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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毛澤東越城鳴鐘鼓 白崇禧東電譏委座


  話說浴血突破湘江的中央紅軍,為盡快進入西延山區,擺脫敵人,在集結地域集合隊伍清點編製和人員時,活著的人們才發現,許許多多的人不見了,有的整連、整營、整團的不見了,5軍團的34師怎麼呼叫也聯絡不上。在渡江戰鬥進行當中,人們雖也曾看到本部隊傷亡慘重,但總還以為別的部隊也許不至如此。不曾想別的部隊損失更大。到這時,惡夢般的感覺驟然襲上人們的心頭,可怕的惡夢,令人難以承受的惡夢!
  戰爭的「惡夢」是戰後才能真正感覺到。
  大失利,大震動,大困惑,大思索。惡夢中,全軍3.5萬生靈,無不在問自己,也在問別人: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失敗得這麼慘?埋怨,牢騷,爭吵,罵娘,充塞著全軍上下。「前幾次的反『圍剿』,打得俘虜都管不過來,打得根據地鑼鼓喧天,這回是怎麼了,難道就是那條該死的河太寬了嗎!」「轉移轉移,為什麼轉到了湖南還不夠,硬要轉移到這廣西來?」「還要他娘的往哪裡轉哪裡移?要轉光移光嗎?」有的直端端地矛頭向上:「蔣介石成天說咱們是朱、毛的隊伍,咱們還是嗎?只怕是叫那個外國人當了家了,才落了個打了敗仗大轉移,大逃跑中打大敗仗!」「他肯定是個老托,打進來的老托!」有的乾脆說:「老子不幹了,回江西跟留下的人干去!」
  要不是古田會議還在起作用,要不是如蔣介石所說「共黨要人一個也沒有傷著」,要不是馬克思主義還那麼有吸引力,要不是2、6軍團和紅4方面軍還在吸引著人們,這支大傷元氣的部隊要在上百萬敵軍的圍攻中生存戰鬥下去,是不可想像的。
  誰沒有牢騷?中央領導層中,軍團一級的幹部,也在發牢騷。彭德懷在罵娘:「他娘的,我在江西就說,崽賣爺田不心疼。再這樣下去,非叫他賣光不可!」劉伯承為人持重,不罵娘,可壓在心頭的火氣不比旁人小。他被貶在5軍團當參謀長,這次湘江戰役5軍團損失最大,他憤然歎道:「打的啥子仗啊,打的啥子仗啊,這樣下去怎麼能行啊……」
  掉進低谷的中央紅軍,大思索之後該是大覺醒,大轉折。然而,一時竟沒有人來回答這場惡夢到底是怎麼回事,沒有人來引導這種大思索,把握這種大轉折……
  中央最高「三人團」的博古和李德,被戰爭的嚴重失利震懵了。一懵便啞,不吭聲。博古掂著一支手槍,時不時地朝自己舉了起來,要不是聶榮臻說了他一通,說不定他真的要自殺。李德有時倒也神經質地嘟囔幾句,可伍修權在跟前的時候他不嘟囔,伍修權走了以後他才嘟囔,誰也不知道他嘟囔些什麼。待到他們稍有鎮靜,意識到問題的極端嚴重之後,他們的思路又掉進了自我維護的泥沼,想方設法安慰自己,開脫自己,保護自己擁有的權力。「三人團」的周恩來,他為戰爭的慘敗痛心疾首,他的辦法就是成天前後左右忙碌著,好像沒工夫說話兒。
  毛澤東也不說話。他有話可說,可他不說,「還是免開尊口吧。古人言,不以成敗論英雄嘍。」他怎麼說呀,他一說就是軍事路線上的根本錯誤,說開來就可能涉及人事上的變動,這是非同小可的。大敵當前,上上下下的情緒又都不好,現在來搞這個事情,弄不好剩下的這點人馬都帶不出這越城嶺去。再說,他是個被解除軍隊指揮權的「政府機關幹部」,他一說話,大有可能被人說成是為了要把軍隊指揮權重新奪到手。不說不行,說也不行,他難住了,只好悶著。
  毛澤東不說話,其他人也只好「斷腸牢騷」而已。血戰後的中央紅軍,12月上旬進入越城嶺山區。越城嶺,屬南嶺山脈,從雲南貴州西來,穿過湘桂邊境,直奔江西福建而去。廣西龍勝地區的越城嶺,山巒重疊,樹林茂密,東西長600里,南北寬200里,山和山之間,有小塊農田,有小河穿流,是個短時休息的好地方。惡戰之後,總有一個相對平靜的間隙。這時的白崇禧,只保持同紅軍的接觸,並不搞大的動作,這也給了中央紅軍一個喘息的機會。
