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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啊?”顧世學吃惊地松了手,蘭靈如或大赦,才不管眼前這男人說了什么,如惊弓之鳥般扑進他怀里:“救……救我!”
  “沒事了。”關宇飛一手穩住她的腰低聲安慰,眼睛有禮地看向一旁,回避衣衫不整的香艷畫面。
  但是兩人的舉動落在旁人眼里,卻早成了糾纏不清的關系!眾人皆吃惊地張大了嘴,唯有溫柔看向靜靜站立一角,狀似漫不經心地把玩手里小石塊的樓砂。
  他……他果然搬來了一塊免死金牌!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拖來小王爺,還逼得小王爺說出這樣一番話!
  溫柔瞬時有股沖動,想扑到他怀里放松大笑一番。奈何現在的時机不對,她只來得及對樓砂投去感激的一笑,便匆匆走到小王爺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從他手里接過哀哀啜泣的蘭靈,也解了他的圍。
  “別哭,沒事了。”溫柔卸下自己的披帛蓋在蘭靈被撕破的衣服外面,摟著她柔聲安慰。
  另一方面,關宇飛少了怀里的溫香軟玉,气勢立刻大了許多。他凌厲的目光掃向顧世學,只見知府之子對上王爺之子,那囂張的气焰一下子全滅了,連股煙都不敢冒。
  顧世學唯唯諾諾地打招呼:“關、關世兄……”
  小王爺看了看屋中掙扎后的凌亂,厭惡地皺眉:“顧兄喝醉了嗎?如此強搶民……強迫弱女子,不好吧?令尊會作何感想?”
  說真的,小王爺本就不是那种言辭犀利的人,加上他這番話在妓院說出,總有點怪怪的。但是王爺之子,說話自然有种雍容气度在,加上顧世學此刻已深信關宇飛和蘭靈之間有糾葛,做賊心虛,竟扑通一聲跪倒在地,大叫:“關世兄,不是我的主意!不、不是我的主意!”
  這算什么奇怪的話?小王爺一楞,不由自主地回頭看樓砂。只見樓砂對他點點頭,暗示他將計就計。
  搞什么把戲……關宇飛在心里嘀咕了聲。拜師這几年,就今天的差使最倒霉,竟被拖到妓院來蹚渾水!不過,總算是救人……
  關宇飛轉回頭面對顧世學,輕咳了聲,順著他的話意問下去:“那是誰的主意?”
  “是……是程志良!”
  伏在溫柔怀里的蘭靈听到這名字,竟猛地震動了下,雙眼大睜,扭頭望向顧世學。
  這程志良,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嗎?溫柔疑惑地回頭看了樓砂一眼。
  樓砂聳了聳肩,走到她身邊低聲道:“就是那天推你的程書呆子。”
  是那個混蛋?他又和這件事扯上什么關系?溫柔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預感,擔心地扶著蘭靈,看向顧世學。
  關宇飛亦是滿臉疑惑,重复道:“程公子?”
  “是、是!”顧世學點頭如搗蒜,唯恐關宇飛不信似的,“關世兄,真的、真的是程志良算計我!他說如果我上了蘭靈姑娘,開苞的錢他來出!”
  什么?這姓程的難道頭腦不清?干這种損人不利己的肮髒事!除非……
  蘭靈突然出聲了:“程志良?……兵部尚書的侄子,翰林編修程志良?”
  “是,是的,就是他!”顧世學一迭聲道。
  “蘭靈?怎么了”溫柔心悸地看到蘭靈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她的身体突然抖得好厲害,好像隨時會暈厥。
  “蘭靈!”溫柔著急地搖晃她的肩,突然之間心中一動,明白了:“你和他……!”
  蘭靈張大了嘴,像是用盡了全力在吶喊,出口的聲音卻嘶啞得几不可聞,一字字都是血淚:“他……是我文定的未婚夫!”
  啊!溫柔震惊。就在這時,蘭靈呼吸一窒,昏了過去!
