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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博愛與和平


  這幾天,上海的人都沒有睡好覺,大家都心煩意亂,焦躁不安。是天氣熱麼?這樣說,也有幾分道理。前幾天的天氣真是熱。天上沒有一片雲,屋簷下沒有一絲風,太陽把柏油巴路曬得稀巴爛、桌、椅、板凳、窗戶、門扇都熱得燙手。人熱得整天喘氣,很不好過。可是這幾天刮起颱風,下了幾場暴雨,已經不熱了。那麼,是狂風暴雨擾亂了人們的安寧麼?這樣說,彷彿也不大離兒。那雷、電、風、雨是真討人嫌。出門不大好,不出門也不好,電線虎虎地叫著,窗門砰砰地撞著,那賣湯團兒的竹筒聲若有若無,那油炸臭豆腐乾的叫賣聲似隱似現,總之,彷彿有大禍臨頭的感覺,很不平靜。可是如今颱風也算過去了,還有什麼東西叫人不自在呢?原來不是熱,也不是冷;不是風,也不是雨。是那希奇罕見的政治局面叫人心煩意亂,焦躁不安。中國共產黨人是看得清楚這種政治局面的,可是其他很多、很多人卻一點也看不清楚。原來好像要革命的國民黨,如今好像又不要革命了。原來要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如今倒明明白白地不准反對了。原來日本軍隊在濟南殺了許多人,連交涉員蔡公時都叫人割了耳朵,挖了鼻子,大家都以為國民革命軍要和日本開仗的,如今卻反過來要保護日本人了,對日本人絕對不開槍了,日本人要繳槍就繳槍、要俘虜就俘虜了。原來不革命,甚至是反革命的閻錫山如今倒革命起來了。而那原來勾結日本帝國主義的軍閥張作霖,如今卻叫日本帝國主義者在皇姑屯炸死了。總之,原來講民族主義的,如今當了日本帝國主義的奴才,甚至英國和美國的軍艦對著南京開了炮,那些民族主義者還倒過去向他們道歉、懲凶、賠償呢;原來講民權主義的,如今卻說政權歸國民黨所獨有,國民要行使政權,還得經過訓練,訓練多久,誰也不知道;原來說民生主義就是共產主義的,如今卻聲稱「三民主義為中國唯一的思想,再不准有第二個思想,來擾亂中國」。總之,看見這種光怪陸離的政治局面,上海人不能不頭暈目眩,膽戰心驚。金鑫裡張家那個百無聊賴的家庭教師周炳,也跟大家一樣,陷在這種極其苦悶的境地之中。
  一天,氣壓極低,蒸鬱悶熱,氣都透不過來,張子豪沒有回家,陳文英已經出去了,張紀文、張紀貞兩個小兄妹來到樓下西廂大書房裡,都嚷著不肯上課。周炳其實也沒心思去教那糊里糊塗的課本,就向他倆建議道:「要是不教新書,我來教你們演一齣戲吧。」張紀文沒聽清什麼事,正待發脾氣,摔東西,張紀貞卻跳起來,舉起雙手贊成道:「好呀,好呀!演個什麼戲呢?表舅你也演麼?」周炳鄭重其事地說:「我也演的。為什麼不演?你們要知道,我是十分喜歡演戲的,我給千千萬萬的人演過戲,人家都說我是一個真正的演員。」張紀文聽清是演戲,這才斷了上街去玩兒的念頭,轉怒為喜道:「表舅你先說說戲文吧,快說,快快說!」周炳有心乘機教導他一番,就說:「說戲文是一件正經的大事,不能嗎呼隨便的。你對說戲文的人,不能大模大樣地命令他,只能夠很有禮貌地請求他。」張紀文聽了,就驕傲地扭歪了嘴唇,再不吭聲。周炳凝神靜想了一會兒,才慢慢地開口說道:「從前,很久很久以前了,在一個小小的樹林子裡,住著一隻喜鵲,一隻斑鳩……」剛說到這裡,張紀文就打斷他的話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演喜鵲,妹妹演斑鳩。我是好人,她是壞人!」張紀貞也搶著說:「我才不幹呢!我演喜鵲,哥哥演斑鳩。我是好人,他是壞人!誰都曉得,伊壞來些!」周炳說:「你們先別忙。還沒聽清戲文,只管嚷什麼?演戲不比別的事,單憑嗓子吼是吼不出戲來的。演戲是要把假事變成真事,要緊的是這個變字。不一定是好人才能演好角色,也不一定是壞人才能演壞角色。不然的話,台子上的壞人都應該殺光,也就演不成戲了。」張紀文聽了噘著嘴說:「怎麼都好,反正我不演斑鳩。」張紀貞也說:「表舅講戲文吧,別管哥哥。反正我演喜鵲,演定了。」
