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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楊成武祿勸吃大宴 羅炳輝宣威啃火腿


  話說4月29日,朱德連夜起草了一個作戰文件,命令紅軍迅速向金沙江前進,並就各軍團的行進路線、渡江地點、注意事項等都作了明確的規定。這原本是一份作戰命令,該由主要負責軍事指揮的朱德和毛澤東署名發出。在審閱過程中,毛澤東商得周恩來的同意,改題為《關於我軍速渡金沙江在川西建立蘇區的指示》,以中央軍委的名義發出,並在前面加了一段話:「由於兩個月來的機動,我野戰軍已取得西向的有利條件,一般追敵已在我側後,但敵已集中70團以上的兵力向我追擊,在現在地區我已不便進行較大的作戰機動;另方面金沙江兩岸空虛,中央過去決定野戰軍轉入川西創立蘇維埃根據地的根本方針,現在已有實現的可能了。……因此政治局決定,我野戰軍應利用目前有利時機,爭取迅速渡過金沙江,轉入川西……」毛澤東採取這種「既要解決問題,又要穩定紅軍的主力」的作法,是他的大度和機智,也是一種暫時的容忍。他心裡有數,林彪和彭德懷要同他鬧彆扭,事情是很麻煩的。
  根據中央軍委的指示,林彪的1軍團打頭陣,盡快拿下祿勸、武定、元謀3座縣城。3軍團作為相鄰的右翼,向同一方向前進,5軍團仍擔任後衛,「向龍雲告別告別」。
  且說林彪寫了那封信,心裡倒也惴惴不安了一陣,但見沒有誰找他理論什麼,又見作戰命令是以軍委名義發出的,且是不再繞圈子,是直奔金沙江,他還以為自己的意見有些作用了,也就放寬心的去指揮軍團執行作戰任務了。
  按照軍委下達的作戰命令,林彪令王開湘、楊成武的4團為先頭團,他給團長、政委下達完任務後說:「這回可不是要你們兜圈子了,一條直路到金沙江。因為是直路,就得快,要隱蔽,要跟偷運鴉片的煙販子那樣,鑽到江邊,拿下龍街渡口!」
  王開湘和楊成武受領任務後,兩個人既興奮又發愁。王開湘說:「3座縣城啦夥計,這怎麼快得了,又怎麼能搞得很隱蔽呀?」楊成武說:「可不是!看來,3座縣城都不能硬打,得搞點智謀才行。」王開湘說,「用第一次打遵義的辦法?」楊成武說:「對啊夥計,紫雲城的老裁縫送的那兩百套新軍衣不是還沒有用嗎?我們就來個中央軍入滇怎麼樣?」王開湘說:「他娘的,也只好這樣了!從1、2營各抽出一個連來,加上團偵察連,全都當上中央軍!」商量停當,他們立即把先頭分隊集合起來動員。偵察連連長王友才聽說要他扮個中央軍連長,說:「要我扮個啥不行,扮個大姑娘小媳婦也只差這胸脯子平了一點。問題是這麼多人扮起來,還能不露馬腳嗎?」楊成武說:「那地方中央軍從來沒有去過,說不定好懵。再說,我和王團長跟大家一起去懵。你看怎樣?」王友才說:「你懵個啥?這麼大的個子!」楊成武說:「你是連長,我當然得是上校團長啦!」王友才樂了一陣,嘟囔道:「媽媽的,當國民黨了還不能提升提升,還是個小連長!」
