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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翌日四更未盡,筱君就气急敗坏的跑到水靈住的地方,問她那只黑黑大大、壯碩凶狠的猛獸?
  水靈一怔,正考慮該不該向她說實話時,筱君又似連珠炮地,“有人說它這几天經常在這附近出沒,所以我帶了這東西來給你。”她從布包里拿出一根丈許長的皮鞭,交予水靈。“千万記住,不可以靠近它,不可以喂食它,尤其不能濫用同情心,喂它吃什么魚啊、肉啊!這頭怪獸無人性可言,一旦沾惹上了,准叫你血流遍野,尸骨無存。”她比手畫腳,形容得陰風慘慘,卻相當引人入胜。
  她指的應該是黑豹大哥,但它沒她說的那么恐怖呀!
  “你是不是又在大街上听到什么傳言?瞧你嚇得魂不附体的。”水靈取笑道。筱君沒啥大缺點,就是愛喳呼而且十分膽小。
  “何止我?大街上每個人都在談論,那只一口气咬傷二十几名賭場打手的黑豹。”
  果然是它。水靈一張雅致的臉蛋霎時堆滿了惶惑与焦慮。
  “它為什么別人不咬,單咬賭場的打手?”它總不會跑去賭錢吧?
  “說到這就讓人想不透了,它那么拚命蠻干,居然是為了救你哥哥。”說到晏子韶,筱君尖拔的噪音忽然柔和許多。
  她對他的心意水靈早就了然于心,歎只歎她哥不長進,白白辜負了這么好的姑娘。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黑豹大哥昨晚沒回來,難道竟是為了去救晏子韶?
  “三、四天前,”筱君并不是很确定,沉吟了好一會儿才道:“應該就在它替你解圍的前一天,記得吧?周永富找你麻煩的時候,它也曾經出現過。咦?”她狐疑地望向水靈,尋寶似的往她臉上滴溜轉了又轉。“你跟它,它跟你……”腦海里驀地涌起那天的水靈和黑豹的親昵狀,頓時渾身一顫,心中惴惴不安,亦不知如何問起,只能傻呼呼的等著水靈自動招供。
  原來它在賭場咬傷了人,難怪沾惹整身的血。但它為什么要護著子韶?又為什么跑到這儿來找她?這其中的緣由,水靈恐怕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來。
  “水靈?”筱君憂心忡忡地喊著她,“你沒去招惹它吧?”雖然它好象對他們兄妹二人特別“情有獨鐘”,但“人獸殊途”,是不該有任何牽連的。筱君邊想邊給自己點頭,以示嘉許。
  “憑我惹得起它嗎?”水靈揶揄地笑了笑,“是它主動來找我,而我也很大方接納了它,現在我們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情同哥儿們。”她覺得沒瞞騙的必要,何況她再過一、兩個時辰就要到汝臨縣去,這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面呢。
  “你腦袋瓜子坏了!”筱君激動地跳了起來,“跟只猛獸稱兄道弟?你有沒有想過會有什么后果?”她回憶起黑豹眼中那特別陰沉的光簇,就忍不住寒毛直豎,無法想象水靈居然和它“過從甚密”,天哪!哥儿們?她就不能用一個比較沒殺傷力的形容詞嗎?“那日在大街上,我見你們熱絡异常,就覺得不對勁,只是沒料到你……如果讓我早一點知道它在舞陽縣咬傷人,我當場就……就讓他……”究竟要讓他怎么樣,她現在還沒想到,等會儿想到再說好了。
  “你甭大惊小怪,人家黑豹大哥它——”
  “大哥?!”筱君确定水靈最近悶坏也气坏了,才會說出這种有違常理、荒唐透頂的事。“它是你大哥,那子韶呢?他現在排行老几?”