  30萬紅軍,搞得只剩下10萬;10萬紅軍突圍,現在只剩下3萬多……毛澤東不說話,心裡卻是陣陣的絞痛。這天傍晚,他步出山腰間的小民房,想到小河邊去走走,他估計這裡的小河流水,也是流進湘江的。他走著,撇開近處血染的湘江,想起了桔子洲頭的湘江。他同湘江有著天生的親情,「……漫江碧透,百舸爭流,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唔,怎麼又想到那上頭去了!」他驅走遐想,繼續在山間小道上走著。
  他走著走著,只聽得前面樹林裡人聲嚷嚷。他走上前去,只見一夥人在圍著一個戰士開鬥爭會。那個戰士被捆在一棵大樹上,破爛衣衫,叫繩子一捋,整個胸膛都亮在外頭。毛澤東心裡發沉,便停下腳來,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透過樹縫,他看到戰士們情緒激昂,發言者措詞尖銳,指罵那個戰士是「逃兵」,「叛徒」,「死了那麼多,你就怕了是不是?怕死鬼!」「現在要走路,沒法關禁閉,乾脆槍斃算了!」「槍斃!槍斃!」這幾天,毛澤東倒是聽說過部隊有撂槍不干的,也有拖槍逃跑的。「不行啊,人已經不多了啊!」他暗自想著,走上前去,問是怎麼回事?這夥人只聽說過「毛委員」,卻不認識毛委員。主持會議的,看上去像個連長或是排長,他大嗓說道:「怎麼回事?他說他不在這裡幹了,要回江西去,說那邊反正還留下有人。可是,誰知道他是回江西哪裡?江西還有個南昌城,南昌城裡還有個蔣介石呢!」被捆的戰士回嘴說:「你排長胡說!我們是一個村的,我能到蔣介石那裡去嗎!」毛澤東一聽是這麼回事,心裡倒鬆了鬆。他小聲問那個戰士:「你,真想回江西去?」那個戰士惱道:「這打的什麼仗嘛!我們一個村十幾個人,在一個連,現在就剩我和他了,他還把我捆了……」毛澤東「噢」了一聲,又跟那個主持會議的說:「你是排長啊?不管怎樣,不該捆人嘍,這是違反古田會議精神的。」排長說:「古田會議精神?古田會議是毛委員管的事,他現在不管事了!」毛澤東被嗆住,一會說:「你怎麼知道他不管事了?」排長說:「他要管事,能指揮打出這樣的仗嗎?」毛澤東本想再問一句「你說怎麼辦?」但沒有問出來。他跟排長說:「我替你把他解了如何?因為俘虜也是不該捆的,你們又是一個村的。我替他說句話,他不回江西了,跟你一起走,行吧?」排長眼睜睜地看著毛澤東把那個戰士身上的繩索解了。毛澤東一邊解繩子一邊跟那個戰士說:「你一個人要回江西,不好辦的。想開點同志哥,我們將來會回江西的。」他把繩子遞給那個排長:「拿著,捆個包袱用得著的。都很辛苦了同志們,大家好好休息休息,還有路要趕嘍,別這麼辛苦了。」排長愕然:「你是哪個?也是老表?擔架團的?」毛澤東這才藉機冒了一句:「是呀,我就是想弄付擔子挑挑,可我肩上沒擔子,只好成天跟著你們走了。」那個排長還想說什麼,毛澤東轉身下坡去了。
  毛澤東來到河邊,腦子裡一直翻騰著那個要回江西的戰士。「連戰士都知道這樣搞下去不行了……」他感到一陣欣喜。在這之前,他還只是在擔架上聽王稼祥說過一些很是氣惱的話。那是在突破湘江之前,是針對突圍前的失利說的:「開個會,把他們轟下台!」經過這場惡戰,王稼祥又是怎麼想的呢?他的意見可能更加尖銳,也可能不得不考慮眼前更加危急的情況,有所克制?對,不能操之過急,不能幹「泥菩薩過河」的事,你王稼祥就是把我拉出來,我還得看看這只桶能不能箍得攏勒……毛澤東來到小河邊,在一塊大青石上坐了下來,他望著一彎清清的流水,望了好一陣,才想起他今天為什麼要到河邊來,「犧牲了那麼多人,都沒有來得及表示一點悼念……」時令深冬,山花早已凋謝,他就近摘了一把青草綠葉,拋進河中,隨口念了一句古詞:「漢水東流,都洗盡髭胡膏血……」他的這種情致,也許同他是一個「閒人」有關。說閒便閒,他由剛才的那句古詞又想起了辛稼軒。他很喜歡辛稼軒,辛稼軒年輕時也曾帶兵打過仗,又是江西人。在江西的這些年,他的書箱裡一直放著一本《稼軒詞抄》,是先生徐特立不知從哪裡找來送給他的。情之所牽,他吟誦了一首:
  撲面征塵去路遠,香篝漸覺水沉銷。山無重數
  週遭碧,花不知名分外嬌。人歷歷,馬蕭蕭。旌旗又過小紅橋。愁邊剩有相思句,搖斷吟鞭碧玉梢。
