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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麻煩死了!還得穿這勞什子的西裝。”裴海不耐煩的抱怨。
  他參加過世界各地的展示會,大大小小不下一百場,就屬台灣文化圈最囉哩叭唆。
  “乖乖的,不要亂動。”池淨耐心的踮高腳尖,替他整整衣飾。
  他坐在梳妝台的桌面上,一雙長腿伸得直直的,象征無言的抗議。
  今晚七點整,“鋒芒似海”劍藝特輯的首展即將開幕,天池藝廊忙碌了大半年就為了這場重頭戲。數十名重量級人士應邀擔任特別來賓,前來觀賞當紅炸子雞的風采──換言之,他的角色和最近風頭頗健的兩只無尾熊差不多,裴海譏誚的想。
  “天池”把樓下藝廊區規划成展示空間,二樓則裝點成优雅的宴會場地,開幕禮結束后,來賓直接移駕到二樓進行宴會,同時讓他与本土藝術家、藝文媒体做正式的接触。
  打從傍晚起,池淨就拉著他窩進二樓的化妝室來忙上忙下。若非簡明麗那老虔婆机靈,懂得派她來打理他,現在站在面前的“造型師”只怕被活刮得只剩下一堆白骨。
  他低眸望著她的頭頂心。她清秀雅麗的臉蛋紅扑扑的,穿梭在他胸前与衣柜之間,替他張羅服裝上的各項細節。
  其實今天何嘗不是她的大日子?自她就職以來,藝廊首度舉辦一場如此重要的展示會,几乎亞洲主要媒体的藝文記者都到齊了。瞧她精神奕奕的模樣,他的眉稍眼角登時柔了。難得她這么開心,就算他辛苦一點也值回票价。
  一只大手鑽進她的短外套底下,隔著絲質小禮服揉撫著細致的背脊。
  “別鬧了,我得幫你別上胸花,當心針尾戳進你的肉里。”池淨拍開他的手臂。才一晃眼間,她就發現自己被他困在胸前。
  “還別那勞什子花做什么?花應該插在花盆里,我長得像花盆嗎?”他拉長了臉抱怨。
  “你就委屈一點,多別一株胸花又不會花多少時間。”她溫柔的哄著他。
  “那你賄賂我一下,我才依你。”他撒嬌道,兩手下滑到她的腰肢間收攏。
  池淨又好笑又無可奈何。左右看了兩下,确定不會有人突然闖進造型室里,她才匆匆踮起腳,在他唇上淺啄一下。
  “好,別鬧我了,我的工作做不完了。”她嗔凝著他,盈盈眼波漾著融融水意,誘得他几乎又想摟緊她了。看出他的意圖,她連忙退開一步,退出他兩臂的牽制范圍之外。
  “立正站好,讓我檢查看看。”
  裴海心不甘情不愿的挺直偉軀。
  “很好,很帥!”她從上到下環視一圈,對自己用全副心思打點的結果相當滿意。
  她并沒有夸詞粉飾,他确實很帥。野放的長發綰在腦后,馴服中透著不羈。包里在西裝中的他,就像一頭剛洗沐完畢的豹子,干淨、滑順、文明,卻藏不住骨子里的蓬勃野性。如果讓他換上古裝,腰間配著一柄長劍,那就更像個笑傲江湖的流浪劍客了。
  “我帥是應該的,要把我弄丑才需要功力。”他大言不慚的吹噓。
  她好笑的白他一眼,抬腕看了看手表。“時間差不多了,把領結系上,我們該下樓了。”
  他濃黑的眉擰起來了。立刻邁開三大步,背心緊緊抵著粉牆,一副你再逼我、我就跳下去的樣子。
  “我几百年沒系過領結了。”開玩笑!系著那种東西在脖子上,他能呼吸才怪。
  “好吧!那打領帶。”她拿起他的第二個選擇。
  “領帶和領結有什么不同?”他拒絕合作。
  “裴、海!”她的口气重重的。“今天是你首度在台灣藝術圈露面,衣著當然要正式一點。只要有一丁點儿不完美的地方,人家不會怪你裴大藝術家有個性,卻要我們‘天池藝廊’擔起虛名儿呢!”
  “正好,讓簡明麗那老虔婆早早關門大吉,你收拾包袱陪我云游四海。”他想也不想的接下去。
  池淨啼笑皆非。“少貧嘴,對我老板說話恭謹一點。快點過來!”
