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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楚薇楓拼了命地跑,直到体力再也不支,摔倒在地。
  為什么此刻她還能這么清醒地面對現實?為什么她不在莫韶光說那些話之前,便在他眼前昏了去,甚至死了,都好過這么清醒?
  “薇楓,你冷靜點!”沈和顏气喘吁吁地拉住她。
  她抬起臉,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流,突然像瘋了似地揪住沈和顏。
  “你們到底對他做了什么?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是宁愿死也不會放棄我的,可是他現在不要我了!你們到底對他做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薇楓,你別這樣。”
  “你當然什么都不知道,我去問方仲卿,一定又是他搞的鬼!”
  “不要把仲卿想得這么坏。”沈和顏忍不住說道。“難道你看不出來他很愛你嗎?為了追回你,他連面子都不顧了。”
  “我不在乎他有多愛我!”楚薇楓恨恨地直搖著頭。“我從沒要他愛我!是他一廂情愿,跟我有什么關系?”
  “薇楓,你沒有感情嗎?”沈和顏生气了。“你就不能用對莫韶光的心,去稍稍感覺一下仲卿的想法嗎?”
  “韶光已經不要我了,你還要我感受什么?”她吼道:“我要去問他,問他到底想怎么樣?”
  “薇楓!”沈和顏死命抱住她,語气焦灼又嚴厲:“問了又能如何?你這樣逼問仲卿,只會更加激怒他而已,難道,你真想逼死莫韶光嗎?”
  一個死字,讓楚薇楓的腳步變得蹣跚。
  這個世界變得太快,已不是現在的她所能明白、所能支配的了,連她最親最愛的那個人,她都無法懂了……楚薇楓環抱住自己,渾身机伶伶地打了陣冷顫,只覺得心寒徹骨。
  這一定是個陰謀!所有人,全在合謀她和韶光。
  在她還沒有覺時,韶光就已經屈服了,剩下的,就是瓦解她的意志了。
  “薇楓,仔細想想吧,仲卿今日會讓你見他,已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楚薇楓捂住耳朵,痛恨听到這仿佛像是施了多少恩惠的語气。在她心里剛強的一面,好怨好恨這個方仲卿!
  “嫁他吧!你會知道,他并不是一直都這么蠻橫無理的。如果你愿意,他也可以是個很溫柔体貼的愛人。”
  “他溫柔体貼与我何干?”楚薇楓仰起頭,冷誚地問。“如果我愿意?你說得真是好听,面對一個破坏你一生幸福的人,你心里怎會愿意?”
  這樣犀利的言辭,教沈和顏几乎無法架。
  似乎覺得自己過火了,楚薇楓別過頭去,沒有道歉。她的一生,從沒學會過這個字眼。
  “你已經幫了我很多,雖然你是方仲卿身邊的人,但我不應該把怒气發泄在你身上。”
  “我不怨你,只是,我不知道該再怎么跟你說,眼前的情勢已定,全看你怎么做了。”
  說來說去,答案只有一個,楚薇楓冷笑出聲。
  “除了嫁他,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沈和顏難受地點點頭。
  “他會放了韶光?”
  “我會要他這么做。”
  “好!我嫁,明天、后天,隨便他怎么安排,你去告訴他,他得逞了,但叫他心里放明白,我嫁,是因為我不能選擇,是因為我太愛莫韶光!他今生今世,休想得到我的心。”
   
