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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梁書》



「曲折明暢,一洗六朝蕪冗之習」

  唐初史學堪稱繁盛,唐政府集官私之力,撰成了紀傳體正史八部,佔去整個二十四史的三分之一。《梁書》和《陳書》是其中的兩部,它們名為官修,實際卻是姚察和姚思廉父子勞動的成果。
  姚察(533年—606年)字伯審,吳興武康(今浙江杭州西北)人。梁末任原鄉令、著作佐郎,在陳歷任散騎侍郎、中書侍郎、秘書監領著作郎、吏部尚書等職。入隋為秘書丞。他是個學問很淵博的史家,平生著有《漢書訓纂》30卷,《說林》10卷,《西聘道裡記》、《玉璽記》、《建康三鍾記》各1卷,文集20卷。姚察在當世以精於史學著稱,陳亡入隋後,受詔撰寫梁、陳兩代史書。隋煬帝大業二年(606年),姚察未及完成二史就因病去世。臨終時,他囑咐兒子姚思廉繼承他的事業,完成修撰梁、陳二史的任務。
  姚思廉繼承了父親遺志,為父親守喪期滿,即上表陳述父親遺願,請求繼續修撰二史。隋煬帝下詔准許後,他一直在為此努力工作。唐太宗貞觀三年(629年),他又受詔同秘書監魏征同撰梁、陳二史。在父親遺稿的基礎上,他進一步采擇謝昊、顧野王諸家舊作,經編纂校注,於貞觀九年(635年)修成《梁書》、《陳書》。這兩部史書的總論為監修魏征所作,其餘部分都是姚氏父子幾十年心血的結晶。
  姚思廉(557—637年)。名簡,以字行。幼時隨父姚察攻讀《漢書》,紮下了深厚的史學功底。姚思廉在陳為揚州主簿,入隋歷任漢王府參軍,河間郡司法書佐,代王侍讀。唐高祖定京師,代邸僚屬皆作鳥獸散,只有50開外的姚思廉護衛在代王左右。兵士擁上殿來,他厲聲喝止,引得唐高祖十分感動,「許其扶(代王)侑至順陽閣下,泣拜而去。」(《舊唐書·姚思廉傳》)唐朝建國,他為秦王府文學,從此成為唐太宗的文臣,歷任文學館學士、太子洗馬、著作郎、弘文館學士。
  《梁書》、《陳書》修成,加通直散騎常侍,又拜散騎常侍,賜爵豐城縣男。姚思廉的節義、文才深得唐太宗賞識,太宗即位後,他得以繪像列入十八學士,褚亮為撰贊語云:「志苦精勤,記言實錄,臨危殉義,余風勵俗。」(同上)對他的去世,太宗深悼惜之,為之廢朝一日,贈太常卿,謚曰「康」,賜葬地於昭陵。
  《梁書》有本紀6卷,列傳50卷,合56卷。記事起於公元502年梁武帝蕭衍稱帝,止於557年陳霸先滅梁。
  《梁書》的紀傳論贊,多有「陳吏部尚書姚察曰」字樣,可知全書的編撰多出於姚察之手,思廉所作可能多是筆削加工的工作。
  《梁書》所依據的材料是很豐富的。在梁朝除史官所撰國史外,還有沈約的《武帝本紀》14卷,周興嗣的《梁皇帝實錄》5卷,鮑行卿的《乘輿飛龍記》2卷,蕭子顯的《普通北伐記》5卷,蕭韶的《梁太清記》10卷,謝昊的《梁書》49卷。在陳朝有許亨的《梁史》53卷,劉璠的《梁典》30卷,陰僧仁的《梁撮要》30卷,在周朝有蕭欣的《梁史》100卷。
  在隋朝有姚最的《梁後略》10卷。這些編纂整齊的歷史書籍,為姚氏父子撰寫《梁書》奠定了較好的基礎。《梁書》在史料的豐富、完備方面是很有特長的。梁朝只有55年的歷史,《梁書》的列傳則達50卷之多。書中對於各類歷史人物的活動,敘述得很詳細,很多文人和史家都在《梁書》中得到反映。如對史學作出過貢獻的沈約、江淹、任昉、王亮、殷鈞、裴子野、王僧孺、劉昭、蕭子顯、蕭子雲、周興嗣、吳均等,都有很詳細的列傳,為後人研究這一時期的史學,提供很多可貴的史料。書中一些學者的傳記,更有特殊的價值。《梁書》為唯物主義思想家范縝立傳,保存了輝耀千古的《神滅論》和《無因果論》;為處士阮孝緒立傳,反映了他著《七錄》及在古代文獻學上的地位;為修道的陶弘景立傳,可以瞭解他對於醫學及科學的貢獻;為文學批評家鍾嶸和劉勰立傳,介紹了《詩品》和《文心雕龍》這兩部在文學史上產生了重大影響的著作。