  周炳笑了一笑,又鄭重其事地往下說道:
  「你們都知道,班鳩很凶,可是不會造窩兒;喜鵲很和善,又是個造窩兒的能手。這就苦了喜鵲。有一天,喜鵲出去覓食,回來一看,自己的窩兒已經叫斑鳩佔據了。她非常生氣,跟那斑鳩講了一陣子理,講不通,兩家就打了起來。那斑鳩是個男的,氣力又大,又橫蠻,喜鵲哪裡打得過他?不大一會兒工夫,喜鵲身上就傷了幾處,血流了出來,毛也掉下來了,看看沒有辦法,她只好避開他,到另外一棵樹上去造個新窩兒居住。可是不到三天,斑鳩喜歡那新窩兒,又把它佔了。喜鵲不願意住斑鳩住過的地方,也不願意和斑鳩做鄰居,就在離開十幾棵樹——快到樹林子盡頭的地方,又造了第三個更大、更密實、更漂亮的窩兒。可是斑鳩是個自私自利、貪得無饜的傢伙,因此過了五天,他又把喜鵲的新窩兒給佔了。到了這個時候,喜鵲才知道,對付惡人,光逃避是不行的,得想點辦法。她飛到另外一座樹林子裡,找到了另外一隻喜鵲,共同商議。那只喜鵲是個男的,性情溫和,但是很勇敢,當下就邀她搬過來,另造一個新窩居住。那女的一想也對,就搬了過來,和他做了鄰居。沒幾天,斑鳩住厭了,又想找現成的新窩兒。他飛到另外那座樹林裡,果然找到了喜鵲的窩兒。可是他這回碰到的不是一隻喜鵲,而是兩隻喜鵲。他們打了起來。打得十分激烈。樹林子裡的其他鳥兒都飛出來,給喜鵲助威。結果,斑鳩輸了,趴在地上,差點兒都飛不起來。從此之後,斑鳩只好住在舊窩兒裡。那三個窩兒慢慢都壞了,先是有了破洞,接著就一個一個地散開。斑鳩不會造窩兒,又不肯學,只是對付著居住。到了那年冬天,風很大,又下著大雪,斑鳩冷得不行,就又飛到喜鵲住的樹林子裡,想找個便宜窩兒避避風雪。可是別人都防範得很嚴,使他無從下手。想放蠻強搶,但是想起上回吃過的苦頭,又不敢動手,最後,在一個天寒地凍的晚上,斑鳩冷得全身僵硬,誰也沒有在意,就漸漸地結束了他自己那橫蠻霸道的、很不光彩的一輩子。——這齣戲叫做『鳩鵲爭巢』,到這裡也就完了。」
  張紀文、張紀貞兩個孩子聽了,都齊聲叫好,都說一定要演這齣戲。周炳再問誰演斑鳩、誰演喜鵲,兩家又垂下了頭,仔細尋思,答不上話來了。周炳又說:「演斑鳩要硬,演喜鵲要軟;演斑鳩要凶,演喜鵲要善;演斑鳩的可以用身子去擠喜鵲,拿爪子去抓她的腦袋,使硬嘴去啄她的羽毛,可是喜鵲只能忍受,一直到最後那一場大戰,她才起來反攻。你們誰來演斑鳩?」張紀貞膽怯地搖擺著腦袋,張紀文又想了一想,就挺起胸膛道:「要是這麼著,我來演斑鳩!」大家商議定了,正準備搬動桌椅,忽然聽見一陣陣哭泣的聲音,從樓上隱隱約約地傳下來。周炳定一定神,聽聽清楚,果然是有人傷心。從那聲音聽起來,還不止一個人。周炳說,「你們先練習練習,我去去就來。」他跟著哭聲一口氣跑上後樓,果然看見江媽和春蘭對面坐著,悲傷飲泣,那小外甥趴在床上,睡得正熟。那兩個女人看見他上來,開頭驚了一下,後來看見他沒有惡意,就索性放聲大哭起來。周炳問她們什麼事,她們只是哭,卻說不出來。周炳沒辦法,只得瞪著眼乾著急。又哭了一陣子,還是春蘭先開口道:「我們炳哥叫黑心爛肝的警察抓走了!」周炳暗暗吃驚道:「炳哥?你們哪個炳哥?」江媽斷斷續續,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江炳……我的兒子……全家靠他吃飯的……他們砍腦袋的說……共產黨……」春蘭恨恨地說:「真是共產黨,一定是好人!」周炳點頭同意道:「對。他在什麼地方幹活?」江媽擦淚道:「他是電機工人。人家都說他手藝不錯。可不像他爹那樣不中用,一年四季躺在床上鬧病不起來……」春蘭扯一扯她的衣角,說:「哎喲媽,人家問的是什麼地方。」江媽說,「什麼地方?不是寅豐?你知道為什麼不說?」春蘭有點害臊地接著說:「說是叫個寅豐搪瓷廠。誰知道究竟怎麼樣?」