         ★        ★        ★
   
  拖著沉重的心情,沈和顏回到了相國府。
  一路上,她腦海不斷反复著今日所見到的一幕幕。莫韶光濃濁的哽咽仍在耳邊回蕩,她從未在一個男人臉上見過如此絕望傷慘的神色。而花園楚薇楓悲忿絕望的神情,更讓她感覺自己像個劊子手。雖不是主謀,但是共犯。
  沈和顏垂下眼眸,在掌心里接到自己的淚,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哭了。
  錯了嗎?難道,真的錯了嗎?
  才下轎子,方仲卿便一臉焦急地等在門口。
  “和顏。”他挽著她的手,迫不及待想知道今日的情形。“你不舒服嗎?想吃點什么,還是……”
  她搖搖頭,眨掉眼中的淚光,只是微笑。
  “我很好,你別擔心。”
  “那薇楓呢?她……好些了嗎?”
  “她已經回房休息了。他們會面的過程,我都瞧著,莫韶光并沒有糾纏她,相反地,還勸她改變心意。”
  方仲卿皺起眉頭,妒恨的眼神充滿狐疑。
  對莫韶光那一夫當關的從容气勢,他仍記憶猶新。如此頑強之人,竟在兩日之間有這种轉變,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至于薇楓那一頭,你無須擔憂,少了莫韶光這層阻力,我必全力勸說。只是,你必須答應,讓莫韶光毫發無傷地离開。”
  “這是她提出的條件?”方仲卿目光一寒。
  “是我提的。”沈和顏定定地望著他。“仲卿,到現在你還不清楚薇楓的脾气嗎?莫韶光今日拒絕她,已經傷透她的心了,我好不容易勸得她點頭嫁你了,接下來全看你自己怎么打動她的心。如果你堅持在此時對莫韶光赶盡殺絕,我就真的幫不了你了。”
  這番話,說得方仲卿一時啞口無言。沉默了許久,再開口時,是忿然不平。
  “方、楚兩家婚約定下之時,她就注定此生是我方家的人,你這么說,好像是我棒打鴛鴦,拆散了他們!”
  “你不能否認,薇楓的确是這么想的。”
  “這不公平。”他緊握拳頭,似乎恨不得此刻便沖進牢里,痛揍那莫韶光一頓。“他拐騙我最心愛的女人,要我不計較,怎么可能?我一定要將他送官究辦!”
  沈和顏抬起眼,笑得凄清。
  “你也承認,薇楓是你最心愛的人。”
  “我不是……和顏,你了解的!”方仲卿語塞,知道自己又傷了她。
  “你不放他,我就再也不進楚家。我不要在贏得薇楓對我的信任后,又背信于她。”
  “你……”他呆望著她,未了終于咽下這口不平之气。他在心里暗暗下決定,一旦將楚薇楓迎娶進門,他必竭盡所能,奪走她的心。“我懂你的意思,和顏,謝謝你這几天為我做的。”
  “有什么好稱謝的,我欠你的,今生是還不清了。”這份感謝,令她苦澀莫名,沈和顏強笑,沒有半點責怪之意。
  相戀至今,他對她一直敬愛如賓,夜來環抱,晨起相擁,孕育了孩子,卻孕育不出愛苗,反而是一個陌生的楚薇楓,竟讓他有著莫名的迷戀和深情。這些,都是她曾經渴望擁有的,無法擁有,她只能悲情而寬大地接受這一切。
  “還有一件事,你必須誠實回答我,如果你做不到,我也不會再幫你。”語鋒一轉,沈和顏的口气非常嚴肅。
  “你說。”
  “如果,她嫁你時已非完璧之身,你還要她嗎?”
  兩人間靜默了一會儿.方仲卿心里在掙扎,最后,他抬起頭,語气堅定不移。
  “我不在乎。我要她,從見她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今生今世,我要定她了。”
  沈和顏點點頭,不知為何,淚水紛紛墜落。
  仲卿最得她鐘情的,便是這一點,即使他是對另一個女人痴心,她仍是無怨無悔。
  “那么,好好休息吧。婚禮的事,我會做好准備。”
  “和顏……”他一再喚著她的名,除此,說不出半個字來。太多抱歉在眼里、在心里,但只要想到楚薇楓,方仲卿終究還是忍下了。
  “你別擔心,我絕不与她爭寵。論身分,我該喚她一聲姐姐的,但私下,我會像多個妹妹一樣疼她。”
  “我知道,你是那么好的女人。”
  只是好,不足以讓你愛我是嗎?沈和顏想問他,畢竟她有權利如此。可是她不忍,也不敢,就怕听到的答案會讓她無法承受。
  沈和顏轉身走出房間,一掩門,滿眶的淚水終是滾滾而落。
   
