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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紅軍入滇龍雲亂陣腳 出使昆明薛岳舞清風


  話說中央紅軍在白層和者坪渡北盤江後,繼續分兵西進,1軍團連克安龍、興仁、興義等地,3軍團進至興仁以北之安姑一帶。興義城,何應欽的家鄉。「贛匪」們誰個不知道何應欽其人呀!部隊進入興義縣城,一改過去找「干人」(窮苦的人)交朋友的宿營方式,都搶著鑽進了何姓的洋樓別墅,把有錢人家的太太小姐們嚇得削髮的削髮,畫臉的畫臉,還有半夜裡下嫁長工逃之夭夭的。部隊紀律有些鬆懈,卻也美美地休息了幾天。4月22日,主力紅軍乘敵空虛,繼續兵分兩路,向雲南進發。右路3軍團進入富源縣境後向沾益前進,左路1軍團占羅平後向曲靖前進。兩路紅軍在進入滇境後都打了「叫關仗」,右路在富源的白龍山全殲了滇軍李菘獨立團,左路在攻佔羅平縣城時消滅了當地的地方武裝。
  卻說紅軍深入滇境上百里,昆明城裡的龍雲竟還蒙在鼓裡,他還在悠悠然等著孫渡率部返回滇、黔邊,圖謀佈兵黃泥河一線,堵紅軍於滇省之外。問題在於紅軍行動迅速,也在於蔣介石封鎖了消息。蔣介石有空中偵察,他是知道中央紅軍在何時何地「竄入滇境」的。他不說,把敵情通報壓下了。對於「共匪竄滇」,蔣介石悲喜參半。悲的是他在貴州逼紅軍北上的計劃又破產了,喜的是紅軍到了龍雲的家門口,他可以藉機作龍雲的文章了。為了這一喜,蔣介石耍開了花招,他一方面故作焦慮,數電孫渡說:「敵情不明,切望注意偵察。」意在穩住孫渡原地不動,另一方面又密令薛岳:「周、吳縱隊似可脫離北線之羅炳輝,向西超越孫渡,進入滇省……」他想重演半年前中央軍進駐貴陽的一幕。
  蔣介石的這一著,激化了蔣、龍之間和龍、孫之間的矛盾。
  蔣介石令孫渡「注意偵察敵情」,孫渡照辦了。停在安順、鎮寧地區的孫縱隊,南翼的第5旅臨近北盤江。孫渡令第5旅「從速掌握敵情」。第5旅派出偵察隊前出到北盤江偵察,得知紅軍已經渡過北盤江!情況報知孫渡,孫渡嚇了一大跳。「如此看來,共匪必將進入雲南了,這是龍總座最為惱火的啦!」他面圖苦思,想起了龍雲的「假途滅虢」之說。數月前中央軍進駐貴陽,把王家烈一腳踢開的情景也就浮現在眼前。他開始懷疑起蔣介石要他停兵安順、鎮寧的真實用意來了。面對這般衝突,孫渡不得不為自己的前程斟酌再三。他私下想:是功成名就還是雞飛蛋打,說不定在此一舉了。他是有心投靠蔣介石的,卻也不想讓栽培自己多年的「龍老闆」落個王家烈第二;他還想到,蔣介石要在昆明演「逼宮戲」,也未必能演得成,龍雲不是王家烈。一旦戲演砸了,我孫渡豈不要兩頭落空?為此,他驅車趕到安順。薛岳正在安順「休假」。他找到前敵總指揮說:「薛總座,共匪已渡過北盤江,滇省危急,職部還是回師滇東堵截吧?」薛岳當然是知道蔣介石意圖的,他到安順黃桷樹來「遊山玩水」,原本就是來查看孫部的動靜,看看他的周、吳縱隊何時入滇為好。可事有蹊蹺,薛岳贊成蔣介石「圖滇」,卻也不贊成蔣介石做得過火。聽了孫渡的要求,他半是推委半是同情地說:「孫老弟,我上有掛名的總司令,也有不掛名的真司令,此等用兵之事,整個縱隊的行動,還是請他們的示下為好。」孫渡說:「你還是前敵總指揮呀!」薛岳說:「我現在在休假哩。」孫渡又說:「委座原先的打算是逼匪北上,在織金、黔西地區聚殲匪眾,豈料南邊的桂軍按兵不動,堵而不壓,使匪向西竄去,日前已渡過北盤江。在這種情況下,我3縱隊還留在鎮寧,豈不是要把共匪趕進我雲南麼?這一來,我在龍總面前將何以交待?」薛岳還是裝糊塗,說:「那倒是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共匪又不是第一次竄入滇境。」孫渡不禁悚然。私下想,原來他們早就有共匪入滇的判斷和打算啊!他再次想起了「假途滅虢」。他不想再問下去,也不敢再問。便說:「薛總座,我不能不回趟昆明瞭。你恩准與否,我都得回趟昆明。」薛岳琢磨了一陣,說:「你個人回昆明一趟,這有什麼呀,龍主席畢竟還兼著我們第2路軍的總司令嘛。不過,老弟,還是不要說是我准的假。」