  “難道我少打一條領帶或少抹一點發油,樓下那些作品就會從‘精致藝術’變成‘破銅爛鐵’?”
  池淨重重歎了口气。對他使硬招是沒有用的,她已經摸清楚他的脾性了。
  “樓下展示區的刀劍是你的作品,樓上化妝間的裴海是我的作品,我只想讓自己的作品呈現出最好的風貌而已,拜托?”她軟綿綿的央求。
  他煩躁的扒過頭發,滿臉不甘愿的走回她身前。她藏住一個滿意的微笑,踮起腳尖將領帶饒過他的頸后。好不容易哄得他肯打領帶,她不敢奢求他會蹲低一點,讓這個工作順利達成。踮腳的動作讓她更近一步的貼在他胸前。
  “很好看呢!這條斜紋領帶是我親自……唔。”她的微笑全被一記報复性的熱吻吞噬。
  兩人分開時,他和她的前額相柢。
  她柔柔和他對望半晌,終于輕聲問:“你最近怎么了?”
  “為何這么問?”他飛了飛朗朗的劍眉。
  “因為你顯得很煩躁。”池淨的身子微微向后仰,更深的瞧進他眼底。不是她多心,她确實感覺到裴海好象一頭被關在鐵籠的豹子,虎視眈眈的,隨時等待逃脫的机會。
  裴海擁緊了她,坏坏的貼在她耳畔輕語:“是不是我太粗魯了?”
  池淨立刻听懂了他在暗指何事太粗魯。她飛快低下頭,從耳殼紅到了耳根。這男人……
  然而,他的猜測卻也是正解之一。
  自上個月被他半拐半騙的占有之后,她放開了所有矜持,對他全然付出。之后他求歡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只要時間或地點不會太奇怪,她几乎都會順從他。
  天性上來說,她是一個生物距离很強的人,即使親近如愛侶,也不太習慣被頻繁的碰触,遑論是如此親密的体膚交合。所以初初開始,她著實有些适應不良。他突如其來的情動,常常會嚇到她,讓她追不上他的步調──其實,遠從兩人初識開始,她就一直感覺自己追不上他云霄飛車般的速度。
  但几次之后,她就明白了。他并非單純想滿足肉体情欲,而是純粹以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來表現自己。在裴海的邏輯觀中,當他心情震蕩、又懶得以言詞解說時,最能讓她明了的方式就是兩人裸裎相對。
  他不愿壓抑真實的感覺,也不愿隱瞞于她。這一點讓她感動,也讓她心甘情愿的獻出自己。
  工作室是他最常向她索求的地點。總是在他工作得正入神,而她在一旁看書看得正專心時,一雙貪心的大手就會忽然探過來,抱起她坐在工作台上,吻得她意亂情迷,最后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若說在這段期間,她有任何尷尬于面對的人,大概就是他的管家了。
  老管家跟隨主子久矣,已經培養出見怪不怪的本事。記得有一次裴海突然又興起,硬是把坐在客廳看電視的她纏回房間里,兩人的衣物也一路呈混亂隊形,迤邐在所經的路徑。隔天一早,面無表情的管家已經等在房門外,把洗滌好、烘干熨妥的衣物送到她眼前,貼身底褲就壓在下方。
  當時,羞慚欲死的她揚言在未來的一個月內不去他家,因為實在太太丟臉了──當然,一個月的刑期在他的纏磨之下,當天晚上就被緩刑了。
  也因為他對她全然的開放不設防,她更容易從他的舉止中,揣磨到他的情緒。
  有心准備的他是個好情人。他會制造浪漫气氛,在优雅的環境中和她歡愛一整夜。但,情緒涌上來時,無論是完全一件作品的興奮、創作受到阻扰的挫折、情緒不佳等等,他會以突如其來的求歡來展露喜怒哀樂。
  于是,她可以感受到他越來越煩躁,驟然向她索求的次數也越來越多。每次總是火一樣的燒毀殆盡,直到兩人都筋疲力盡才停止。
  “你……”她頓了一頓,終于低聲問出來:“你倦了嗎?”
