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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節


  ……我是堂堂升平公主,是阮父王掌上明珠,你爹官位汾陽王,自古哪有君拜臣?
  舞台上既潑辣又跋扈的女人是升平公主,號稱洛湄唱得最好的角色之一;她那副任性刁蠻的模樣,還真像哪。
  周日工地前廣場的工地秀,不再有兩台中西對打,只剩下了洛湄他們這班歌仔戲。這雖然是洛湄那天去曲氏建設跟仲蘅“演講”的結果,當然也因為仲蘅不敢不給洛湄面子;其實有時洛湄的個性,很像台上那個升平公主。
  “怎么樣,人潮還是滿多的吧?”仲蘅依舊跟林桑站在接待中心的樓階上鳥瞰大局。
  “嗯……是啊,還滿多的。”仲蘅下的命令林桑不得不听,可是說實在人潮都是來听戲,來捧洛湄場的,真正來捧他們工地場的人沒几個,接待中心里的職員個個閒得抓蚊子。
  不過仲蘅不太介意,他甚至撇下林桑,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台階,往戲台那方向去了。
  林桑的表情霎時有如看見解不出的微積分那樣复雜,奇怪從小听歌劇、喝洋墨水長大的仲蘅什么時候對傳統戲曲有興趣起來了?不過經由林桑仔細由側面研究,他發現仲蘅有興趣的可能不是戲,而是人,而且是某個特定的人……。
  ……自本宮出世,我就生嘴在跟人罵,出手在跟人打,你若好大膽,就來打我呀!
  舞台上蠻橫不講理的升平公主跟駙馬爺的郭曖對上了,這時的洛湄本該与郭曖對峙,做挑釁狀;可是洛湄眼角一瞟,竟不小心瞄到仲蘅竟在台下看她的戲。
  人群中仲蘅高大的身材鶴立雞群,合身帥气的西裝更顯得他气宇軒昂。他目不轉睛的望著洛湄,洛湄頓時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像是舖滿了蜜,一顆心全飛了下去。那挑釁的表情竟變成了亦喜亦嗔,惹得演郭曖的洛湄阿姨猛皺眉頭,頻頻在心里罵道:這鍋死囝仔,素在亂演什么啦?!
  ……汝以為我不敢打?我就打乎汝看!
  這一聲如雷貫耳,喝得洛湄當場回神。眼見她阿婆儿在她面前,手一抬就要揮下去,這一場是郭曖打升平公主,很出名的“打金枝”,只是——
  “哎喲!”
  洛湄的阿姨一巴掌下去,洛湄當下反應十足,叫得跟真的一樣。
  當然跟真的一樣,因為洛湄阿姨玩真的,真的打下去了;雖然出手不重,可是洛湄喊得出自本能,逼真得讓台下響起一片掌聲。
  好不容易熬到戲結束,洛湄立刻換下戲服抹掉臉上紅紅綠綠的濃妝,還偷偷去接待中心借了洗手間洗臉,還她清清淨淨、玲瓏剔透的本來面目,這才到已經曲盡人稀的舞台下去找仲蘅。
  洛湄的出現,讓仲蘅的眼前為之一亮。陽光下的洛湄看起來好清新,晶瑩的明眸寶石般地閃著光亮,她的整個人也是亮麗燦動的,舉手投足之中,盡是閃耀的青春。
  仲蘅這几天都不曾与洛湄聯絡,原因是——他上回居然沒問洛湄的電話。雖然說他可以去問林桑要他們劇團的資料,可是只要他一開口,林桑鐵定會亂想,于是仲衡就干脆不動作了,他想的是,給自己一點時間也不錯。
  不過當他現在終于見到洛湄,他卻明白他的決定是對的。
  短暫的分開,卻只是讓洛湄在他心中的印象更加鮮明罷了。他根本忘不了她的樣子,冰雪聰明、柳眉如畫;在洛湄的身上,他可以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吸引力,他是真的喜歡她。
  “嗨!”洛湄雙手背在身后,淺笑盈盈地望著他。“你來看我的戲啊?”
