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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節


  今天的南蓀另有一番風情。雖然一樣穿白袍、戴眼鏡,但她的長發恣意地束在頸后,粉嫩的紅印在兩頰上,隨著若隱若現的笑意,散發出一种屬于幸福的感覺。
  “趙醫生,你戀愛了喔!”一位病患太太,一直朝南蓀端詳著。
  “嗯?”南蓀愣了一下。
  “你看起來很不一樣耶!當年,我也曾經這樣過,看不出來吧?結婚二十年,我就變成這副鬼樣子了。”她指了指自己變形的臃腫身軀苦笑著。
  “徐太太,喝點咖啡,這是濕紙巾。”南蓀笑了笑,把東西放在她桌前。
  “唉——”徐太太總是抱怨她的先生對她很冷淡,只把她當佣人,不把她當老婆,老是對她頤指气使的。
  “其實,事情也沒你想得那么嚴重,只要你有耐心,多跟他溝通,讓他想想當初你們剛結婚時的感覺,還有你們彼此對婚姻的期望。”
  “他說,婚姻就是結婚前一個人寂寞,結婚后兩個人一起寂寞!你知道嗎?他根本就是嫌棄我,說我邋遢,說我煮的菜不合他胃口,連帶我上館子,都嫌我拿濕紙巾的方法太沒水准——”說著說著,“啵!”地一聲,她把濕紙巾拍出惊天巨響的抽出它,擤著自己的鼻涕。
  南蓀看得愣住了,笑也僵在嘴邊,她直直地望著徐太太,心想,她終于能体會徐先生的想法了。
  “南蓀、南蓀,快快快!不得了了!”突然,格非就這么嚷著沖進來。
  “我現在有病人耶!”南蓀向格非使著眼色說。
  “我的事是十万火急啊!”格非神色緊張地說。她身上穿了一套金黃色的小禮服,腳上還踩著三寸高跟鞋,頭發也染成了金黃色。
  “你不是該去上班嗎?”南蓀看了她的打扮,暗自搖頭歎息。
  “可是,我沒衣服穿哪!這一套是我昨天穿去買菜的,就這樣穿去上班簡直太丟人了。”格非是認為太“隨便”了。
  “是滿丟人的。”一旁的徐太太皺著眉喃喃自語。
  “徐太太,對不起,我這朋友——”南蓀一臉尷尬地說。
  “沒關系!反正也差不多了,改天我再來好了。你這位朋友看起來很嚴重,她比我更需要治療。”臨走,徐太太附在南蓀的耳旁說。
  “好了!郎格非,你到底要干什么?”才一送走病人,南蓀就雙手叉腰質問。
  “我要你陪我去買衣服。”
  “天哪!你的衣服都多到快把你淹沒了,還買!”南蓀一臉無奈地瞅著她。
  “當然要買!我還有一個很正當的理由,你看!”她急忙扭開電視,轉到有線頻道的娛樂台。
  螢幕里出現了彼德森·顏尼歐,這是今日的頭條新聞,國際巨星彼德森·顏尼歐已抵台數日,准備開拍一部杰克張的新片。
  這是他來台的正式記者會,他穿著一套深灰色的外套,讓頭發整個散落下來,不卑不亢,內斂中帶著自信,舉手投足間都深藏魅力。
  南蓀的眼睛就這樣一直盯著螢幕看,不知怎地,她的內心瞬間覺得好亂,她又想起几天前,他們在陽明山的情景……她整顆心頓時沸騰了起來,感覺他真的就在她的身旁一般……
  “請問彼德森先生,你知道麗莎也來台灣了嗎?听說,她對你還舊情難忘,你們有可能會舊情复燃嗎?”
  有人問了這話,南蓀猛然心悸。
  “我跟麗莎一直都有聯絡,但我們只是好朋友而已。”彼德森這么回答。
  “你是顧忌梅麗絲小姐?還是史考特小姐?”
