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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哇!今天總算可以恣意的享受買東西的樂趣了。”孫拂儿拉著雷廷昭逛著她期待已久的藥市。
  這里南北雜貨應有盡有,只見她一會儿興奮的扑到胭脂小攤前挑著胭脂水粉,一會儿蹲在花販前挑著花束,每攤必看,看得她快樂的直嚷嚷,活像只剛放出籠的野雀似的。
  可是被她強拖著出門的雷廷昭卻恰好相反,他從頭到尾都精神委靡、無精打彩,對她的叫聲頻頻投以不悅的眼光,一路上以苦瓜臉抗議著。
  “喂,別一副上刑場問決的樣子,可以嗎?”她興奮快樂的好心情,只要一看到雷廷昭那一臉無趣、百般無聊、千般無奈的模樣,就大大地打了折扣。
  “姑娘形容得真貼切。”他興趣缺缺的隨她閃躲著人群。
  孫拂儿的肝火又被他挑起,急遽的喘著气,那又急又快的气息,拂得蓋頭一上一下的飄動著。
  “我要這個。”气憤的拉他站在一個專賣飾品、胭脂的攤子前,孫拂儿隨手指著一只帶有鈴鐺、刻工精美的銀手鐲。
  雷廷昭懶懶的看了那只手鐲一眼,隨口應道:“還不錯,是姑娘家的狗要戴的嗎?”
  攤子的老板聞言,胡子吹得老高,孫拂儿不想生事,只得陪著笑臉,“這人沒啥口德,老板大人有大量,別与他計較,這只鐲子我買了。”她拿起鐲子,生气的瞪向雷廷昭,“付帳啊!”
  “為何是我付,那只狗鐲……”
  孫拂儿捂住他的嘴,火大的掏出他的錢袋,抓出一錠銀于扔下,便拉著他一路撞進另一條熱鬧的街道。
  “我真的會被你气死。”她將鐲子連同錢袋塞進他腰間。
  雷廷昭拿起鐲子,不明所以的看著她。“這個不是姑娘要的嗎?”
  “拿回去給你家的狗戴。”她生气的嘟起嘴巴。為何會這么倒楣的遇上他?孫拂儿忍不住的自艾自怜起來,以她無人可敵的家世和看得過去的美貌,要攀上皇親國戚絕不成問題,為何月老偏將她的紅線系在這個除了風流,便一無是處的登徒子身上?老天為何這么薄待她?是不是她前几世曾做過對不起他老人家的事?
  “雷某家不養狗啊!”見她臉色漸漸發青,雷廷昭再不識相也得認命了。勉為其難的堆起笑容,他輕柔地將手鐲戴在拂儿的手腕上,“依我看,這只手触最适合姑娘了。”
  “你當我是狗啊!”她十分火大的嚷著,引得旁人側目。
  “噓……怒儿,你不想再讓人看笑話了吧?”雷廷昭示意她形象重要。
  孫拂儿經他這么一提,才心惊膽跳的小心張望四周。這里离她家不遠,而孫家仆人眾多,万一一個不小心……突然,她狠狠的倒抽口气,像發現了什么天大的事,惊慌失措的將雷廷昭拉到前方,遮住她嬌小的身影。
  “怎……怎么了?是不是你順手拿了人家的東西,被人發現了?”雷廷昭莫名其妙的想回頭看她,卻又被她的手給轉了回去。
  “你這烏鴉嘴,呸呸呸!”她緊抓著雷廷昭的后背罵道。現在實在沒心情和他鬧,因為她好像看到喬天仰了。他……他居然會出現在這里,不是隨爹去京城了嗎?怎會……怎會出現在這?她會不會看錯了?“別動!”她低聲喝令,接著偷偷地、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但才探出一點而已,便又飛快地縮回雷廷昭身后。
  沒錯,真的是他,那雙憂郁帶著陰冷的眼睛正直瞧著這邊呢!怎么辦?怎么辦?她要如何脫身?前有總管,后無退路,她死定了。
  “是不是遇到以前的老相好了?”雷廷昭也看到那雙帶著敵意的眼睛了,于是了然于心的揶揄著身后的人。
  “對啦、對啦,遇到老相好了啦!你能不能少說點話,讓我安靜的想一想?煩死了。”孫拂儿已經方寸大亂,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了。總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當著一堆人的面前,跳上屋檐遁逃吧!