  為了爭取時間,4團兵分兩路:楊成武帶一路奔襲祿勸,王開湘帶一路奔襲武定。兩路前面都是「中央軍」開路。
  據偵察,兩座縣城都沒有正規軍,只有一些雜牌民團。這一天,楊成武率一隊威威武武的「中央軍」來到祿勸城下。果然,守城的民團不開槍,只是擋住去路,問道:「你們是哪裡的隊伍?」王友才一看只是問問,他走上前去,挺了挺腰板說:「你看呢?」民團說:「當然,你們不會是紅軍就是嘍。聽我們上峰說,紅軍沒吃沒穿,餓得凶神惡煞的,手拿土槍梭標、青面獠牙……」王友才惱道:「你給老子囉嗦這些幹什麼?老子聽得多啦!快給老子放橋開門。」民團說:「不成啊老弟,上峰有交待,不論軍民,都得問清楚了才能進城。」王友才近前一步說:「怎麼,我們上司沒有給你們交待我們要來?」民團說:「沒有哇。」王友才又問:「是真沒有還是假沒有?」民團剛要答話,來了個帶袖套的小頭目,看來是帶班的,他走到王友才跟前:「請問長官官階?」王友才近前一步,不聲不響,出手便是一個耳光,打完了才說:「眼睛瞎了!老子是上尉連長!我們的上校團長還在那裡等著!你是怎麼帶你這幾個兵的?膽大包天,敢把老子們堵在這裡!我問你,到底是開門還是不開門?老子給你說清楚,誤了事別怪老子不給你們說情!」挨了耳光的小頭目,捂著發燒的臉喝令他的手下:「還站著幹什麼!還不快去通報!」王友才聽說還要等通報,正要說什麼,楊成武帶著一夥人上來了,邊走邊說:「不要吵嘛,不要難為弟兄們嘛。」小頭目和他的民團隊員們,一聽楊成武一口外省口音,派頭十足,又一看大塊頭的肩上有些明晃晃的傢伙,也鬧不清是什麼校,估計官階不低,一個個的眼睛便大了,有的站得筆挺,有的彎腰鞠躬。小頭目又衝他的手下吼道:「放橋,開門!」吼完,朝楊成武笑臉問道:「請長官的示下,是去旅店,還是去縣政府?」楊成武說:「公務要緊,先去縣政府。」
  楊成武一路人馬進入縣政府「小憩」。這裡的「土官土霸」也少有見過中央軍的。聽說來了中央軍,祿勸縣縣長、縣警察局長、民團團長、商會會長,以及縣城裡的紳士、地主,都來了,有的還帶著太太,他們齊集在縣府大廳裡,等候「中央軍」團長的接見。在「上尉連長」王友才的導演下,楊成武首先在小客廳裡同胖縣長見了面。敘談幾句之後,在縣長的陪同下,來到大廳同祿勸的「要人」們見面。祿勸的要人們見「上校團長」氣派非凡,一個個打躬作揖:「真是如撥雲霧見青天啦!有中央軍到,保境安民,我們也就放心了。」楊成武說:「怎麼,都知道紅軍的事了麼?好的好的,我們就是要到江邊來看看防務的。」警察局長問,「紅軍到什麼地方了?」楊成武說:「你這個警察局長還不知道?倒也是,紅軍鬼得很,來無影去無蹤,把我們拖得一會兒東一會兒西的。現在在哪裡,什麼時候會到這裡來,是難得說的;反正,大家小心一點就是,凡是他們不怎麼喜歡的事,我看,還是不干或是少干為妙。」有地主老財說:「是呀是呀,別往槍口上碰呀!」王友才幫腔說,「槍口碰不得,刀口也是碰不得哩。你們龍主席就說,對紅軍,還是讓他們過一趟,走了算。」縣長說:「那麼請問團總,你們此行來……」楊成武說:「剛才不是說了?就是來看看你們這邊的防務。怎麼樣,有些準備吧?」胖縣長歎息道:「唉,偏僻小地,能有什麼準備,有幾個警察和民團而已……」