  “彼德森先生,你知道梅麗絲小姐對外宣稱,她一定要把你搶到手,還說,她已經有你的孩子了。”
  “彼德森先生,史考特小姐對此有什么表示嗎?她前一陣子不是說打算跟你共度一生?她還說,你把代表你夢中人的白玫瑰送給她了……”
  南蓀愈看心愈沉,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個大傻瓜,就因為一些甜言語、一束花,就以為自己真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事實上,她從來都不想當鳳凰的,她只要平凡、幸福,有個美滿的家,每天能為心愛的先生、小孩煮一頓丰盛的晚餐……
  “全面進攻!”突然格非叫了起來,還舉起手作進攻狀。
  “你干嘛?”南蓀臉色怪怪問。
  “既然情敵一個個的放話,這下我非得更加把勁。南蓀,如果我真把彼德森搶到手的話,你會怪我嗎?”格非挺認真地問。
  “無聊!關我什么事?”南蓀哼了一聲別開臉。
  “怎么不關你的事?他不是也送你白玫瑰嗎?可是,他怎么也送給史考特呢?”格非搔著腦袋,自言自語了起來。
  “這更不關你的事了!”南蓀站起身,脫下身上的白袍。
  “誰說的?那几個女人沒一個配得上我的彼德森,只要我的衣服夠格調、夠醒目,我一定可以讓他一見到我,就對我傾心。”
  “喂!你干嘛?”南蓀被格非一把拖出門。
  “變美麗啊!”格非理所當然地回答。
  “是變窮吧!”交了這种怪胎朋友,南蓀也只好認了。
  就這樣,格非硬是拖著南蓀逛遍了東區几家著名的百貨公司,挑了几套洋裝与首飾,她把南蓀累得快癱了,還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喂!小姐,你到底好了沒有?再買下去,你就變成敗家女了。”南蓀揉著雙腿,坐在人行道的休息椅上,皺眉哀嚎著。
  “就買這些當然不夠!彼德森是什么身份?我身上的衣服一定也要是世界名牌,他才會注意到我。對了,我有一位朋友在這附近開了一間服飾店,專門代理香奈儿的高級服裝,不如我們去看看吧!”
  “走慢點儿!又不是買菜,慢一點就會被人買走。”南蓀被格非拉著跑。
  “可是再慢一點,我會把中午吃的牛肉拉在褲子上!”原來,格非主要是去借廁所。
  一進店內,格非連滾帶爬的沖進廁所。
  “嗨!我是格非的朋友,她要我順便替你挑一套衣服,你喜歡什么樣子的?”一位親切的小姐走過來,跟南蓀寒暄著。
  “我?不用了,我只是來陪格非。”南蓀笑著搖搖手。
  這時,挂在店門口的風鈴響了,想必是有客人進來。南蓀客气地跟小姐點個頭,示意她盡管去忙吧!她自己一個人隨便看看便成。
  這間名牌專賣店貨色很多,不過价格不菲,南蓀隨便拿起來一看,頓時瞠目結舌。然而,買得起的人還是很多,听那位小姐熱烈的招呼聲,南蓀便知道,剛剛進來的一定是位大客戶,還是位外國客戶。否則,那位小姐不會一連挑了五、六件衣服,講著英文,還開了貴賓室讓客人試穿。
  偏偏格非還不出來,讓她孤零零地呆站著,她只好隨手翻著,她隨便挑了一件橘色的套裝,對著穿衣鏡比著。
  “它不适合你。”突然,一個聲音自她的背后響起。
  她看著鏡子,竟發現彼德森正深情款款地笑瞅著她。
  “這一套還有這披肩,試試看。”他往一旁的柜里挑出一件銀灰色的細肩帶禮服,与一條薄紗灰色披肩,要南蓀試穿看看。
  南蓀一時錯愕,乖乖的接過他遞來的衣服,進入試衣間換上。當她出來看見鏡子里的自己,她簡直傻掉了。
  她就像是從童話故事里走出來的公主一樣美麗,他不自覺地撫向她的臉,溫柔地說:“你是我的仙蒂瑞拉。”
  南蓀像是被他催眠一般,定定地望著鏡里的他。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她喃喃地輕吐,眼光迷捸A整個人像醉了似的。