  “這是我的工地,我非來不可。”他笑說,雙手插在長褲口袋里。她眼底那簇慧黠的靈動又引起他心湖一陣蕩漾,他只得站得离她遠遠的。
  她往后退了退,微微側著頭,天真無邪的笑說:“我前天晚上在××百貨公司的前面,好像看見你。”
  仲衡信以為真,思索起來。“不對吧,那天晚上我在公司加班。”
  “唔,我想也是。”洛湄換了一邊側頭,上上下下瞟著他,那模樣還是可愛而靈動:“現在想想,那人好像比你高一點。也比你壯一點,嗯,長得其實也不太相像啦。”
  仲蘅笑了開來。“差那么多,怎么還會以為是我?”
  洛湄這下終于要說到重點,她一本正經的回道:“我怎么曉得?畢竟我已經‘很久’沒看見你了。”
  仲蘅看了她一會,忽然哈哈大笑,原來拐彎抹角,洛湄只是在怪他不打電話給她。仲蘅也不想解釋,只是直截了當的問她:“能不能給我一個机會補償?今天從現在開始的時間都留給我行不行?”
  她燦亮的眸子閃著光,纖細的唇邊漾著笑意,看看他,故意考慮了半晌,才答:“我不知道我媽有沒有事要我幫忙耶。”
  “我去幫你求你媽如何?”仲蘅附和著她的游戲,知道洛湄不可能這么輕易放過他,不過他有的是耐心与她耗。
  “我媽可能會拿掃把赶你出門喔。”洛湄眨眨睫毛認真的說。
  “我會像石頭一樣站著讓她赶不走。”
  “我媽學過空手道。”
  “我很耐打的。”仲蘅嚴正點頭。
  就在兩人甜甜蜜蜜的打情罵俏之際,前后台間的帘子被掀了起來,鑽出兩顆頭來——一顆是洛湄她媽,一顆是洛湄她阿姨。
  “汝講的,是不是就是那個?”寶珠眼睛盯著仲蘅,嘴巴卻問她妹妹。
  “素啊,素啊,剛才阿湄在台上,就素因為看見了那鍋男倫,戲都不會演了。”洛湄阿姨當下作證。
  “奇咧——”寶珠尋思著。“這個人跟阿湄是啥米關系?阿湄怎么攏嘸跟我講過?”
  后台一片嘻鬧,是几個親戚的小孩在后台玩耍。寶珠皺眉轉頭,本來要罵人的,念頭一轉,反而好聲好气喚來其中兩個。“阿清、阿杰,來來來,嬸婆有話跟你們說。”
  兩個小孩小學一、二年紀的樣子,乖乖跑了過來。
  “來來,”寶珠賊賊一笑,也帶他們到帘子那里。“看到你們大表姊跟那個查甫沒有?我跟你們說,你們去他們附近玩,耳朵放金一點,把他們講的話都記回來告訴我,知影嘸?嬸婆再乎你們錢買玩具。”
  阿清、阿杰領命走了,這時洛湄這邊的討論已恢复正題。
  “現在才中午,時間還很多耶,你要我跟你去哪里殺時間啊?”洛湄笑著問仲蘅。
  “這……隨你想去哪。”仲蘅聳聳肩,他其實沒想這么多,只不過想跟洛湄在一起罷了。
  “哎,台南是我的地盤,應該是我帶你這個外地人去玩才對。”洛湄爽朗直率的大姊大個性又開始了。“這樣吧,你跟我走。不過,我只有一輛小Dio喔。”
  他笑開了,手指指向停車場。“坐我的車可不可以?我實在不想把你的小Dio坐垮。”
  洛湄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往停車場看過去。哇——BMW耶!洛湄這輩子還沒坐過這么高級的車。
  “我去跟我媽說一聲。”她說完,轉個頭,卻看見兩個小鬼頭表弟古靈精怪的朝著她笑,而且笑得有點詭异。洛湄直覺不對勁,腦子一動,立刻明白了。
  “過來,過來。”她招招手,兩個小毛頭就跑過來了。
  “嬸婆叫你們來偷听對不對?”洛湄蹲下身來,就跟小表弟平高了。
  兩個小毛頭不習慣說謊,一起點頭,整齊得很。
  洛湄笑盈盈的看著他們,說:“你們打算怎么回去跟嬸婆說呀?”