看著她倆的神情態度,周炳對於她們之間的關係,好像有所領會,正準備說幾句話,安慰安慰她們,忽然聽見寅豐搪瓷廠這幾個字,他自己也就想起許多事兒來,一時說不出話了。他想起五月底那一天,正是在這間寅豐搪瓷廠大門口,他眼睜睜地看著他的麥榮大叔叫憲兵押上囚車,而他自己卻想不出什麼法子幫幫他的忙,他們之間也沒說上一句半句話,——他害怕這會成為他的終身遺恨。春蘭見他想得出神,就說:「怎麼,舅老爺,你知道寅豐搪瓷廠麼?」周炳不住點頭道:「知道,怎麼不知道?我還有熟人在裡面做工呢!」江媽說,「你看可巧!那就拜託舅老爺你想想辦法吧!」周炳十分作難地說:「我有什麼辦法呢?你們跟我表姐夫說說看行不行吧。」江媽一挺身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連連擺動兩手阻攔道:
  「做做好心,千萬別告訴老爺,千萬別告訴老爺!」周炳不明白道:「為什麼呢?他肯行方便就行方便,不肯,也只當白講,還怕他把你吃了不成?」
  江媽說,「難說,難說。怕一張揚出去,人倒沒救出來,我們的工先叫老爺辭退了,那可真活不成了!」
  周炳拍著胸脯,一力擔承道:「不要緊,你不敢說,我給你說去。不信他能把我怎樣!」
  說完了,周炳就回到樓下書房裡。只見桌、椅、書、紙,翻亂地上,張紀文和張紀貞兩個打了又哭,哭了又打,把那「鳩鵲爭巢」整齣戲,大概至少已經演過三遍,也就分不清誰是斑鳩,誰是喜鵲了。恰好那天晚上,張子豪回家吃飯,還叫了周炳一塊兒吃,看來滿有興致的樣子。阿雲和阿秀兩個廣東娘姨,按照太太的吩咐,把飯開到前樓張子豪的書房裡,還開了一瓶斧頭牌白蘭地酒助興。喝了幾杯,張子豪就心胸開朗地笑著對家庭教師道:「聽說你教孩子們演了一出鳩鵲爭巢的戲,還倒滿有意思。你演戲,是有名的。孩子們如果能學到你的一成,也就很了不起了。」周炳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那也不算什麼正經事。只是他兩個不願上正課,有點煩了,就加上那麼一點輔助的遊戲,也灌輸一點善惡之間的觀念就是了。」張子豪又喝了一杯,咂咂嘴道:「讓他們向你學點藝術,我是十二萬分的贊成,可是說到那善惡之間的事兒,你的觀念就顯得十分迂遠,簡直有點學究氣了。」周炳平心靜氣地請教道:「倒想聽聽表姐夫的見解。」陳文英這時候插嘴道:「說是說,可不許吵鬧。那會妨礙腸胃呢。」張子豪瞅了她一眼,說:「放心吧。我是說在這個問題上,千萬不要忽略那著名的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法則,把那弱肉強食的道理,也該透透徹徹地給孩子們灌輸下去。讓他們不光知道善與惡的道理,也要知道強與弱的道理。讓他們知道強的不一定都是惡的,弱的不一定都是善的」。周炳正準備駁斥那位區長,只見陳文英向他遞了一個眼色,意思好像是叫他不要多談,因此他躊躇著沒開口。後來在飯後閒談的時候,周炳索性把那個問題撂過一邊,直截了當地提出江媽的兒子江炳被捕,一家人衣食無著的問題,問他能不能釋放江炳。張子豪把那圓圓的腦袋斜斜地擱在那短短的脖子上,瞇起那雙小小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留神聽著。周炳望了望他的臉孔,只見兩顴高聳,連眼睛都給擋住了。有時分明瞅見他笑了,仔細一看,卻又沒有笑。聽完之後,他沒有回答這件事,卻另外向周炳提了一個問題道:
  「我聽說你不願意教書,卻願意去做工,有這回事麼?」
  周炳點頭承認道:「有這回事。可是——那是另外一回事了,等以後再談吧。」
  張子豪說:「不。不是另外一回事。兩件事可以一道解決。」
  周炳十分疑惑了,說:「怎麼一道解決法呢?」
  張子豪用短小的兩手拍著巴掌說:「很簡單,很簡單。我們先安插你到寅豐搪瓷廠做工,你就認真去當工人,這是第一步。以後,我們又通知憲兵把你抓進監牢裡,自然,是抓著玩兒的,這是第二步。再往後,我們裝模作樣把你審問一通。然後把你和你那個朋友江炳一道放出來,讓你們一道回廠裡做工,這是第三步。這就妥了。」