  卻說4月24日,在白龍出被殲的滇軍獨立團團長李菘和羅平縣縣長,兩個人隻身逃進昆明城,撞進龍雲官邸,向龍雲報告了獨立團被殲、羅平縣城被陷的事。龍雲大驚失色:「他們……早已進來了?」隨即暴跳起來:「你們!你們為什麼才向我報告?」李菘答道:「報告總座,仗還沒打響,電話線就叫共匪割了,路上還有散匪堵了口子,我們是……」在座的周鐘岳問李菘:「照你們估計,共匪現在可能在哪裡?」羅平縣長答道:「我們脫險以後,乘馬在陸良會合的,而後坐汽車奔省城來。估計共匪現在還出不了羅平和富源縣境。」龍雲生氣無出處,轟走了李菘和羅平縣長後,便大罵起孫渡來:「家賊!全是家賊生禍!要他率部返回昆明,為什麼半路上又停下來了?現在怎麼辦,要兵沒有兵……」幕僚孔繁躍歎息道:「他有靠山了。沒有靠山的命令,他一個滇軍的參謀長,敢違抗總座的命令麼?」龍雲接著吼道:「他有靠山就靠嘛,當他的軍政部長、陸軍總司令嘛,可部隊總還是我的!噫……」他說著,想起了貴陽方面近半個月來無敵情通報之事,他把消息斷絕同部隊調不回來這兩碼事聯繫起來,一琢磨,覺得當中大有名堂,便問幕僚道:「你們說,他們把部隊留駐那邊,是指揮不當,還是另有他圖?」周鐘岳說:「謎底就在這裡!滇軍不返回來,共匪就可以邁開大步入滇了;共匪一入滇,滇境空虛,中央軍也就有理由進來了?總座不幸言中了,假途滅虢!」龍雲兩眼一直,跌坐在大理石面的椅子上:「這,這無疑是娘希屁的主意了……」
  正說著,門外傳來一陣急速的腳步聲。非常時期,幾個貼身警衛連忙拔槍竄向門口。「是孫參謀長!」只見孫渡風風火火走上台階,跨進客廳:「總座,孫渡回昆覆命。」
  廳堂裡的龍雲、孔繁躍、周鐘岳,見孫渡突然到來,也都怔了怔,但都沒有從坐椅上起身相迎,一個個倒有橫眉冷對之態。孫渡見孔繁躍、周鐘岳在座,又補了一句:「多日不見了,各位。」說話間,見在座情狀都不那麼對頭,孫渡心裡也有些悻悻然了,便自己找個坐椅坐了下來,不聲不響,且聽龍老闆如何發作。
  龍雲,雲南昭通人,彝族,時年50歲,15歲進雲南陸軍講武堂,36歲做滇軍軍長,45歲統一雲南,做了省主席。他年長蔣介石3歲,是各路「圍剿軍」司令長官中年紀最大的,在軍中任職的資格比蔣介石還老。孫渡小他14歲,更是他的小輩子。對孫渡,他一方面重用他,因孫渡在一次軍閥混戰中救了他一命,孫又有些軍事才幹;另一方面又總是提防著他,孫渡年輕,別號「小諸葛」,怕他有二心。蔣介石任命龍雲為「圍剿軍」第2路軍總司令,孫渡為第3縱隊司令,他不為自己的總司令而高興,卻為孫渡的縱隊司令而擔憂,他怕孫渡由此同蔣介石裹在一起,圖謀他的權力。現在看來,事已釀成,雲南不落在共黨手裡,也會落到蔣介石手裡,他能不心火上竄麼?僵了好久,龍雲才從牙縫裡問孫渡:「你帶回來多少部隊?」孫渡不冷不熱地:「縱隊各旅都還在原地待命。我這次回來,就是想請總座的示下,是不是……」龍雲一聽部隊還在安順、鎮寧待命,他實在控制不住了,打斷孫渡的話說:「你知道共匪現在到什麼地方了?」孫渡說:「總座,我就是想到共匪日前已經渡過了北盤江,有可能竄犯我省,所以回來……」龍雲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不容任何人的插話,厲聲發了一通:「還可能呢!