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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泉居茶樓從此在大褲襠胡同就佔有了更重要的地位,老掌櫃也因此而大沾其光。
  好您哪!這還不是全憑著人家白三爺嗎?
  常言說得好:人比人,活不成。瞧瞧人家白三爺,不但敢選中這麼個窩囊廢當落鳳枝,而且還真讓這歪脖兒樹杈子發了新芽兒。絕啦!老古話兒裡也挑不出這樣的故事,比起他爹來可真稱得起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不信?您就去問問老掌櫃……
  泡茶樓的主顧們都知道,自從這「驢肉陳驢肉開發總公司」的招牌一掛出來,這樁買賣可就越做越鉚上勁兒了。人家白三爺真不愧深得祖宗真傳,忠心保國,權不傾主,愣首先把那位結巴羅鍋的驢財神捧上了總經理、總技師、總財務主任的高位,而自己卻甘願隱姓埋名,整天上憑一張嘴,下憑兩條腿,吆來喊去,顛兒來顛兒去地為主子打江山了。雖然早已成為了古泉居茶樓的靈魂人物兒,可忙得連坐穩喝杯茶的工夫都沒有。不信您瞧,他剛一跨進茶樓的門兒就讓人給堵上了。
  「三爺!幫個忙,您大外甥娶媳婦兒,可怎麼也得來個十斤八斤湯褪驢肉!」
  「六哥!」白三爺准這麼回答,「您見外了,咱們弟兄還說這個?不過……」
  「不過您不肯高抬手兒?」
  「六哥!」白三爺喟然長歎,「您還不如乾脆給我兩個嘴巴子!」
  「怎麼?」
  「您想想,」白三爺分外真誠,「我白三兒算什麼?充其量只不過是個小跑腿兒的!沒有陳爺點頭兒,我敢在私下胡亂應承麼?」
  「那您?」
  「您放心!」白三爺話音兒一轉,「我這就去捨出老臉兒給您求個情兒!大外甥辦喜事的時候,這就算我白三兒的喜禮兒啦!」
  「三爺!難得啊!說句官話,您就是咱大褲襠胡同的活雷鋒!」
  「不敢!」白三爺惶恐地一揖,「要誇您就誇陳爺吧!」
  說著,他竟屁股連凳子都沒沾,一回身推開了晾涼的茶碗兒,又急急忙忙地小跑出了古泉居茶樓。您瞧瞧!夠多忙啊?可忙出了個對主子的忠心,忙出了個對朋友的厚道!怪不得人家玩驢能玩成個大褲襠胡同公認的大能人兒,擱著一般主兒能行嗎!
  古泉居茶樓裡只留下了由衷地感歎……
  至於說到被白三爺抬得那麼高的陳爺,那當然再不能在茶樓前拋頭露面了,有那小瘸驢拉著那木□轆車當幌子就足夠了。要知道,總經理、總技師、總財務主任,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再讓他老人家成天吆喝著小瘸驢兒、趕著木□轆車去賣驢肉,那不是成心自個兒找掉價兒嗎?好在這位驢財神也尚有自知之明,似乎也很發愁茶樓前那每天一趟的自我展覽。尤其最後那次差點兒被擠在木□轆車輪下之後,就更對老少爺兒們的熱情敬仰發悚了。
  多虧有了白三爺……
  為了開發驢肉事業,他把自己的兒子打發來幹這苦差事,而把陳爺恭恭敬敬地供在那神秘的府邸裡,任其發揮自個兒的高超本領。這一下可好了,什麼瘸驢、強驢、豁唇子驢、斷脖子驢、轉腦子驢、六條腿兒驢等等殘缺之驢,便源源不斷運進了這塞外湯褪驢的發祥地。而這位總經理、總技師兼總財務主任,也樂得一天到晚汗流滿面、咳嗽氣短、呼哧呼哧、哼哼呀呀,埋著頭兒地褪呀、宰呀、剝呀、割呀、切呀、煮呀、鹵呀,沒明沒黑地忙著玩兒命,差點兒一頭栽到湯鍋裡把自個兒也一塊兒煮了。但這值得!古泉居茶樓裡的夥計們都知道,一位年輕記者來採訪,一出門就高度評價:這才像個埋頭苦幹的當代企業家!如果不是因為外形和服裝差了點兒,早就上報了。
  瞧瞧!陳爺又成了大褲襠胡同第一個當代企業家!
