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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經過不斷的修正,秦雨裳漸漸能夠獨當一面,掌控全局;与第一天的手忙腳亂不可同日而語。這才是她原本的實力,當初是她太在意杜少白的評价,所以失常了。
  她每天提早一個鐘頭到公司,先察看工作進度然后在九點二十五分。到隔壁的茶水間泡好一杯咖啡,在杜少白步入辦公室前,放在他的桌上。十點鐘杜少白到會議室開會的時候,她會把整理好的資料整齊的放在杜少白的桌上,只要他一開完會,就可以開始一天的工作。她把一切流程都安排得要要貼,并且在江少白經過的時候,習慣性的低頭忙碌著,以減少正面和他打招呼的机會。
  這一天,秦雨裳一如斷往還在九點二十五分起身到茶水間,泡好咖啡,回到辦公室,推開總經理辦公室的大門,卻看見杜少白已經端坐在辦公桌前。
  忽然,手上的咖啡好似有千斤重似的,連雙腿也變得舉步維艱。
  “總經理,早安。”她的聲音僵硬。
  杜少白也不回話,逕自起身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丟在桌上。
  秦雨裳低頭走近辦公桌,把咖啡擱在桌上,然后默默拿起他的西裝外套,到里頭的衣帽間挂上。挂好了外套,轉過身,看見杜少白一臉蠻橫的擋在門口,她仍然沒有開口,以為他會自動讓路。
  她的冷漠扎得杜少白發疼,他狂怒的抱住她的臂膀,暴躁的問:“我長得很可怕嗎?”
  秦雨裳強忍著手臂上傳來的劇痛,睜大眼睛,不解他為何要問這樣奇怪的問題。
  杜少白看著她圓睜無措的美眸,口气愈發凶狠。“別裝傻,回答我的問題。”
  強烈的痛楚几乎要讓秦雨裳昏了過去,血色漸漸出開她的雙頰,她看著眼前男子盛怒的臉。這臉一點儿也不可怕,相反的,他俊帥得讓人不忍轉開目光。“不,總經理長得并不可怕。”她軟弱的吐出几個字,再度別開視線,离開那張教人心痛的臉。
  “說,那你為什么總躲著我,連正眼也不著我一眼?”杜少白搖撼著她纖弱的臂膀,一點儿也沒有放松力道。
  “不,總經理,我沒有……”她的頭發亂了,目光渙散了,神智也恍惚了……
  “不必言不由衷,你心里真的有我這個總經理嗎?”他抓住她狂吼。
  秦雨裳渾身發較,感覺身子直往下沉,直往下墜落。
  “不許給我昏倒!”杜少白更用力提住她軟弱的肩膀,在她耳邊嘶吼。
  “你敢昏倒試試看?”“秦雨裳蒼白的臉突然展開一抹淺笑,這人蠻橫得近乎無理,連人家昏倒也不許……意識逐漸遠离,緩緩的,她即將閉上眼睛。
  “你好大的膽子!”杜少白發瘋似的堵住她的唇,在她柔嫩的唇瓣上輾轉吸吮,直到她蒼白的小嘴艷如牡丹。
  秦雨裳被他大膽的舉動給拉回現實,吶吶的張開口想說些什么,杜少白卻又開始猛烈親吻,乘机深入她微張的小嘴,在她口中糾纏她的丁香舌。
  秦雨裳肺部的空气就要被他抽干了,她伸出手想推開他,再不推開他。她就要窒息了。
  杜少白突然松開唇,放開握住她肩膀的雙手,改捧住她的小臉,逼她正視他的臉。“看著我。”
  素雨裳不再掙扎,定定的看著他,感覺地正用手指輕刮她臉頰上柔嫩的肌膚。
  “你……討厭我?”杜少白輕撫著她的臉,聲音微微顫抖。
  不,她不討厭他,可是……她不能讓他這樣對她,她不希望自己在他心中是這樣隨便的女人。更何況,他們之間連朋友都算不上,這些親密的舉動沒有任何意義,只會徒增彼此的后悔。
  她幽幽的說:“不,我怎么敢討厭總經理,您是……您是雨裳的大思人。”
  只是恩人,除此之外,別無其他?杜少白突然覺得好笑,雙手滑下她的臉,側身讓出一條路。“你出去吧。”
  秦雨裳撐著發顫的雙腿,吃力的越過他,然后又不放心的回頭,無意識的輕喚:“總經理……”