  “你在說什么?”他愕然。
  “你是不是覺得煩了,想和我分手又怕我傷心,才不好意思說?”她的手指在他胸前畫圈圈,沒有勇气抬頭望他。
  “老天,你想到哪里去了?”他重重拍一下自己的前額,很想昏倒。“我現在簡直离不開你,難道這樣還不夠明顯?”
  “最近你好陰陽怪气,我只能想到這個可能性。”她輕聲說。
  “我最近靈感不太順暢,心情有點低調,如此而已。”他的眉心揪皺得很緊。“即使你想叫停,我還不放你走呢!”
  “真的?”她抬起頭,眼中迸出亮亮的歡采。
  “要我證明嗎?”一抹坏坏的邪笑躍上他嘴角。
  “不可以!”她倏然臉紅,火速閃出他的怀抱。“時間快到了,不准你胡來。”
  這男人,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時間确實快到了,兩位准備好了嗎?”無巧不巧,簡明麗選在此時進入化妝室。
  又是老虔婆!每次都來破坏他好事!裴海的眼睛鼻子嘴巴全都冷下來。
  “喂喂,裴大公子,你為什么每次都擺臉色給我看?我哪里得罪你了?”簡明麗無奈的質問他。
  “這已經是我最好看的臉色,再換一种你恐怕更吃不消。”裴海反唇相譏。
  池淨在后面偷偷扯他的西裝下擺,警告他安分一點。很久以前她就發現,這兩人只是單純喜歡和對方斗嘴吵架而已,哪天如果少了任何一方當敵手,兩人只怕都會很寂寞。
  “老板,您先領裴先生出去吧!我把滿桌子的道具收拾一下,待會儿就到。”她頭痛的送走兩條斗狗,隨他們到外頭去廝殺。
  “裴先生,請移動大駕!”簡明麗甜蜜的發出邀約,裴海齜牙咧嘴的回她一個笑。“小淨,你直接到一樓展示區和我們碰頭吧!”
  “好的。”她笑著點點頭。
  “對了,”离去之前,簡明麗丟給她一個納悶的疑問。“你怎么整張臉的妝都上好了,就是不擦口紅呢?”
  啊?池淨大羞,連忙躲回梳妝鏡前,把方才被狼吞虎咽掉的口紅涂回櫻唇上。
         ※        ※         ※
  池淨隱匿在廊柱后方,靜靜看著場中央的裴海。
  酒會正進行到最高潮,藝術界的重量級人物几乎都來了,還有几位附庸風雅的政治人物,名商富賈。
  簡明麗原本也請不動這許多大人物。天池藝廊在業界的名聲雖然還算不錯,終究算是新生代藝廊。今天光臨的貴客,多數是沖著裴海的名气而來。她們此次如此積极的爭取裴海的展示合約,就是想讓藝廊的知名度藉此往上攀升一級。
  所幸簡明麗的品味高雅,而池淨這個副手的組織力也強,兩人強撐大梁,倒也把這次的開幕展辦得有聲有色。
  當老板陪著裴海四處在場內移動,將他介紹給國內藝術圈時,池淨的工作就是負責外場,确定餐點、燈光、音樂、樣樣都完美無缺,流程順利進行。
  方才裴海還不放人,硬要拉著她作陪,結果又差點和老板斗起嘴來,她脹轟轟的腦袋實在受不了,自己干脆先溜到外場。
  他真是個好看的男人。她想。
  今天晚上,他粗獷囂烈的气質收斂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优雅和倜儻。一身挺拔的西服,領口開了一顆扣子──不知道把領帶給塞到哪儿去了──頸部底端透露一點古銅色的皮膚。長發梳攏在腦后,用手編的素色幸運帶扎住。偶爾停下說話時,指尖端著一杯紅酒,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瀟洒之外,又透出几分玩世不恭的魅力。只有在偶爾捺不住時,他才會讓滿臉的無聊一閃即逝。
  呵,原來裴海也懂得社交技巧的,只是平時懶得端出來而已。她的嘴角綻出隱隱笑意。
  直到現在,她仍然不解,他為什么會選擇她呢?
  他在兩人第二次見面時就提出交往的要求。她知道自己不算天仙絕色。清秀,或許;絕美,那就值得商榷了。她的個性也沒有太多特出之處,略微內向,端靜少言,有耐心,除此之外別無其它。
  當然她對自己是有自信的,也明白自己自有吸引异性的一面。只是,她從不覺得自己會吸引像裴海這樣的男人。
  以往曾追求過她的,大多是含蓄溫潤的才子型,气質与她相仿。而裴海,他卻像一顆閃亮的發光体,狂放明朗,炯炯有神,多數与他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處于理智上的昏眩狀態,被他的熱和光耀射得失去主張。
  是什么原因讓燦爛奪目的太陽,去戀上一顆清淡素淨的星子呢?