  樓砂立刻伸手幫溫柔扶住她,快速地在她人中上掐了兩下,看她一口气緩過來了,轉頭看李嬤嬤:“快幫她找個地方,讓她休息吧。”
  樓砂低沉的聲音有股難以形容的穩重感,再加上李嬤嬤也亂了方寸,竟沒問他到底是什么人,就不假思索地照做了。
  看李嬤嬤与小媚等几個丫環合力將蘭靈抬入走廊末端的空房中,小王爺又看了看顧世學,語气更凝重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王爺,蘭靈原本是前禮部尚書蘭愷的獨生女,她在父親過世后被遠親陷害,賣來紅香院。”溫柔的語气還是冷靜,話卻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拳頭也在不知不覺中握得死緊。她可以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混、混蛋……
  “那位姑娘是蘭愷的女儿?”關宇飛吃了一惊,“那……”
  “小王爺還不明白嗎?蘭靈和程志良原有婚約,蘭靈在被陷害賣入紅香院后,自然就失了聯絡。蘭靈一定是自卑身份難和當日相較,斷了尋找未婚夫的念頭。沒想到,沒想到他……”
  樓砂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替她說下去:“那姓程一定是最近從別人——八成是從這位顧公子的口中,听說了蘭姑娘,從而斷定她是自己的未婚妻。他不愿履行婚約,又怕杭州城小,有一天撞見被賴上了,所以才鼓動這混蛋來紅香院非禮蘭姑娘!蘭姑娘既然出身体面人家,你想想,她會如何反應?”
  小王爺瞪大了眼睛:“師父,你是說——”
  溫柔點頭,狠狠地瞪著顧世學,插口道:“他和那個姓程的,是想逼蘭靈自盡!”
  關宇飛恍然大悟,怒視著臉色發青的顧世學:“顧公子你!”
  顧世學冷汗涔涔而下,慌得連連搖手:“關世兄,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我真的不知道這位蘭姑娘的身份……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都是那程志良,他、他……”
  哼!兩個一般混帳!溫柔霍然轉身面對牆壁,控制住自己的心緒。她很生气,很生气……胸口好像會漲開一般。
  他以前怎么會當這种人是可結交的世家公子?虧他西湖賞月時兩個都有請!關宇飛看著顧世學那樣子,只覺得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顧公子請回吧!小弟……改天也許上貴府拜訪令尊。”
  “啊、是、是……”
  樓砂快速地將那几個保鏢的穴道解開。顧世學几乎是連滾帶爬的,率著一眾人灰溜溜地走了。雖然沒有什么真正的職權,但關宇飛是當今圣上的侄儿、未來的康成王爺。惹火了他,對自己可不好過。
  小王爺余怒未消,一拂袖轉身欲下樓,被樓砂叫住:
  “要去找程志良?”
  關宇飛點了點頭,一張臉繃死死的。樓砂淡淡一笑,走過去附在他耳邊,悄聲說了几句話。只見關宇飛的眼睛瞬時瞪得老大:“師……師父?”
  樓砂肯定地點了點頭:“怎樣?肯不肯呢?”
  小王爺思索片刻,竟彎起嘴角笑了:“好,就听師父的!”
  “那你先回去吧。”樓砂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多謝你了。”
  “弟子不敢當。”小王爺看著樓砂,“師父不走嗎?”
  樓砂微微搖頭,朝溫柔的方向使了個眼色。
  關宇飛順著樓砂的目光望去,只見溫柔面對著牆壁,看不見表情如何,只是背影好生僵硬,好像微微發顫。她……
  看看樓砂又看看溫柔,關宇飛心中若有所悟。師父也是為了溫姑娘的原因,才十万火急地將他拖來,解紅香院的困吧?他們……他們倒是說不出的相配!這性情淡泊的師父對他來說亦兄亦友,他不由的為他高興。
  ……還有那蘭靈,但愿別出什么事。到底是禮部尚書之女,也許,他該想個辦法讓她脫离這是非之地吧?關宇飛帶著這個念頭走出紅香院。
  看人都走開了,樓砂走到溫柔身邊,一手輕輕搭上她的肩:“……還好吧?”