  “出去。”杜少白無力的下令。他在穿衣鏡前看見自己狼狽不堪的身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著了什么魔,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他竟然想不顧一切在這里占有她,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的身体里。
  他完全忘了在辦公室不談私人感情的原則,就任他從不肯讓那些所謂的紅顏知已踏進辦公室一步。可是,當他看見秦雨裳的小臉,什么理智、什么原則都成了狗屁。
  原以為自己是百花叢里過,片葉不沾身,可以一輩子游戲人間不當真。這才知道,百花不足取,怕的是教懸崖邊的雨夜花給攝了魂……
  回到辦公桌前,咖啡早已失去了蒸騰的熱气,但他不在乎,端起杯子將苦澀一飲而盡,這才發現,雖然沒有冒煙,這咖啡卻苦中有甘,甘去留香;并且依然保留著暖暖的余溫,就像留在他唇上的……她的溫度。
  自從意外的狂吻事件發生后,若不是特別需要。秦雨裳更不敢隨便進入總經理辦公室。她總覺得那辦公室像一個神秘的漩渦,轉動著巨大的能量,一個不小心,就會讓人沉淪滅頂。
  每天早上,她一樣在听見他進門的足音時,低下頭忙碌不已。而杜少白的足音不再短暫停留在她身邊,反而有种義無反顧的決絕。她可以感覺到他目不以視的通過她。走進自己的辦公室,然后頭上他与她之間的那扇門。
  接下來,除了忙碌的公事之外,秦雨裳開始每天接到不同女人的電話,基于職責,她必需做好過她的工作,面對她的詢問,有些人是气呼呼的大罵:“我和少白的交情,還輪得到你這個小秘書多話?”再不就就是膩得出油的嬌嗔:“哎喲,我是他的小情人,你這樣說他自然就知道了……”更有人露骨的暗示:“我擔心他昨晚累坏了,只想問問他好不好……”
  更夸張的是,從前偶而接到女人打來的電話,杜少白一向要她直接回絕。而現在,不管什么鶯鶯燕燕,他一概接听,而且一听就是半個鐘頭、一個小時的,秦雨裳看見電話机上始往不滅的光點,知道他還在熱線不斷。
  秦雨裳再也不必處心積慮的回避杜少白,因為他早已把她當成隱形人看待。她應該覺得松了一口气才對,可是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因為他的這些舉動而心痛,盡管表面上她事事井井有條,處處冷靜自恃,但內在的波濤洶涌,已經快要將她給淹沒了。
  一天早晨,是公司舉行大對主管會議的日子,各部門主管十點鐘就等在會議室,杜少白卻遲遲沒有現身。大家都急切了,公事還在次要,主要是一向在十點以前來到公司的杜少白,連一通電話都沒有打來,而且家里電話沒人接听,手机也不通,整個人好像平空從地球上消失了一樣。
  “該不會是路上出事了……”行銷部主管活一出口,嚇得秦雨裳的臉都白了。
  時間一分一种的流逝,牆上的電子鐘已是走到十一點,等了一個鐘頭的主管們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暫時休會,深恐公司的龍頭真出事了。
  秦雨裳失魂落魄的回到辦公室,完全提不起興致辦公,小腦袋里不由自主的胡思亂想起來,恍憂惚惚他們之間,她好像看見杜少白倒在血泊之中,帥气的跑車給撞得面目全非,她突然害怕得不得了。
  一瞬間,她忽然覺得她可以忍受他的一切冷淡,也不在乎他究竟交了多少女朋友,她多么希望此刻就可以听見他熟悉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然后視而不見的越過她。她真的可以忍受,她胸口憋著這些念頭,又緊又疼,然后……
  奇跡似的,她真的听見熟悉的腳步聲,雖始步覆似乎有些凌亂,但是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來了。果然,辦公室的大門呀然推開,杜少白跌跌撞撞的越過她,然后轟然一聲甩上自己辦公室的大門,留下呆若木雞的她。
  來了就好。秦雨裳安心而又平靜的接受了他的視而不見,然后起身敲敲總經理辦公室的門,應聲而入,對著似乎宿醉未醒的他,恭謹的問:“總經理,原訂上午召開的主管會議,是不是要改到下午?”