共匪早就進入羅平、富源了!我問你,你為什麼這麼一而再、再而三的鬼迷心竅?不叫你東援貴陽,你迫不及待,連電報都不收就上路了;叫你不要越過貴陽,你把3個旅弄到貴定以東,其它幾旅還在繼續東進;叫你回師滇黔邊境,你自己也是這樣說的,卻又在安順、鎮寧停了下來。這都是為什麼?為什麼!事到如今,還說什麼可能!共匪進入滇東北,羅平被陷,李菘團被殲!這也許還是小事。我說的滇東北,不是扎西那個滇東北,而是離昆明只有百幾十里,急行軍只是一天的路程!你現在叫我怎麼辦?這邊只有個第3旅,還有個路警大隊,你要我唱空城計嗎?你說,我該怎麼處置你?!」
  龍雲發火,全在孫渡的意料中,但說到要「處置」他,他有些懵了。他不知道是仗勢強硬下去好,還是暫作冷靜,看看事態的發展再說。他一時惶然不知如何作答。
  兩個幕僚見孫渡懵著,也覺得臨陣斬將不是辦法,便想出面勸解一下,求得共度難關,來日再作計較。孔繁躍便說:「總座,大事當前,還是商量商量為上。孫參謀長這幾個月來,轉戰黔省,且不說功勞多大,辛苦還是不少的;日前在黔東,遭敵伏擊,大難不死,也算是我滇軍的一大幸事。他遠在黔省,蔣亦坐鎮貴陽,他不是沒有難處的。」周鐘岳接著說:「外有外的難處,內有內的難處。境內的難處現在是顯然的了,一旦兵臨城下,將何以是處?總座不能不為此憂心如焚。因此,我有一建議,滇軍是不是不要再耽誤,立即回師,馳援省城,有關滇軍在黔作戰之當與否,容後再作計議不遲。」
  孫渡見兩位幕僚有如此之說,心頭便鬆了松,說:「孔、周兄言之在理,我即刻返回鎮寧,率部回師。事情既然鬧到這一步,也容我表白幾句,即使戰死沙場,也不是屈死鬼了。滇軍入黔,主要是4次大的行動:一次是奔襲扎西,一次是馳援貴陽,一次是東進貴定,一次是回師鎮寧。這4次大的行動,我作為滇軍縱隊司令確是賣力的。為什麼?天理良心,就是想在黔省解決朱、毛共匪,把仗在黔省打了。此等打算,總座當初便有所囑。第二,無奈共匪神出鬼沒,縱橫莫測,我部在黔省一再撲空,戰果微微,確係事實,渡深為愧疚。然而,撲空者,又何止我孫縱隊?所有在黔各路縱隊,除了王家烈縱隊被吃掉大部,誰個不撲空?所謂大包圍大聚殲,實際上全是大撲空。一再撲空,我就在想,到底是誰指揮了誰?據共匪俘虜供稱,他們是在牽著老蔣的鼻子走。老蔣的鼻子都叫人牽上了,我孫渡的鼻子又還能怎麼樣?第三,本人追隨龍總多年,生死與共,豈有二心?在黔省有不看僧面看佛面的問題,回到家來,我孫渡何嘗不顧佛面……」
  孫渡的這一席話,又顯出了他的「小諸葛」本色了。他開脫了自己,寬慰了龍雲,又遮蓋了蔣介石,也把兩個幕僚打進了悶葫蘆……
  孔繁躍恍惚一陣,說:「總座,回師之事不宜遲呀!」周鐘岳說:「現在回師本省,貴陽方面想必不會阻攔的。」
  龍雲瞥了孫渡一眼,說:「你看呢?」
  孫渡說:「我小憩一會立即回程。」
  孫渡走後,龍雲打起了精神,號令侍衛說:「叫副官長!」一會兒,幾個文武副官長進入廳堂「聽差」。龍雲跟兩個幕僚說:「你們對他的回師竟有些興趣,我卻不然,沒有10天半月,他能回得來麼?急迫的辦法,副官長注意!第一,立即組織一個昆明城防司令部,把能抽出來的部隊,包括周邊各縣的民團和路警大隊,都集中到城東南一線,務使共軍僅能通過邊隅地區,轉向鄰省,一個大有可能的方向是讓他們奔四川去。因此,第二,速令劉旅長正富立即趕到巧家,同羅炳輝取得聯繫。羅炳輝是彝良人,當年幹過我的滇軍,劉正富和他是同鄉。可通過羅炳輝,勸說紅軍由巧家渡金沙江,他們的朱德知道那條路。我們可以向他們言明,滇軍意在保境,不予遠追,只要求他們不要從昆明附近通過便可。」孔繁躍和周鐘岳聽了,頓時臉色煞白,沒想到龍總座有這一手!但一會,他們的白臉變成了紅臉,連聲讚道:「好,好,這個辦法固有不便處,卻是切實有效的。」龍雲接著說:「還有一著更為緊要,速電貴陽方面,大講求援之詞,請中央軍追剿各部,速向會澤、巧家方向!各報即刻發出。」