  “怒儿,是不是要我助你一臂之力?”他好心的問道。
  “助我什么?”孫拂儿答得心不在焉。慘了,天仰哥會不會告訴爹?
  “助你……”他突然側過身摟著她,提身一起,便往屋檐跳去。
  孫拂儿詫异于他身手俐落之余,只能緊緊的抱著他,享受馭風飛馳的快感。沒想到雷廷昭的輕功這般了得,只見他輕松的帶著她穿梭于屋頂間,臉不紅、气不喘,彷佛是只身來去,飛縱自如。
  她是否錯看了雷廷昭?孫拂儿早已將自身的煩憂丟諸腦后,一心只想知道她未來的夫婿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        ※         ※
  趙青青焦躁不安的在孫拂儿的房里踱來晃去,一張雅致的臉蛋堆滿了不安与焦慮。拂儿沒接到她差人送至“旋舞謝”的信函嗎?她這次實在玩得太离譜了,居然半個月不回府。前日奉命提前回來的喬總館已一再問起她了,他那雙銳利的眼神和陰沈的表情,青青實在有些擔心。
  說人人到,孫拂儿拎著只小包包,快樂的推門而入。
  “你總算知道回家了。”趙青青生气的端坐在椅子上瞪她。
  “青青,你好像在生气?”孫拂儿將包包丟到床上后,吃惊的拉著她,“是不是天仰哥刁難你了?”她想起了白天在市集上遇見喬天仰的事。
  “拂儿,我雖然縱容你胡來,可是你這回也做得太過分了。”她沉著臉。
  “對不起嘛!這次我是多待了些天,但那是因為……因為……”她正考慮著要不要將雷廷昭的事告訴青青。
  “因為什么?”趙青青的眉頭越鎖越緊。
  “因為……”孫拂儿露出小女儿的嬌態,倏地紅了臉。雷廷昭若看到她現在這副瞥扭、不安的模樣,准又會大大的取笑她一番,她暗忖。
  趙青青訝异极了,竟忘了生气,只想知道是什么原因使她變得如此柔媚。“拂儿,你從來就不是個扭扭捏捏、放不開的姑娘,怎么才去了舞榭几天,就變樣了?”
  “好啦!別取笑我了。”她淡淡的勾起笑顏,想起這些天和雷廷昭相處的情況。
  說實話,雷廷昭絕對稱得上風流不羈。他漫不經心,凡事打馬虎眼,從不說正經話,為人輕薄,甚至有些下流,總是懶懶散散,還喜歡戲弄她;他的缺點比比皆是,可是……孫拂儿惊訝的發現:她并不討厭雷廷昭,她……甚至慢慢的喜歡上他了。
  趙青青的眼睛隨著孫拂儿含羞帶怯的紅臉而漸漸瞠大,“拂儿,你是不是遇見心上人了?”
  孫拂儿輕輕的眨出眸里的多情,溫柔而端庄的點頭;熱情洋溢的春風刻正吹拂著她的俏臉,“我……我已經和……和‘揚音鏢局’的大公子,私……私訂終身了。”
  “什么?!”趙青青愣住了,她分明記得拂儿十分惱他的,怎么才几天不見,就……
  “青青,你別這么震惊啊!”孫拂儿納悶的瞧著她,“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和爹不也希望我早日找到如意郎君嗎?”她眼瞼低垂,腆的微笑。
  “拂儿,你真的和他私訂終身了?!”完了,要是被老爺知道,她一定會被休掉的。她以為拂儿只是被束縛得太久,需要發郁悶而已,骨子里終究是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不至于違禮悖教,沒想到她竟然和人私訂終身!
  “是呀!”孫拂儿輕柔的又是一個點頭。
  “和雷家的大……大公子?”她嚇得臉色發青,“你……怎能這么做?!”
  “青青,你到底是怎么了?”孫拂儿真的不曉得她的反應為何這么激烈,她不是一向支持自己的?