  為此,古泉居茶樓的老夥計們又跟著驕做了好一陣子。但白三爺似乎仍覺不夠,他還要把主子推向榮譽和事業的頂峰:好您哪!驢肉滾滾而來,那就必須為擴大影響而大造聲勢。按現在的時髦話兒說,那就得做廣告。電視裡不是動不動就閃現出個現代妞兒嗎?嗲聲嗲氣兒地來一陣子什麼「譽滿全球、全國第一」,就是這麼個意思。僅以牙膏為例,就不知讓多少人吃盡了苦頭,據說鳥協副主席宗二爺一下子就買了二十多種,愣把腮幫子裡都杵出了血。
  白三爺看不上這個……
  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不幹!白三爺用的是祖傳的老辦法,講究正派。只要滿臉真誠地對得月樓飯莊經理來這麼幾句:「七爺!我好不容易給您掖下四十斤!您天黑了派人來拿,讓塞外香酒摟知道了,我白三兒可不好做人哪!」得!行了,塞外香酒樓得到的訊兒准比打電話還快,而且一張口還得比得月樓多要一倍。再說,前一陣子那哄起的各種冒牌驢肉陳,總不能讓人家白置了那瘸驢和木□轆車吧?不能!白三爺最講究的就是厚道!於是這些倒霉主兒便不時得到了點兒真正湯褪驢肉的供應,成了「驢肉陳驢肉開發總公司」的分銷車。讓這些傢伙趕著各自的瘸驢破車到大街小巷□轆去吧!肉不多,剛夠逗起饞蟲兒,可這老城裡卻到處都是陳爺的活廣告啦!
  絕!
  果然,自從有白三爺忠心保主,驢財神便更加財源不斷、滾滾而來。據古泉居茶樓老掌櫃說,不到三個月就又是好幾萬了!
  但老掌櫃卻不知道,牙齒還難免咬舌尖兒呢,何況家大業大,這兩位之間也常常鬧點兒小彆扭。比如說,湯褪驢肉賣得順順當當的,白三爺卻總愛冷不丁地抽一下筋兒,愣把驢肉捂在大鍋裡就是不往外賣了,而這位結巴總經理也總被這抽筋兒抽得更結巴了,愁眉苦臉地一個勁兒不高興。每逢這時候,白三爺總是擺出一副拚死進諫的忠臣模樣兒,大談其做生意之道。而這位財神爺卻總不吃這一套,耳朵眼兒就像塞進驢尾巴似的。沒法子!這時的白三爺就得拿絕招兒:一片忠義無處傾述,只好抱著腦袋痛心地哭,直哭得那頭小驢兒也跟著這過去的主人悲從心頭起,叫從嘴邊兒來,大彎大調,哀聲入雲。最後終於迫使這位總經理天良發現,心神不安,頭昏腦脹,手腳失措,結巴的頻律驟然加快了五倍,但還得告饒似地說:
  「啊!……行、行、行行行行……行不行!」
  瞧!到這工夫還得玩驢!但眨眼間上下級關係便得到了調整,人再不哭,驢再不叫,珠聯壁合,樂在其中。
  當然,這種玩驢玩多了也就會失靈,於是白三爺該讓步的地兒一定讓步。比如,白三爺提出「公司」要來點兒現代化,買它個三兩個的大電冰箱。而總經理卻就是皺著眉頭不同意,堅持他那小院裡不讓進電。那白三爺就得翻騰老皇歷、尋找老辦法,寧可在小院裡挖地窖、貯冰塊兒,也得以示對總經理權威的尊重。但即使是這樣,老城的驢肉市場經白三爺這麼一調節,貨源便時而有了、時而沒了;時而多了、時而少了;時而東了、時而西了,只搞得幾乎讓湯褪驢引導了老城的飲食新潮流,竟使中外眾多美食家一個個暈頭轉向,只好成天跟著白三爺含而不露的眼神打轉兒。
  當然,油漬麻花的總經理就顯得更神乎了……
  古泉居茶樓前那塊總公司的招牌越來越亮了,十代單傳的驢財神有了這麼一位諸葛亮來輔佐,一時間便拔盡了大褲襠胡同裡所有的風水,取得了其上九代祖先夢寐以求而又從未取得的成就。怪不得老掌櫃急著要送他這幅對聯兒:財源茂盛達三
  江,買賣興隆通四海!
  當然,白三爺的能耐也就被傳得更神乎了。
  但是,在這令人暈暈乎乎的時候,或許也只有白三爺還能經常想到那擋橫兒的娘兒們。聽說,這些日子她去廣州了,去見給她錢兒的那位美國大財主,貓膩兒好長時間了。
  白三爺知道,就是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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