  池淨轉到廊柱后,背抵著冰涼的大理石,腦中只有迷惑。唉,她越來越像個多疑的女朋友了,一下子猜他心煩想分手,一下子怀疑他為什么選擇自己。愛情總是讓人患得患失。
  “啊!”一只大手突然從背后伸過來,把她拖到角落的陰暗處。隨即,熾熱的体溫和男性气息也貼在身前。
  裴海亮晶晶的黑眼漾著笑意。“美麗的小姐,我好寂寞。”
  她忍不住跟著揚起嘴角,指尖輕触他俊逸的臉頰。“寂寞什么?今晚滿屋子的人都是來陪你的,你還躲到屋角來。”
  “還說呢!你真沒有江湖道義,把我扔進滿池子的大白鯊里。我覺得自己活像進口的第三只無尾熊。”他喃喃埋怨,抓過她的手,逐一吻遍青蔥般的指尖。“酒會到底什么時候才要結束?”
  看出他真的很想脫身,池淨歎了口气,柔聲安撫他。“再一個小時就好,乖,有耐心一點。”
  他瞅著她。“今晚跟我回去?”
  即使和他已經親密得像夫妻,每每听見他類似的詢問或暗示,她仍然會不由自主的臉紅。
  “不行,我已經兩天沒回家,今天一定要回去。”她努力擺脫臉頰燒燙的感覺。“我家人知道今天的酒會是重頭戲,既然酒會開完,我就找不到理由繼續‘睡在公司’了。”
  裴海的表情沉暗下來,活像得不到糖果的小男孩。
  “好吧!不跟我回家,起碼讓我送你回去。待會儿結束后,我把車子停在路口等你。”他想和她談談公開兩人戀情的事。畢竟時候差不多了,他不想再這樣偷偷摸摸下去,很無聊。
  “嗯。”她點點頭,眸光柔情如水。“快點回去吧!賓客隨時會發現男主角不見了。”
  “先親我一下。”他賊忒兮兮的湊上嘴唇。
  “不要鬧了,會被人看見啦!”好不容易褪除的紅云又浮上頰畔,池淨連忙推開他。
  “瞻小鬼。”裴海輕笑,戲謔的在她唇上快速印了一吻,然后搶在她嬌嗔之前游回鯊魚池里。
  他從來不喜歡這些笙歌酒觴的場合,若非為了小淨,拿轎子抬他也不出席。
  池淨一直躲在牆角,直到頰上的熱度漸漸消褪之后才敢离開陰暗處。正要走入宴會時,猛不其然,遠程那個暗角里有個人影欠了欠身,從牆上挺直軀体,看起來也是高頭大馬。
  哦,老天!這人是誰?她僵在原地,体內泛起一陣慌措。他躲在暗影里多久了?方才裴海和她的軟語調笑,都被他看到了嗎?
  暗影的主人停頓片刻,忽然邁開步向她走來。
  天,不會是記者吧?她該如何解釋?池淨勉強鎮定自己,嘴角挂著平穩無波的微笑,心里已經亂成一團。
  她認出了來人的身分。裴勁風,海淵集團的大頭頭,曾經擔任兩屆的立法委員,目前已經從政壇退下來,全心經營他的半導体事業。他是簡明麗一心想尋求贊助的企業主,原本說定今天不來赴會,沒想到人來了,卻躲在牆角。
  “很成功的酒會,辛苦你們了。”裴勁風瞥視她胸前扣別的工作證,對她微微一笑,舉止之間自成一股中年男人的魅力。
  “謝謝。”池淨笑得有點靦腆,但也很感謝他沒有多事的丟出一堆問號。
  池淨比他跨前一步,已經曝露在燈光下,裴勁風仍然籠罩在暗里,無意讓賓客發現他的行跡。兩人都轉身看著會場,裴海高大挺拔的身影在人群當中,分外顯得鶴立雞群。
  好巧,這人也姓裴。
  “真是個漂亮的孩子……”裴勁風忽然喃喃自語,焦點對准在裴海身上。
  她只是靜靜的陪個微笑,沒有貿然接話。
  “不對,三十多歲了,不能算孩子了。”他又自言自言,語气還是那种古古怪怪的音調。
  “裴先生認識裴海?”她轉念一想,忽然問:“兩位都姓裴,難道您是他的親戚或舊識嗎?”