  “我是一個男人,一個今世專程來愛你的男人。”他用修長的手指拂過她的頸背,低下頭在她的耳頸處輕聲低語,還把那熱气一道道吹上她的耳根、她的臉。
  南蓀覺得要窒息了!她深吸一口气,閉起眼,全身不由自主地輕顫著。此刻,她只感覺到彼德森的气味、彼德森的嗓音、彼德森的撫触……如果,這只是一場夢,她多想就這樣一直睡著,永遠不醒。
  然而,美麗的夢卻最容易被惊醒,一聲突來的呼喚,瞬間打醒這場迷离的夢境。
  “彼德森,你在哪儿?幫我看看這套衣服合不合适?”從貴賓室里走出一位金發美女,穿著一身性感的黑色緊身洋裝,把她那玲瓏有致的曲線表露無遺。
  南蓀在電視上見過她,她就是麗莎——彼德森的舊情人。
  “很好,你的品味向來無庸置疑。”彼德森笑著走過去,而他那自然脫口的話听在南蓀的耳中,心中頓時覺得很不是滋味。
  “那好!這件我就不脫下來了。等回去飯店,就讓你效勞囉!”麗莎曖昧的一笑,隨即提了兩大袋的新衣服,親密地挽住彼德森的手要走。
  彼德森還不時回看南蓀,但南蓀的臉上卻沒什么表情,看不出是生气、吃醋?還是……他有些失望地輕喟一聲,便讓麗莎給拖出店外。
  “呼——真是舒服啊!”此刻,格非總算從廁所出來,便發現南蓀穿了一身銀灰色大禮服,高貴典雅地站在那儿。“哇塞!南蓀,你好漂亮啊!”她才對南蓀贊歎几聲,便看見店里所有的人全站在玻璃門前,專注地往外看。
  “喂!你們在看什么啊?”格非好奇地問。
  “彼德森哪!天啊!他比電視上還要帥耶!”店員們面露紅暈地嚷著。
  “你說什么?彼、德、森?他剛剛進來這儿?”這下子換格非愣住了。
  “怎么?你沒看到?你剛剛去哪儿啊?”
  “嗚嗚……”听過鬼哭神號嗎?就是格非此刻的模樣。
  “格非,等等我!別走這么急,你要去哪里?”出了店后,格非像瘋了似的狂奔。
  南蓀已換下衣服,立刻追了上去。
  “去、殺、人!我要去把那個賣我減肥藥的推銷員給殺了!”
   
         ☆        ☆        ☆
   
  這一晚,南蓀徹夜未眠,腦海里全是彼德森的笑靨!她沒辦法再否認,他已侵入她的情感世界,占了一席舉足輕重的地位。然而,愛情是自私的,她雖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她既沒有麗莎的性感,也沒有史考特的嬌媚,更缺少梅麗絲那傾國傾城的容貌,她憑什么去得到他特別的青睞?
  “不許再想他了!”她悶吼一聲,隨即把頭蒙進被子里,試圖把他忘了。奈何,她還是想他,想得又气又心慌……
  “南蓀,你想,我的生日派對該邀請哪些人來參加?我應該怎么打扮才好?嗯?南蓀?趙南蓀!”格非發現打從那一日從服裝店回來后,南蓀就像掉了魂似的,常常叫了她半天,她卻渾然不覺。
  “嗯?你叫我?”南蓀坐在窗邊,用手托著腮幫子,一臉怔忡地問。
  “喂!小姐,你到底怎么了?叫你半天也不應一聲,怎么?魂被彼德森給勾去啦?”格非上著發卷,涂著指甲,白了她一眼問道。
  “胡說什么?我才沒你那么無聊。”南蓀心虛的撇開眼。
  “那就好!我是看破了,我跟他是有緣無分。不過,他也挺沒眼光的,竟然真的跟那位麗莎舊情复燃。唉!我覺得梅麗絲倒比麗莎漂亮多了。”格非談論的是最近几天來,娛樂新聞里的緋聞頭條。
  南蓀不說話,神情不自覺地黯淡下來,相遇一場,卻只是證明她跟普通人沒什么兩樣,面對一個超級巨星,她還是失去了對楊頂漢的忠誠,与自己的尊嚴。
  “別說了,你不是要出去嗎?別遲到了。”南蓀笑笑的提醒著。
  “哎呀!你不說我都忘了,今天的約會很重要,我可不能遲到。”格非拿起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又是那個牙醫?”
