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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台北的下午一如往常的悶熱。
  璃儿坐在劉陵的房車中,苦苦思索要怎么向瓊儿解釋現況。
  老實說,要不是手上戴著劉家的祖傳很成,她還真不敢相信自己已經是劉少夫人了。剛才那場怪异婚禮真的不是夢嗎?璃儿咬著下唇,很想捏自己一把。
  “公司里的東西我請別人去收拾就好。先到你家接你妹妹周瓊儿,我們馬上赶回相思園。”
  “我沒意見,”璃儿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你是老板。”
  “私底下是的,”他看她一眼。“但在劉家,在任何人面前我們都是一對恩愛夫妻,你可千万不能露出馬腳,知道嗎?別忘了,你可是心甘情愿簽下契約的。”劉陵靜靜的說,聲音像海底的暗潮,危險又嚇人。
  璃儿挑眉。“心甘情愿?算啦!要不是大老板用我的工作飯碗相逼,我周璃儿會答應扮你的假新娘?拜托你用那發霉的腦子想想,本姑娘沒有原則,也有選擇吧!我才不會嫁一個眼里只有金錢、權勢及情欲的男人。”
  “照你這么說,我是不夠資格做你的老公呷!”
  她點點頭,一臉認真。“沒錯!你連當候選人都不夠格。”
  這一次,挑眉的是劉陵。
  打從他有記憶以來,女人就對自己投怀送抱。憑著俊朗高大的儀表,和一雙會放電的桃花眼,劉陵在女人堆中一向無往不利,縱橫胭脂叢三十余年,他的勉力只對三個女人無效。一是表姊后美娟,另一個則是昔日在他手下工作的冰霜美人,也就是現在身為殷夫人的語涵。他曾經對她動過心,甚至提出求婚,誰知道冰山美人卻向他砸冰塊,硬生生地把他的熱情給澆熄。最后一個,就是這個坐在他身旁、不把他的男性勉力放在眼中的周璃儿……不!她現在成了他的妻子,該改名叫璃儿劉了。
  劉陵很好奇,為什么璃儿絲毫不受他吸引?不過話說回來,就因為如此,他才挑上她做臨時的假鴛鴦,當一切結束時,大家可以好聚好散,輕松地离去,把這場婚姻當作一件交易,各取所需后,兩人之間不再有任何牽扯
  “原來你這么嚴格,連我都看不上眼,要知道想當劉少夫人的女人可是不少喔!”
  “人各有所好,反正你不是我心目中理想的丈夫人選。不!該是說理想人選該有的條件,大老板你是一樣都不具備。”
  “一樣都不具備?”劉陵的自尊受傷了。
  她玩著手上的銀戒,輕輕一點頭,俏臉映著午后的陽光,明眸里盡是慧黠的光芒。
  “說說看,你心目中的理想人選該有什么條件?”方向盤利落的一轉,劉陵把車子駛入璃儿家的小巷口。
  “嗯,我要一個溫柔、善良的老公,他能夠愛我們的小孩、能夠愛我,最重要的,他不能對所有的女人來者不拒,簡單的說,他必須對我忠心,堅守婚姻神圣的承諾。”璃儿侃侃而談。
  劉陵嘲弄的一笑,顯然對她的說詞不以為然。
  “就這樣?你不要求他必須有多少家產,能讓你們在婚后過安定的生活?最起碼,他必須保證你在婚后不至于吃苦吧?”
  她淺淺一笑,像在嘲弄劉陵的問題有些愚蠢。
  “吃苦?只要能和心愛的人相守在一起,吃苦又算得了什么?”
  劉陵冷哼一聲。“黃毛小丫頭,沒吃過苦的女孩才敢這么說,滿腦子以為只要有愛情,就算沒有面包也能過活。”
  良久之后,璃儿才幽幽地開口,語气中有著前所未有的凄涼。
  “我不是溫室里的花朵,你知道我的一切背景,我是否有吃過苦,你應該是最清楚的,不是嗎?”