  兩個毛頭果然是戲劇世家,一點也不含糊,立刻學著演起戲來,一個當洛湄一個當仲蘅,唱道:“現在時間還很多耶,你要我跟你去哪?”
  另一個學仲蘅的聲音:“隨便你。”
  然后洛湄就又出現了:“哎呀,應該是我帶你去玩才對……。”
  “好了,好了!”洛湄噗哧一聲爆笑出來,笑得前俯后昂。好半天才有力气說話:“來,大表姊跟你們說,剛剛這些話,你們全部都忘掉。忘掉懂不懂?就是統統都沒听見啦,然后你們幫大表姊去跟嬸婆說,就說大表姊跟朋友要出去,只說這一句就好了。”
  接著,洛湄從皮夾里掏出兩百塊,這足夠賄賂他們了,她老媽的個性她再清楚不過,開的价碼絕對不會比她高,一人有個五十塊就偷笑了。
  “怎樣,听懂了沒?”一人塞一張鈔票,小毛頭果然快快點頭,一溜煙往后台跑了。
  “好了,”洛湄站起身來笑著對仲蘅說。“現在我也不必去跟我媽講了,我們走吧。”
  對于剛才的狀況,仲衡實在是又好笑又惊訝,好像在看電影一樣的不真實,他不免感慨的說:“你們親戚之間的感情實在很好,就像個大家庭一樣。”
  “這對你們都市人來說可能很奇怪,可是我們很習慣。”
  仲衡替洛湄拉開車門,洛湄便坐了進去。
  “我家的親戚都住不遠,所以大家感情都不錯。”洛湄等他坐定之后問他:“怎么,你家沒什么親戚嗎?”
  “親戚當然有,”他很熟練的發動車子。“只不過大多移民了,分散在世界各地,美國、加拿大、澳洲……我媽常說,以后過年到美國去過還比較有道理,因為能拜年的親戚比台北還要多。”
  “你家跟我家一定差很多。”洛湄順口說,仲蘅卻不由得把這句話擺上了心。沒錯,他跟洛湄的生活背景可能真的是南轅北轍,一點交集也沒有;但又奇怪又糟糕的是,他們竟然對對方的印象那么好。
  仲衡短暫的靜默,讓洛湄終于明白自己剛才講了一句什么,是隱憂嗎?洛湄悄悄偷看了尋思中的仲蘅一眼,空气中有一股凝滯的气流。
  車子發動了,南台灣的和風從窗外吹進來,赶走了車內的不安,似乎是霎時之間,兩人都不想再繼續多想下去,暫時把那些隱憂拋到腦后。管他呢!古人說船到橋頭自然直,不是沒道理的,于是仲蘅語調輕快的說:
  “我們到底要去哪?就讓我開著車在台南市轉?”