  “……”溫柔轉頭看他,那聰慧嫵媚的臉上,不知何時淌過兩行清淚,水靈靈的眼中,有難言的掙扎和痛,就那樣赤裸裸、不加掩飾地順著淚水宣泄。
  樓砂卻不吃惊,仿彿早就料到了一般,只是——難免心痛。
  堅定卻又小心翼翼地將溫柔納入怀中,他珍寵地撫摸她的秀發,喃喃低語:“別哭了,溫柔……別哭。”
  “嗚……”她輕輕點頭,但是淚卻流得更凶;仿彿她的胸口有堵冰牆,触及樓砂的溫暖,就融化得更快,全都化成淚水。
  痛啊!不知為何,心突然好痛。顧世學的猖狂、蘭靈的惊惶求救、她的無能為力、程志良的薄情和卑鄙、蘭靈昏倒前那無比的悲憤和絕望……
  一絲絲,一幕幕,不斷地在眼前晃過。突然之間,喉頭緊澀了,眼眶也濕了。也分不清到底是為了什么,是為了誰……是蘭靈?還是自己?還是全天下間的風塵女子?她不知道……只知道她傷心,她有痛哭的沖動……
  樓砂無言地摟緊了她,扶著她向她的房間走去。
  “溫柔……”將小媚和另一個丫環留下照看蘭靈,防止她做出什么傻事,李嬤嬤獨自從房中走了出來,剛好迎面撞見。
  樓砂只是將溫柔圈在臂彎中,坦率、平穩、又几乎不容拒絕地看著李嬤嬤:“我會照顧她。”
  李嬤嬤看看他,又看溫柔信任地依偎他怀中的樣子,不由地有些惊异。溫柔這孩子……從不輕易落淚,尤其不肯讓外人看到她哭。眼前這气宇軒昂的男子,又是如何与她結識的?
  很多問題想要問,但是時机不對。最后李嬤嬤選擇相信他,點了點頭:“好……不過小子,走人時机靈些,別坏了我紅香院花魁的名聲。”
  對李嬤嬤的干脆多少有些欣賞,樓砂很認真地答應了:“是,我理會得。”
  李嬤嬤揮了揮手,逕自下樓回前廳去了。唉……多事之夜啊!

  ☆ ☆ ☆

  小心地將溫柔放在床上,樓砂抱著她,喃喃說著不著邊際安慰的話。雖然是毫無意義,卻達到了安慰的本義。溫柔激烈的心緒漸漸被他平靜中和的語調所安撫,淚,也慢慢干了。
  見她抽泣漸止,樓砂輕輕抽身站起,走到牆角的銅架前。臉盆中盛滿未用過的清水,卻是涼的。樓砂將雙掌帖在銅盆上,有些自嘲……最近他這一身苦修來的內功,似乎總是淪落成為她溫水熱茶之用!
  絞了條熱毛巾,他走回床邊遞給她,默默地看她那自然散發出柔媚的擦拭動作,心里的寵溺是那樣濃烈。何時,又是何故,已戀她至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好些了吧?”最后他沙啞地問。
  “嗯……”溫柔點了點頭,起身將毛巾晾在架子上,回頭看他:
  “謝謝你!”