  他望進她的眸子,在那深幽的明潭中見到濃濃的滄桑——一种不該出現在青春少女眼底的滄桑。
  沒錯,他對她的背景一清二楚,知道她坎坷的過去,卻不知道她心中也有傷痕。
  一個人究竟能承受多少痛苦与壓力?當別的女孩都在忙著編織愛情的美夢,為自己心中的白馬王子定下一個又一個高標准時,漓儿已經被坎坷的命運剝奪了作夢的權利,所以她只要求平凡的婚姻,一個能守著她、愛著她的男人,甚至,她不怕吃苫,因為世間的苦她已嘗了太多太多。
  認識她以來,劉陵只看到她表現于外的俏皮与活潑,璃儿隱藏得太好,從來沒有人發現這女孩心中的傷痛。
  他甚至沒有勇气面對她眼里的凄楚——沒有哀怨,沒有怨懟,卻比任何女人的眼淚攻勢更令劉陵不忍。
  太可笑了!劉陵兩道濃眉揪得死緊。
  在商場縱橫無敵的他,素來以冷酷、殘忍著名,對于敵手劉陵是毫不留情的屠殺,讓那些膽敢向他挑戰的人—一敗陣下來,他不對任何男人留情,不對任何女人動心,心中只有利、只有欲。那么,為什么這小丫頭的眼光會扰亂他的心湖?
  車子停在璃儿所居住的公寓門口。
  “你要怎么向周瓊儿解釋?”
  “實話實說別名別名瓊儿太聰明了,如果我們不告訴她,她一定會千方百計的挖出內情,既然如此,何必瞞她呢?反正瓊儿遲早會知道一切。”
  璃儿引著劉陵上樓。
  姊妹兩人居住在頂樓,門口擺著一盆青綠的万年青,是那瓊儿栽种的。
  劉陵隨著璃儿走進小小的香閨。房間很小,卻是整洁而清新,家具极簡單,牆上則挂滿了國畫,彌漫著溫馨的家居气氛。
  一個女孩坐在輪椅上,靠著窗子,眼光投向亮麗的藍天。
  對了,周瓊儿的雙腳不便,必須倚靠輪椅才可以行動。
  “瓊儿。”
  女孩回頭,朝姊姊括然一笑。
  “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看見璃儿身后的男子,瓊儿有點詫异。“這位是……”
  劉陵打量著這個纖弱少女。她和璃儿很像,但兩人的酷似只限于外表,在神韻上,瓊儿比璃儿多一份气質,多一份恬靜,明眸中有更多的聰慧,像是一眼就可以看穿人心似的。
  “我是劉陵。”他朝她溫柔的一笑,想搖獲瓊儿的心,以便讓她早點接受他這個假姊夫。“你姊姊該有向你提過我吧?”
  瓊儿微微點頭,詢問地望向姊姊,不理會劉陵的微笑。看來周家姊妹對劉陵的放電攻勢都能免疫,他開始覺得數十年來的男性自尊被這兩人粉碎了。
  “我不知道你的老板有家庭訪問的習慣。”瓊儿開他玩笑。
  璃儿吐吐舌頭,一面把高跟鞋脫下來。
  “家庭訪問?才不是呢!這家伙是來這里當搬家工人的。”
  瓊儿狐疑地再看劉陵一眼,發現姊姊和這個男人之間有著一种微妙的气氛。她說不上來那是什么,但是……她皺皺眉頭,發現自己有些迷糊了。
  “我簡單的說吧!”璃儿忙著找出旅行袋,把一堆雜物往里頭扔。“喇陵的祖父病重,希望在死前見到孫媳婦儿,而大老板則相中我做他的臨時新娘,去安撫老人家。現在,我們來接你一起到劉老爺子養病的相思園小住,順便收拾一些東西。”她看一眼目瞪口呆的妹妹。“把嘴巴閉起來,不然會有小虫子飛進去喔!”