  洛湄也笑了。“在市區轉,你以為你在考駕照?下一個紅綠燈左轉。”
  其實洛湄平時又要念書又要唱戲,實在沒有很多時間四處去玩,所以她所知道的去處也不太多,她只想到帶仲蘅去海邊。
  這片沙灘不是海水浴場,只是一片無人管理的海灘,游客不多,知道的人才會來。
  仲衡把車子停在空曠的沙地上,适逢周日,附近卻只停了另外兩輛車。
  天熱,洛湄把襯衫脫下來綁在腰間,只剩下一件短T恤;然而當洛湄在做這些動作的時候,仲蘅卻像個小孩一樣睜大了眼睛看著隔壁人家車子里……。
  “你有毛病?”洛湄取笑他。“別看了,人家的車里的配備不會比你的BMW好的。”
  “我不是在看配備。”他拉過洛湄的手來,指著人家車里儀表板上黏著的兩個瓷娃娃,興奮的說:“我很小的時候也有過兩個一模一樣的,還是我外婆送我的,后來不小心摔破了,我還傷心了好久。”
  仲蘅這時候的表情,看起來就像個小男發現他心愛的模型飛机一樣;他可是堂堂廿六歲的大男孩哪,洛湄很是為他這种純真而爽朗的模樣心動,男人,男孩,一線之間,如果能有男人的成熟,男孩的真誠,那該是多么的完美啊!
  洛湄雖然心里這么想,嘴上卻仍是嘲弄他:“這种娃娃有什么稀罕的?不是到處都買得到。”
  “真的?!”仲蘅不是洛湄那种詭計多端的人,他立刻信以為真,高興的拉起洛湄的手就要往車上走。“哪里有賣?我們現在就去買。”
  “唉,不是——”洛湄咯咯笑,把手從他的掌中抽了出來。“這么突然問我,我倒又一時想不起來哪里有賣了。”
  仲蘅也停住腳步,正色的睨著她。“你在耍我?”
  “下回有看到我就幫你買嘛。”洛湄忍不住一直想笑,通常都是男人哄女人,可是這會怎么顛倒過來了?
  “好啦,走啦,”洛湄像在哄小孩似的去牽他的衣角。“我帶你去撿貝殼。”
  仲蘅兩手交叉抱胸,高大的身子靠在車上,故做不悅狀看著洛湄。然而眼前的她神采飛揚的笑著,散發出漾人的甜美与難得的妍媚;陽光下的洛湄猶如這片沙灘上的水浪,閃閃亮亮、晶瑩剔透,仿佛隨手一彈即破,讓他真的很想好好捧著她,收藏在他的書房里,然后再也不讓別人看見這分美麗。
  他自顧自地歎口气,完全沒辦法跟洛湄發脾气,遂自動投降,戴上太陽眼鏡,牽起她的手走向沙灘。
  “我很喜歡這里。”洛湄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想嘗遍空气中的甜美。“還好你有車,否則平常我騎車來,要一個小時呢。”
  “你不會開車?”
  “我會呀,可是我家只有小貨車,載戲團東西用的。”洛湄的口气很隨意,她家也許一點也不富裕,但她從來不在乎。
  這讓仲蘅听來頗為尷尬,因為他一大上學就開車了,而且全校只有他這么一輛敞蓬Benz。
  他連忙換話題:“你怎么知道這里的?滿偏僻的地方。”
  “小時候我舅舅帶我來的。”洛湄在地上撿了一只枯枝,往不遠處一指。“喏!那里有個廟,他們以前來演過,戲團跑過很多地方的。后來我長大了,就自己帶我妹和朋友一起來,我很喜歡這里。”
  “為什么?”他好奇。
  “清靜啊。”洛湄邊走邊笑,拿著枯枝像在拍打風。“心情不好的時候,或者戲學不好,被我媽打了、罵了,就躲來這邊來平复心境。”
  洛湄說得很坦然,可是仲蘅卻又心疼了。
  “又要讀書又要學戲,你的壓力一定很大。”