  說著,幾桌酒席擺開了。楊成武發愁了。吃吧,耽誤時間;不吃吧,這輩子還沒到縣衙門吃過酒席。便連連說:「太客氣了,太客氣了!」胖縣長說:「為遠道而來的團總洗塵,不成敬意嘍。請。」席間,楊成武忽然想起一個大疏忽,事前不曾明確同奔襲武定的王開湘的聯絡辦法。他離席問王友才怎麼辦,王友才說:「不就是想知道那邊的情況嗎?現成的縣長大人在,請他幫忙嘛。」楊成武被點通,入席問胖縣長說:「元謀那邊的情況怎麼樣?」胖縣長說:「元謀離這裡還遠,不大清楚。」楊成武把話拐到武定:「武定呢?」胖縣長搖頭答道:「一縣管一縣,也不甚清楚。」楊成武說:「武定離這裡可是近得很啦!」他說著把筷子往桌面上一擱,打開了官腔:「老百姓交了錢糧,養了你們,幾十里的地方都一無所知,這不是玩忽職守嗎?」席間空氣頓時緊張起來。胖縣長惶然道:「團座,我們這裡歷來都是各管各,連過往商稅,他們是他們的規矩,我們有我們的章程。」楊成武說:「現在是什麼時候?現在是非常時期!」王友才連忙上前道:「團座,你別急,咱們不就是想瞭解一下那邊的防務嗎?這事簡單,縣長馬上打個電話問問就是。」胖縣長說,「就是就是,我現在就打電話。請問團座要問哪方面的情況?」楊成武說,「把武定縣長的電話要出來,我同他講好了。」胖縣長當即離席走近一旁的電話,要通了武定縣長,他先在電話上說:「老兄,看來紅軍不遠了,中央軍已經到了敝縣,團座親征,要我們抓緊作些準備。貴縣防務上有些什麼情況?」武定縣長說:「有個屁的防務!還不是跟你一樣,就是幾個毛警察和民團。剛才接到昆明的電報,說是要把金沙江的船隻搜集起來燒了。他娘的,那是元謀的事,你我連船都沒有幾隻可燒的……」楊成武奪過電話,說:「沒有船燒就算了嘛,有船也未必真要燒嘛,扣下來就行了嘛,我們還要用嘛。別他媽的急得像螞蟻似的,我的部隊很快就趕到你們縣。他們到了以後,請轉告他們,本團座即將去元謀執行任務。」
  宴席將散未散時,城門口打來電話,說有大隊人馬正從城南翻山而來。接電話的是警察局長,他正追問是什麼隊伍?楊成武一隻酒杯砸在地上,王友才和他的偵察員們立時「嘩嘩」地拉響了槍機:「都不要動!」霎時,席間祿勸的要人們如墜夢境,全傻眼望著「上校團座」。楊成武說:「本人是紅軍團長,不是白軍團長。翻山而來的是我們紅軍!」胖縣長想說什麼沒有說出來,幾個土老財渾身篩糠一般。楊成武說:「不必驚慌。吃了你們的酒席,總還有點交情了嘛。只要求你們做到三點:一是不要同紅軍為敵,把警察和民團的槍都繳了;二是幫助紅軍籌辦一些糧款,主要是款項;三是不要同外界通電話,昆明要打電話來,就說這裡沒有見過紅軍。聽清楚了,做到這三條就行。另外嘛,得委屈你們在這縣府院裡住上幾天,算是我招待你們嘍。」
  楊成武的話剛完,4團參謀長帶著一個連進了縣衙大門。參謀長走進廳堂,本想給楊政委報告點什麼,但見滿堂不歡而散的宴席,心裡禁不住樂了,「對不起,打攪了吧?」楊成武把參謀長喊到一邊交談了片刻,爾後說:「這都是祿勸城裡的頭面人物,剛才請我們吃酒席了。你們需要什麼,找他們好了。我先走一步了。各位,謝謝你們的酒席。」酒席的主人們連醉帶嚇,還癱著。