  周煩若有所悟,但還不太有把握,就再問道:「回廠以後又怎樣?」
  張子豪撫摩著那吃飽了的肚子說:「那你就不用擔心了。大概會有些人來找你,跟你做好朋友,你只要把你所見所聞的通通告訴他們就行了。」
  周炳好像明白了,說:「哦,原來是這樣!」
  張子豪說,「是呀,不過是這樣!」
  周炳低頭沉思一會兒,繼續說:「這不是當工賊,當暗探了麼?」
  「張子豪哼的一笑道:「名字沒有關係。不過正式的稱呼應該是諜報員。」
  如果和這一次所受到的侮辱比較起來,那麼,周炳一生曾經受過的侮辱只能算是輕微的冒犯了。因為這次侮辱的份量是如此沉重,以致周炳都不想發怒了。他只是漲紅著臉,像硃砂一樣,在考慮怎麼回答。他在抑制著自己的全身——因此,他那英俊的,白中泛紅、紅裡泛紫的大圓臉也扭歪了,他的寬闊的薄薄的嘴唇也扭歪了,呼吸也變得急促和梗塞了。陳文英坐在一旁,呆呆地望著,完全不明白將要發生什麼事。沉默了幾分鐘,周炳使喚一種十分明顯的偽裝笑著說道:
  「要我那樣做,本來也沒有什麼,只是你要答應我一樁事。」
  張子豪點頭笑道:「說吧。我喜歡開誠佈公,直言無隱的人。」說著,又拿過酒瓶,滿滿地斟上兩杯白蘭地,加上說:
  「讓我們喝一點酒,把這樁買賣乾乾脆脆地談妥它。」
  周炳輕輕推了一下那杯酒,說:「白蘭地對我不吉利。前年在大表哥家裡,他也拿出了白蘭地酒。可是不久,仗就打起來了。」
  張子豪十分神氣地說:「喝吧,沒要緊。方今山河一統,娛樂昇平,連張學良都換上了青天白日旗,吃軍界飯的都要失業了,哪裡還有仗可打?」
  周炳平心靜氣地開言道:「那麼,你聽我說吧。我一不要錢,二不要官。只要……這件事說起來也簡單,就是請老蔣下台,另外組織一個工農兵民主政府,沒收一切大工廠,全部土地收歸國有,救濟貧民,打倒帝國主義。——表姐夫你答應我這一樁事,我就答應你那一樁事。」
  張子豪緊張起來了。憤怒起來了,他覺著他這一生中,還沒人敢用過這種滿不在乎的腔調對他說話。但想哈哈大笑幾聲,表示輕蔑,可是竟笑不出來。他想用幾句俏皮話回敬周炳,可是竟想不出怎麼說法。他的短短的胳膊發抖了,他的矮矮胖胖的身軀也整個兒發抖了。不安的空氣統治了整個書房,統治了整條金鑫裡,統治了整個世界。最後,經過幾番掙扎,張子豪才想出了回話道:
  「那就是一場不折不扣的戰爭。——至少,你得像廣州暴動一樣,在南京也搞一場暴動,也許能過幾天那樣的癮。不過,我看表台你恐怕一時還不見得有這樣的力量。」
  陳文英到這個時候,才看出勢頭不對,就站起來,想要扭轉這個局面,大聲對外面說:「咖啡好了沒有?快把咖啡端來吧!」然後又擰回頭對丈夫和表弟兩人說:「我是虔誠的信徒。博愛一切人,愛親人,愛朋友,愛敵人,這是我的信念。我深深地厭惡戰爭,我每天每夜都在祈禱和平。家庭要和平,世界也要和平。說老實話,如果說到戰爭,那就不管誰是誰非,都是沒有意義的。就算戰爭能獲得一個天堂,我也不需要它。中國經歷了多少苦難,才得到了和平,以後大家相親相愛,抱著博愛的理想過日子就好,別的都用不著。就算阿炳教孩子們那齣戲,我看也不完全符合博愛跟和平的偉大宗旨。子豪你講的弱肉強食,也不見得符合我們的教義。——不過這些事情,茶餘酒後,閒談一下倒也罷了。怎麼一扯又扯到別人的事兒上去了,一扯又扯到魔鬼的身上去了,這才真是犯不著呢!」
  周炳站起來,舉起小酒杯說:「我早就說過,白蘭地是個不祥之物,讓我把它消滅了吧!」說完,他像一個英雄人物一樣昂著頭,敞開衣襟,把那杯酒一飲而盡。喝完了酒,他也不等咖啡,就旁若無人地退出書房,逕上三樓而去。這裡丟下區長張子豪,無可奈何地望著周炳的身影,全身竟是不停地打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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