  是感激,是感動,也是、也是珍惜。四目相交間,很多刻意壓抑的情愫毫無防備,也沒有保留地流露。本就有心意相通的默契,這一刻,更再無需言語。
  仿彿一切都已經排演過千百遍,溫柔靜靜地走向樓砂。在离他還有兩步遠的時候,樓砂敏捷地一個跨步,將她嵌入怀中,也在同時找到了她的唇。
  溫柔閉上了眼睛,腦海中頓時一片空白。世界仿彿在緩緩消失,一切都是那么的靜,靜到他的气息、他的心跳和她的,成為這天地間唯一的聲音……模模糊糊地覺得,就算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也無所謂了……
  樓砂在事情變得不可收拾之前結束了那一吻,兩人都喘息不已,臉上也微微發湯。溫柔輕輕歎息一聲,難得柔順地靠進樓砂怀里,抱著他的腰,心里的認知,也更趨明朗。
  她是愛上他了!不知不覺地敞開心房真誠以待,在發覺情絲糾纏之前,其實已經走了挺長的一段路……
  察覺到她的依賴,加上自己也是眷戀,樓砂彎腰將她打橫抱起放在床上,自己也坐了上來。看到她不解的目光,他在她紅瀲瀲的唇上輕輕吻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拆下她頭上的珠釵,帶著欣賞的眼光,看著她一頭青絲閃亮地披散至腰間。樓砂一笑,很自然地躺下,伸手將她也拉了下來,一抬手揮滅了燭火……
  片刻后——
  “我們這樣,是不是叫做上床了呢?”黑暗中,溫柔將頭枕在樓砂的肩上,享受他的体溫帶來的舒适感覺。
  “我想算是。”樓砂修長的手指緩緩地梳理她的頭發,懶洋洋地警告:“但是如果你不想讓‘上床’這兩個字變成某种運動的代名詞,最好別再提出這种……引人遐思的問題。男人的自制力是有限的,溫柔。”
  唔。溫柔乖乖地接受了他的警告。他這人,給她的印象永遠都是那么穩重、冷靜,也難怪她老是忘記防備,把他當圣人看。
  不自覺地又想起蘭靈,溫柔在黑暗中憂慮地輕皺眉:“你說,蘭靈會不會有事?”
  “那要看她有多堅強了。現在多想也沒用,先睡一覺,有了精神,等明天再勸勸她吧。”樓砂客觀地說,將她又往怀中拉近了些:“心結只有靠自己解,有些事還是要自己去面對,別人是幫不上多少忙的。”
  “嗯……”他說的是實話,而且,明日之事,何必今夜空煩惱?溫柔閉上眼睛,睡意來襲地打了個哈欠:“晚安,樓砂。”
  “晚安,溫柔。”他靜靜地回應。

  ☆ ☆ ☆

  想是累了,也或許是相擁而眠的溫暖太過舒适,等溫柔再次睜眼時,陽光已經滲透紙窗照亮了屋里。
  “嗯……”溫柔輕輕動了一下,才發現自己的腰被扣住了。她的半個身子正疊在樓砂身上,頭也枕在樓砂胸口。他的左手放在她的腰際,右手平攤著,正好和她伸過來的左手交握。
  說真的,這樣睡覺滋味還真是不賴,挺舒服的。不過……如果讓人撞見,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像是感應到她的思緒,樓砂輕輕動了下,睜開眼。他的眼神只有片刻的迷蒙,很快地就變得和往常一樣銳利,已經完全清醒。
  挪開放在她腰上的手臂,他淡淡一笑:“好像睡過頭了。”
  她翻了個身离開他身上,變成和他并肩而臥,回報一個微笑:“總算沒有被捉奸在床,不是嗎?”
  “你很喜歡亂用詞句。”他一笑,沒輒地起床理了理儀容:“……我該走了。”
  溫柔點了點頭,心中突然涌起失落。……他們的相聚,似乎總是那么短暫!一次又一次的意猶未盡,她突然之間,涌起了強烈想要离開紅香院的念頭。赶快擺脫花魁的身份,才能和他朝夕相對……
  等等!朝夕相對?她……又用錯詞了吧?太……太快了些……
  早晨剛睡醒,不是思考的好時間。溫柔甩甩頭,將一瞬間涌起的千万思緒全都壓下,客觀地開口:“這次走門吧!看天色,現在院子里正有人掃地,開窗反而容易被看到。”
  樓砂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沒事吧?”
  溫柔笑得很沉靜:“我會有什么事呢?昨夜……最苦的是蘭靈。”
  “那么,我走了。”樓砂將門打開一條縫,看看外面無人,對溫柔點了下頭,無聲無息地閃了出去。
  昨夜的激忿已過,冷靜下來的溫柔,又恢复了她那淡得像風的性情……唉!樓砂苦笑了一下。愛上的,正是她凡事盡量豁達的洒脫和聰慧,但是也正是她那“看透”的心態,讓她不似普通女子一般容易打動。
  愛上她,挺辛苦啊!