  楊成武帶著他的偵察隊揚長而去。
  由於武定縣縣長事前接到從祿勸打去的那個電話,當王開湘帶著人馬來到武定縣城時,受到了更為隆重的「歡迎」和「接待」。當天傍晚,也是由於祿勸縣長在4團參謀長的「說合」下,事先給元謀縣長「通了氣」,說紅軍「只要兩樣東西:一個錢糧,一個路。」當楊成武帶著人馬趕到元謀縣城時,元謀的大小官員和民團全都集合在城門洞,歡迎紅軍入城。
  紅4團不費一槍一彈,一天之內連取三城。「五·一」前後,中央紅軍主力全都開進到了元謀境內的金沙江南岸地區。抵近大江邊,全軍大振奮。馬上詩人不寫詩,只在嘴邊吟:
      萬里金沙東逝水,朝朝暮暮,白了少年頭……
  暫不說中央紅軍主力渡金沙,且說「戰略奇兵」側翼建奇功。
  「戰略奇兵」9軍團,3月底在烏江北岸馬鬃嶺分兵,一直在北線單獨作戰,為中央紅軍主力南渡烏江、威逼貴陽、飛兵昆明,作了強有力的戰略配合。編製3個團的9軍團,牽制了薛岳的周、吳兩個縱隊8個師,打了不少好仗。分兵後不幾天,在黔西老木孔,一個漂亮的伏擊戰,打垮敵人5個團,俘敵兩千,繳槍千餘,令蔣介石一時搞不清紅軍主力到底在南還是在北。身陷敵叢的軍團部隊,在大暴露(大擺標語,大打旗號,大放炊煙,大肆佯動)之後,又來個大隱蔽,演「化裝戲」。4月中旬,軍團偵察科長曹達興化裝成敵團長,揣著敵團長的名片,帶著偵察連的偵察員們,兩天裡巧取了長巖鎮、瓢兒井,殲敵上千,繳獲甚多,搞得敵人「紅白難分」。在北線孤軍作戰一個月,軍團部隊不但擴充了實力,人員大增;家底也搞富了,槍彈用不完,錢挑子沉甸甸的。
  從奴隸到將軍的軍團長羅炳輝,頭腦機敏,有勇有謀。在巧家地界的一個小鎮上,他見到了龍雲派去聯絡的劉正富,兩個「老鄉」在小客棧裡一見面,羅炳輝開初有些不高興,他以為劉正富是「勸降」來的,待到劉正富說了「龍老闆的意思」,羅炳輝當即與之拍案成交:「可以。紅軍不進昆明,你們讓路,我們在巧家過金沙江。老實說,老兄弟,紅軍進昆明幹什麼?你們怕雲南落在蔣介石手裡,我們更加反對,我們還能幫蔣介石這個忙嗎?但是,唔,有兩點恐怕還是要注意一下子的。第一,我們說的是不進昆明,但昆明是不是還要打一下子呢?我看,還是打一下子好,要不,人家會說,我老蔣在貴陽,紅軍搞得我心驚肉跳的,龍雲在昆明,紅軍倒挺客氣了,龍老闆是不是同紅軍有什麼勾搭呀?這不叫我們龍老闆為難麼?要幫,就互相幫一下子嘛。第二,我們要過金沙江,滇軍還是要追一追的,你不追怎麼行呀?我的意見,滇軍更積極地追,追到中央軍前頭,保持適當距離就行。怎麼樣?」劉正富聽了,高興極了:「你老兄還是我們雲南人啦,亂世之秋,也沒有忘記自己的家鄉。只是,嘿,恕老弟失禮,老兄當得了貴軍的家麼?」羅炳輝說:「這一點你放心,紅軍裡面,不是老闆同夥計的關係,就看誰說的對。只要意見對頭,上邊是會採納的。」劉正富不住地點著頭,面對從奴隸到軍團長的事實,他還有什麼不可相信的呢?