  瓊儿來回看著兩人,困難地發問:“你是說……現在?”纖纖玉指向劉陵一指。“他成了我的姊夫?”為什么她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璃儿頭也不抬的應了一聲,依舊努力地把旅行袋裝滿。
  “今天是愚人節嗎?”瓊儿不死心地追問,她不能相信姊姊已經嫁人了,而且還是嫁給那個姊姊最討厭的劉陵。
  “雖然事出突然,但是這一切都是事實,在我祖父去世之前,漓儿是我的妻子,你和她都必須住到相思園中,懂嗎?”沉默許久的劉陵再度開口。
  瓊儿總算又注意到他了。姊姊所形容的絲毫不差,眼前的這個男子俊朗高大,憑那張臉就不知迷倒多少女人,難得的是,劉陵并不是一個只有俊俏外表的草包,獵鷹似的眸子深不可測,其中盡是傲然与智慧,像在等待獵物跌入他的陷講中。
  她慶幸自己不是他的敵人。
  不過,欣賞這個臨時姊夫是一回事,事出突然又是另一回事,瓊儿還是要抗議一下。
  “懂嗎?平白無故冒出一個姊夫,和我姊姊扮起假鴛鴦,又准備馬上把我們送給你祖父“驗收”,你居然問我懂嗎?”她瞪著劉陵。
  濃眉一揚,他找到這對姊妹花個性上的相似之處了。“你這是在抗議?”
  瓊儿甜甜一笑。“豈敢。”
  若是劉陵不曾領教過璃儿的傳牙俐齒,他一定會認為瓊儿的甜笑令人目炫。但是,被璃儿“熏陶”太久,他一看見那种笑容就神經緊繃。當璃儿露出甜笑時,肯定是腦袋里又在轉什么整人的主意,而對象呢?十之八九都是劉陵這家伙。
  這個小姨子,恐怕也會令他傷透腦筋。
  相思園坐落于陽明山深處,占地极廣,園中触目可及的全是相思樹,蒼蒼郁郁的一片,美麗之中也帶著一絲凄涼,秋風起時,園中落葉繽紛,像极了古畫中的意境。
  劉老爺子的宅邸是一棟約五十坪的石造屋子,沒有華麗的裝滿,只有洒落滿園的粗礦,和蔥郁的相思樹林覺意外的相襯。
  本以為相思園大概就像一些富豪人家的別墅,華麗奢侈,只差沒用金子砌起來;誰知劉嵩禹与別人不同,偏愛朴實無華的生活,石屋只講究耐用,根本不在平外型特殊与否。不過,石屋內擺置不少老人家的收藏,這就非那些唯恐天下不知家里有錢的暴發戶所能比得上的。
  瓊儿看著門口的花崗石碑。
  “相思園。這名字倒很雅。”她沉吟,朝劉陵微微一笑。“就是不知道為什么惹人相思了?”
  “据我所知,相思園是為我姑婆劉苹建立的。姑婆十七歲那年因病去世,祖父從此決心行醫,而且為她蓋了這座相思園。我小時候還看過她呢!”
  璃儿猛然回頭。“這宅子鬧鬼?”
  “別怕,”他連忙安撫。“她不傷人、不嚇人,何況我只在小時候看過她,搞不好是小孩子的胡思亂想。”如果她知道劉苹曾經陪他在相思園中玩躲貓貓,璃儿肯定會嚇得精神錯亂。
  劉陵推著瓊儿的輪椅向主屋走去。相思園是他從小生長的家園,園中的一草一木地都了如指掌,環顧四周,他發現一切都沒變。身后的璃儿緊拉著劉陵的上衣不放,小臉有些蒼白。
  怎么回事?原先她不是只要應付劉嵩禹就行了嗎?怎么又冒出一個姑婆?更慘的是,這個姑婆還是個女鬼!天不怕、地不怕的璃儿偏偏怕死了那些靈异現象,怎么辦?契約簽了,婚也結了,人也來到相思園了,總不能拔腿開溜吧?現在的璃儿只能硬著頭皮一闖了。
  老李拉開大門,眯著老花眼打量來客,心里有點不悅。什么人啊?竟敢把門敲得吵翻天,老爺子才剛從醫院回來呢!現在正在睡覺,万一吵醒他怎么行?
  “找誰啊?”他朝門口的兩女一男皺眉。
  劉陵笑嘻嘻地向前一步。“不認識我了嗎?”
  這聲音、這模樣……老李嚇了一跳。
  “我的老天!小少爺,怎么會是你?”他惊喜的沖下階梯,握著劉陵的手猛搖。“這既不是過年、也不是過節,你怎么會回相思園來?”