  龍雲對他的這幾著甚為得意,周鐘岳卻又有些茫然了,囁嚅道:「總座,這後一著,對我同羅炳輝的君子之交頗有不義之嫌啦?」龍雲說:「這就要看共產黨那兩條腿到底怎麼樣了。」他停了停又道:「我沒有辦法嘛,我不求援在先,並示之以剛才說的那個方向,蔣介石要撲到這昆明城下怎麼辦?姓蔣的撲共產黨不行,撲王紹武之流他是很有些能耐的。」
  周鐘岳釋然,說:「總座說的是。其實,紅軍要是現在就抓緊往那個方向去,中央軍也是沒法跟得上的。」
  孔繁躍說:「他跟得上個屁!」
  龍雲簽發了電文,副官長走後,龍雲又道:「共黨能否答應口頭協議,倒也難說的。我們還得作暫避一時的考慮。萬不得已,只好到緬甸去走一趟了。遺憾的是季節不好,天氣……」
  龍雲的話沒完,孫渡返了回來:「總座,我剛才給貴陽打了個電話,薛岳說,他將率吳奇偉縱隊,連同我們的第3縱隊,還有湘軍的一個師,不時即開赴我省,問龍總座有什麼意見?」龍雲聽了,瞠目相望,好久才反問孫渡:「你認為呢?」孫渡說:「此事還望總座深思。」龍雲從鼻子裡「哧」了一聲,說:「你還沒有忘記你的滇軍參謀長身份。」他接著提高嗓門跟周鐘岳、孔繁躍說:「你們看,他們抓得有多緊。不行!中央軍當然要追剿竄匪,但不得進入昆明。薛君個人來省,我當表示歡迎。大軍入滇,大可不必。」孫渡皺眉道:「就這樣回復麼?」龍雲說:「還要怎麼回復?頂多再加一句,昆明城小,容不下七八個師!」
  卻說第二天,龍雲正得意於他的「先下手為強」,蔣介石卻鑽了他的「薛君個人來省,我當表示歡迎」的空子,派薛岳帶著副官和衛士一行5人飛臨昆明,前來同龍雲面商中央軍入滇事務。臨行前,蔣介石給薛岳交代說:「龍雲不比王家烈,力求說通;實在說不通,也就算了,可就我的意圖,作些恰當解釋,以便協力剿共。」
  人上了飛機以後,龍雲才接到貴陽的電話。「他娘的,硬是剿我勝過剿共哩!」龍雲跟他的幕僚說:「走吧,一行5人,不怕的。」
  龍雲在機場接到薛岳。一個總司令,一個前敵總指揮,卻是頭一次見面。一個自恃飽經世面,獨霸一方;一個自恃年輕氣盛,靠山牢靠,一交手便笑裡有刀。龍雲握著薛岳的手說:「伯陵兄,你是來壯我膽的麼?」薛岳說:「龍主席,光是我到昆明來,可是壯不了你的膽啦。」龍雲說:「怎麼,你還要來一次進軍貴陽麼?」薛岳說:「既然是中央軍,就得像個中央軍的樣子嘛!」龍雲哈哈一笑說:「可是,據我所知,你的年初進軍貴陽,樣子倒是很像個樣子的,只是對你個人來說,好像並不是件什麼美差吶。『倉促進貴,縱匪北進,當予軍中自責』,是這樣的吧?」薛岳鬧了個大紅臉。龍雲連忙說:
  「走走走,進城慢慢談。」
  在汽車上,兩個人還在鬥嘴。薛岳說:「這裡的機場離城也不遠啦!」龍雲說:「共匪不會到這裡來重溫貴陽機場之夢的。」
  來到龍雲的官邸,稍事喘息,「面商」便開始了。薛岳想起龍雲在機場上掀他的老底,說:「龍主席,要不是你提起貴陽之事,我倒是忘到腦後去了。這也說明,剿滅共匪,乃黨國大事,個人小有委屈,是算不了什麼的。」龍雲說:「是呀,你的委屈是算不了什麼的,甚至可以說不是委屈,而是其它的什麼。可王家烈的委屈就大了,他現在是縱隊司令,跟我們孫娃兒孫渡是一輩了。」他停了停,又補了一句:「他的縱隊司令恐怕也不會有多長時日了吧?」薛岳聽龍雲說起了王家烈,隨即想起了自己同王家烈在一起發牢騷的事,心頭禁不住有些酸苦。薛岳看不起王家烈,卻也有些同情王家烈。