  “你誰不許婚,偏偏許与雷家大公子。”唉!老爺絕對不會答應這門親事的。
  孫拂儿這會儿可有些著急了,“雷家雖不若咱們家富有,可也不窮啊!爹一向不是嫌貧愛富之人,當無反對之理。”
  “拂儿,”趙青青大大的歎了口气,教孫拂儿的肩微微的攏緊。“你爹是不重門第,可是他疼你,你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再怎么樣也不會把你嫁給花名在外的雷家大公子。”這就是她不看好這樁姻緣的緣故,她太了解老爺對雷家大公子的看法了。雷廷昭或許是老爺所欣賞的人,卻也是所有父母親避之唯恐不及的紈褲子弟。
  “你是說……爹不喜歡雷廷昭……”孫拂儿的心一陣揪痛,她一直天真的認定,只要她喜歡的人,爹便不會討厭才是,怎知……
  “恐怕是如此。”她不能再縱容拂儿了。“拂儿,從今以后,你不得再到舞榭去。”必須阻止這件事擴大,把她和雷廷昭隔開將是最快且最好的方法,必要時,她得考慮將拂儿送走。
  “你不能這么做。”孫拂儿猛烈的搖著頭,“青青,我真的……真的喜歡他,你替我向爹說情好不好?”她放下尊嚴,拉下臉來哀求道。
  “老爺若知道一定會勃然大怒,我不能這么做。拂儿,你一定能諒解的對不對?”趙青青面帶愁容的瞧著她,盼能看到她點頭。
  “青青,我不能諒解也無法理解。”轉瞬間,她柔美的笑顏成了冷冰冰的怒容。“我要親自問爹,除非听到他親口說出,不然我絕不背棄我們的諾言。”
  “拂儿,他對你真的很重要嗎?”從不曾見過這么冰冷的拂儿,趙青青有些害怕了。她不會……不會做出什么逾矩的事吧?
  孫拂儿不曉得雷廷昭對自己究竟算不算重要,她從未靜下心來仔細的想過這些,只知道和他在一超時,除了生气以外,根本沒有別的感覺。
  “別問我這個問題,我要上汴京問爹去。”她倔強的繃著臉。
  “拂儿……”趙青青為難的喚著。
  孫拂儿忽然哀怨的斜睨著她,兩行清淚緩緩的滑落白皙的臉頰,“爹一定會同意的,對不對?”她為何流淚?難道雷廷昭在她心中的分量已經超過自己所愿承認的?
  趙青青見狀,赶緊摟著她,安慰道:“拂儿,別想太多,你爹再一個月就回來了,到時我會幫你求情的,或許事情會有轉机。”
  “真的?”孫拂儿心里明白,一旦她爹決定的事,絕沒有人能改變。
  “真的。”她們都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趙青青了然的看著心有戚戚焉的拂儿。
  唉!拂儿誰不喜歡,偏偏去喜歡雷廷昭,這下子她的婚事可真是多災多難了。
           ※        ※         ※
  才多久沒見面,拂儿姊似乎變得很不一樣了。趙綿綿拿著繡布,無心刺繡,只對那從頭到尾不發一語、低頭專心刺繡的孫拂儿,感到不解。
  孫拂儿有一針沒一針的扎著布,腦海里浮現的淨是雷廷昭那風流又不入流的不正經模樣。唉!才三天沒見到他而已,自己居然覺得言語無味,生活無趣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同她一樣的想念她?
  “拂儿姊。”趙綿綿實在忍不住了,低聲地喚著她。只見拂儿仍不為所動地低著頭刺繡。
  他一定不會想念她的,他的紅顏知己那么多,哪有空理她?說不定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她已經离開“旋舞榭”了。唉!她教紫姊騙他她有事回家一趟,根本就是多余。孫拂儿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見她气憤的扎著繡布,趙綿綿不禁擔心了,她是不是有心事啊?