  “這是當然。”彎下腰,用枯枝在沙灘上隨手畫了一條長線。“而且我媽是很苛求的,戲唱得要好,書更要讀得好,因為她從小沒念過什么書,所以更希望我們多念點。”
  “好像做父母的都是這樣。”仲蘅有感而發,他自己還不是莫名其妙去讀了四年的哈佛。
  “不過這樣也好,還好我媽讓我讀了那么多書,”洛湄閉上眼睛伸出手臂,擁抱迎面而來的風。“否則我哪里懂得要提升劇團的水准,好讓劇團不至于被淘汰而生存不下去呢。”
  無論何時何地,洛湄總是不忘她的目標。仲蘅不由得搖頭笑了,然而洛湄卻蹲了下去在沙灘上翻撿貝殼。
  海邊吹亂了她扎在后腦勺的馬尾,她索性把一頭直長發放下,霎時一片柔絲般的黑瀑讓她綰在耳后,襯著她美好的側面,自然中綻放著亮麗,清雅中流露著靈黠……他的心騷動著,漲滿了怜愛的情緒,他的感覺隨著她的手指而移動,渴望去撫摸那一片水般柔軟的發絲。
  仲衡歎了口气,依然無法解釋自己的感覺。他不是沒談過戀愛,女孩就算不為了他的外表,沖著他的家世倒追他的更多,從台大到哈佛,他談過無數次戀愛,然而最后總是無疾而終,他并不能說所有他曾經交往過的女孩子都勢利或好名好利,可是……多少總有那么一點。
  直到他遇見了洛湄,她自然不修飾的美麗,不矯揉做作,率真坦誠,而且不貪他的地位、名利;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執著。在這個功利的社會,很難找到這樣的女孩了。
  几年來,他從未對一個女孩有過這樣的感覺,也沒有人像洛湄這樣,那么鮮明的霸占他心中的某個角落。
  “喂!”洛湄開心的笑著,招手喊他。“你看我撿到好漂亮的貝殼呢。”
  他倏然從自己的思潮中醒來,含笑走向她。
  洛湄把貝殼塞到他手中,一個扇貝,一個珊瑚。海風吹得她有點冷,她打算把原本綁在腰際的襯衫解下來穿上。
  然而倏地一陣風襲來,洛湄手沒抓緊,那件薄薄的襯衫就這么被風一卷而去,她惊呼一聲,急忙伸手去搶,可是那風像個調皮的精靈,刮著、卷著,就是始終不肯把襯衫還給她。
  “我幫你。”仲蘅喊著,把貝殼又塞還給洛湄,奮力追起那件襯衫來了;然而風像惡作劇的小孩,一會儿把衣服刮向空中,一會儿又帶它在沙地上滾,仲衡追了老遠,那襯衫還是依然固我,耍弄著疲于奔命的他。
  “算了,不要追了。”洛湄忍不住在一旁大笑,一邊往他身邊跑去。
  終于,那襯衫被吹落在几塊大岩石的中間,被卡住了。
  “再飛吧,我看你能飛多遠!”仲衡咒著,雙手攀上岩石,費盡千辛万苦,終于把襯衫取了下來。
  洛湄追過來,正好看見他穿著名牌襯衫,昂貴的西裝褲手腳并用的在岩石上攀爬,只為了她那一件Net買的五百八的襯衫。
  洛湄的心里霎時又是感動又是歉疚,當仲衡終于把襯衫遞還給她,口中還歉意滿滿的說:“對不起,髒得不能穿了,我再買一件給你好不好?”
  洛湄心中一慟,鼻頭酸酸的,眼眸中有點不正常的分泌……她只得使勁眨了眨眼睛,低下頭來以免讓他看見她激動的表情和心情,默默接過衣服仍然系在腰中。
  “沒關系,洗一洗就好了。”
  天知道,就算髒得洗不掉,真的不能穿了,洛湄也要把它留起來當作紀念。
  仲蘅就算再聰明也猜不到這种屬于女孩的微妙心思,他皺了皺眉,打趣道:“你真的還要?”