         ★        ★        ★
   
  身處監牢,夜里睜不睜眼都沒差別,因為他的心一直都是又黑又冷。
  今日連天窗外也沒半絲月光透進,倒是那淅淅瀝瀝的雨聲。添了不少寒意。
  這樣沒日沒夜地囚禁著,莫韶光早就不去計算日子過了多久,反而在這樣非人的環境中,他在良心上得到一絲被救贖的解脫。
  只除了,遇見楚薇楓后常有的那場迷离夢境,不時在黑暗中悄悄到來。
  床榻間,少女安詳地死去,男人赶不上見她最后一面,只能咬破指頭,在她眉心滴入陽剛之血,冀望能守護少女,抵御一切邪煞侵襲……
  夢了多次,夢里的情節已愈來愈熟悉,他已經不像初次,會覺得那夢境近乎真得嚇人。
  如今的心境,早就超越了對一切的恐懼。
  輕盈的腳步聲中斷了思緒,他再度睜眼,眼前的世界陡然亮了起來。
  近日,沈和顏常會瞞著方仲卿,只身一人進楚家來看他,或送傷藥、或送衣食,兩人獨處,沈和顏從不擔心他會傷害自己。也許,她在莫韶光身上看到了和自己同樣的命運,因而對他起了相怜之意。
  她舉來的火光令牢內添亮不少,待她安好火燭,開了牢門,將一套新衣放在他面前。
  “再過兩天,你就可以离開了。”
  他抬起頭,沈和顏卻無法面對他詢問的目光,急急避了開去。
  “她的婚期,在這一兩天,是不是?”
  他問話的表情,几乎讓沈和顏沒法呼吸。天性里的仁厚怜憫,令她對莫韶光更覺愧疚。
  “我……”
  “謝謝你。”
  她呆了呆,不明白他這聲謝何來。
  “沒有你在一旁勸著,她很容易胡思亂想,也不可能輕易點頭,如今,我心里的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
  如果他真如自己所說的想得這么透徹了,那為什么臉上會這么哀傷?沈和顏楞愣地看著他,把盤旋在心里已久的疑問說了出來:“讓她點頭的,其實是你。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么會在被俘后拒絕了她?”
  莫韶光抬起頭,多日未刮的胡子不顯猙獰,反而顯得特別荏弱。
  “薇楓,你不是這樣的人,我也看得出來,你不是個會輕易屈服的人。”
  “她也一直在追問這個答案。無妨,這一切都會隨時間過去的,在她嫁入方家后,她与我的事情,也都不重要了。”
  “可是……”
  “請你好好照顧她,雖然,這可能很為難你。”
  沈和顏咬著唇,知道問不出什么結果,只能點頭,將那盞燭火留給他,便走了出去。
  透著熒熒微光,莫韶光將怀里擁緊的披風抽出,披風上香气已杳,但仍是那么輕柔保暖。
  愛,如果是气味,散去后就該無蹤無跡。如果是傷,等結痴后,也會忘得一千二淨。可楚薇楓胸口的傷,好像移到他身上似的,避不開、躲不了,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
  明明深愛,卻不能愛。
  地牢之上,這座豪華的庭院,會有另一個男人取代他,帶走楚薇楓。曾經深吻過他的唇、環抱他的手,也都會轉移到那個男人身上。
  而他只能無言訴說著他孤獨的深情。自此刻起,刻骨的相思和濃濃的罪惡將永遠啃噬著他,直到死去。
   