  “哦!那已經是過去式了!這次是我新認識的朋友,還是托你的福才認識的。”格非笑得神秘兮兮的。
  “誰?該不會是我的病人吧?”南蓀有點不安地問。
  “不是,他的身心可是健康得很。在他的身上,我才發現以前的自己真是幼稚可笑,而且愛情是不分職業貴賤的。”格非講得頭頭是道。
  “嗯!不錯!看來他确有兩下子,能把你愛慕虛榮的想法改掉。”嗯!這人不是學者,也應該是個飽讀詩書、對人生頗有閱歷之人。
  “叮咚!”門鈴響了,南蓀上前開了門,卻發現那位清理化糞池的工人就站在門外。
  “上一次你已經清理過了。”
  “我是來找格非的。”他憨笑著說。
  “你來啦!真准時!南蓀,晚上我不回來了,我們要去礁溪洗溫泉,拜拜!”
  “砰!”地一聲,門著上了,南蓀卻愣了好久才爆笑出來,還笑彎了腰。哈男人可以哈成這樣,連個工人都難逃她的魔掌,南蓀覺得,自己真是敗給格非了。
   
         ☆        ☆        ☆
   
  “趙醫生,你到底在笑什么?”診所里,林蒂蒂終于忍不住問她。
  “沒什么,我只是覺得,我那位室友說不定可以跟你結成莫逆之交。”她一想到這儿,又笑了。
  “為什么?”
  “沒有,我說笑罷了!對了,你剛剛說什么來著?”
  “我是說,我最近精神好很多了,也不再上街找男人了。”
  “很好,有進步喔!”南蓀對她點頭稱許著。
  “都是彼德森的功勞!我想,這一次我是真的愛上他了,我把他的照片貼滿房間,不論我在房里干嘛,都能一眼就發現他正含情脈脈的看著我……趙醫生,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喔!我每天晚上都脫光衣服睡覺,然后,幻想著他正在与我做愛……哦!我竟然因此而達到前所未有的高潮。”
  南蓀哼不出聲,一臉錯愕地盯著林蒂蒂,有种想吐的沖動。
  “還有啊!你看——”她一把撕開自己胸前的外套,露出里頭的綿衫,上面竟然印著彼德森的大頭照!
  南蓀一看,差點昏倒。
  “蒂蒂,你覺得這樣是健康的嗎?”她厲色地問。
  “不!我覺得我已經病入膏肓,因為,我只要一想到彼德森,或是听到別人談起他,我就……我就全身發熱!哦!又來了,哦……”林蒂蒂竟然當場發起春來。
  南蓀又气又窘,滿臉通紅,不知該如何是好!
  驀地,她發現自己跟楊頂漢在一起時,怎么完全沒有這樣的沖動?是林蒂蒂有病?還是她自己出了什么問題?而高潮的感覺又是怎樣?
  天空突然下起大雨,轟隆隆的,搞得她頓時煩躁不已。“怎么?今天這么早就有空啦?”老周端上一杯咖啡笑問。
  “下雨天嘛!几個預約都臨時取消了。”南蓀坐在咖啡館一角,慵懶地啜著咖啡,欣賞著窗外的雨景。
  “格非的生日,我不知道該送她什么咧?”老周問道。
  “送她個男人吧!她會感激不盡的。”南蓀玩笑地說。
  “要是送她那個男人,我看,她一定會當場開心的昏死過去。”老周突兀地說,眼光直望向店外那個駐足的身影。是彼德森!他還是一身黑大衣,撐著一把大黑傘,呆呆地站在那扇玻璃門前,望著里頭的南蓀。
  南蓀隨著老周的眼光望去,剛好与他四目交接,她明顯地震了一下,連手上的咖啡都濺出了杯子,把桌上舖的紙餐巾給暈出几點褐色的漬子。
  她神情里的渴望与眼光中的愛慕,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讓他情不自禁地往前走。
  “砰!”地一聲,他又撞到門了。
  “他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清洁劑嗎?”彼德森按著額頭,調侃地幽了自己一默。
  “你還好嗎?怎么這么不小心呢?”南蓀心疼地撫著他的額頭。
  “你是指撞到門?還是愛上你?”他故意裝傻。
  “這是你們意大利人調情的方式嗎?”