  “你那么辛苦撿回來,我當然還要。”
  洛湄抬起頭來,她晶晶亮亮盈著水霧的眸子反射在他的太陽眼鏡里,可是他看見了她的淚珠,也看見了她的心,她是喜歡他的,無庸置疑。這讓仲蘅的心徹徹底底的撼動了,他夢幻似的抬起手來,溫柔的輕撫著她的臉龐,然而下一秒,他的唇已經貼在她的嘴上了。
  “喂——”
  她的惊呼讓他的唇齒吞噬,火熱的吮吻讓她腦中霎時一片空白,她除了昏還是昏,除了脈搏飛跳之外還是飛跳,在她還沒感受到任何其它精彩時——
  突地一聲狂囂的机車引擎聲從他倆身邊竄過,把兩人惊嚇得自動分開。那是部重型机車,就這么囂張狂野的駛過沙灘,飛濺起一片浪花,惹得騎士身后的女伴尖聲大叫。
  然而不管是仍處于半昏厥狀態的洛湄,還是被中途打斷好事而面有怨色的仲蘅,在意外与訝异之中,卻似乎都能感受得到那兩人的快樂——某种瘋狂的快樂。
  兩人忽然有默契的對看一眼,洛湄的眼里有羡慕,仲蘅則躍躍欲試。
  “羡慕什么?”他哼一聲。“我們也有車。”拉著洛湄不由分說朝車停的地方走。
  “你發神經啦?!”洛湄笑嚷,卻仍然被他拖著走。
  他把洛湄塞進車里,然后加足馬力,便往沙灘直奔。那速度与方向簡直就像坐在云霄飛車上往水里沖的感覺,嚇得洛湄瞪大了眼睛大叫,然而車卻在輪胎沖進海水時緊急轉了個彎,在海灘延著海岸前進;海水從身邊卷起浪花,重重打在車子的屋頂上,辟哩叭啦的,揚起一連串又刺激又興奮的音符。
  接近兩百万的名車拿來這樣糟蹋,洛湄心中喃喃想著,她這輩子連兩百万疊起來有多高都還沒見過;不過這种狂囂的舉動卻讓她開心不已,一种從來沒試過的、放肆的快樂。
  她不由得轉頭看仲蘅,仲蘅取下太陽眼鏡的眼眸中反射不出她的笑容,她卻在他眼底看見与她一模一樣的愉悅和歡樂。
  “你會不會游泳?”
  “你說什么?”
  洛湄還來不及弄清楚仲蘅的意思,他就將車調了個頭,重新面對海洋,直直往海里沖去——這回他不緊急轉彎了,車子于是就這么沖進海里,停在淺灘上。
  “你瘋了。”
  洛湄傻眼的呢喃自語,卻不由得睜大了眼睛像個小孩般的四處張望,原因是他們現在整部車連人帶車全沉在淺海里,海面上只浮出一個車頂。從前面的擋風玻璃,旁邊的車窗看出去,全是碧藍的海水,很瘋狂,卻是讓人歎為觀止的經歷。
  “你瘋……。”洛湄傻傻地又說了一次,然而這回她沒說完,因為仲蘅的唇已經貼上她的。
  他抱緊她,他的唇又濕又冷,但他的舌卻又軟又甜,這個吻跟剛剛一樣熱情,所不同的是,這回不會有人來打扰了。
  洛湄對接吻還是個生手,她沒有靈巧的舌与唇,只是慌亂的承受他的吻;然而在困惑与迷失中,她開始感到一陣陣曼妙的感覺融入了她的細胞……在他誘惑与溫柔的擁吻下,她本能的學會反應、學會分開唇瓣,讓他饑渴的舌長驅直入的探索、品嗜,挑動她內心深處那股熾熱的火焰。
  薄薄的衣物隔不住兩人焚熾火熱的軀体,洛湄覺得自己簡直就像一盆火在焚燒,可是偏偏腳底下一片海水的冰涼,是啊,這才叫做水深火熱,可是洛湄迷蒙中卻感覺腳下的水位一直往上升……。
  洛湄終于明白剛才仲蘅問她會不會游泳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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