  他剛吟完,忽聽身後傳來說話聲:「好啊,我亦奉陪半闋。」來者正是徐特立,中央縱隊的3位老者之一。毛澤東起身道:「怎麼樣啊徐老,休息過來了嗎?」徐老不老,五十三四歲,但學生對先生,只得喊「徐老」。徐老不客套,朗朗吟誦起一首詞來:
  官事未易了,且向酒邊來。君如無我,問君懷
  抱向誰開?但放平生丘壑,莫管旁人嘲罵,深蟄要驚雷……
  「只記得這半闋了,自然也是稼軒的。」徐特立說。
  「先生在上,有么子話你就說吧。」兩個湖南人,又是師生之誼,毛澤東鄉音鄉詞。他從先生借用的詞裡聽出了一點意思。大戰之後,誰都沒有個笑臉。徐特立的臉沉沉地,說:「我說么子!我要你說,我是來聽你的。」毛澤東愕然:「我說?要我說么子嘍?」徐特立說:「說么子?仗打成這個樣子,你沒有么子說的?」毛澤東想了想,又歎了一聲,說:「有,有說的。我剛才見到一件事,頗有點意思,我講給你聽。」接著,他把剛才那個要回江西的戰士挨斗的事說了一遍。徐特立聽了說:「是呀,那個戰士都有一肚子的話嘛,你就沒么子講的?唉,這一路上,我就沒聽你說幾句話,打了這麼大的敗仗,想聽你說點么子,更是聽不到你的聲音了。你該不是還在鬧情緒吧?在江西的時候,我就跟你講過,古來賢者,進亦樂,退亦樂。當然,這是寬心的話,現在我不想說這種寬心話了。現在是,我剛才從辛稼軒那裡借來的:深蟄要驚雷!」「老師!」毛澤東神色鄭重地:「我這個政府主席可是管著你這個教育委員勒。黨是有紀律的,話是不能隨便講的。驚雷之言,莫講莫講。」
  徐特立似乎有點來氣了,把背著的手移到了腰上,說:「我今天來找你說說話,聽聽你講點么子,這犯么子紀律了?我跟你講,我今天就是要依老賣老,不是賣我一個的老,是賣3個的老,董必武和謝覺哉要我來找你的,老傢伙為紅軍憂心,為黨的前途憂心!我問你,仗是不是還要這樣打下去?是不是還要由他一個人說了算?當然,我一個管文教的,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就是革命成功了,也只是在政府裡管點小事,是不該操這個心的。可於今是么子時候?不是人人都要考慮戰爭問題麼?我把我要講的講在這裡,要照現在這樣搞下去,剩下的這點子部隊,怕是經不起打幾回了。要改變軍事指揮,布勞恩這個人不行,根本不行!」毛澤東為幾個老同志的「憂心忡忡」感到由衷的高興,可他還是喜不形色,說:「李德這個人,他在他們那邊的仗是怎麼打的,我不大清楚,要講打中國的仗,他是不怎麼在行。其實,打中國的仗,朱德,劉伯承,彭德懷,都是裡手嘛。問題是不聽你的呀,中國人自己把打仗的事都交給人家了。再者嘛,」他說著停了停,把本來不想說的話還是說了:「再者,我倒覺得,人家也是不易哩,千里迢迢跑到中國來,圖的么子?就是房子住得比我們好一點,吃得好一點。老先生當年上井岡,不就覺得是很難的了麼?我想,這一仗下來,他們總會動些腦子的。」徐特立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眨眨深陷帶皺的眼睛說:「講這麼半天,你還袒護他?」毛澤東說:「不是袒護那個,革命總還得講點人情味哩。」他停了停又說:「先生見到子珍了麼?」顯然,毛澤東想終止這場談話。他不想再往深裡說,深說真是要「驚雷」了。他不想驚雷,他得考慮時機和各方面的因素。徐特立還是不了心願,說:「潤之呀,我剛才那句『問君懷抱向誰開』,算是多言了。不過,我還是摸到你的底了,你是有話不想說,暫且還不想說,是不是?潤之,我還是要勸你一句,算是一個提醒,別說晚了誤事。全軍上下,誰不知道你那套打法是對頭的?敵人還在四周擺著,仗還有的是打的,不能一敗再敗。所以,你是不是找洛甫和王稼祥他們談談,你還是政治局成員,也可直接找博古和恩來談嘛,總得把你的意見講出來呀。即使吵上一架,也比一個人說了算好啊。我的話完了。」毛澤東說:「好吧,有便我會找他們談的。徐老,我剛才問你子珍的事,你還沒告訴我呢。」徐特立說:「還好,在休養連。只是,越來越出懷了。你就別守著那個禮拜六制度了,有空就去看看她。唔?」毛澤東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第二天,部隊還是休息。上午,王稼祥拄著棍子來到了毛澤東住的小民房。