  主管會議?天!他竟然把這么重要的事情都給忘了。“大家白等了一上午吧?怎么不通知我?”他懊惱的問。
  “屬下打了一個上午的電話,卻聯絡不上總經理。”秦雨裳靜靜的陳述:“大家都很擔心,現在知道總經理平安前來,一定都很高興。”
  杜少白盯著她毫無表情的臉。“通知各部門,會議改在下午兩點半。”
  “是。”秦雨裳微微頷首,即將退出辦公室。
  “那你呢,你……高興嗎?”杜少白的聲音充滿了不确定,回蕩在偌大的辦公室。他一點儿也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他唯一在乎的只有她,只要知道她是在乎他的,就足夠了。
  秦雨裳因他的問話而停住腳步,放在門把上的手僵住不動。她怎能告訴他,一整個早上她快要被各种不祥的念頭給逼瘋了,她擔心得五髒六腑都絞在一起了。可是,話到嘴邊,真實的情緒被刻意的淡然遮掩了。
  “屬下自然是高興的,總經理一個不在,好多公文都給壓住了。”
  杜少白瞪了她冷靜的背影,再也無話。“算了,你出去吧。”
  他不想再為難地,更不想為難自己,就算是他自取其辱吧。
  秦雨裳揪住自己的心口,輕喘著气,關上門,然后蹲下身去緊緊環住自己發顫的身子,平息著体內翻攪的五髒六腑。
  漸漸的,那些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女人,開始堂而皇之的出入總經理辦公室,因為來的次數多了,杜少白還直接下令叫秦雨裳不必通報了。
  于是乎,那些一個比一個妖饒美艷的花蝴蝶,日复一日的在她眼前自在穿梭。
  僅管這些來去自如的女子并沒有把她這個小小的秘書看在眼里,但是來者是客,倒茶泡咖啡的禮節總是少不得的。秦雨裳照往例泡好了熱咖啡,在門外敲得手都發疼了門內卻始終沒人應她一聲。
  為求交差了事,她只好大著膽子推開門。她沒在辦公桌前看見杜少白,卻被沙發上傳來的呻吟聲嚇了一排,臉色蒼白的調整視線,聚焦在沙發上,秦雨裳在极度震惊之下,控制不住抖顫的雙手,手上的咖啡杯匡當一聲跌落,滾燙的苦液濺在她的腿上,秦南裳卻不覺得痛,只覺得所有知覺都抽离了,剩下麻木。“對不起……”
  她蹲下身來,一片一片撿拾起地上的碎片,放在手心。可是,心里的碎片卻無從拾起,只能任由它們切割著她的內髒,划出一道又一道凌亂的刻痕,把她從頭到尾切割得支离破碎。
  “別撿了!還不滾出去?”躺在杜少白身下的女子怒斥著,憑著女人的直覺,感覺到這個過于清秀的小秘書身上有著令女人不安的特質。
  秦兩裳旋過身,直挺挺的退出總經理辦公室,她悄悄捏緊手心里的碎片,感覺到鮮血一點一滴的滴落,仍然找不回一點知覺。她是……不覺得痛,還起因為早已痛過頭了?