  “他們說的都不是真的。”突然,他收了笑,嚴肅地對她說。
  “什么真的假的?”她別過臉,怕正視他那電力強大的目光。
  “我跟麗莎早已經過去了。”他低沉的聲音帶著無比的肯定。
  “你不必告訴我什么,我不想知道。”她故作無妨地聳聳肩說。
  “可是,我卻想讓你知道,就算你拒絕我,我仍必須對你誠實,也對自己誠實。”
  她直直地盯著他,這個全世界所有女人的白馬王子,竟然挑上她趙南蓀?除了不可思議外,她還真的不知是該高興還是害怕?
  “嗨!南蓀。”是孟波,他穿了一件綠色的毛衣,配上粉紅色的長褲,頂著一頭雞窩頭,一臉惺忪地走了進來。
  “這是我的鄰居,叫孟波。”南蓀跟彼德森介紹著。
  “嗨!我是孟波,未來的超級巨星。你……你好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儿見過你?”孟波跟彼德森握了握手,盯著他的臉,狐疑地問了一句。
  彼德森笑了笑,他認得孟波,他就是那位在酒吧跟他聊過天的醉漢嘛!
  “孟波,你找我有事嗎?”南蓀開口問。
  “我不知道要買什么禮物送格非,她這人很怪,除了知道她喜歡搜集男人外,就不知道她還喜歡什么了?”孟波搔著頭,笑得很無厘頭。
  “格非?”彼德森插嘴問。
  “哦!她是我室友,過几天是她的生日,我們要幫她辦個派對,慶祝一下。”南蓀解釋著。
  “我想到了!不如我就送她男人吧!老兄,你那一天有空嗎?”孟波興奮地這么問著彼德森。
  “不!他很忙,他怎么會有空?”南蓀搶著回答。
  “哪一天?几點?我想,或許我可以挪出時間來。”不料,彼德森卻笑說,特意看了南蓀一眼。
  “好耶!老兄,你真夠義气。奇怪!我怎么愈看你,愈是覺得眼熟?”
  南蓀白了孟波一眼,只覺得眼前這兩個男人都瘋了。
   
         ☆        ☆        ☆
   
  這是格非三十歲的生日,也是她最后一個生日派對,因為她說,三十歲以后,她就永遠只有三十歲,以后絕不再過生日了。
  因此,這一天她邀請了几個平常交情還不錯的鄰居,一起上她們住的小公寓,好好熱鬧一番。當然,她還想收些禮物,來平衡一下面臨三十歲的失落惆悵。
  “嗯!好香啊!南蓀,你存心想讓我今晚破功嗎?”格非一臉興奮,對著南蓀剛烤好的那些餅干猛吞口水。
  “是因為你生日,本姑娘才會親身動手,你不吃,以后就很難吃到羅!”南蓀的廚藝很好,尤其是烤蛋糕,更是她的拿手絕活。
  “你做的是什么蛋糕啊?”格非望著那一鍋還在攪拌的蛋糊問道。
  “是巧克力榛果加藍莓蛋糕,是法國口味喔!”南蓀挖了一口蛋糊嘗甜度。
  “天哪!我一听就受不了了。對了,他們該來了吧?你知不知道那個死孟波要送我什么?看他神秘兮兮的樣子,像是什么大禮物似的。”
  南蓀心里又開始七上八下。彼德森真的會來嗎?她是希望他來,還是希望他別來?她突然看見自己手中的戒指,不知怎地,她陡地拔下它,把它暫時擱在廚台上方。
  一會儿,電話鈴響了,是楊頂漢打來的,說他忙,沒空來,請南蓀替他跟格非說一句“生日快樂”。她挂下電話,沒什么表情,因為這早在她的預期中,楊頂漢從來不把時間浪費在對他沒有幫助的事物上,而她的朋友或鄰居,一向都在他的黑名單里。她突然覺得楊頂漢現實的少了一點人性。格非趁著南蓀還在講電話之際,一個人東摸西摸的,一個不經意,她發現南蓀的戒指竟然被隨意擱在廚房的一角,大概是為了做事方便,暫時取下的吧!她拿起戒指玩著。
  “喂!你在發什么愣?”南蓀隨意地朝她的背拍了一下。“啊——”格非嚇了一跳,也嚇掉了手中的戒指,不知掉到哪儿去了。
  “你在干嘛?”南蓀邊問邊繼續做她的蛋糕。
  “哦!沒、沒有!我想,我該去換衣服了。”格非心虛的赶緊跑回房,當作什么事都沒發生。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可不要為了一只戒指而坏了她所有的興致。
  晚上七點,客人陸續進來了。
  “格非,祝你生日快樂!”老周送她一本書。
  “如何把自己嫁掉?”格非念著書名,然后笑著對老周說:“謝啦!我很需要。不過,你是否也應該順便奉送一個男人讓我練習一下?”