一進門便說:「澤東同志,恭喜呀,你我他,又有帽子戴了。」毛澤東沒大聽明白,以為是冬天來了,搞後勤的在哪裡搞到了一批帽子。說:「有多少?部隊能攤上嗎?」王稼祥「哧」了一聲,說:「對不起,部隊輪不上。只一頂帽子,我們3個人合著戴。」毛澤東心頭忽地緊了一下,說「怎麼回事?」王稼祥說:「我以為他們真是被慘敗的這一仗震懵了,腦子麻木了,開不動機器了;原來他們的腦子還在動著哩,動得蠻巧的哩!你和我,還有個張聞天,『三人團』,中央的『新三人團』!」毛澤東說:「這是什麼意思呀?」王稼祥說:「不就是渡湘江之前,我們幾個有時候碰到一塊就扯了扯嘛。」毛澤東說:「噢,小集團。他們要怎麼樣?」王稼祥說:「在這個時候弄出個『新三人團』來,你說他們會怎麼樣?我還是那句話,開個會,把他們轟下台!」毛澤東好久沒吭聲,王稼祥又說:「澤東同志,經過湘江之戰,我看他們實在是不行了。還這樣下去,非全給葬送不可!」毛澤東說:「看來,你的意見是更加尖銳了。」王稼祥說:「尖銳不尖銳,反正『新三人團』中你是為首的。聽說你昨天給一個逃兵鬆了綁?」毛澤東說:「有這麼回事。」王稼祥說:「那不是公開支持部隊的不滿情緒嗎?」毛澤東笑了,難得的一笑。他問道:「該不是那位排長大人或是那位戰士上告中央了吧?」王稼祥說:「用得著告嗎?昨天下午,滿山溝都在嚷嚷:毛委員還在,毛委員還在,還管著古田會議哩!你怎麼又弄出個古田會議來,那是山溝裡的土傢伙,不是真傢伙。」
  王稼祥時年28歲,跟博古在莫斯科同學,也是28個布爾什維克當中的一個。他回國早,1931年3月便到了中央蘇區,參與指揮了第二至第四次反「圍剿」作戰,他親身體驗過毛澤東戰略戰術的高明。在寧都會議上,毛澤東挨批,他支持毛澤東,力主毛澤東留在前方指揮紅軍。他跟博古合不來,博古說他「在莫斯科學得不怎麼樣」,他說博古「只在莫斯科參加了幾個月的軍訓」。他最欣賞的是毛澤東的「馬列主義與中國革命實際相結合」。轉移途中,一個負傷,一個「打擺子」,兩個人都坐擔架,毛澤東就給他講「結合」:「你王稼祥的洋傢伙比我多嘍,要是同土傢伙一結合,就完美了。列寧就很重視結合,他把俄國研究得何等透徹!當然,彼一結合,此一結合。抄人家的結合,還是不結合。貴在自己的結合。什麼東西子不講結合呀?陰陽不結合能生萬物?男女不結合能生出娃娃來?照抄照搬是不行的。仗,城裡頭有城裡頭的打法,山溝裡有山溝裡的打法。一家子的媳婦還各有各的打扮。你們從莫斯科回來的,就看在這上頭出息得怎麼樣了。」王稼祥沒想到,他一贊同「結合」,就把他自己同毛澤東結合到一起了。
  「你說怎麼辦?洛甫是想應戰了。」王稼祥說。毛澤東說:「不理,堅決不理,就當沒那回事。」王稼祥愕然,道:「不理?!人家要理怎麼辦?」毛澤東說:「不要緊的,昨天我聽一個戰士講得好呀,天天要走路,沒法子關禁閉。」王稼祥說:「瞧你說的,要關我們3個人的禁閉,怎麼也得經過『共產國際』批准才行吧?」毛澤東說:「那你還怕什麼?」王稼祥說:「我是說,他要開那麼一台子會,不也是挺煩人的麼?」毛澤東說:「開會?他們怕是連什麼會也不敢開嘍。」王稼祥又問:「你說不理,到底是怎麼個意思?」毛澤東說:「我說的不理,是不理『新三人團』這碼事,理起來麻煩,耽誤行軍打仗的事。別的事情,比如軍事指揮問題,現在看來不理是不行了。昨天,徐老找我談了談,他們心情焦急,怕再打敗仗。」王稼祥說:「這就說到一起了。我正是這麼想的,打仗的事不能再由李德一個人說了算,咱們得朝他要點民主。」毛澤東喜形於色:「要點民主?好,好,這個說法好。要點民主,有理有節,不致驚動太大。但是,稼祥同志,就是這樣,你也得找博古先談談,不要到時候光頂牛。我們還是講組織紀律,要談點什麼,還得他出面才好。」他見王稼祥臉有難色,又說:「你們終究是同學,說起話來方便嘛。」王稼祥說:「好吧,你是不是也找軍委其他幾個同志扯一扯,讓他們到時候也能說出自己的意見來。」