  劉陵把璃儿拉上前,笑道:“我帶著新娘子回相思園,向爺爺請安來了。”
  “新娘子?”輪到周璃儿被老李握著亂搖。“小姐……不!少夫人,你好福气,嫁給咱們家小少爺,我們原本還怕小少爺會終身不娶呢!老爺子等著抱曾孫子,等到頭發全都白了,總算小少爺想通啦,娶回你這如花似玉的姑娘,你們夫妻倆可要努力為相思園添几口人哪!”
  璃儿紅著臉,不知該怎么回答。她看向一旁笑得詭异、根本沒打算為她解圍的劉陵,一賭气,狠狠地踢了他腔骨一腳,只見他猛然躍高約三十公分。
  “你……”劉陵痛得猛吸气,真不敢相信郁進了劉家的地盤,這女人還敢撒野。
  璃儿白他一眼,對他的怒气視若無睹。
  “我幫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妹妹,周瓊儿。”
  瓊儿瞪大眼睛,悄悄地把手藏到背后,她可不希望被這位熱情過度的老人握住手猛搖。
  “你好,我叫瓊儿。”她恬然一笑。“我的行動不太方便,以后要麻煩你多費心了。”
  老李惋惜地看著瓊儿。真是可怜哪!這么漂亮的小姑娘居然沒法走路。
  然后,他忽然想到,老爺子如果知道小少爺回來了,一定高興极了,而且現在又多了個嬌美靈秀的少夫人……老李愈想愈樂,忙進屋通報去。他還得要廚娘多做些好菜,晚上可要讓老爺子好好看一下這孫媳婦。
  “他到底是誰?”璃儿忍不住發問,一面還揉著酸痛的手。
  劉陵依舊為她方才那一腳發火,這小女娃儿可沒有腳下留情呢!用穿著高跟鞋的腳蹋他,害他股骨險些斷成好几截。
  “你說話啊!”璃儿看他不答腔,不死心地又逼問。
  太明白她的個性了,如果他再執意不回答,就等著被她的問題煩死吧!劉陵歎口气,認命地說道:“他是老李,相思園的老管家,自從我有記憶以來,他始終都在園里工作。”
  “難怪!一听到你娶了妻子回來,他高興得像什么似的。”
  劉陵沉吟片刻,嘴角露出一抹淺笑。
  “他算是我的家人,也是因為他,相思園才能維持得這么好。想當初,要不是老李處處維護,相思園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我和唐美娟給鬧翻了。”
  劉陵眼里的溫馨令人動容,璃儿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倒是瓊儿在一旁坐得無聊,對劉陵的童年有點興趣。
  “唐美娟?就是你們公司里的行政主任,姊姊的頂頭上司?我只知道她是你表姊,倒不知道你們是一起在相思園長大的。”
  “你也知道唐美娟?”例陵頗感詫异。
  瓊儿點頭。“姊姊可是把你們公司中的一切都告訴我了。”
  怕瓊儿會把她在家中大放的厥詞全告訴劉陵,璃儿赶緊插嘴,想引開劉陵的注意力。
  “原來你和唐主任的感情是從小培養出來的啊?”璃儿道。
  哈!璃儿成功了,一提到唐美娟,他立刻顯現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
  “不如說,我們兩人的架子是從小就結下的。”劉陵咬牙回話。
  “你們從小就常這么吵吵鬧鬧的?”璃儿的好奇心被挑起了。
  他點頭。“在我六歲那年,姨母与姨父因飛机失事而喪命,唐美娟就來到相思園。老李說,我和她就像兩只狗,一見面就咬在一起,非吵上一架不可。”
  這點璃儿可以做證。自從她進公司以來,兩年之間,常見唐美娟与劉陵互相冷嘲熱諷,不見面就罷,一見面鐵定有好戲可看。這兩個人哪!不像親人,倒有几分像是仇人。
  劉陵的話令瓊儿好奇到极點,是什么樣的女人可以讓這個冷漠如鷹的男人失去冷靜?唐美娟?可以在相思園看到這奇女子吧!
  劉陵又輪流看著這對姊妹,決定把話題先擱下。
  “別提這些了。”他將輪椅抬上石階,穩穩地將姊妹兩人帶人石屋。“准備好了嗎?待會儿就要和祖父見面了,你們放机靈點吧!”