  “他排行老几不重要,反正只要有那么一天,我保證尊稱你為大嫂,對你恭恭敬敬的。”
  “水靈!”筱君赶緊低下頭,羞答答地扭扯著衣袖,咬著下唇。“你真是的,這話若是讓我娘听見,她不打斷我的腿才怪。”她娘一向就不喜歡子韶。雖然她娘對水靈相當照顧,但每回一見到子韶,就馬上擺出一張關公臉。在她眼里,水靈是溫柔可人,乖巧又懂事;而子韶則是不學無術,自毀前程,說什么她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儿嫁給這种有今日便無明日的浪蕩子。
  但感情這碼子事,根本就沒道理可言。筱君從小就對子韶十分傾慕,活像個跟屁虫似的,他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待及笈后,雖不好意思再如影隨形的黏著他,卻仍舊時時注意他的動靜,藉各种名目到晏家來,口里說是為了找水靈,實則是為了打听子韶的一舉一動。
  前些時候,子韶离家出走時,她哭得比水靈還傷心,直嚷著要去找他,若不是她娘及時攔阻,這會儿都不曉得淪落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總歸是子韶沒福气有這么好的女孩子喜歡他,他竟不懂得珍惜,成天沉迷在牌桌上,作他那一夜致富的發財夢,水靈想了就難過。
  “忘了我哥哥吧!”她語重心長地勸她,“剛剛就當我開玩笑,其實他根本配不上你。”水靈并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損毀她哥哥的名聲,然的确如此,縱使有心替他掩護、辯解,也是徒然白費力气。筱君是她的好友,她不能眼睜睜的看她越陷越深,更不希望她將來后悔。
  “我……”筱君明亮的眼睛一下子變得黯然無光,不知如何啟齒,“我總想……想他遲早有一天……會迷途知返,奮發向上。”
  水靈解意地點點頭,她何嘗不渴望真有那么一天,但……她害怕,那一天永遠都不會到來。
  晏子韶是個賭性堅強的“破少年”,五歲就會邀集比他年紀小的孩童,以詐賭的方式騙取他們手里、口袋里的糕餅和零用錢;到十歲左右,功力更見增強,大至牛、馬,小至雞、鴨、布匹……,什么都能做籌碼,不忌時間、地點,一、二個人就能席地而坐,玩到昏天暗地。除非他通殺來個滿載而歸,否則就是輸得兩袋空空,他才肯心甘情愿的回家。
  水靈對他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
  筱君卻還想賭一睹,她不信自己的眼光有那么差,就好象晏子韶不相信他的手气有那么背一樣,兩人一個賭命、一個賭錢,不知結局將會如何?
  “不談他了。”筱君笑了笑,把盈眶的淚水硬給逼回去。“水靈,”她拉著她坐往床沿,謹慎而肅穆地盯著她。“昨晚亥時左右,我來找過你。”
  水靈身形一晃,臉頰驀地潮紅得宛似秋天的夕陽。
  “那你……”她心虛地舉起袖擺遮住半邊臉,“你怎么不進來?”
  “還裝?!”筱君火大的把她的手拉下來。“他在我怎么進來?”她著迷地望著水靈嬌羞卻依然优雅的舉止。唉!老天爺太不長眼睛了,如此美奐絕倫的女子,怎會孤孑栖身在這种破房子里呢?
  瞧她那粉扑扑的雙頰,風姿綽約的身影,舉手投足間所散發出的万种風情,難怪那個“傳聞”是她表哥的烏長云,會像麥芽糖似的緊纏著她不放。
  “有什么關系呢?他……他很快就走了,我們只是……”水靈不是個會說謊的人,此刻急于掩飾,更是支支吾吾越描越黑。
  筱君眼底冒著火花,臉上則擺出和悅的笑顏,悄聲道:“別怕,普天之下除了我之外,沒有人知道他怀袖中藏著你的玉簪子。”
  “你!”水靈羞得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你還瞧見什么?”登時,昨夜和烏長云的繾綣纏綿,一古腦地全爬上心頭。
  筱君的眼睛隨著水靈益發嬌紅的粉臉逐漸瞠大,她想,她一定錯過了最“精彩”的那一段。
  “水靈,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我……我也不知道?”一雙明眸漾著滿溢的柔情。白痴都看得出來,她非但泥足深陷,根本是一頭栽進去,再也掙扎不出來了。“不過,我已經和他……我把終身許給他了。”
  “什么?”筱君怔住了。雖說趙叔跟地拍胸脯保證,水靈百分之一百二十“美人難過英雄關”,但……這么快就……也太不可思議了。
  “筱君,你別震惊成這樣,”水靈眼瞼低垂,赧然而笑,“我知道你一時之間很難接受,但是有些事情實在是身不由己。”
  就像她對晏子韶一樣,筱君了解她的心情。
  不過,她對晏子韶是執迷不悟,而水靈是……
  都怪她太愛吃了,臨時跑去買糖葫蘆當消夜,否則也不會听得一頭霧水。
  “好吧,我原諒你在‘敵我不明’的情況下,胡里胡涂的把自己許給了他。”她的口气儼然以大嫂自居。“但是你給了他玉簪子當信物,他又給了你什么?”