  當天晚上,周恩來和朱德到毛澤東駐地來「看病號」,朱德手裡掂著一隻才煮熟的雞,周恩來包裡揣著幾片攢下來的奎寧。說是看病號,其實是想來同毛澤東談談的,聽聽毛澤東對湘江一戰的評價,以及對今後轉移作戰的意見。然而,一場本該認認真真、推心置腹的談話,卻沒有談起來。毛澤東心情不好,上午王稼祥告訴他所謂「新三人團」問題,他嘴上說不理,心情卻一直是煩躁的。見周恩來到來,他又冷丁想到,所謂「新三人團」問題,朱德可能不知道,周恩來是不會不知道的。他不想當周恩來的面提起這件事。關於軍事指揮問題,他也一時覺得不知怎樣開口才好。李德的作戰命令都是通過周恩來和朱德發出的,說輕了不解決問題,說重了他們也許接受不了。暫且不說,大家冷冷再說。不談軍事指揮,不談所謂「新三人團」,剩下的便是「身體怎樣,注意休息」之類了。臨分手時,毛澤東只奉送了一句:「上午王稼祥同志又找我了,他說以後在軍事指揮上該多一點民主,我表示有同感。」
  周恩來丟下幾顆奎寧,什麼也沒有說便走了。
  兩天後,部隊進入越城嶺深處,一場大吵大鬧終於不可避免地爆發了。越城嶺深處的風雨橋,苗族聚居的一個大村寨,幾百戶人家,總部和1、3軍團軍團部都駐在這裡,是個吵架的好地方。起因是軍委第2縱隊奉命討論兩個幹部的處分。軍委第2縱隊是由蘇區政府機關和直屬單位組成的,頂頭上司就是中華蘇維埃主席毛澤東。縱隊司令員兼政委羅邁(李維漢)高低不同意處分那兩個幹部,他找到毛澤東,問毛澤東「為什麼要處分那兩個幹部?」毛澤東根本不知道有處分兩個幹部的事,反問道:「哪兩個幹部?他們犯什麼錯誤了?」羅邁愣了好久,說:「你不知道?一個是秘書科長,一個是管理科長,說他們從蘇區突圍時,沒有組織好,帶了些不該帶的東西,拖拖拉拉,誤了轉移的時間,沒有及時到達湘江,造成戰鬥的失利,是嚴重的……」毛澤東揚手道:「別講了,我明白了……」羅邁啞然望著毛澤東,不知道毛澤東明白了什麼,埋下頭去說:「怎麼能怪他們兩個嘛,情況那麼緊急,又不知道到底往哪裡轉移……」毛澤東又揚了揚手,問道:「是哪個通知你們要討論他們的處分的?」羅邁說:「既然你都不知道,那就是他們直接通知的了。還說要寫出文字材料,通報全軍。」毛澤東說:「當然嘍,要緊的就是通報全軍。」羅邁說:「為什麼?目前部隊情緒這麼不好,怨氣這麼大,再冤枉一些幹部,內部的團結怎麼辦?」毛澤東「哧」地笑了一下,說:「你李維漢也是秀才氣多了。他們也是想團結內部勒。你也不想想,他們真是要處分那兩個幹部嗎?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山水之間也!」羅邁愣著,毛澤東臉色發青。前有「新三人團」的輿論,今有這麼一種配合,毛澤東覺得不能再沉默。
  「走,我們找周恩來同志去。」
  原來,湘江大敗以後,掉在自我維護泥沼中的博古和李德,這些天一直在誠惶誠恐地尋找維護自己的辦法。他們見王稼祥和張聞天常同毛澤東接觸,意識到最大的威脅是毛、王、張。兩個人一嘀咕,便嘀咕出個「新三人團」來。最先提出「新三人團」的是李德,博古贊同。但是,要博古現在就拿主意在中央領導層中拿掉「新三人團」,一來沒那麼大的膽量,二來有些不忍心。王稼祥和張聞天都是他在莫斯科的同學,李德在提出「新三人團」的問題時也說:「把王稼祥、洛甫拉過來,別讓他們受毛澤東的影響,莫斯科回來的人是應該好好團結的」。要是只拿掉毛澤東,撤了他的政治局委員,博古也覺得不好辦。毛澤東在紅軍中的基礎比誰都堅實,在軍團以上幹部中也廣有人緣,鬧不好要弄出大亂子來。李德說:「那也得想辦法『約束』他一下才行。」博古同意「約束約束」,可有什麼約束的辦法呢?這天行軍途中,博古同他的另一個布爾什維克凱豐(何克全)走在一起,時任政治局候補委員、中央駐9軍團代表的凱豐,說:「湘江戰役後,部隊情緒大,要考慮中央的威信,考慮『最高三人團』的威信呀!」博古歎息道:「誰說不是呢。我正後悔,沒有把毛澤東留在蘇區是一個失策。」凱豐說:「我說的就是他!有跡象表明,他是有可能利用目前部隊的不滿情緒的。其實,哼,他自己就沒有錯誤?沒有責任?」博古問:「怎麼說?」凱豐說:「李德同志不是說了,湘江一仗沒打好,主要是拖累大,誤了時間,沒有按時趕到江邊。毛澤東是管政府的,拖累大主要是政府機關的2縱隊嘛!」博古大徹大悟,「對啊,這不是個好法子麼!」兩個人便嘰嘰咕咕,嘀咕出一個「處分兩個幹部」的辦法來。耍點心眼,搞點詭計,這一點也許中國人勝過外國人。博古到宿營地給李德一說,李德開初還不大同意,「平白無故就處罰人?」經博古一番解說,日爾曼人才不得不佩服東方人的「精明」。拿到「三人團」上一碰頭,周恩來也不同意:「帶那麼多東西上路,我們是知道的嘛!」博古說:「現在不是有些幹部還在輕裝問題上頂牛嗎?不處分兩個幹部,解決不了問題。」周恩來忙裡忙外,腦子裡事多,沒有深加考慮,也就同意了。