  關上大門,秦雨裳呆坐在位子上,瞪著血肉模糊的掌心,然后……有什么東西從眼睛里掉了出來,一滴、兩滴、三滴……無數的淚滴匯流成河,無聲灼在臉上泛濫成災。
  為什么?既然不痛,為何要落淚?秦雨裳不懂,她不懂這一切,不懂這混亂。
  然而混亂中,她總算想起自己的角色,自己的任務。胡亂用衣袖抹去臉上的淚,她開始凝聚散亂的神智,思索著今天工作的進度。不論如何,她是來這里工作的,她只是一個小小的秘書,里面發生的一切都和她往關,和她無關。
  她開始集精會神的坐在電腦前敲打著報告,速度甚至比平常還要快上許多。快啊,這可是一份急件呢,今天下班前要發到公司各個部門,不能延誤辦的……
  “別打了。”
  怎能不打呢?就快下班了,再晚就來不及了。秦雨裳飛快的在電腦上敲著鍵盤,冷汗從頰邊涔涔流下。
  “我說別打了。”杜少白站在她身邊大吼,清楚看見白色的鍵盤上,早已經血跡斑斑。
  秦雨裳拍起頭看著他的臉,卻什么也看不清楚,恍惚門,只有一團白色的光束在眼前閃過,那光刺得她頭疼。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她真的要昏倒了。她低下頭,把他的吼聲拋到耳后,繼續在鍵盤上回車搞打。
  “別這樣……”杜少白捉住她的手腕,痛楚而懊悔的說:“你需要休息一下。”
  休息?不,她是來工作的,不是來偷懶的,可是他攫住她的手腕,沒有捏痛她,卻也不肯放開她。秦雨裳瞪著他的大掌,這雙大掌剛剛還揉捏著另一個女人的胸,這會儿卻又握著她的手。
  原本絲毫不以為疼的傷口,現下突然痛徹心扉,拉扯著全身的神經,她覺得自己像一根緊繃過頭的琴弦,就要斷裂,就要灰飛煙滅了。突然,她使盡全身的力量,硬是抽回自己的手,掌上的傷口因為用力而再度滴血。
  鮮血一滴一滴落下,看得杜少白心惊膽跳,他覺得全身劇烈的抽痛起來,卻不敢再捉住她。“對不起……”他暗啞的說。
  對不起?她承受不起,她只是一個不識趣的小秘書,他為什么要道歉?該說對不起的是她,是她冒冒失失的闖過去坏了他們的興致,破坏了他們的好事,而且還打翻了小姐要的咖啡。
  對啊,她要赶緊補泡一杯,免得怠慢了這位嬌客。她慌慌張張的起身,就要往茶水間奔去,杜少白卻擋在面前,不肯讓路。
  秦雨裳抬起頭來著著他异常嚴肅的瞼,他的眼里沒有一點光芒,暗暗黑黑,會教人迷路似的,而他的嘴角緊緊抽成一條直線,好像在和什么人生气。和什么人生气呢?當然是她了,她得罪了他親愛的女朋友。
  “總經理,對不起,要咖啡嗎?屬下立刻去補泡……”
  杜少白仍然一點儿也沒有讓開的意思,他定在門邊,一動也不動,像化成了石頭,“不用忙了,她已經走了。”他看著她淚痕猶濕的小臉,干澀的說。
  秦雨裳身子一僵。走了?是她的笨手笨腳把小姐給气走了?“總經理,對不起,屬下坏了公司的規矩。”
  她垂下頭,一切難堪与痛心如退潮般消逝無蹤,只有怠忽職守的自責,她原本就什么都不是,這下子連個秘書都做不好。
  “什么規矩?”杜少日陰沉的反問。
  “泡茶送水,笑臉送客,讓每個人都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你是真心的?”杜少白忍著气,忍著心痛,忍著不舍,看著她的淚痕,她的傷口……
  “這是屬下的職責。”這是秦雨裳保留尊嚴的唯一方法。
  “是嗎?”杜少白咄咄逼人,“那為何哭了?”