  “拂儿姊。”她稍稍提高聲音。
  枉費她為他流那么多眼淚,還直想上京城去找爹評論,這個沒良心的家伙,現在不知流連于哪個姑娘的怀里了。不行!今晚得去找他,看看他是否真如她所想的一樣下流。如果真是的話,那么這种夫婿不要也罷!孫拂儿下定決心的想。
  “拂儿姊。”她的臉色怎么忽紅忽白,一會儿咬牙、一會儿切齒的?青青姊又不在,繡房內只有她們兩個,万一拂儿姊忽然有個什么,她該怎么辦?“拂儿姊,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趙綿綿鼓足了勇气,遲疑的拉拉孫拂儿的衣袖。
  “啊!什么?”孫拂儿回過神,見到她擔心的樣子,再順著她的日光移向手上的繡布,哇!簡直是花團錦簇,各色的繡線都纏成一團,她已忘記當初想繡的是拂曉,還是夕陽,反正現在什么都不是了。
  “抱歉,綿綿,我人有些不舒服。”她儀態万千的舉起纖纖玉手比比腦子。
  趙綿綿著迷的望著她优雅的舉動。哇!拂儿姊不愧是大家閨秀,瞧她那娉婷嬌美、丰姿綽約的模樣,一舉手、一投足之間所散發出的万种風情,難怪爹爹成天要她學學拂儿姊了。
  “拂儿姊,我差人去請大夫來。”她急忙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不!”孫拂儿忽然失態的大吼,嚇了趙綿綿一跳。見她目瞪口呆,孫拂儿赶緊又擺起儀態万千的姿勢,笑吟吟的說:“我是說……這只是一种心病,這心病得用心藥醫,你請遍名醫來也沒用的,呵呵呵。”原來笑也能這么虛偽,孫拂儿偷偷的揉著嘴角,吐吐舌頭。
  “哇!拂儿姊好厲害,連醫理都懂。”趙綿綿明亮的圓眸頓時燃起兩簇崇拜的火花。
  綿綿年紀還小不懂事,家人又保護得太過火,不像她東奔西跑,所以見識比較淵博。不過做人必須厚道些,不能光明正大的笑人家,這樣會嚴重的挫傷人家的自尊。孫拂儿扶著額頭,雖不敢相信綿綿會說出這种話,但仍不忍心笑她。在綿綿的心中,恐怕除了天仰哥外,別的事她都不听、不聞,也不問了。
  一想到天仰哥,拂儿不免憶起這些天他看自己的眼神,總是陰沉中帶著怀疑,偶爾會有些异樣的情感摻雜其中,那种特別的光簇總教她寒毛直豎,心中惴惴不安,彷佛有什么事要發生一樣。
  “綿綿,你是不是喜歡天仰哥?”如果能有個人讓他分心,天仰哥就不會緊跟著她,看她的眼神應該也就不會那么奇怪了吧?
  “拂儿姊,你真不……不……”趙綿綿驀然低頭,羞答答地坐回椅上,拿起繡布很認真的繡著。
  “不什么呀?”她輕盈的踱到綿綿面前,促狹的笑著。
  “不……”趙綿綿臉紅得說不出話來。
  “綿綿,有話就說,拂儿姊又不會吃人。”孫拂儿擺出孫家大小姐的和藹器度,柔柔的漾出個笑容,坐在既膽怯又纏人的趙綿綿身旁,非常溫柔的瞧著她,“說呀!”
  “我……我……”趙綿綿玩著緞面,不知如何啟齒。
  怎么這么扭扭捏捏啊?孫拂儿眼底冒著火花,臉上卻擺出和悅的笑顏,輕聲細語道:“綿綿,你再不說,我就要回房歇去了喔。”
  哎呀!拂儿姊最坏了,明明知道人家……人家喜歡天仰哥,還取笑人家。”她害羞的拿起繡布遮著臉龐。
  果然有情!太好了,以綿綿的容貌和家世絕對配得上天仰哥,只要她煽風點火一下,要成就天仰哥和綿綿的好事,絕對不成問題。常言道:“女追男,隔層紗。”只要綿綿主動向天仰哥示愛,然后再以她那天生的纏功纏著天仰哥不放,這事鐵定水到渠成。
  “綿綿,我也有意中人了。”她得先示范,綿綿才會有樣學樣。
  趙綿綿放下繡布,嘴巴張得老大,彷佛見到了牛頭馬面。
  “你的反應和令姊一模一樣。”她沒好气的橫了綿綿一眼,“你們的態度讓我覺得我有意中人彷佛是犯了滔天大罪。”
  “不……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好訝异而已。”趙綿綿急著解釋。
  “算了,這些都不重要了。”孫拂儿雙眼發光,打量了趙綿綿好半晌,才滿意至极的點點頭,“綿綿,你的容貌其實并不輸我,你看你,有著一雙多情的眼眸,臉如蓮萼,唇似櫻桃,气質絕倫,當真嫵媚動人。”她輕輕的拉起綿綿往鏡前一站,就著鏡中的人影細細的評頭論足起來。
  “拂儿姊真認為綿綿的容貌這般美麗嗎?”趙綿綿輕柔的舉起左手撫著臉頰,欲語還羞的瞄著鏡中倒影。
  “當然如此。”孫拂儿十分肯定的猛點頭,“你若真喜歡天仰哥,應該伺机向他表白,免得悔恨終生啊!”