  周恩來和博古幾個就住在不遠處的一座閣樓裡,當毛澤東和羅邁來到閣樓的時候,周恩來和博古正在座。毛澤東一見面便說:「恩來同志,2縱隊有兩個幹部要受處分,是怎麼回事呀?」周恩來見毛澤東主動找上門來,想起3天前的那次不能令人愉快的談話。他打了個愣說:「澤東同志,請坐。這事我知道,我們中央幾個同志碰過頭。考慮到目前輕裝問題還是解決得不好,給兩個幹部一點小處分……」毛澤東一聽周恩來又知道其事,心裡的火氣壓不住了,說:「這是什麼邏輯!?用處分幹部的辦法來解決部隊輕裝問題,這邏輯也太混亂了吧?」周恩來神色惶然,老毛近來一直「免開尊口」,為什麼為這件事情這麼認真啊?他語調委婉地說:「澤東同志,不必動氣,人是你管轄的,這件事情事前沒有給你打招呼,似有不妥。你要覺得不該處分,那就不處分就是了。」博古說:「不行,有令必行。不僅要處分,而且要通報全軍!」毛澤東說:「對,要害就在這裡!不通報全軍,簡直就沒有什麼油水可撈了!」毛澤東在這裡用了「油水」這個詞,足見他是成心要吵一架了。博古說:「什麼叫撈油水,土腔土調!」毛澤東說:「當然嘍,你們是洋腔洋調慣了!不過這一回,你們不是洋腔洋調,倒是鬼腔鬼調!」正吵著,朱德、彭德懷和葉劍英也來了。羅邁給3個剛到的說了為什麼吵起來的事,朱德沒吭聲,彭德懷嘀咕道:「要殺雞?」下半句「給猴看」他沒說。葉劍英是軍委1縱隊的司令員。聽說要處分搞後勤的,心裡想,我1縱隊是軍委機關,也帶了不少東西,豈不更該處分幾個了?便說:「我們1縱隊該受處分的,是不是就從我開始呀?」周恩來和博古面面相覷,不吭聲。毛澤東說:「你們這樣做,是不是太不實事求是了?不,不是不實事求是,是鬼腔鬼調,裡面藏著鬼!你們是想一箭多雕勒。處分了幹部,又通報了全軍,多好啊,打敗仗的責任就全都推到下邊去了,同總部的軍事指揮毫無關係了,因為是下邊帶的東西太多,才拖延了時間,貽誤過江的。第二,我毛澤東是管政府機關的,政府機關帶的東西最多,所以這次湘江之敗,完全是我毛澤東的責任了。機關算盡!」周恩來一聽,恍然有悟,意識到自己又上當了。再一想,這可是個有份量的問題啦,怎麼辦?博古和李德同毛澤東的隔閡,他們對毛澤東的戒備,他是知道的。他自己呢,戒備沒有,戒心卻是有些的。毛澤東在寧都會議上被撤銷方面軍政委的職務,是他接替毛澤東的,兩個人之間能沒有心理障礙?他很擔心毛澤東抓住這個問題不放,進而旁及其他,鬧得不可收拾。他神色不安地看了一眼毛澤東,說:「澤東同志,我們『三人團』再復議一下,事情既然提出來了,就在小範圍裡有所說明,以後有時間,再來談談這個問題好麼?」周恩來想暫且和事,博古卻覺得觸到了痛處,越發不幹,說:「想得太多了嘛,幹部有錯誤,給個處分,通報一下,也是為了大家受教育。再說,拖累大,誤了渡江時間,使部隊遭受損失,這總是事實吧?」羅邁憋不住了,說:「沒有人說這不是事實。可是,突然通知轉移,並且說,能帶走的帶走,不能帶走的就算了。下邊還以為是轉移上三兩天,頂多轉到邊界去,不就把能搬走的都扛上了?再說,部隊到底帶了些什麼東西上路,走在路上,都是有眼珠可以看到的,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裡趕到湘江邊嗎?不是瞎指揮嗎?」博古一看羅邁也加了進來,火道:「瞎指揮?你說是瞎指揮?你說這話要負責任!」葉劍英說:「不是瞎指揮,也是指揮瞎了!」彭德懷說:「說得有理!這個處分幹部問題,不是個處分幹部的問題,而是湘江之戰到底敗在哪裡,該由誰負責任的問題。這個問題要好好討論討論!」正說著,張聞天和王稼祥也聞聲趕來了。張聞天一看陣營不錯,說道:「看來,『新三人團』是藏不住了,是不是一起解決了?」周恩來、朱德不知道「新三人團」的事,神情茫然。羅邁、彭德懷、葉劍英也不知道什麼「新三人團」,便嚷嚷起來:「『新三人團』?從上海趕來的?」張聞天又補了一句:「為首的是毛澤東!」周恩來茫然問道:「這是誰說的?沒有的事情不能亂說。」張聞天指著博古:「他!他說的。」朱德問王稼祥:「是不是有我一個?」王稼祥說:「暫時沒有你,有你便是『四人團』了。」周恩來盯著博古,無可奈何地長長地歎息著。彭德懷火爆,憤然道:「打了這樣大的敗仗,還要這麼整人,還是共產黨人嗎!」