  “沒……”對喔,她怎么忘了跟他要,“沒有啊!”
  “沒有?”完了!她一定是先失身后失財。筱君以為水靈雖然生活寒傖、家貧如洗,需要天天到市集拋頭露面做生意,骨子里終究是懂得矜持且知書達禮的閨秀,不至于一時意亂情迷,連悖禮教,沒想到她竟然逃不過烏長云的魔掌!
  “是啊!”水靈輕柔的又是一個點頭。她向來安貧知足,不慕虛榮,烏長云有沒有給她信物,以及那信物值不值錢,她認為不是頂重要的。“那又如何?”
  “如何!你慘透了!”筱君慌得臉色發青,“瞧你靈靈巧巧的人,怎么會如此胡涂?你想想,他是個外地來的旅客,隨便報個名字給你,就……唉!總之,咱們對他一無所知。万一他將來翻臉不認人怎么辦?”
  “那就算了,反正那只玉簪也不是很值錢,而且我也……也不希罕他!”她口是心非的說。
  說真格的,烏長云出眾的儀表的确很吸引她,但是他為人輕薄、言語輕佻,老是喜歡戲弄她,缺點比比皆是,可……水靈惊訝的發現,她并不討厭烏長云,甚至慢慢的喜歡上他了。和他分离不過數個時辰,她居然已經十分思念他了。
  “當我今天才認識你的嗎?”筱君跟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姊妹淘,對她的了解甚至遠超過水靈自己。過往不是沒有人登門來提過親,金銀珠寶堆滿桌,軟硬兼施追著她四處跑,都未能打動她了;而今碰上這個烏長云,前后僅僅三、四天,她就把一只貼身玉簪送給他,還敢死鴨子嘴硬說她不希罕,叫筱君怎么肯相信。“跟我坦白講,他有沒有欺負你?”
  欺負的范圍很大,定義可廣可狹,叫她怎么說呢?
  “好,我不勉強你。”瞧她欲語還羞的模樣,被君已然猜到了八、九成。“告訴我,他住哪家客棧或酒樓,待會儿天色再亮些時,我就去找他,替你要個信物回來,以免賠了夫人又折兵。”
  水靈又是一臉茫然,這……
  看她怔愣地瞪著大眼睛,筱君一顆心條地提上喉間,“你不會連他住哪都不希罕知道吧?”
  “我……”水靈真恨不能敲敲自己的腦袋。昨晚跟他東扯西扯一堆,怎么將最重要的全擱在一旁?
  “胡涂!”筱君轉身便要奪門而出。
  “你要去哪里?”
  “找烏長云囉!”筱君答得理所當然。唉!水靈要是有她一半精明就好了。“要他無論如何得給你一個交代。”
  “不,來不及了。”水靈搶在門口,一臉憂戚地望著她。
  那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來不及了?筱君不敢問,怕問出來的答案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你別想歪了。”水靈嗔怪地拍打她的手臂,“我跟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們只是……只是……而已嘛。”
  哎喲!急死人了。筱君聚精會神的聆听,卻只得到“而已”二字。
  “我所謂的來不及,是因為我天一亮就要走了。”
  第一個閃進筱君腦海的是“私奔”三字。
  “你——”愛情的力量真是無遠弗屆,才一天一夜,原本嬌弱的水靈,居然變得堅強勇敢,而且……大膽。
  “我要到汝臨縣去,至于原因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我相信很快的我就會回來。”她幽幽長歎,眉目間有股抹不去的惆悵和深深的悲涼。
  “水靈。”筱君忙握著她的手,“有什么困難就說出來,即使我幫不上忙,也還有我娘啊。”
  “謝謝你的好意,可這件事誰也幫不上忙。”她疲憊地斜躺在床榻上。由于一夜沒得好眠,她美麗眼瞼下泛起了些微的青紫色。
  “是為了烏長云?”
  水靈苦笑地搖搖頭,“是為了我哥哥。”
  “為了子韶?!”筱君一凜,晏子韶是她心中永遠的痛,他不會又桶了什么樓子,要水靈去替他善后吧。“連我也不能知道?”
  “不能。”水靈很堅決。這种既不光明又不磊落的事叫她如何啟齒?