  《梁書》的謀篇佈局頗有章法,顯示出姚氏父子的史學技巧。書中承《漢書》類敘之法,撰作列傳,能以此法省去煩冗,又不遺漏人物事實。如《滕曇恭傳》敘其孝行,附錄徐普濟被火伏棺、宛陵女子搏虎救母,不但文筆精簡,而且給人以深刻印象。《文學傳》中的《何遜傳》,由敘何遜工詩而及虞驀、孔翁等人,這又很像《三國誌·王粲傳》附記一時文人之法。這種編撰方法,很值得提倡。《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說它:「排整次第猶具《漢書》以來相傳之史法,要異乎取成眾手、編次失倫者矣。」這話是很恰當的。《梁書》的行文,頗具簡潔洗練的特色,用趙翼的話說就是:「直欲遠追班馬,……皆勁氣銳筆,曲折明暢,一洗六朝蕪冗之習。」
  (《廿二史札記》卷9《古文自姚察始》)《梁書·韋睿傳》寫邵陽之役,有這樣一段:「魏人先於邵陽洲兩岸為兩橋,樹柵數百步,跨淮通道。睿裝大艦,使梁郡太守馮道根、廬江太守裴邃、秦郡太守李文釗等為水軍。值淮水暴長,睿即遣之。
  鬥艦競發,皆臨戰壘。以小船載草,灌之以膏,從而焚其橋。
  風怒火盛,煙塵晦冥。敢死之士拔柵砍橋,水又漂疾,倏忽之間橋柵盡壞。而道根等皆身自搏戰。軍人奮勇,呼聲動天地,無不一當百。魏人大潰」。這個描寫有聲有色,頗為精彩,較之《史記》、《漢書》也是不遜色的。
  《梁書》在思想上值得稱道之處不多。但它在對歷史變化的看法上,闡發了一些可取的觀點。姚氏父子都是歷經數朝的史學家,梁、陳以至隋、唐之際歷史的盛衰興替、風雲變化,促使他們進行認真的思考。書中闡述出的人事對於歷史變化起著重要作用的觀點,當是他們思考的結果。書中對於政權興起的解釋,雖然使用了一些天意、歷數等陳腐的詞彙,但把落腳點還是放在了人事與人謀上。對蕭衍建立梁政權和梁朝早期的治績,書中作了充分肯定:「高祖英武睿哲,義起樊鄧,仗旗建號。……興文學,修郊祀,治五禮,定六律,四聰既達,萬機斯理,治定功成,遠安邇肅。」(《梁書》卷3《武帝紀》)在此,人們看到的是傑出人物的歷史活動,而不是天意、天命在支配人間治亂。對於輔佐新朝的文臣武將,書中也注重稱道他們個人的才華謀略。《梁書》強調英雄創造歷史,同科學唯物史觀不可同日而語,但在當時,同神意史觀相比還是有進步意義的。
  書中的思想糟粕也有不少。充斥書中的大量陰陽災異、圖讖祥瑞,乃至望氣相面、因果報應、神怪異聞等,給人以陳腐、庸俗之感。宣傳佛、道等宗教迷信,也是書中存在的問題。《梁書》中的《處士傳》,全不同於《後漢書》的《逸民傳》,傳中所記除了有名的道士,就是奉持佛法的居士。這一方面反映了正宗史學的時代特色,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姚氏父子的思想情趣。
  《梁書》在記事記人方面,常常有一些時間差誤、前後矛盾的地方。如《江蘋傳》稱何敬容掌選,序用多非其人,而《何敬容傳》則稱其銓序明審,號為稱職。這些互相牴牾的記載,使人莫衷一是,無所適從。《梁書》在筆法上也存在著曲筆增美諱惡的毛病。對於篡代之際大動干戈的血淋淋事實,書中很少如實反映。對於一些權貴,歪曲史實大加吹捧的地方也相當多,與同時撰寫的《南史》比較,《梁書》的這個缺點顯得更突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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