  “我們必須馬上去見他?”璃儿的臉又變得蒼白。
  劉陵點點頭,緊握了一下她的手。“你很緊張嗎?”
  “有一點。”璃儿慘然一笑。
  “別怕,你辦得到的,我相信你!”劉陵溫柔地為她打气。
  看見她脆弱的模樣,劉陵才惊覺璃儿年紀尚輕。他總因為她的聰慧而忘記她的稚弱,在不知不覺中給了她大多的壓力,而璃儿卻無怨的全盤承受。
  罪惡感重重地壓在劉陵心頭。但是,事態緊急,現在縱使他有再多的不忍、再多的怜惜,這場假風虛凰的戲還是得演下去啊!
  璃儿猛然深吸了口气,小心地把微笑挂在臉上。
  “走吧!丑媳婦總是得見公婆。”
  “胡說!”劉陵捏捏她的粉頰。“你的美貌令我傾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怎么能說自己丑呢?”
  璃儿忍不住笑出聲。“算了!你別逗我了。”
  “你不信?”劉陵挑眉。
  “當然不信。”見他認真的模樣,璃儿笑得更厲害了。
  等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劉陵才又開口:“不會緊張了吧?”
  璃儿這才發現他的一番心意,原來方才的話語只是為了讓她放輕松……
  “其實你不用緊張,”劉陵又握住她的手。“你的慧黠和鬼靈精是你的利器,連我都能折服了,相信我祖父一定會疼死你這個孫媳婦的。走吧!祖父在等著呢!”
  握著劉陵的手,璃儿走進石屋……
  璃儿有一种受騙的感覺。
  這個眼神銳利的老人就是劉陵垂死的祖父?
  她原本以為劉嵩禹是個衰老虛弱且溫和的老人;誰知眼前端坐劉家主位的老人,竟然和劉陵那家伙活脫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除了雙鬢雪白外,劉嵩禹的五官及身形和劉陵一模一樣,尤其是那雙危害女人的桃花眼,璃儿相信劉嵩禹年輕時絕對也是個風流种。
  這對祖孫甚至在神態及眼神上都有几分相似,同樣的梁騖不馴、同樣的高深莫測……
  她錯了!錯得离譜。劉陵的風流自傲性儿,鐵定是劉家的惡性遺傳使然。
  老人家打量著眼前的女孩。
  “我的妻子。”劉陵介紹道。“我都喚她璃儿,我們認識已有兩年了,她原本是我公司的員工,也是唐美娟手下的秘書。”
  “公司里的員工?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公司也雇用童工?”老人問道。
  真的一模一樣也!璃儿暗暗咋舌。那种不可一世的語調、仿佛帘王般的气勢,和辦公室中那個頤指气使的劉陵相去無几。
  病重?她蹩著秀眉。不可能,這名老人哪像是病重垂危?一定是醫師弄錯了。
  “別看她小小年紀,那伶牙俐齒可是把我迷得團團轉。”劉陵冷冷地說。
  劉嵩禹依然在打量她,似乎不相信劉陵的話。
  “是不是伶牙俐齒我不在乎,重要的是能為我生几個曾孫子!”
  此話一出,劉陵也忍不住露齒而笑,他輕輕一帶,把璃儿摟進怀中。
  “放心吧!我一定盡力而為。”
  璃儿羞得俏臉通紅,礙于現在的情況,又不能把他推開,只好任他擁著自己,笑著和祖父討論他們的未來……她心知肚明,他們是不會有任何未來的。一旦劉嵩禹逝世,她与劉陵的婚姻就會成為過眼云煙,從此以后成為陌路人,不相認、不相識……
  陡然,一陣莫名的情愫涌上心口,她險些無法呼吸。想到不久以后,兩人的契約婚姻結束時,她必須遠走他鄉,永遠不再和劉陵見面,她心頭竟感到一陣疼痛。
  那痛楚來得又急又猛,璃儿來不及分析,亦來不及抵擋,只能無助地任那种痛楚糾結她的心。
  耳畔又響起劉嵩禹的聲音——
  “你和劉陵是在今天下午結婚的?”