  樓砂對自己搖了搖頭,笑得無可奈何,卻又甘愿。要怪,只能怪自己的要求過高,追佳人的過程比常人辛苦,也是理所當然了。他還有很長的時間和更長的耐心,可以奉陪她到底。何況,溫柔只是瀟洒,卻不是冥頑不靈的固執。只要能獲得她的認同,接下來,就不會太難了。
  所以,他還是一步步慢慢來,先去料理兩個人渣,也順便將那拖了快一個月的雜事了結再說。
  悄無聲息地穿過走廊,樓砂突然听到一陣腳步聲,連忙藏身在玄關處的陰影里。
  樓下隱約傳來談話聲:“丫頭,蘭姑娘呢?”說話的女子听來年紀尚輕,只是語气中有絲仿彿天生的跋扈。
  “蘭姑娘剛醒,還未用膳,她……一直在哭。”
  女子哼了一聲,极不客气地問:“那么那個溫柔呢?”
  “溫姑娘好像還沒起床。”丫環乖乖地回答。
  “哦?我還以為我起晚了呢,哼!姓溫的居然自顧自睡覺,倒也難得……你去忙吧,我上去看看蘭靈。”
  “封姑娘……”
  “快去快去,別礙事!我上去探望我的好姐妹也不讓嗎?”女子似不耐煩,咄咄逼人。
  “奴婢不敢,奴婢告退了!”女子在紅香院想必地位頗高,只听那丫環惶恐地答應一聲,走遠了。
  女子輕手輕腳地慢慢上樓,樓砂從藏身處看得分明,這女人的面容頗為姣好,只是眉宇間流露著一股難以形容的乖張,看來是那种工于心計,一心往上爬,勾心斗角不擇手段的女人。
  她,應該就是溫柔曾在無意間提起過的封凝香了。是要給蘭靈來個落井下石,嘲諷一番,又怕溫柔坏她的事,所以走得如此小心翼翼,唯恐被人發現嗎?樓砂冷冷看她,嘴角微微揚起。這女人似乎挺尖酸潑辣……是個可造之材!他從藏身處閃出,裝做沒看到她,若無其事地做勢要下樓。
  兩人在樓梯轉彎處遇上。
  “啊!”封凝香低呼一聲按著胸口,顯然被嚇了一跳。但是她立刻就看清眼前是個修長,五官深刻的男人,楞了片刻,隨即詭异地笑了,雙眼閃閃發亮:“呦,我還道我那兩個清倌妹妹有多乖呢!原來……呵呵,有意思!”一陣做作的嬌笑后,她曖昧地朝樓砂眨了眨眼:“你那相好的,倒是溫柔還是蘭靈呢?”

  ☆ ☆ ☆

  溫柔草草地整理了一下散亂的頭發,戴上桌上的珠釵碧簪,又將衣服上的折皺掃平。她歎了口气,准備去探望蘭靈。唉……想不出該對蘭靈說些什么話。好像不論什么安慰,都顯得空洞又沒有意義吧?這种事不是旁人能幫得上多少忙的,但是,又不能真的冷血地袖手旁觀。
  ……現在她能做的,也許只是陪在蘭靈身邊吧?想要走出陰影終究得靠當事人自己,她作為一個旁觀者,就只能給脆弱的蘭靈一點支持,如此而已。
  溫柔有些疲憊地搖了搖頭,將門拉開一條縫,卻立刻听到封凝香的聲音:“……你那相好的,倒是溫柔還是蘭靈呢?”
  溫柔立刻拉著門把,僵直不動了。怎么回事?憑樓砂的机靈和本事,照說万万不會被封凝香逮住才是!除非……他故意現身的?又是為了什么?
  門拉開那一條細縫,溫柔微微皺起眉頭躲在門后,凝神聆听走廊另一端,樓梯口傳來的談話。

  ☆ ☆ ☆

  樓砂輕嗤了一聲,評估地打量著眼前的女人:“……你猜呢?”
  封凝香眼珠轉了轉:“那位前尚書千金,活像塊木板!硬梆梆死板板……想必你那相好,是我們假清高的當紅花魁了?真是可喜可賀啊!”