  裴勁風匿在陰暗里,好半晌沒有做聲。
  “算是遠親吧!很遠很遠的那种。”裴勁風的微笑顯得有點滄涼。“他小時候,我曾經抱過他,寵得他無法無天。然而多年不見,他已經不認我了。”
  池淨忽略了他話中希微的語意,只是微笑,想象裴海小時候的頑皮模樣。從他現在的專橫霸道和坏脾气,不難想象小裴海的高傲模樣。他一定成天當孩子王,領著一票蝦兵蟹將四處作怪。“無法無天”這四個宇,冠在他身上還真貼切。
  “裴先生怎么不出去和他打個招呼呢?或許裴海還記得您。”她笑說。
  裴勁風搖了搖頭。“改天吧!在這种場合認親戚似乎有些奇怪。”
  “說得也是。”她頷首。
  “小姐貴姓?”焦點終于轉向她身上。
  池淨在心里扮了個苦相,娟麗的容顏仍然挂著溫良的微笑。“我姓池。”
  “池?”裴勁風很明顯的楞了一下。“敢問芳名是?”
  “我叫池淨。”她連忙從外套的小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我是‘天池藝廊’的展示部主任,這是我的名片。”
  “池淨,你真的叫池淨?”裴勁風的反應詭异到极點。
  “是的。”她終于覺得怪怪的了。“您有任何問題嗎?”
  “沒有。”裴勁風立刻說,還回答得很用力。“只是覺得這個名字很特殊而已。你是裴海的女朋友?”
  池淨窘了一下,現在确定他方才全看見了。
  “嗯……我們……”說不是就顯得太矯情,直接說是又暴露出她“公器私用”。池淨窘在原地,血色一波一波的從頸項蔓延向額頭,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我明白了。”裴勁風忽然重重歎了口气,又自言自語:“怎么會這樣呢?”
  池淨怪异的偏頭望向他。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小淨!”驀地,嚴酷的叫喚打斷了兩人的閒談。
  裴海直挺挺的站在會場邊緣,眼光陰郁不定,游移在她和裴勁風之間。他的眉眼之間有一股肅殺之气,眼芒狠厲的迸射出冷鋒,几乎要射穿了裴勁風的身体。
  裴勁風大半副身軀暴露在燈火下,臉孔卻仍隱在暗晦里。
  附近已經有几名賓客注意到他們三人的詭异氮圍。
  “裴海,你怎么又跑回來了?”她輕問。
  “你們在聊什么?”他無禮又凌厲的質問,目標是針對裴勁風。
  “沒有啊!裴先生說他是你的舊識──”池淨接過答話權,還沒講完,已經被裴海粗率的打斷。
  “我不認識他!”他怒瞪著池淨。“你們都聊些什么?”
  裴勁風仍然不吭气,池淨只好繼續說:“我們只是聊到一些你小時候的事情,裴先生說……”
  “他說什么你都照單接收嗎?”裴海低罵。“你想知道任何事,直接來問我就好,何必隨便抓個阿貓阿狗就聊起來?”
  “什么阿貓阿狗?你怎么如此不講理!”池淨不悅的說。他要發少爺脾气也看看對象吧?
  “不講理又怎樣?”裴海眸中翻滾著怒火。“總之你們倆躲在背地里議論,就是讓人覺得不舒服!難道我還罵錯你們了?”
  “我們做錯了什么要挨你的罵?”她略微揚高了聲音。“我遇到你的親戚,隨口聊几句你小時候的光景,也不行嗎?你真是莫名其妙。”
  周圍的賓客察覺情勢不對勁,終于開始圍攏過來。
  裴勁風直到此刻才開口。“池小姐和我真的只是閒聊,你誤會了……”
  “沒什么好誤會的,總之你离她遠一點!”裴海完全不掩藏他聲音中的厭惡。“還有你,你也是!有工夫窩在角落和不相干的人閒嗑牙,不如去找點有用的事情做。貴公司代理我的作品展示,不會是靠員工躲在角落里聊天來賺業續吧?”