         ★        ★        ★
   
  几天之后,方家以一乘八人大轎娶走了楚薇楓。
  婚禮比預定的時間早了兩個多月,所以進行得相當倉卒,但楚連和方家耗下的大筆銀子彌補了所有不足之處。
  那一夜新娘企圖逃婚的事,像是個錯覺,兩家的奴仆女婢,都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大伙儿默默地守口如瓶,沒敢外露半句。
  洞房之夜,紅帕揭下,新娘子一張嬌艷無比的臉,映在方仲卿眼中。
  “薇楓,你真美!”他屏息,渴望的眼神,几乎要吞噬了她。
  她抿緊唇,不發一語地垂著頭。
  短短數日,她變了很多,依舊是冷淡不多的脾气,但其中的倔強傲慢和喜怒無常,已隨流盡的眼淚深埋在深不可測的心井。
  “過來。”
  她站了起來,木然地走到他面前,任他擁進怀中。
  方仲卿的怀抱很溫暖,紅袍上精繡的金線扎著她的臉,沒有韶光擁抱她時所給予的那种心安及騷動。他的手游移在她粉嫩的頸間,指腹的触感是細膩單薄的,沒有韶光那种粗茧中帶著柔和而渾厚的朴實感。
  他親吻她的額,唇拂過她的眉、她的眼瞼,跟著輕嚙著她的耳垂。
  楚薇楓閉上眼。她知道不該在這個時候打斷他高張的熱情,但天知道,她真的痛恨這一切!雖然,他的吻并不惹人厭,但思及莫韶光仍受牢獄之苦,她只想不顧一切地推開這個人。
  “你什么時候放他?”
  這句話令仲卿一僵,手臂朝她的背脊施力一壓,楚薇楓被迫對上他的臉,呼吸頓時變得局促起來。
  “今日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你不該在我面前提起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楚薇楓勉強吸了一口气,仰臉看著他。“我只要知道,你什么時候讓他走。”
  “楚薇楓。”他低沉的聲音中帶著警告。
  溫柔不見了,忿怒和固執支配了他,他猛然攫住她的唇。
  這么強硬的侵略前所未有,令她很不舒服,她不由自主地想掙扎,但一會儿便放棄了。
  掙扎是沒用的,他是她的夫君,自古以來,他賦予絕對的權利,可以恣意從她身上索求他要的。
  楚薇楓心里浮起一股無力的憤恨。她從沒想過,自己會与莫韶光以外的男人,有這樣親密的接触。
  在沒有抵抗后,裸裎相見變得自然而然,她也沒有一般新娘子的局促、遮掩和慌亂。
  她只愿自己成了一具木雕,只想無悲無欲地挨過這一晚,但是當仲卿的手掌摩挲過她挺立的乳尖,接著撫摸她身下最隱私之處時,她還是無端地顫栗起來。
  原來女人天性里會有這樣矛盾的快樂,無關淫蕩,說是本能的欲望還來得較真實,這种感覺,會隨著身体每一個敏銳的起伏而來,并不是依賴意志,就能控制一切的。
  韶光……她喘著气,身下因另一個男人手指的闖入而濕濡潮紅。
  緊抱她的方仲卿突然全身一僵,臉色由紅轉為青白,一張臉亦由震惊轉為忿怒。
  他突然像被蜂螫咬般大力推開她。
  “你這賤人!當真把什么都給了那個雜种!”
  沒開口辯解,楚薇楓拾起被扯下的衣服,企圖避開他往外跑,被仲卿半拉半抱地給拖回床上。
  他大手一伸,緊緊箍住她的腰,滲著汗的男性体熱,又像剛才那樣地緊緊包复住她,蠻橫的、霸道的,一种几乎要讓楚薇楓窒息的痛楚。
  “不准你离開!”他低吼。“你是我的,薇楓!你是我的,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失去你。”
  他低喊著,粗重的气息里隱隱有著乞求之意,但她似乎听不懂,反而扭動得更厲害,近乎全裸的身子貼著仲卿,他因忿怒而暫時沉淀的欲望又迅速被撩起。
  她的身体仍因他剛才的挑逗而顯得濕濡,仲卿無法再忍受,所有耐性已用罄,這一刻,他不想做人,只任獸性的需求導引他。
  他的親吻開始變得灼熱逼人,索取而非給予,貪婪的、濕濡的及氤氳熾熱的,在楚薇楓吻得近乎虛軟時,他突然進入她的身体。
  楚薇楓以為她會因此而哭叫,但是她沒有,他的身体刺入她的感覺是如此完整,平穩而深入,就像他要把自己烙在她身上,做上標記,宣示她永遠是他的。
  這讓她几乎停止呼吸,喪失所有的意識。
  只有心里殘存的一小部分,讓她再度記起莫韶光這個名字,但接著的是一波波迅速散開的快感,她無法再清晰思考,只仿佛听見,好似有人在遠處不停低喊她的名字。
  韶光……韶光……她揪住男人的手臂,心里念著,然后昏睡了過去。
   