  劉正富走後,羅炳輝把談判情況說知軍團政委何長工和政治部主任黃火青,何長工和黃火青很是贊同,也很高興,都稱讚軍團長「辦了一次成功的外交,將來可以當外交部長。」羅炳輝說:「當外交部長不行,我這臉太黑。」黃火青說:「那就做工業部長,下煤窯!」羅炳輝說:「對對,哪裡黑咱們就到哪裡去,把全世界黑地方通通搞亮了!」說笑一陣,他們共同起草了給中央的電報。羅炳輝說:「我們這是又一種形式的戰略配合,下面該是第三次大的配合行動,掩護主力渡過金沙江。」
  根據中央軍委的意圖,羅炳輝在滇東北果然來了個示北而南,小部隊在巧家方向作渡江佯動,大部隊南下宣威,掩護中央紅軍主力開進元謀地區。在南下宣威途中,羅炳輝得知孫渡縱隊已經從鎮寧方向追來,他很高興,他的意思就是要讓滇軍夾在紅軍與中央軍之間。為了讓孫渡「頭腦放冷靜一點」,他托人給孫渡捎去口信:「本軍此行系迎接主力北上巧家。其它諸端皆同龍總司令有協議,切望照協議辦事。」據說,孫渡竟有回復,說:「端誰的飯碗聽誰的命令,自己做君子圖自己的名聲。」羅炳輝拿不準孫渡後一句話的意思,問何長工是怎麼回事,何長工說:「他的意思是說,咱們都得做君子,都得照協議辦事。」羅炳輝說:「那可不行,他孫渡的老祖宗就不會同意。戰場上都照協議辦事,那還有『兵者詭道也』!」
  4月27日,9軍團攻佔了宣威城。宣威,盛產宣威火腿,名揚國內外。部隊進城後,審判、槍斃了兩個作惡的典獄官,從監牢裡放出了數百被關押的老百姓;又打開縣政府和幾個大財主的倉庫,沒收了大批的糧食、火腿、布匹。全城一片歡騰,老百姓過年一般,吃上了大米飯,啃上了火腿。
  羅炳輝出生在離宣威不遠的彝良,為奴隸娃子的羅炳輝,從來沒有吃過火腿,後來當上滇軍的下級軍官,也沒有撈著吃火腿的機會。這回,他可要美美的飽餐一頓了。他見警衛員掂來一隻黃澄澄的火腿,像是烤熟了的,便拔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割下一塊就往嘴裡塞,才一合牙幫,「哇」地一口吐了出來:「這是什麼玩意兒,又腥又鹹,吃不得吃不得,還不如啃地瓜!警衛員,快找地瓜來!」一旁的何長工和黃火青哈哈大樂。何長工說:「那是生的,煮熟了才能吃的嘛!」雲南曾是法國的勢力範圍,何長工在法國勤工儉學,在那裡吃過中國的宣威火腿。他說:「別急別急,我一會教你們法國人是怎麼吃宣威火腿的……」正說著,供給部長趙熔走了過來,說:「何政委,不用你當先生了。吃這東西,說得來也未必做得來。說巧不是巧,宣威出名的火腿大師傅,說全城的人都吃上火腿了,也得讓紅軍吃個美味,主動要求給我們做餐火腿席。現在正在弄。」羅炳輝正在嚼地瓜去腥味,說:「要吃你們吃吧,我是不敢領教了。」一會兒,警衛員拉開桌椅,一桌火腿大宴擺上來了。蒸火腿,炸火腿,烤火腿……黃澄澄,金燦燦,香味濃烈。羅炳輝聞著火腿香,嘴裡的腥味全沒了,「噫,這傢伙好像還是吃得的呀!」他第一個入了席。他大口大口地嚼起來,邊嚼邊嚷:「他娘的,差點把自個家鄉的好東西冤枉了,這麼好吃!」他吃喝了一陣,一手抓上幾塊火腿肉走了。他來到院子裡,直屬偵察連正在開飯,他大講了一通火腿的吃法,像是個吃火腿的行家裡手。此後,9軍團流行開了一段順口溜:
  九軍團進宣威,
  火腿兒滿天飛;
  軍團長啃火腿,
  生熟都不論……
  4月29日,中央軍委命令9軍團相機佔領東川。5月3日,9軍團抵達東川城下,兵分三路,把縣城團團圍住。圍倒是好圍,打卻不大好打。羅炳輝和何長工來到前沿觀察,縣城城牆堅固,高有12米,寬有4米。羅炳輝難住了,「這傢伙還不好弄哩!」何長工說:「看來得讓他們投降才行,反正他們只是個民團,人槍也不多。」說到民團,羅炳輝忽然想起來,前幾天曹達興偵察得知,東川民團團長是干滇軍時的舊相識,跟劉正富也是認得的。這不是個好機會麼?羅炳輝要通信兵把電話搭在敵人的電話線上,滿城找那個舊相識。結果真還找到了。