  “何必呢?你那個化糞池情人呢?”老周笑問道。
  “吹了!每次跟他出去約會,我十瓶香水都不夠擦。”
  “她老覺得他身上有化糞池的味道。”南蓀替她補充說明。
  “那有什么關系?只要有男人肯跟我約會,就算他聞起來像還沒炸的臭豆腐,我都愿意啊!”
  林蒂蒂干嘛也來了?格非用眼神詢問南蓀。
  “蒂蒂說她很久沒有社交活動,所以,我叫她一起來玩。”南蓀解釋。
  “生日快樂!送給你。”林蒂蒂抱了一疊雜志給格非。
  “這是……哇!”格非隨手一翻,兩眼都亮了。
  “不錯吧!心情苦悶時,他們會幫你解除煩惱。”原來林蒂蒂送給格非几本猛男寫真集,差一點讓她噴鼻血。
  “天哪!你們兩個真是女色狼!”南蓀翻了一個白眼,隨即又去開門。
  “哈囉!格非,生日快樂。”孟波興奮地大喊。
  “哇!你當真兩手空空?”格非左看右瞧,但什么都沒有。
  “非也!我帶了一樣你絕對會非常喜歡的禮物,保證讓你心花怒放、口水直流!嘿嘿嘿……”孟波唱作俱佳地說。
  “得了!你別說你作了一首歌給我。”格非露出惊恐的神色。
  “哦!那是表演節目,不是禮物。老兄,你可以進來了。”
  彼德森走進來,今晚的他,穿著米色套頭毛衣,配上黑色的長褲,手里拿著一個小禮盒,笑得好似鄰家大男孩一般。
  “她就是我的室友格非,你見過的。”南蓀站在他身旁,對他介紹著。
  “我見過?”彼德森完全沒有印象。
  “你……你……”格非整個人都傻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祝你生日快樂!”彼德森將手上的禮物遞給她,然后,禮貌性地在格非的臉頰親了一下。
  “咚!”地兩聲!又有人昏倒了,除了格非外,還有林蒂蒂。
  “哦——我想起她是誰了。”彼德森恍然大悟,看著暈過去的格非說。
  “哇!我以為她最多是呼吸困難而已,沒想到……”孟波喃喃自語。
  接下來的气氛變得十分詭异。大家圍坐在餐桌旁,吃著南蓀親手烤的蛋糕,但眼睛卻都盯著彼德森。
  “好吃!南蓀,你學過烹飪嗎?很有專業水准喔!”還是彼德森先出聲,試圖用輕松的談笑淡化眼前的僵局。
  “是嘛!格非,你怎么不多吃點?你今天是壽星耶!”孟波好心地提醒。
  “拜托!你別陷害我了,我身上的脂肪讓我無福消受。”格非白了孟波一眼。
  “哎呀!盡管吃,只要有自信,干嘛在乎這個?”孟波很義气地說。
  “你不在乎?!”突然,格非對孟波的話很是感動。
  “當然!你的脂肪,我在乎干什么?”孟波不解的回答。“哈哈哈……”大家都讓他倆的對話給逗笑了,气氛開始熱絡。
  “對了,老兄,還沒問你叫什么名字?”孟波這時才想到要問。
  “彼德森。”他笑著回答。
  “耶!你們老外叫彼德森的人還真不少。前陣子我去看了一部電影,那男主角也叫彼德森,真搞不懂他怎么會那么紅?不過長得還可以嘛!不像我,才華洋溢,又會唱歌、又會作曲,你等著看吧!不出几年,我就會成為舉世聞名的超級巨星——叭叭叭啦……我要戀愛、我要吃飯……”他就這么唱了起來。
  大家听得是面面相覷,不知該笑,或是該把耳朵捂起來?