         ★        ★        ★
   
  見她眼睫微微顫動,方仲卿湊上前撫摸著她,心里溢滿愛怜和喜悅。總算,等到這一刻,她已是他的人了。
  “不舒服嗎?”
  聞著房里濃濃的薰香,楚薇楓混沌的意識漸漸清醒回复,她沒有回答,只是木然地揪起錦被,蓋去身上方仲卿親吻的烙痕。
  她的心是冰雪,但身体卻背叛了她愛得好深的男人。
  以為自己會痛心疾首的恨,然而那种感覺一下子便過去了,只望見燭火在夜里濕靡地燃燒著,對這一切,她居然表現得那么平淡自然。
  因而心里的怨,也就這么淡了。
  她很沉默安靜,身下傳來的微弱痛楚斷斷續續著,但似影響不了她愈飛愈遠的思緒,連方仲卿看她的眼神,她都恍若未覺。
  燭光幽幽映著她因激情尚未褪潮紅的臉頰,那枚楓印,更是耀眼照人。方仲卿忍不住想親吻她的額。
  “別碰我!”她突然轉頭,手護著那枚楓印,口气掩不住反感。
  她的態度刺傷了仲卿。他只是想細看那枚楓印,為什么她的反應這么激烈?
  “我是你的丈夫。”
  多痛恨他那自以為是的口气呀!楚薇楓沒發怒,只是支著額心,不胜疲累地避到一旁。
  “你已經做了你想要做的事。現在我只請你給我一點隱私,方仲卿。”
  那夜她也是這么喊他的。在眾人面前,為了維護莫韶光,她全然沒把他在眼里。
  一時間,方仲眼紅了!他無法不去聯想,半刻之前的親密,當她在他身子下面淺淺嬌喘和呻吟,在她緊緊掐住他的手臂時,她是不是把他想成了另一個人?
  妒恨攻心,他不能忍受,揚起手,仲卿似乎想重重甩她一耳光。一見到他如此,楚薇楓命地閉上眼。
  久久,那巴掌并沒落下,她在耳邊听到几下重擊聲。
  他的手掌改以握拳,不斷地、狠狠地擊在圓桌上,指節間很快便溢出鮮血。
  楚薇楓瞪大眼,眼淚籟簌滾落下來。被扶進洞房之后,她一直以為,就算是哭泣,也是因為被強迫的委屈,但此時此刻,懾于仲卿執拗的決心,她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她忽地握住他的手臂。“別打了。”
  “你關心嗎?”
  她沒回答,只是抓起他的手,拾了落在地上的被褥一角,拭去那血。
  他不會放走她的。在這之前,她完全是輕視他的,但是瞪著那滲出的血跡,這一刻她終于明白,不管她是否完璧,不論她是否能忘記莫韶光,仲卿是絕不會放走她的。
  這一生,就這樣屬于他了嗎?
  絕望如四方罩來的网,而她是條魚,一廂情愿的相信自己仍是自由,直到收网。才發現自己的力量是如此渺小,怎么也掙不開那張网。
  托起她的臉,方仲卿看見她眼里瑩亮的淚光,他松了一口气,心里突然也沒這么怨了。
  “我猜對了,你并不如旁人想象的那么無情。對我,你還是有感情的,是不是?”
  拭去她的淚,方仲卿將她平放在床上,溫柔地吻她,但楚薇楓只是被動地躺著,不曾有反應。
  仲卿歎了一口气。“明日,我會要你父親放了他。只是,在這之后,你將全心全意的對我,今生今世,你都是我的妻,在這世上,沒有誰能改變。”
  蓋上被子,他任她獨處,翻身睡去。
  揪著被子,楚薇楓全身都在發抖。太多的絕望和苦楚壓在心頭,她的拳頭只是緊緊抵著胸前半月形的傷痕,想起從前的自己。
  如果當初在梁律的追赶下,跟著車子一起跌下山崖,那樣死了,說不定就真的輕松了。
   
         ★        ★        ★
   
  翌日。
  “我不能放走他。”楚連抗議。
  “我答應了薇楓,我必須說到做到。”仲卿很堅持。
  “仲卿,你瞧過他的身手,若放他离開,他不輕易放過我的。”
  “我以為你指的是薇楓。”
  “我敢保證,他不會再去找薇楓,可是不會放過我的。”
  “有我方家護著岳丈大人,怕什么?”
  怕,他怎能不怕?憑他黑夜中沉冷野蠻的眼神,憑那一夜他力抗眾人的無畏精神,楚連光是想,背脊就濕了一大片。
  “但是我……”
  “岳丈大人与他之間,究竟有什么恩怨?”
  能說嗎?楚連拈拈胡子,卻在下顎扑了個空。他身子一僵,約莫又想起這斷去的胡子,是拜誰所賜。
  如果把他和莫家的關系和盤托出,這對薇楓將是多大的傷害?
  還有方仲卿,他自小耳濡目染,极重君臣之義,如果他知道了真相,必然會鄙視他。
  更有燕州城內,視他為楚家宗親領導者的上万族人,如果得知一個姓趙的外人欺騙他們這么多年,他會曾怎么想?
  楚家是他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基業,他禁不起失去!他不能揭穿這一切。絕不!
  “你我已是親人,有什么話,不能當面說清楚?”見他遲遲疑疑,方仲卿再問。
  權衡情勢,楚連終于忍下。
  “沒有什么恩怨,我乃一介商賈,怎么會跟個流浪漢有牽扯?我是怕他挾怨報复。”
  “那好!午后,我會在城外相候,薇楓也會在場,她要親眼看著我們放走莫韶光。”
  “這……”原已在心里盤算能陽奉陰違地殺了莫韶光,但這一下子,又打亂了他的計划。“仲卿,讓楓儿再見他,是非常不妥的。”
  “無妨,我會一直陪在她身邊。再者,當著我的面,讓那莫韶光死了這條心,以后別再來騷扰薇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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