  臉上淚痕猶在,秦雨裳無法抵賴。“報告總經理,屬下不小心割破了手,一時忍不住痛才哭的。”
  他明明看見她握緊自己的小手,故意傷害自己。但他沒有拆穿她。
  “還痛嗎?”。“不……不痛了。”都過去了,所有的愛恨嗔痴,就在心底流去,讓一切回歸單純,變得簡單。
  “痛苦會過去,美會留下。”杜少白喃喃自語。
  秦雨裳一愣。這雷諾瓦的名言,他懂得?是啊,痛苦會過去,遺憾會過去,手上的傷口會愈合,臉上的淚痕會干涸。總有一天她會把這一切一切,包括對他的記憶,一起抹去,忘得云淡風輕。只是,那究竟是要等到哪一年?哪一天?
  上班時間這樣一鬧,許多事好還真是耽擱下來了,總經理在訓完話之后就出去了,恐怕是急著去安慰負气而走的女朋友吧。滿室的風雨一瞬之間就歸于平靜,此刻秦雨裳心中真的是也無風雨也無睛,只有無邊的空白与空洞。
  她低下頭,看著手上凌亂的傷口,傷口早已停止流血,并且真的一點儿也不覺得痛。就留下來加班吧,否則把工作帶回家,母親見了又要心疼。想起母親,秦雨裳心頭流過一絲暖流,不論如何,這世上還有一個牽念著她、全心全意愛著她的人,她仍然是幸福的。想著想著,她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而這笑容在撥通了電話,听見母親溫柔的聲音時,愈發美麗了。
  “看電影啊……”母親的聲音听起來竟然十分興奮,“老實告訴媽,是不是交了男朋友啊?”
  真是的,別看母親年紀大了,聯想力還真不是普通的丰富。光是看電影而已,就能扯到男朋友身上去。
  “是是是,您的女儿是國色天香,人見人愛,約我看電影的還得排隊呢。”她的聲音里有點撒嬌耍賴的意味。
  “孩子,別太挑剔了,有不錯的對象就試著眼人家交往看看……”
  “媽,人家沒挑剔,只是宁缺勿濫嘛,好了好了,我要挂電話了,不然就赶不上電影了。”好一個宁缺勿濫,其實根本是哀莫大于心死。秦雨裳臉上的微笑轉為苦笑,然后振作起精神,一頭栽進工作里面。
  工作,還真是一個麻痹自己的好方法,在不得不專心一意的情況下,她竟然真的把煩惱都忘在一邊,連五髒廟也忘了祭。一口气忙完了,才覺得肚子咕咕作響,原本渾然沒有感覺的掌心,也傳來陣陣痛徹心扉的拉扯。
  關上電源,無事一身輕的走出辦公室,秦雨裳正要鎖門,卻發現杜少白倚在辦公室的門口抽煙。淡淡的煙霧繚繞著,模糊了他的臉,教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她何曾看清過他,又何需看清他?