  好個尖酸刻薄的女人!冷嘲熱諷,句句帶刺,倒是讓人開了眼界!
  樓砂哼了一聲,算是承認她的說法。
  封凝香頓時就像餓狼看到了獵物,緊緊地盯著樓砂。這個男人,居然真的是溫柔的情夫!初看時覺得他容貌只是中上,但是現在才注意到,他的五官相當深刻,越看越是耐看,身材又是精練勻稱,帶著說不出的气度。他……難怪溫柔看得上眼!
  老天助她,她要好好利用這次机會,報复溫柔那目中無人的臭妮子!搶了她的情人,再將她的不檢點告訴李嬤嬤……這會是她封凝香多么徹底的胜利!
  光是想著已經讓封凝香熱血沸騰,興奮不已。她挑逗地看著樓砂,撅了撅艷麗的紅唇:“我那溫柔妹子皮相是不錯,不過,恐怕生嫩得很吧?……放棄她吧!我保證,我會讓你更滿意,快樂……”她更湊近了些,抬起手,涂著厚厚一層寇丹的指甲眼看就要触及樓砂的胸膛:“嗯?清倌,不一定是最好的……”
  好強、善妒、工于心計、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很善于玩陰的……短短几句對話,已足以讓樓砂下判斷:這個女人,夠格!
  一把扣住她就要摸上他胸膛的手,他微微眯著眼睛,笑得有點高深莫測:“你錯了,現在我對清倌根本沒興趣……到你的房間談談,如何?”
  封凝香一楞,對這輕而易舉的胜利感到錯愕。但是她馬上就回過神,帶著胜利的笑容轉身,領樓砂走出飄香閣……
  溫柔悄無聲息地合上門,將頭抵在門板上,閉起了眼睛。剛才……她听到了什么?
  樓砂和封凝香……他們,他剛才說的話……到底是怎么回事?
  溫柔僵硬地走了几步,跌坐在床沿。
  她努力地想要理清腦中的一團亂,卻發現只是徒勞。樓砂竟然會看上封凝香?不,她不認為……那么,剛才她听到的那段話又該怎么解釋?不能否認,她的心竟是那么亂,那么、那么的痛……
  溫柔用力吐出口气,使勁甩了甩頭。不!她不要這樣胡思亂想下去!
  樓砂的為人她信得過,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一定是的!她、她要相信他,也是……是相信自己。她很少看錯人的,所以更應該信任自己的判斷。否則……否則她會逼瘋自己。
  溫柔抿了抿唇,霍然站起,弄得一頭珠翠也晃動不已。等下次再見樓砂,就可以弄明白一切了,現在她應該操心的,是蘭靈。
  主意一定,她用比平時更有力些的動作拉開門,朝蘭靈的房間走去。

  ☆ ☆ ☆

  李嬤嬤不是個經常會唉聲歎气的女人。事實上,她精悍、強干,很少會認輸或怨天尤人。但是最近一段日子,她歎气的次數快要和蘭靈掉的眼淚一樣多了。
  這也實在不能怪她。最近紅香院像是有掃把星當頭,接二連三地倒霉!
  先是蘭靈被調戲又差點被強暴,將這位清倌嚇得好几天面無人色,大受打擊,每天只是哀哀哭泣。那几天里,溫柔一直陪在蘭靈身邊,几乎是沒日沒夜的。其實,她也不太和蘭靈說話,只是單純的陪在那里,照顧她的三餐,也防止她尋死。李嬤嬤有种直覺,溫柔不只是為了蘭靈而已,她……
  她似乎變得心事重重了。好几次,李嬤嬤來探視蘭靈,卻看見溫柔神色飄忽地望著窗外,不知想些什么。李嬤嬤沒有問,因為她了解溫柔。除非她愿意說,否則問也是不會問出什么的。可是……看著一間房里那兩個總是發呆的台柱,李嬤嬤能不歎气嗎?