  “你……你曾向你的意中人表白過心意?”趙綿綿又訝异地瞠大了眼睛。
  “當然……有。”即使沒有,她也得撒謊。
  “真的?”趙綿綿似乎認真的在考慮了。
  “真的。依我看,擇期不如撞日,今夜正好是花好月圓、向天仰哥表達愛意的良辰吉時,你得好好把握一下時机。”她慫恿著。
  “拂……拂儿姊……”趙綿綿既羞且怕的嬌喊。
  “你再這么膽小,天仰哥可是會被別的女人給搶走的。”唉!綿綿若有她一半大膽就好了。
  “可……可是……”
  “還可是?再可是你就准備抱憾終生吧!”她言盡于此,接下來就看綿綿的表現了,反正今晚她要夜會她的雷郎。
           ※        ※         ※
  明月當空,星光點點,果真是花好月圓的好夜晚。
  孫拂儿身著簡便的夜行衣,輕輕推開緊鄰后院的門,躡手躡腳的走進院子,唯恐惊扰了那些正在睡覺的仆人們。佇立在繁花圍繞的院中,她緊張兮兮的東瞧瞧、西看看,聚精會神的觀察著。
  沒人。那么綿綿果真將天仰哥引開了嗎?太好了,這下子她可得快點离開了,依她對天仰哥的了解,他絕不是那种意志不堅的男子,很快就會到這里巡視了。
  俐落的提身跳上屋檐,孫拂儿踩著快步正想离去,卻被黑夜中突然竄出的白色影子給嚇得倒抽了口气。
  “小姐,夜已深,請回房休息。”來人正是孫拂儿慶幸擺脫了的喬天仰。
  孫拂儿飛快的背過身去,刻意壓低聲音,“這位公子,想必你是認錯人了。”她扯了扯頭上披戴的黑面巾,幸好她早想到會有万一,因此有所准備了。想她全身包得跟個肉粽一樣,只露出一雙眼睛,天仰哥即使再厲害,也不可能一眼就看穿吧!而且只要她堅持不認得他,他又能奈她何?
  喬天仰瘦削而顯得陰沉的臉,因她刻意的否認和偽裝而結成霜。
  “小姐想去見雷公子?”
  孫拂儿又狠狠的倒抽了口气。天啊!他簡直料事如神。
  “小女子不知公子所言為何?”她矢口否認。
  “雷公子并非小姐的如意郎君,請小姐三思而后行。”他的聲音相當陰寒,像從地底下發出來的。
  “小女子真不知公子所說的雷公子是何人。”她恨恨的應聲。
  “小姐,雷公子太風流,紅顏知己滿天下,絕不是個專情之人,請小姐別沖動行事。”他的臉色越來越陰郁,越來越駭人。
  “弱水三千,我相信雷郎從今而后會只取一飄飲。”慘了,她被激得忘了該有的偽裝!算了,攤都攤牌了,就不信如果她堅持去找雷廷昭,天仰哥能拿她怎么樣?
  “就怕是小姐痴人說夢話。”喬天仰不相信她竟會替雷廷昭辯護。
  他憑什么這么說雷廷昭?孫拂儿生气的轉回身瞪他,“好吧!如今被你認出,我也沒話可說。既然我是小姐,便表示我的身分比你高,我的話你得听,現在我要去見一個人,一下子就回來,你別擋著我。”她一向很尊重喬天仰,也拿他當親人看,從沒想過以自己的身分壓人,若非不得已她是不愿這么做的。
  “我不會讓你的一生葬送在他手里的。”喬天仰冷冷的抓住行經他身邊的孫拂儿。
  “放開你的手。”孫拂儿沉著臉,冷聲命令道。
  “恕我不能這么做。”他的手握得越來越緊,臉色猙獰得駭人。
  孫拂儿簡直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就是教了她多年功夫的師父、護著她多年的總管。
  “你放開我。”她拚命掙扎,“喬天仰,我叫你放開,听見了沒?!”
  喬天仰不為所動,低下身于就要抱起她。孫拂儿被他眼中氤氳的情欲給駭著了,他……他要干什么?
  “住……住手。”她推開喬天仰的手,全身發顫的尖叫。
  又一條人影疾速的竄上屋頂。
  “怒儿,你好像有麻煩羅!”雷廷昭快速的以扇子敲開喬天仰緊黏在孫拂儿身上的雙手,敏捷的伸出手將她納入怀中,“你又要干什么勾當了,這身打扮?”