羅炳輝在電話上說:「老夥計,我是羅炳輝呀,中國工農紅軍第9軍團軍團長羅炳輝……手下的兵嘛,不多,就是一個軍團,我們要從你們這裡路過去會澤。你看是打呢,還是你們投降算了?」老相識一聽是羅炳輝,半天沒答出話來。羅炳輝說:「怎麼,不想跟我說話嗎?」舊相識說:「你,你要是真羅炳輝,我們就談判談判,你要是假羅炳輝,我還想打一打哩。」羅炳輝說:「那就打吧,我還不想認你這個孬種哩。我可給你說清楚,你那400來人,一兩百條槍,可是不經我打。就這樣,我要架梯子了……」老相識連忙說:「不不。我說羅炳輝,我怎麼知道你是真羅炳輝呢?」羅炳輝說:「你出來一趟,或是我進城來,不就認到了?」老相識說:「好吧好吧,看樣子你是真傢伙了。我馬上出城來。在什麼地方?」羅炳輝說:「你出哪個城門都是我的人,問問他們就知道了。」
  不一會,11個打白旗的走出城門來。羅炳輝老遠就認出了那個舊相識,他迅步上前去:「你們打白旗幹什麼,快收起收起。既然是談判,就不必打白旗了嘛。」就這麼幾句話,老相識和他的同夥們臉上便有了血色,似乎不用談就通泰了。他們來到何長工和黃火青他們等候的一棵大樹下,劈頭就說:「請說吧,貴軍有些什麼要求,只要我們能辦得到的,能搞得到的……」羅炳輝真還煞有介事一般,他給他的舊相識民團團長介紹了何長工、郭天民、黃火青,說:「老夥計,別看他們的穿著不怎麼樣,可都是些非凡人物。我們的政治委員何長工,留法的學生;這位政治部主任黃火青,留學蘇聯的;我的這位參謀長郭天民,1926年的老黃埔。今天啦,你們也算是見世面嘍。說到要求嘛,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一路上就是那麼幾件事。請我們的何政委說說吧。」何長工說:「你們既然是老相識,就算是幫忙吧。第一,讓紅軍進城,也好有個住處,當然得是很安全的嘍;第二,幫助籌備一點糧款,出門在外,只好走到哪吃穿到哪了;第三,我們還想在貴地招點兵,希望東川當局不要阻撓。」民團團長一聽是這麼幾件事,心裡頭一塊石頭落了地。說:「好,好。我們照辦。我方的要求,只有一條,希望保留我的民團。至於雙方的安全,我把民團都搬出城去就是,不知可否?」羅炳輝說:「可以,民團是你們的飯碗嘛。但是,我們還得加一條,東川城裡有兩個大壞蛋,一個是縣長楊茂章,他在江西當過縣長,殺了我們不少人;再一個是劣紳劉二爺劉善初,唐繼堯的舅父,作惡太多。這兩個人我們得辦。既然到東川來了,多少也得給老百姓辦點好事。你們同意不同意?」民團團長說:「我們不阻攔就是。」羅炳輝說:「行啊,照顧到你們的處境,民團可以不參加公審大會。怎麼樣,我們進城吧?」老相識民團團長的要求又一次得到滿意的答覆,情緒活躍起來:「炳輝,夠朋友!請稍候,我得組織一點歡迎隊伍,你是回老家啦!」
  紅軍進入東川縣城,第二天便召開了萬人群眾大會,公審和處決了楊茂章和劉善初。借助高漲起來的群眾情緒,又廣泛開展了群眾工作,分糧,分鹽巴,分佈匹衣服。群眾掀起了「擁紅」高潮,在東川的3天時間,有1500多青年參加紅軍,籌得款項10萬元。
  更大的收穫是「戰略奇兵」的戰略配合。9軍團接連佔領宣威和東川,迷惑了敵人,蔣介石和龍雲都以為紅軍是要在滇東北會合以後,再北上巧家渡金沙江,完全忽略了元謀方向。同時,宣威和東川是滇東北兩座大縣城。9軍團在宣、東的大肆活動,鎮住了敵人,使得滇軍和中央軍在滇黔邊境遲遲不敢疾進,中央紅軍主力便得以順利地開進到了金沙江南岸的元謀、祿勸地區。
  5月2日,朱德電令9軍團:你部在完成掩護任務以後,可考慮於5月4日左右返回巧家,擇地渡過金沙江。
  羅炳輝閱電後說:「對頭,有約在先,還是從巧家渡金沙江好。你說呢,何政委?」
  何長工「哼」了一聲說:「就聽老滇軍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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