  筱君也不再追問。她了解水靈,水靈做事一向謹慎,她這么做,勢必有她的道理。她幽幽一歎,接著道:“答應我,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汝臨縣离襄城有一段不算短的路程,万一水靈遭到不測,她連要去替她解圍都困難重重,想了就叫人放心不下。
  “我會的。”有她這樣一位好友,水靈相當慶幸。
  此時,遠處天際已被晨曦染上一抹酒醉似的緋紅,天還沒亮透,冷涼蒼茫,草木微微顫動。水靈催促筱君快快离去,自己則枯坐在床邊,茫茫等待一個未知的前景……
  寅時一到,張德寶便派了一輛馬車過來,將她帶往汝臨縣的秀水鄉。

         ※        ※        ※

  “你就是新來的丫鬟?”巧巧雙手環抱胸前,頗不友善地打量著水靈。
  “我……”水靈一愣,沒想到情形會是這樣子,她以為巧巧應該是個孤弱和她相似的清寒女子。然事實和她想象的完全相反。
  巧巧的年紀看起來比水靈大一些,臉孔嬌艷動人,滿身環佩珠飾,走路時嗆鼻的香味迎面扑來,可是眼光寒冽,充滿敵意的一張嬌容繃得死緊,明白表示水靈是不受歡迎的。
  “什么你呀我的!”她怒叱,完全不把水靈放在眼里,“在我面前你就是個下人,要自稱‘小的’,明白嗎?”
  水靈一愕,登時反應不過來,只得猛眨眼。
  “啞巴嗎?怎么不回答我的話?”她銳利的眼睛馬上掃向張德寶的管事,“你是怎么辦事的?找來個小笨蛋,存心气死我啊?”
  “呃……”那錢管事陪笑地用手肘推了一下水靈,壓低嗓門道:“你就委屈點,當几天她的丫鬟吧。”
  水靈嘴角連禮貌性的笑意都沒了。“辦不到!”要她冒充別人去騙取不屑于自己的遺產,已經夠令她難堪的了,居然還要她當丫鬟?
  如果巧巧的態度好一點,口气和善些,她猶能忍受,然,瞧她什么樣子?囂張跋扈得目中無人,講起話來尤其臭屁得叫人退避三舍。不要!她不要那么委屈自己,當這种人的丫鬟。
  “你說什么?”巧巧手扠腰際,一副惡狼扑羊的樣子。
  “你是聾子嗎?”哼!她罵我啞巴,我罵她聾子,正好扯平。“我說這么大聲你還听不見。”
  “可惡!”
  若不是錢管事攔得快,她恐怕會對水靈拳腳相向。
  “巧巧姑娘,請自重!”錢管事擋在前面,不知向她使了什么眼色,乃巧竟然強忍住怒火,坐回太師椅上,但依舊鄙夷地瞪視水靈。
  “既然她不當我的丫鬟,那要她來干什么?”
  奇怪了,她吼錢管事跟吼儿子一樣,她以為她是誰?這錢管事也真沒出息,唯唯諾諾,老哈著腰、躬著身,裝小示弱,一點骨气都沒有,他又不是她家的奴才。
  “你不是一直希望有個玩伴?她來了正好可以陪你聊聊天、解解悶。”
  “哼!”她的態度始終惡劣得令水靈有一股想沖過去揍她的沖動。“好吧,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頭,到我這儿可不能白吃白住,你必須付出一點勞力。”
  很公平!
  水靈本就不希望成為別人的負擔,這么多年,她早已習慣自力更生。
  “我保證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水靈冷不防触及巧巧那罩著霜雪一樣的臉,頓覺渾身寒毛直立,禁不住雞皮疙瘩掉滿地。
  “最好是這樣。”
  巧巧一躍而起,亂沒修養地呼了一聲,便大搖大擺走進內堂。后頭馬上跟了三、四名女侍,每個人臉上都是戰戰兢兢,唯恐天要塌下來似的。
  “她就是你們說的那個孤女?”水靈犀利的眸子,充分表明了她的不信任。
  “沒錯,就是她。”錢管事笑得好僵硬、好假。
  “一個孤女能擁有這么大房子?那么多仆人?和那么狂妄的脾气?”她雖然還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确信其中定然另有蹊蹺。
  “這……”錢管事期期艾艾,“這宅子是我家老爺買的,人也是他請來的。”
  “你家老爺對她可真禮遇,”水靈冷冷一笑,“錢管事,我不是瞎子,更不是小笨蛋。”
  “我知道,所以我們才會找上你。我們老爺對巧巧姑娘所做的這一切,不過是盡點心意而已,畢竟咱們謀畫的,是對她相當不利的事情,于情于理,似乎不該太……”他解釋的也不無道理。
  水靈原先的疑慮稍稍釋怀了一些,但她依舊去不掉心中的惶恐。此地對她而言,不僅陌生,甚至仿佛暗藏著危机,令她好不自在。
  “接下來呢?”她人來了,也見到巧巧了,“接下來要我怎么做?”