  「老彭!」毛澤東叫道。他一看人越聚越多,他正擔心有人捅出個所謂「新三人團」來,把事情鬧大,結果真還捅出來了。事情是明擺著的,所謂「新三人團」的問題一經提了出來,就有可能震動現在的「最高三人團」,就會是黨內的一顆炸彈。而這顆炸彈是不能隨便爆炸的。剛才的情況表明,周恩來並不知道「新三人團」的事,這更使毛澤東感到事情不能操之過急。他只好又把話接了過來,把話往一邊拉一拉。他說:「老彭說的作戰指揮問題要好好討論一下,這個意見是值得考慮的。說到作戰指揮,部隊到達湘南郴、宜一線時,我曾提出過,湘南是我們的老根據地,黨的基礎和群眾基礎都不錯,地形條件也好,是不是暫時在那裡站住腳,再尋找機動?不行,沒有人聽,非要不停頓地西進不可。後來,我又提出,不應當再向西,要改向湘中,為什麼?因為蔣介石的嫡系薛岳、吳奇偉,湘軍何鍵,桂軍李宗仁、白崇禧,幾十萬軍隊都湧向湘桂邊了,湘中空虛。由常寧、祁東向寶慶、新化一線,是完全可以穿越過去的;要說同2、6軍團會合,這條路也近得多。可是有人怎麼說?你毛澤東就是捨不得江西、湖南。要『禦敵於國門之外』的同志,這回又說是要捨得江西、湖南了。當然,去湘中也是要渡湘江的,湘中的湘江比全州的湘江還要寬一些,渡起來可能還要費事一點。可問題是可以擺脫敵人,從容渡江。結果好嘍,在沒有擺脫敵人的情況下,硬著頭皮要在全州地段渡江,那怎麼能不吃虧?不吃大虧?把責任推給下邊,不只不合適,也推不下去嘛,是小孩子的把戲嘛。我們是共產黨,革命的軍隊,辦事要實事求是。只有實事求是,愛護幹部,才能團結。同志們,我們需要團結。」他特意把話落到團結上,這是說給在場所有人聽的,意思是說,緊張的不要緊張,氣大的不要大發,不要把事情鬧大了,不是時候。這是突圍以來毛澤東當著眾多的人說得最長的一段話。他的瘧疾還沒有全好,身上還有些時冷時熱。說完,他轉身走了。
  毛澤東一走,一場爭吵便結束了。周恩來像放下一付重擔,特別是毛澤東提到「團結」,叫他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他同毛澤東按說還是知心的,兩個人的私人關係一直是不錯的。寧都會議前後,他們之間雖有意見分歧,但感情並沒有決裂。他瞭解毛澤東的個人品性和思維方式,他理解毛澤東此刻講的「團結」是什麼意思。他那瘦削的臉上有了光澤,他站起來跟眾人說:「我贊成毛澤東同志剛才講的,在目前的情況下,我們要團結。各位還有什麼事嗎?」
  博古意識到要抓「新三人團」問題,反而將提供一個自己下台的機會。他鐵青著臉嘟囔了一句:「那兩個幹部就不要處分了。」
  人們似乎都從周恩來的臉上理解了毛澤東所說的「團結」,也不想說別的了。彭德懷臨走時說:「周恩來同志,再一兩天就要走出越城嶺了,下一步有點什麼打算沒有?」
  周恩來說:「大體方向是湖南,先取通道。」
  話分兩頭。就在共產黨中央大吵大鬧的時候,取得「重大勝利」的蔣介石,在他的營壘中,也不那麼太平。蔣介石是在劉湘尚未離開南京的時候就飛回南昌的。他正在為已經突破湘江的「共匪」處心積慮,他要重新組織兵力「圍剿」西竄的「共匪」。當他下得飛機,在何應欽、陳誠、陳佈雷等的陪同下,步入行轅,正要詢問「共匪」在桂北什麼位置,白健生採取什麼行動,有些什麼戰果的時候,留在行轅值班的康澤呈上一紙電報,一紙不敢讀給委座聽的白崇禧的長長的電報。蔣介石當即展開便看,不曾看完,臉便氣得發青,「娘希屁,這白健生反了!」