  “總經理,您回來得正好,我門還沒鎖,總經理直接過去把燈打開就行了。”她說得云淡風輕,再無逞強倔意。
  杜少白仿佛沒听見她的話,只是直勾勾的看著她蜷在身側的小手。
  煙霧散去,露出他看似憂郁的臉,一向神采飛揚的臉上黑壓壓的埋著千斤重似的心事。他看清她掌上凌亂的傷口,皺著眉頭,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煙,夾煙的手竟似在發著科。
  秦雨裳從來沒見過他抽煙,她不知這是不是所有男人抽煙的樣子都是如此的脆弱,好像一只斗敗的公雞,完全失去了向上的意志。
  “我先走了,再見。”秦雨裳客客气气的,忍住心痛毅然決然的邁開腳步,將下午發生過的一切,完全拋在腦后。
  她走了兩步,才听見杜少白悶悶的聲音,卻听不見他在說什么。
  “總經理,您說什么?”她轉回頭,不解的問。
  杜少白抬頭,“我是說,我根本沒离開。”
  沒离開?意思是說他一直待在這里……抽煙?為什么?秦雨裳對上他的眼,那里頭幽幽深深的,教人看不懂猜不透。
  “我想,有些事請你可能誤會了……”杜少白的語气艱難。
  誤會?這辦公室發生過的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她親耳所聞、親眼所見,何來誤會之有?即使她真的誤會了些什么,總經理也沒必要向她解釋吧?還是他怕她長舌,到處亂說話?想到這里,秦雨裳笑了。“總經理,您放心,雨裳不愛說長道短,雨裳什么也沒有看見……”
  這就是她的結論?她以為他害怕的竟是流亡?她不知道他在門口站了几個鐘頭,只是因為擔心她的傷口?他听見她忙碌的聲音,深恐她再度傷到了手上的傷口,他緊張得連胃部糾結在一起了,只好拼命抽煙。
  可是這些,她都不知道,也不屑知道。杜少白想起她之前与母親的通話——宁缺勿濫。看來,他在她心中早被歸類到濫的那一方。他的自作多情,敗給了她的無動于衷,他看著她沒有表情的臉,心頭一陣酸澀,所有的辯解都下了肚,只能顫抖的把煙送進嘴里。
  秦雨裳凝睇著他顫抖的手指,看著一地的煙灰,為他近乎自虐的抽煙方式而心疼了,于是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
  “對不起,讓你吸二手煙了。”杜少白發現了她的皺眉,情急之下竟把煙頭往自己的左掌戳滅——“總經理,您瘋了!”秦雨裳奔到他身旁,拉起他的左掌心,對著焦黑的傷口不停的吹气。
  “沒事……”他不要她的施舍,不要她的怜憫,杜少白僵著身子,使勁儿想把手給抽回來。“我們現在扯平了……”他的臉上有种癲狂的神色。
  受傷這种事也能扯平的?秦雨裳听不過他的瘋言瘋語,只是緊緊捉住他,怎么也不肯放手,同時哭喊著:“我們到茶水間,那儿有冰塊,先冰敷一下。”
  “別費事了。”杜少白再度使勁儿,卻還見秦雨裳咬著牙,閉著雙眼皺了皺眉頭,他心下一震,把視線調往地的雙手,才發現她那早已受傷的小手,因他的用力拉扯而再度流出血來,可是她還是緊緊抓住他不放。
  為了不讓她的傷口繼續撕裂下去,杜少白采取合作態度,“乖,放開手,我跟你去茶水間……”
  秦雨裳因他的保證而睜開眼睛,松了手,卻看見他的手上布滿血跡。
  惊恐的低扶:“啊……總經理,您流血了。”
  “不,是我把你的傷口扯開了。”杜少白嘎啞的說:“對不起。”
  “啊,沒事沒事,我一點儿也不疼的。”秦雨裳焦急的說:“傷口不赶緊處理,恐怕要起大水泡,我看別冰敷了,附近有家小診所,總經理先去處理一下。
  她推著杜少白催促他。
  “我不去。”杜少白固執的文風不動。
  “總經理,你別再孩子气了……”秦雨裳簡直快急瘋了。
  “除非……”杜少白十分倔強,“你陪我一起去。”
  秦雨裳倒退兩步,愣了一下,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反應過度了。她不是心如止水了嗎?她不是對一切都無動于衷了嗎?既是如此,又何來心焦,何來心痛?“呃……不行,媽媽在家里等我。”
  “你不是跟伯母說要去看電影?”杜少白瞄瞄手表,故意大聲說:“現在不到九點,電影應該還沒散場。”
  “總經理偷听我講電話?”秦雨裳耳根一熱,那些自吹自擂的玩笑話,他也听進去了?