  “什么都不必做,你只要安心住在這里,盡量不要惹巧巧生气。過一陣子,我家老爺自然會另行給你指示。”張德寶的目的只是要水靈成為他的禁臠,至于要她接近巧巧,与巧巧成為好友,不過是個幌子而已。
  水靈不疑有他,乖順的點點頭。
  “反正你們怎么說我就怎么做,只要不傷及無辜,我盡量配合就是了。”她別無選擇的余地,到了這節骨眼,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但愿老天爺体諒她情非得已,將來千万不要把她打入十八層地獄,讓她永世超不了生就阿彌陀佛了。
  “那就好,那就好。”錢管事急著离開,匆匆朝水靈頷了首,便轉身跨出大門,頭也不回地疾步遠去。
  “喂!錢管事,等一等!”水靈追到前院時,他早已不見蹤影。
  這下可好了,沒人招呼她吃住,她是否該到街上找家客棧暫時安身?
  “水靈姑娘!”珠帘后邊,走出一名笑容可掬、作丫鬟打扮的女子。
  “你是?”水靈見識過巧巧的脾气后,直覺這儿全沒好人,馬上警戒地頻頻后退。
  “不用怕,我不會害你的。”那女子細聲細气,臉上一徑挂著親切的笑容。
  “我叫來紫,是巧巧姑娘的丫鬟,以后你也可以跟大伙一樣,叫我‘老小姐’。”
  “什么?”水靈以為她在開玩笑。瞧她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甭說老,連發育都尚未完全呢,怎么大伙卻叫她老小姐?
  “你別取笑我。”她忸捏地紅著臉,“因為我爹姓‘老’,我娘姓‘萊’,為了省事,他們就隨便給我取個名字叫來紫,從此以后,大伙就索性讓我當小姐,只不過是老了些。”她大方地出了自己一默,笑完還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樣子好可愛。
  水靈擔了半天的心,這會儿才算是一掃而空。在這里有“老小姐”作伴,相信自己應該不會太難趟。
  “你服侍巧巧姑娘多久了?”如果她來了有一陣子,那么對巧巧或多或少應該有一些了解。水靈無心与巧巧計較,但她至少必須對她有些認識,預防她三不五時找喳,或者乘机欺負她。
  “我比你早來半天,晌午就到了。”
  “喂!是嗎?”水靈失望极了,難怪巧巧會以為她也是張德寶新買來的女仆。
  “走,我帶你到你房間去,有話咱們慢慢再聊。”她見水靈只拎著一個小包包,心想她的行李可能還擱在外邊,“你的其它東西呢?要不要我幫你提進來。”
  “不必麻煩了,我就只帶了這個包袱。”她洒脫地搖著小布包,絲毫不因自身的寒傖而難過自卑。
  “呵!”老小姐欣賞地盯著她。天!她可真美,一顰一笑,直接就把巧巧姑娘給比下去,難怪巧巧會那么討厭水靈。“你這么美,實在不适合當個丫鬟,你是被家里的什么人賣了?”
  老小姐有個相當不幸的身世,和水靈几乎同是天涯淪落人。她是被舅舅賣掉的,舅舅拿走了賣她所得的十五兩紋銀,連件衣服也不肯買給她就一走了之了。
  “我……”家丑不可外揚,何況她并沒有被賣掉。“我不是來當丫鬟的,我只是來陪伴巧巧姑娘,過一陣子就會离開。”
  “真的嗎?”老小姐忽然好興奮,“我就覺得你不像,不過……”她的臉迅速又陰郁不展,“巧巧姑娘可不是那么好相處,你——”
  “唐荷!小喜!阿紫!你們都死到哪里去了?”是巧巧從內堂吼出來的聲音。
  “快走!快走!”為免掃到台風尾,老小姐拉著水靈一溜煙穿過回廊,直奔后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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