  “你……你……”池淨气得水珠子在眼眶里亂轉,完全說不出話來。
  遠遠的,老板高雅的身影迅速接近,赶過來控制場面。
  “好端端的發生了什么事?”簡明麗一眼看見裴勁風,低聲呼了出來。“裴董事長,您也來了?”
  人群中泛開一陣輕細的嗡嗡聲。
  “誰曉得發生什么事,問問你的模范員工啊!”裴海的劍峰依然凌厲,狠狠戳剌著她的心。“我只是不習慣隨便被人刺探而已。”
  池淨的眼眶里盈盈運轉的,盡是被他慍出來的淚意。
  “好!裴海先生,是我怠忽職守,我明天就寫悔過書向您陪罪!”她搶著在眼淚滴下來之前,奔過裴勁風身前,快步沖向樓梯。
  腳步才下一樓,身后已經有急促的腳步聲追上來。
  “小淨!”是裴海。“小淨!”
  她不理他,憤怒的揩拭滿臉淚。沖出門外,招了一輛出租車就跳上去,直接奔回家園。
  “小淨!”他只來得及拍一下車窗玻璃,運將已經咻咻一響,把車子驅進夜晚的車陣里。
  她坐在后座,忿忿的擦掉奔放的淚痕。
  該死的家伙,居然在這种眾冠云集的大場合讓她難堪,還大呼小叫什么“靠聊天做業績”,他把她當成什么?陪酒的公關小姐嗎?也不想想旁觀者听了會如何作想,教她日后如何面對今天的賓客?她又气恨又委屈,想想又淌了滿臉淚。
  叭叭,急促的喇叭聲緊緊跟在出租車后催喚。
  “啊小姐,后面那輛車素你男朋友開的,素不素?啊跟這么近很危險咧!”運將從后照鏡看她。
  池淨還沒回答,后方來車就并行在出租車旁,駕駛座和后座的她平行。裴海把車窗搖下來,努力對她大喊。但無論他喊些什么,她就是固執的望向正前方,一概不听不聞。
  目的地很快到達。
  她故意叫出租車橫在家門外的巷口,還告訴司机后面追來的是個始亂終棄的坏男人,麻煩他幫忙擋一下,等她進了門再開走。司机馬上忙不迭的應允,還很熱心的臭罵了“沒种的男人”一頓。
  進了門,母親和出差同來的哥哥正坐在客廳看電視。
  張習貞綻放一臉溫柔的笑,回頭正要招呼她,就被她淚痕斑斑的表情嚇到。
  “小淨,發生了什么事?”
  她什么也不答,直接奔進房內,鎖上房門,重重的扑進棉被里放聲大哭。
  “小淨,小淨,你開門!”門外傳來母親擔憂的呼喚。“怎么了?酒會舉行得不順利嗎?工作上的事,別太患得患失!”
  “我沒事,你們不要理我。”她仍然埋在棉被里哭泣。
  門鈴忽然啾啾的響了起來,她猛然抬起頭,彷佛想隔著門板瞪得大門外的訪客立刻暴斃。
  裴海好大的膽子,竟然跟到家里來!
  房外響起腳步聲,接著哥哥低沉徐穩的聲音隱隱傳進來。
  池淨怒气不息的等著,瞧他在她家的屋檐下還敢說什么大話。無論如何,她絕對不會給他開這道房門的。
  “小淨,開門。”半晌,哥哥宁謐的聲音取代了母親的惊慌,在她房門外輕喚。
  卑鄙!她們姊妹倆素來服這位哥哥,裴海竟然想找大哥替他挾關護航。
  “我不要見他,叫他离開。”她仍然隔著門板怒瞪。
  “裴先生沒有進來。”大哥張行恩沉穩的說。“他只想确定你有沒有安全進門,現在已經走了。”
  走了?她軟軟的滑坐到床畔的地板上。他甚至沒有嘗試一下,就走了?一股無法形容的委屈感兜頭罩下來,她只覺得口干舌燥,眼里望出去的事物全波蕩成一片蒙矓。
  “小淨,開門。”張行恩再度用指節輕扣著門板。
  “不要理我……”她又轉頭埋進棉被里。
  呼颯的夜風撩入了欞帘,撫上她的青絲亂發,似乎也在應和著她的嚶嚶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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