  她點點頭。
  老人又是一笑,笑得了然和詭异。
  “喔!那你們是因為愛戀情深,所以迫不及待的閃電結婚?”
  她猜對了!這老人的“病情”并不尋常。那种笑容太志得意滿,像是剛吞了籠金絲雀的貓儿。
  璃儿回他一個微笑。
  “我之所以會和你孫子結婚,原因只有一個。”她一字一頓的說道,在心中暗暗決定,一定要抹掉老人臉上的詭笑。
  老人挑眉。
  “我并不是如你所說,是因為愛上你孫子而決定下嫁的。事實上,是你孫子以高薪重利,兼以我的飯碗做為威脅,這才令我委屈下嫁的。難道你真以為我會愛上劉陵?”璃儿大翻白眼,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你老人家也把我看得太扁了吧!”
  空气在三人之間凝住,璃儿微笑的看著劉陵額上青筋跳動,劉嵩禹雙目圓瞠。
  這种控制大局的感覺實在太棒了,璃儿太過沉醉其中,完全將劉陵的怒气視若無睹。
  劉陵气得想咬舌自盡。才進門十分鐘,這女人就開始拆他的台。劉陵強忍著滿腹的怒气,暗暗發誓,只要一有机會,一定把這小魔女給活活掐死,免得她再活在世間做亂。
  “這么說來,要不是我這孫子對你威脅利誘,我們劉家還沒有這等殊榮,能令你委屈下嫁?”烈嵩禹的興趣被挑起了。看來,他這個孫子的品味還算得上是一流的,沒有被那些虛假的庸脂俗粉給破坏。劉陵終究是挑了個清麗慧黠的女人回來。
  老人打量著眼前的年輕女子,時光仿佛又回到多年前那個午后,當時劉嵩禹也是偽裝成重病,只為了逼他那年過而立、卻始終不愿成家的獨子——劉霆威成婚。那天,霆威帶回了他的臨時新娘,一個靈秀調皮、最后終究成為劉家真正媳婦的女子。她給了霆威數十年不變的深情,也給了劉嵩禹一個极优秀的孫子。
  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周璃儿,那气質、神態、伶牙俐齒的模樣,和數十年前霆威的新婚妻子十分酷似。
  劉嵩禹輕歎了一口气。
  看來,劉家的男人注定要栽在這种女人手里。瞧瞧那個曾是標准万人迷的劉霆威,當年也是個響叮當的花花公子,發誓一輩子不對女人動真情,誰知在机緣巧合之下,認識了清秀的杜江城,几經波折与掙扎,花花公子還不是乖乖的棄械投降,定下心來成家立業,疼老婆、寵孩子,差點把他這個大功臣給拋在一旁。
  劉陵這小子總算是遇上敵手了。老人在心中頻頻竊笑。
  “你的眼光還不差嘛,挑了個俏女娃回來。”他點頭說道,“璃儿?好名字。”
  “謝謝。”她甜甜一笑。“如何?我過關了嗎?”
  老人呵呵一笑,牽起璃儿的纖手。“過關?你這小姑娘不是直喊著自己是委屈下嫁的嗎?劉陵為了娶回你,一定是費盡心机吧?而我,猶如風中殘燭,怎么敢評定你是不是過關呢?這句話應該是我來問你吧?你看我這老爺爺還順眼吧?”
  璃儿偷瞄劉陵一眼,發現劉大董事長的臉已經綠得像菠菜羅!
  “你啊!標准的劉家男人。我現在總算知道,劉陵那自傲、自負的個性是打哪來的了。”她大翻白眼。
  看來,劉陵會挑上這女子也是有原因的,瞧瞧那張利嘴,就連在商界打滾數十年的劉嵩禹也有些無法招架。
  “我能把這些話……當作是恭維嗎?”老人小心翼翼地問。
  璃儿的大眼滴溜溜地一轉,嘴角挑起一抹若有似無地淺笑。
  “隨便你羅!”
  劉嵩禹仰頭大笑。
  “好啊!才進門第一天就這么沒大沒小的,以后豈不是要爬到我頭上來了?”