他本來想說:「其實,王家烈也不必去做那個縱隊司令,連軍長也不要做,做個省主席就行了,或是幹點別的什麼……」他想了想,把話噎了回去。他意識到抖落蔣介石對王家烈的「腹案」,也就洩露了蔣介石對龍雲的「天機」。他的頭上禁不住冒出了幾顆汗珠來。他掏出手帕來抹了一把臉,說:「龍總,軍情緊急,關於中央軍入滇剿共的問題,我們是不是再商量商量?委座的意思,剿共之軍事,需要各方面的協力,而我總覺得,滇省軍力單薄呀!」龍雲本來想在說說笑笑中,心照不宣地把事情對付過去便算了,此刻見薛岳逮著不放,他的彝族血流起作用了。他侃侃說了起來:「閣下,若是較真起來,我也要說真的了。首先說,我並不是一概反對外力入滇的,我已經發出了求援電報,也許你還沒有看到,請求中央軍向巧家、會澤方向追剿。附帶提醒一句,他們把羅炳輝留在那邊,主力顯然還是要到那邊去會合的,這不是瞎指目標。問題在於,什麼叫協力剿共?共匪入滇好幾天了,你們有飛機偵察,想必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吧,可是,敵情通報斷了。這是為什麼?是因為有的人希望共匪入滇!要借助共匪入滇!這是一。請不要打斷我。第二,滇省什麼時候有過兵力單薄的事?打從討袁以來,雲南都是出兵外省的。可現在的確是單薄了,單薄得要耍空城計了。我的6個旅十幾萬人現在還在安順、鎮寧。這是為什麼?為什麼我的滇軍我下令都調不回來,硬要把第3縱隊留在遠離滇境的安順、鎮寧?恐怕是為了早挪窩,免得到時候昆明城內擠不開吧?第三,孫渡是我的參謀長,此人頗有才幹,承蒙看得起,可以高就於他。如何?」
  薛岳終究年輕,又還不曾撇掉年輕將領的正直,他覺得龍雲提出的問題是不好解釋的,他也沒有這方面的準備,他怕越解釋越糟,他自覺對付不了閱歷深厚、性格強悍的龍雲。他只好說:「龍總,說了這麼多,我忽然覺得,我們似乎太看重你我之間的中央與地方的關係了。其實,在戰場上,你是總司令,我是前敵指揮,我們是主副之間的關係,是同僚啦。從這上說,我考慮的是戰場用兵問題。其它的有些事情,薛某一介武夫,不知不知不知也。我要知道如總座所說,我還敢來昆明麼?我看這樣吧,龍總,關於中央軍進不進雲南的問題,完全由你定,你覺得需要,我們就來,你要是覺得中央軍來了反而礙了你的手腳,我們就不來。不管怎麼說,你是第2路軍總司令,我的周、吳兩個縱隊還得聽你的指揮。」龍雲機敏,立即抓住,把薛岳的話卡死:「好,就照你說的辦。我也不為難閣下,中央軍進不進雲南,進多少,走什麼路線,聽我的就好辦。怎麼樣?我們休息一會,龍某為閣下洗塵。」
  薛岳掏出手帕,又一次抹去頭上的汗珠。
  洗塵之宴,龍雲是大盡了同僚之誼、地主之誼的。席間,賓主聊起了「剿匪的艱辛」來。閒聊中,薛岳提出來要幾份雲南省的小比例尺的軍用地圖,說:「行軍打仗,沒有份好地圖真是難死了。在貴州,我們走錯了多少路呀!好些撲空買賣就是因為沒有一份準確的詳圖造成的。」說罷,見龍雲臉有難色,薛岳又一次怔住了,便連忙補充道:「有了雲南省的準確詳圖,一旦龍總要我們入滇完成點什麼任務,我們也就好規規矩矩按指定的路線前進,不致把路走錯了。」龍云「嘿嘿」一笑,用筷子指著薛岳說:「一個為將的軍人,倒耍起小心眼來了。這個好辦,圖庫在郊區,我要人弄好了給你們送去就是。噯,伯陵老弟,我要重申一句,我可不是一概不贊成中央軍入滇呀。」
  薛岳朝龍雲翻了個白眼,什麼也沒有說,挑起一夾過橋米線往嘴裡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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