  然后,兩天前紅香院來了個意想不到的貴客:康成少王爺。小王爺單獨和蘭靈說了半個時辰的話,說了些什么沒有人知道,但是在小王爺走后,蘭靈又大哭了一場,任李嬤嬤或溫柔都勸不動。哭過后第二天早上,蘭靈竟主動要求進食,然后變了個人似的,有精神很多。
  只是李嬤嬤還來不及慶幸,一向健康的溫柔卻病倒了。她推說是小病,不肯讓大夫來看,卻气色很差,一天到晚懨懨地躺在床上。
  兩個清倌紅人,又是她最疼的女孩接連出差池,李嬤嬤真是不歎气也難!
  其實李嬤嬤多少也猜得出,溫柔的反常,和那天她惊虹一瞥的男人有些關系。只是想不到,一向酷似她娘的溫柔,竟然也會被卡在情字關口上。這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
  他又混帳地死到哪里去了?

  ☆ ☆ ☆

  最近的几天,顧世學的日子過得可說是提心吊膽,非常之難熬!本來嘛!誰叫他被色欲沖昏了頭,也不想想只是泛泛之交,程志良無緣無故干什么答應出開苞費,聳恿他去沾染蘭靈。現在可好,小美人竟然是康成少王爺專寵的女人!這下得罪了惹不起的人物,嚇得他一連几天躲在家里發抖,哪里也不敢去。
  不過,接連四五天的風平浪靜后,顧世學的膽子又漸漸大了起來。也許……蘭靈那婊子并不像他想像中的那么受重視?本來嘛!妓女最多也就是玩物罷了,誰又會真的放在心上……
  這么反复地安慰了自己几天后,顧世學終于忍不住又跑去花樓找樂子去了。紅香院去不得,杭州還有十來家其它的花樓,他總去得了吧?
  ……還真是去不得!就在顧世學喝得飄飄然,志得意滿走在回家路上時,冷不防從身后伸來一只強勁的手臂!他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人已經被拖入一條暗巷
  片刻后——
  樓砂一把扯下蒙面黑巾,施施然地從巷底深處走了出來,一邊甩了甩手臂。練武果然辛苦,就連打沙包也是很累……
  算是給那個橫行鄉里的急色鬼一個教訓吧!樓砂掂掂從顧世學身上搜來的錢袋,滿意地淡淡一笑。這些銀子倒也不少了,剛好借花獻佛,給關宇飛當成給封凝香的賀禮。有康成小王爺捧場,她將來那少奶奶的地位也會愈加鞏固才是。
  現在要解決的只剩下一件事了……就是幫關宇飛將康成王爺想要謀反的最后一點證据也偷出來,付之一炬。衡天心經寶藏的傳說害人不淺,康成王爺當時鬼迷心竅,寶藏的傳聞還沒證實,已經編織起發達夢,妄想找到寶藏后招兵買馬,自立為王。這消息沒有透露出去,自然是因為樓砂和小王爺兩人暗中的阻撓了,當初潛如書房,為的也是這個。
  所幸現在發財夢醒了,康成王對興起謀反念頭悔不當初,小王爺的行動也終于可以和老子攤牌,轉為光明正大。這一團亂很快就可以結束……
  然后,去看看溫柔吧。才几天不見,居然已經是如此想念……她是否也一樣呢?唉!原本是故意想要分開一段時間,試探她的反應,可是看來會是他自己先撐不下去。
  走在回程路上,樓砂苦笑了一聲:真不知道,要何時才能獲得佳人的首肯,隨他离開紅香院呢?愛她,也尊重她,所以更不能用那些道德綱倫的爛理由來逼迫她。他亦非什么衛道人士,這樣做不但有違他的本性,還會讓溫柔和他絕交!
  愛上的,本就是她的自由。她就像西域大漠里的蒼鷹,只有她自己甘愿,才留得住她。強加縛束得到的蒼鷹是不會飛的鷹,即使飛了,也是迫不及待遠离那企圖縛束她的人,一輩子都不會回來……那又何苦來哉?
  所以,想必是得花許多的時間來誘哄這只洒脫的美人鷹了。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讓她心甘情愿和他長相隨呢?
  唉!只能將這過程看成是自得其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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