  璃儿拱手為禮。“豈敢,豈敢。”
  气氛融洽得出人意料之外,她沒想到劉老爺竟也是如此風趣的人。看來,她這次的“出差”還算幸運。心中正高興,耳畔卻傳來劉陵低沉的聲音——
  “喂!我們還算是新婚嗆!怎么能如此冷落我?”
  璃儿被嚇得跳開一步。
  “你還站在這儿啊!怎么都不出聲?鬼鬼祟祟,存心嚇我!”
  她新婚的老公正狠狠地瞪著她。“還敢說我?你一進門就忙著和爺爺胡說人道,把我和瓊儿冷落在一旁。”劉陵猛然將璃儿技進怀中,在她耳畔低狠的說,“你倒是很入戲嘛!
  璃儿連忙推開他貼得太近的男性軀体,一張粉臉被他逗得嫣紅。
  劉嵩禹在一旁笑得更是開心。“瞧!你老公吃醋羅!”他轉頭看向气得頭頂冒煙的孫子,“真沒想到昔日縱橫情場的你,如今竟受不了這小女人的冷落啊!”
  這番話只換來劉陵怨恨的一記白眼。
  一看見有机會,瓊儿連忙上前插話。
  “您好。”她朝老人微笑。“我是瓊儿,是姊姊的陪嫁品。”
  老人低下頭來,怜惜地看著輪椅上的瓊儿。“這么美麗的陪嫁品?”他轉頭笑問璃儿:“我說,孫媳婦啊!你怎么不多附帶几個這种小丫頭過來?”
  “很抱歉,我爹娘就只為我生了這么一個妹妹。”
  “是怎么的爹娘竟生出你們這對伶俐的姊妹花?我倒很想見見。找個時間,咱們兩家人好好聚聚吧!”老人呵呵笑。
  劉陵卻搖頭。“璃儿与瓊儿兩人是孤儿,父母在八年前因車禍去世了。”
  老人皺起眉頭,心中有些惋惜。
  “令尊生前是從商的嗎?如果是,不妨說出姓名,或許我認識也說不定。”
  “不!我父親生前是個畫家,但是名不見經傳,老先生一定沒听過。”瓊儿說道。
  “誰說的?我的記憶力可是一流的。還有啊!別叫什么老先生,那太見外了,我可不喜歡,以后你就跟著他們叫我爺爺,知道嗎?”老人柔聲糾正。
  瓊儿點頭。
  “說啊!你父親的姓名是什么啊?”
  瓊儿看了姊姊一眼。“周洹宇。”
  “周……”老人沉吟許久,驀然問道,“你父親是否曾向贏煌學過畫?”
  姊妹兩人均點頭。
  “我曾在十多年前听贏煌提過,他收了個极出色的學生,他原先得意到极點,以為衣缽有傳人了;誰知道那年贏煌舉辦了一場极成功的畫展,一躍成為國際級的水墨畫大師,正在春風得意之時,愛徒竟然車禍身亡。從此,他的畫……完全沒有進步了,甚至無法超越他當年舉辦畫展時的水准。”想起老友的事情,劉老爺不禁搖頭歎息。“可惜啊!要是贏煌的畫技能再上一層樓,就是想在故宮留下美名,也是不無可能的啊!”
  瓊儿仿佛陷入回憶之中,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眼神則有些迷惆与痛苦。“我也听爸爸提過贏先生的事情,在繪畫方面,他受贏先生許多……關照。”
  老人家看瓊儿已有些感傷,連忙一揮手,把話題拋在一旁。“好了!好了!提這些陳年舊事多沒趣。”
  劉陵在一旁默默听著。為何總在無意之間,他又發現周璃儿一處令人心傳的傷口?是上蒼在考驗他嗎?劉陵狠狠地一咬牙,把胸口的一絲溫柔置之不理。他不要把事情弄得复雜,周璃儿只是個員工,他聘回家中的契約新娘。
  他不要動情!他不能動情!