  白崇禧是「進剿軍」方面的一個「受氣包」。還在中央紅軍越過第2道封鎖線時,他就接到南昌行轅的一紙電報,責難他對共匪「圍而不擊,堵而不剿」。正當他窩著火的時候,蔣介石任命何鍵為「進剿軍」總司令,把他和李宗仁的桂軍也劃進去統歸何鍵指揮,「小諸葛」的白崇禧哪裡受得了這個窩囊氣!北伐時,蔣介石是北伐軍總司令,他是參謀長,那時何鍵才是個師長。這且不說,他同何鍵還有過一段宿怨。蔣桂戰爭時,何鍵本來是跟他站在一起聯合反蔣的,後來卻在湖南反戈投蔣,給他和李宗仁背後插了一刀。氣還沒找到洩處,當中央紅軍一部突破湘江以後,何鍵又告了他一狀,說是「因為桂軍方面堵截不嚴,才使共匪一部渡過了湘江」。接著又是蔣介石的那個「可謂浩歎」的指摘電。」他實在按捺不住了,一紙1200字的電文打給了蔣介石,他先是歷數了桂軍在湘南、桂北堵截各節,爾後說:「委座電責各端,讀之不勝惶恐駭異。無論職軍在歷史立場上,已與共匪誓不並存,而縱橫湘、贛邊境數年之蕭匪主力,目前為我7軍追至黔東將其擊潰。即此次共匪入桂以來,所經5日苦戰,又何嘗非職軍之獨立擔負,不畏螳臂擋車之識,更無敵眾我寡之懼。至於全、鹹之線,因守兵單薄,被匪眾擊破,則誠有之。謂無守兵,則殊非事實。以我國軍百餘萬眾尚被匪突破重圍,一渡贛江,再渡耒河,三渡瀟水,如職軍寡少之兵力,何能阻匪不渡湘江,況現屆冬季,湘江上游處處可以徒涉乎。職軍之歷史士氣,職歷來作戰指揮,向抱寧為強敵粉碎之志,決無畏敵苟存之心,尤其對於共匪,向來深惡痛絕。淞滬清黨,頻年剿共,事實俱在,可以復按……道程雖遠,飛機不難偵察……究竟何軍與匪決戰,戰鬥經過幾日,共匪死傷幾何,又何軍瞻望不前,何軍遲遲不進,便明真相矣。」下邊就更有些意思了,他像是在指著蔣介石的鼻子:你要我遵照何鍵、劉建緒的計劃行事,好啊,「唯目前問題似不全在計劃,而在實際認真攻剿,尤忌每日捷報浮文,自欺欺人,失信鄰國,貽笑共匪。至若憑一紙捷電,即為功罪論斷,則自閩、贛剿共以來,至共匪侵入桂北止,統計各軍捷報所報,斬獲匪眾與槍械之數,早已超過共匪十有幾倍,何至此次與本軍激戰尚不下五六萬乎!至於此後追剿,仍當盡全力與匪周旋,功罪毀譽,不暇顧及也。」
  就是在簽發這份電報之後,白崇禧跟他的幕僚說:「管他娘的,趕出去了事!」說的是把「共匪」趕出廣西完事。這便是中央紅軍得以在越城嶺山區休整多日的原因所在。
  蔣介石把電報推給何應欽和陳誠,而後起身在案前踱著。何應欽看完電報說:「健生也太過分了!」陳誠寬委座的心,說:
  「也許他是氣在何鍵身上。」
  蔣介石說:「看來,剿共軍事靠白崇禧、李宗仁是不行了。墨三,朱、毛殘部還在越城嶺山區?」字墨三的顧祝同說:「據昨日飛機偵察,共匪殘部還在越城嶺山區運動,似有向湖南的意圖。」他說著,展開案上的大地圖,又拉開牆上的一張敵我態勢圖。蔣介石看了看案上的小張地圖,又轉過身去看了看牆上的大地圖,爾後說:「參謀本部有什麼打算?」顧祝同說:「共匪竄逃方向無非有三:一是向南去黔桂邊;一是向西去貴州;一是沿湘西去湘鄂西。現在看來,向北去湘鄂西的可能性居大。」蔣介石說:「對,在這之前,有蕭克的6軍團竄湘鄂西,朱、毛也是想奔湘鄂西同賀龍會合。給何鍵命令:因為桂軍靠不大住,進剿軍要重新編組一下,可以區分為兩個兵團,第1兵團劉建緒,轄陶廣第1路,3個師;李雲傑第4路,兩個師;李韞珩第5路,兩個師。第2兵團薛岳、吳奇偉,轄吳奇偉第2路,4個師;周渾元第3路,4個師。一共15個師,全都由現在的位置急馳湘西,南起綏寧,北至芷江,一定要在湘西之沅江以南、資水以西地區堵住圍殲之。」說著,他舉起手中的手杖,在背後的大地圖上,由北向南劃了4條弧形線:「湘江之戰的經驗就是設置了4道封鎖線,層層堵截;教訓就是築堡不夠,封而不死。命令何鍵,部隊到達位置,立即築堡,把4條線搞得堅實可靠。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同賀、蕭會合。還有一點,為了不使前線指揮失誤,何鍵的指揮所立即前移到邵陽,薛岳的指揮所立即前移到武岡。不得有誤。」
  何應欽讚道:「委座謀略,超絕古今!」
  陳誠說:「共匪殘部這回真成甕中之鱉了。」
  蔣介石說:「我在飛機上就想了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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