  “別說得這么難听,我早說過,我一直待在門口,沒有离開。”杜少白看出她仍然是有點儿在乎他的,心情頓時覺得輕松起來。
  “我要走了。”再听他瘋言瘋語下去,秦雨裳也要神志不清了。沒想到才走了几步,身后又傳來几聲哀鳴,狠不下心的地,只得回頭。
  “我……好疼阿……”杜少白完全不而男子漢形象,拼命呼天搶地。
  “真的狠疼?”秦雨裳赶回到他身邊,半信半疑的問。
  “當然是真的……”杜少白像個代轎的孩子,他是真的疼,不過……
  “我想,你比我更疼。”他的視線滑過她的臉,來到她的手,怜惜的說。
  一對傻男痴女,相斷挂了病號。清洁包扎完畢,老醫生語重心長的說:“這個秦小姐……你說過傷口是不小心割到的,可是我看這模樣,倒像是自己用力給捏傷的,否則用說傷口不會扎成這個樣子。”老醫生頓了領,“還有這個杜先生……您這要不是和人打架,就是自己給故意燙成這個樣子的。
  秦雨裳和杜少白想起那些瘋狂的舉動,都默默不語。
  “年輕人吵吵架是難免的,可是不能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嘛,照我看你們這小倆口你儂我儂的,有什么話好好說嘛,幸好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事情,否則就要終生遺憾嘍。”
  什么小倆口,什么你儂我儂的,秦雨裳瞼儿紅得像苹果似的,焦急的辯解:“不……醫生,您誤會了,我們不是——”
  “好,別說了,不是拿生命開玩笑就好,答應老醫生要相親相愛。”老醫生雖然固執,心卻是雪亮的。
  秦雨裳吶吶的住了口,瞄一眼杜少白,卻看他露出賊賊的笑,看起來似乎對老醫生包扎的功力很滿意,頻頻向老醫生道謝示好,一點儿也沒有尷尬的神色。
  事實上,杜少白真的很滿意,尤其是對老醫生巧點鴛鴦譜的那一段,滿意得不得了。
  出了診所,街道上對來陣陣食物的香气,“你沒吃晚餐吧,要不要吃點東西?”杜少白并不覺得餓,可是這香味成了多留她一會儿的好借口。
  秦雨裳側身著他,真的覺得一切荒謬极了,此時此刻,他應該陪在女朋友身邊,可現在,站在他身邊的竟然是她。為什么呢?在這條入了夜的繁華街頭,是什么原因讓兩個不應該在一起的人站在一起了呢?
  “我……”秦雨裳看著他,不由自主將“不餓”兩個字咽下肚里。這樣一個多事的夜,這樣一個出色的男人,老天爺可不可以……容許她放縱自己一次呢?
  杜少白看出她的猶豫,馬上不由分說輕拉住她的手腕,“前面有一家很好吃的涮鍋,我們去試試……”
  電流,從她的手心傳到她的手腕,然后在体內四溢,激蕩著秦雨裳的每一個細胞,她痛恨自己的軟弱,如果被總經理知道了她的感覺……她輕輕轉動手腕,從他的掌中掙脫。“不……”
  杜少白僵了一下,以為她又拒絕了。
  “我想吃……肯德基雞腿堡。”話到嘴邊,悄悄轉了個彎。原來,她竟是如此軟弱貪戀著一時的迷失。
  杜少白睜大了眼,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悅。不管吃什么都好,她愿意跟他一起吃頓飯,這已經算是破天荒了。“我看到……對面有一家……”
  等紅綠燈的時間里,他比畫著前方,化解了短暫的尷尬。
  紅燈轉綠,人潮頓時往前疾走,秦雨裳被人從后面撞了一下,一個不穩,直往前倒去,幸好一只強壯的手撈住了她纖細的腰。
  “小心一點。”杜少白在她身邊咧開嘴,“你該不會是餓昏了吧?”