  劉陵猛然甩甩頭,希望能把心思理清楚些,倏地,視線接触到檀木桌上一套景德白瓷八仙杯,心中又是一惊。這套瓷杯是母親最喜歡的,細致典雅,极為女性化,爺爺總嫌這瓷杯太秀气,和他北方大漢的形象不符,英雄嘛!就是要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才能顯出男子的豪气啊,怎么能捧著小瓷杯喚茶,活像個姑娘似的。所以,這套瓷杯平日鮮少使用,除非……是父母親回到家中時,老李才會捧出這些玲球茶具。
  劉陵伸手捧起桌上的瓷杯,洁白如玉的白瓷上仍有茶的余溫,他低頭一嗅,直在心中喊糟。是茉莉香片,他母親最喜歡的飲料。
  “你父母一定會疼死這對姊妹花的。看看璃儿,和她年輕時多神似啊!”看來咱們劉家兩代的媳婦儿都是一個模樣。”老人微笑著說,兩只手個別執起兩個姊妹的纖纖玉手,眼眸中盡是笑意。
  祖父的話證實了劉陵最恐懼的事,臉上的血色在瞬間褪去。現在,只要來一陣微風,他發誓自己絕對會像年代久遠的石像般風化,在剎那間碎成粉末……這簡直是欺人太甚嘛!光應付爺爺就已經令他疲于奔命了,而如今,相思園中有一堆不速之客要應付了。他那疼老婆疼得不像話的父親,和那能把小麻煩加工或大麻煩的母親,劉陵光是想象那种混亂場面就覺得全身發抖。
  “爸媽不是人在瑞士嗎?”
  “沒有。他們昨天就赶回來了。另外,唐美娟那丫頭今晚也會回來,她和厲焰要在相思園住上一段日子,畢竟,我生的是重病啊!”
  老人總算又想起自己的詭計,談天說地一番后,又把自己“病重”這個大架子給端出來。他是怕自己剛才得意忘形,在言行間露出了破綻,万一給精明的劉陵瞧出不對勁的地方,那一切豈不是前功盡棄?
  看來,自己也必須演得逼真些才行。
  “老李!”老人喚道。
  老李立刻出現在門口。
  “帶這几個孩子去休息吧!等晚上霆威他們回來時,再看看美娟那丫頭要不要回來用餐,若是要,那咱們全家就可以吃上一頓團圓飯啦!”老人愉快地揮揮手,示意眾人退下。大伙才走到門口,又听見老人叮囑道:“把小苹的房間收拾一下,讓瓊儿住進去吧!那房間是為女娃儿設計的,美娟出閣后就沒人住了,空著也可惜啊!”
  看見主人高興,老車也是眉開眼笑,提著行李一面笑,一面連聲應好。
  瓊儿被走道上珍奇的擺設吸引住了,一雙大眼忙得連看路的時間都沒有。
  而璃儿卻注意到劉陵臉上痛不欲生的表情。
  “怎么了?”她問。
  劉陵努力地調整呼吸,過了半晌才能回答:“事情有變。我們如今要應付的人遽增,除了我祖父,還有我父母及唐美娟,”他狠狠一咬牙,仿佛欲除之而后快。“甚至還要加上劉家的一群世交。反正事情已經失去控制了,我們只能隨机應變。”
  他看見璃儿的臉色轉為雪白。她總算也了解到事情的嚴重性了。劉陵滿意的想。
  “不會的,這……怎么會呢?你是說,唐主任也要住進相思園?天!我該怎么辦啊,唐主任要是知道我和你串通來欺騙劉老爺,她非把我剝皮不可。”
  璃儿睜著眼睛,覺得手腳發冷。她是著了什么魔,竟答應了劉陵的要求,卷進了這個奇异的家族。不但如此,劉家世交中的贏煌還是父親的老師哪!這下子,只怕連父親的英名都會被她破坏了。
  “別想退出,已經來不及了。”劉陵見她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連忙提醒她,怕她臨時怯湯。
  “我不會。”璃儿虛弱地回答。她需要那筆錢,為了瓊儿,她一定要咬牙撐下去。
  “另外,還有一件最糟糕的事。”劉陵又說。
  眾人已走到轉角。老李為這對新婚夫妻打開劉陵慣用的房間。
  “孫少爺,孫少奶奶,你們休息吧!”說完,便帶著瓊儿往另一個房間走去。
  “什么事?”璃儿連忙追問。
  劉陵抬起頭,眼神中是一片冷靜的空白。
  “房間不夠了,”他緩緩地說,“我們必須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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