一聲,翻倒出丈外,跌倒在廟門旁,几乎跌昏。
  “誰還想試試。”鐵金剛傲然地叫,威風八面。
  极樂僧冷笑道:“貧僧愿斗兵刃,可惜兵刃會出人命。”
  蝎娘子也撇撇嘴說:“女流之輩不屑与人動拳腳。”
  崔長青大為光火,上前問:“大笨牛,你能挨得起在下三拳?”
  鐵金剛狂笑道:“哈哈哈!你?不要說三拳,三百拳也無妨……”
  話未完,崔長育突起發難,默運神功行雷霆一擊,鐵拳如電,力道万鈞。
  “砰砰砰!”三聲暴響似乎同時傳出,鐵拳在鐵金剛的左右頰与下領開花。
  “蓬”一聲大震,渾身橫練的鐵金剛跌出丈外。
  崔長青在拳頭上吹口气,冷笑道:“現在,咱們請天猴端本前輩領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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