  南蓀笑得很厲害,還不時側過臉,与彼德森笑望著,一种難以掩飾的情愫,自他倆的心底漾開……
  “你這次打算在台灣停留多久?”問他話的是老周。
  “不知道,或許几個月,也或許永遠都不走了。”他望南蓀,話中有話。
  “听說你的真愛出現在你的夢中?”格非好奇的問。
  “對!不過,她已經從夢里走出來了,而我在等她發現我。”他几乎是看著南蓀說,眼光里的深情令她動容。
  “既然是真愛,何必等呢?或許積极一點,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喔!”老周望著他倆,一切全看在他眼里。
  “哇!好劓珚戍J喔!我听算命的說,我的真愛會忍人所不能忍,有個發奮圖強的工作。”林蒂蒂突兀地插話。
  “嗯!挖糞涂牆?蒂蒂,我有個朋友,他或許很符合你對真愛的要求。”格非突然想來她那個清理化糞池的前男友。“嘿!我也是不能有固定的女朋友,因為,我即將成為國際巨星,要是我有了女朋友,會讓很多女人傷心的。”孟波說得跟真的似的。
  “嘔——你嘛幫幫忙!國際巨星?要是你能當明星,我就會遇到一個男人,當我的面,直接從嘴巴吐出一只戒指來,還跟我說我愛你。”格非嘲諷地說。
  “這是什么?我、愛、你?”誰知,格非話才一說完,孟波不知咬到什么東西,倏地從滿是蛋糕的嘴里挖出一只戒指,再將鑲在戒指里的字念出來,那正是先前格非弄掉的那枚戒指。
  格非愣住了!一股作嘔的感覺開始在她的胃發酵作祟……
  派對完后,南蓀送彼德森走出屋外。
  “你的鄰居好有趣啊!今晚我玩得很愉快。”彼德森与她并肩一起散步在這車少人稀的街道上。
  “是我該謝謝你才對,你能來大家都很興奮。”她仰頭望著他,她好喜歡他這般平易近人的模樣,感覺离她好近。“你知道嗎?我一直很渴望這樣的平凡,我渴望有個溫暖的家,有一個值得我愛的女孩在家等我回來,她會幫我煮一桌熱騰騰的飯菜,或是我為她煮也無妨,還有我們的小孩圍在一旁,大家在飯菜香中說說笑笑。”他輕松自然的訴說著他的夢想。
  南蓀則一臉惊訝,因為他的夢竟与她的一樣!
  “很難想象這是從一位超級巨星的口中說出來的。你們的生活是那么的燦爛,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而你卻說你要平凡?”她無法置信地說道。
  “你們中國不是有句話叫高處不胜寒?名利雙收并不能讓我們真的很快樂,我沒有什么知心朋友,隱私權也被剝奪,一個不小心,那些狗仔隊便會把你上廁所的照片都拿來刊登。”他苦笑地說。
  南蓀覺得不忍,停下腳步望著他說:“我是你的朋友。不管發生什么事,你都可以來找我。”
  “不是明星,而是朋友?”
  “對!是朋友!”她給了他很肯定的笑容,伸出手与他的手緊握。
  夜晚的冷風呼呼地吹過,他与她相視而笑,讓溫暖溢滿心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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