  “才不……人家只是……”秦雨裳著見他眼中戲謔的光芒,明白解釋是多余的。他抱住了她,代表早把一切看在眼底。她站穩身子,挪動小蠻腰,無言的暗示他放手。
  杜少白并沒有忽視手上傳來的抗力,卻死皮賴臉不肯松手,反而收緊掌下盈盈的纖腰,讓她牢牢靠在他的身旁。“你……太瘦了。”他的聲音里有溺死人的柔情。
  秦雨裳傻傻的看著他,緊緊的黏在他身旁。她一直太堅強了,堅強得不知道能夠靠在一方厚實的肩膀上,竟是如此的幸福。
  她在他的胸膛前抬起頭,還見滿天星子明明滅滅,好像魔術師耍弄的戲法。是啊,這短暫而美麗的瞬間,就像午夜十二點以前的魔法,她會細細感受,留待日后好好回味……
  好吃的東西一下肚,秦雨裳才知道自己真的是餓了,一連吞下好几根香熱的薯條。
  “喂……小心點,別噎著了。”杜少白心疼的低喊,他把她給餓坏了。
  “不好意思,”秦雨裳為自己的狼吞虎咽而臉紅了。“我餓了。”語聲听起來有點撒嬌的成分。
  她可愛的吃相与嬌俏的話語,逗笑了隔壁桌的几個大男生,秦雨裳看了他們一眼,臉蛋更紅了。而那几個大男孩更是連魂都飛了,几個人盡是對著她傻笑。
  杜少白見狀,也不說話,只是悶頭將雞腿堡的餐巾紙,遞給了她。
  “謝謝……”秦雨裳伸出被扎得硬邦邦的手,開心的接過雞腿堡,滿足的啃著,白色的繃帶漸漸沾上了油漬。
  “別再吃了。”杜少白看著油漬弄髒了她手上的繃帶,一把搶過雞腿堡。”“總經理……“秦雨裳不明所以的被吼了一聲,不知道他為何又發起脾气。
  見鬼了,堂堂杜氏企業總經理竟然跟几個毛頭小子爭風吃醋?杜少白愈想愈不是滋味,心里卻依然充滿不安全感。“我是說,你的手又被弄髒了。”
  “這個啊……”秦雨裳頑皮的抬起雙手,左右端詳一下。“沒關系啦,人家不是說吃飯皇帝大嗎?”
  看著她活潑可愛的一面,杜少白心理更是有气,恨不得把她藏起來,把旁邊几個色狼的眼珠子挖出來。他陰沉的收好桌上的食物,不自然的說:“我們走吧。”
  走?不是還沒吃完嗎?秦雨裳的疑惑在對上他的陰沉后,明顯的屈居弱勢,她乖乖的跟著他走出速食店,也失去了好胃口。
  “你在這里等著,我去開車。”
  秦雨裳靜的佇立在速食店門口,看著他邁著步子,一步一步离開了她。明明滅滅的街燈,熙熙攘攘的人群,阻擋不了她凝視著他的視線
  ——虔誠的、專注的、唯一的,他是她眼中的全部。
  夜影中,他的身影鑲上一層迷离的光暈,于是她知道,他健步如飛的步履,是用來离開她的。
  眼眶不知何時濕了,眼中的唯一終于完全消失,這無盡的長夜啊,已無等待的必要。秦雨裳袋眨了眨眼,背過身去,也開始离開他。
  她找到最近的一個站牌,搭上公車,搖晃顛簸中,以四十公里的時速离開他,离開這血淚交織的一天,离開這一個原本就不屬于她的男人,离開這短暫如電、如夢幻泡影般的幸福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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