  惊嚇過度的孫拂儿早已說不出話了,只能小烏依人的躲在他怀中,拚命的打著哆嗦。
  “雷少爺,我与你素無冤仇,何必屢次讓我難做人?”望著倚在他怀里不說話的心上人,喬天仰再也難掩恨意。
  “此吉差矣!喬兄須知,怒儿姑娘与在下早已訂下白首之約,焉能眼看妻子被非禮而坐視不理?”他一向少有正色的臉上,仍是那副看戲的死樣子,孫拂儿真服了他了。
  “她是我家拂儿小姐,非你所言之怒儿姑娘,雷公子恐怕認錯人了。”喬天仰得意的提醒他。
  “是嗎?”雷廷昭好惊訝的端看著怀中住人,一雙不正經的眼睛居然戲謔的朝顯然已經慌了的拂儿眨了眨,“不會吧!這雙美麗又多情的美眸分明是吾妻怒儿的,怎會是你家那位老是端著架子的老姑娘呢?”
  孫拂儿被他逗得好气又好笑,“謝謝你對我的信心,雷郎。”她溫柔的半眯起美眸,心想,改明儿個得和他好好算這筆帳,敢嫌她老?
  “雷郎?”雷廷昭輕輕的咳了几聲,雙肩抖得厲害,“沒錯了,只有怒儿才會把我叫得這么斯文、有气質。”
  “你……”喬天仰本想再說些什么,已回复鎮定的孫拂儿卻狠狠的丟給他一記凶光,要他謹言慎行。
  “喬兄有話要說?”他挑高一邊眉毛。
  “公子何以夜闖孫家?”喬天仰又嫉又恨。
  “為怒儿的求救聲而來的呀!”雷廷昭用扇子點點怀中人,辭不達意的說著。
  才怪!雷家离這里少說有五條街,縱使她喊破了喉嚨,他也絕對听不到的;除非他有順風耳。
  “真不知道你何時這么注意起我來了?”她忍不住輕哼。
  “你這沒良心的小東西,我對你有多好,你難道不知道?”雷廷昭捏了捏她的鼻梁,然后像突然發現了喬天仰的存在似的,轉過頭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姑娘家喜歡鬧瞥扭。”
  喬天仰的臉簡直黑了,他從沒見小姐這般多情、柔媚過,她一定不知道自己那雙眼眸總會情不自禁的飄向雷廷昭吧?!一向端庄得体的她,居然在他面前和這個配不上她的男子摟摟抱抱的,完全沒了大家閨秀該有的風范。
  “老爺絕對不會答應的…”他冷硬的拋下話,然后縱身往下跳,把問題丟給她去煩惱。
  竟然拿爹出來唬她?孫拂儿火冒三丈的推開雷廷昭,死瞪著下方嚷著:“你居然敢威脅我?!”
  “怒儿,他威脅的是孫家大小姐,又不是你。”雷廷昭的眼底倏地閃過一絲調侃的光芒。
  經他這么一提,拂儿才發現自己反應過度了,“就算我不是,也得替孫家小姐打抱不平嘛!”硬轉也要轉回來,誰知道雷廷昭到底在想些什么?
  “真看不出來你有顆苦薩心腸耶!”他無法置信的張大嘴巴。
  “少說風涼話了。”她扯下面巾,這面巾罩得她難受极了,“老實說,你是夜盜還是摧花手?”沒事晚上晃來晃去,難免啟人疑竇。
  “一定要選其一嗎?”他很認真的望著拂儿,直到她眼底出現兩簇火光。“那么在下選摧花手好了。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你……你能不能正經點?”她吼著,差點被他气得胃下垂。
  雷廷昭含笑的看著她好一會,才抱起她跳离孫家宅院,直往雷家去。
  在雷家的庭院站定后,雷廷昭一放開她,便從容不迫的往花廳走,“怒儿,這里比較安全,你可以盡情的吼叫,我先進去沏壺茶讓你解渴。”
  “我……我……”孫拂儿踉踉蹌蹌的跟著他進花廳,一方面又擔心的東張西望,“你娘不在嗎?”
  “她去看我可愛的緋儿表妹了,所以你可以盡情發。”雷廷昭忙碌的找茶葉泡茶。
  “你娘不在,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成何体統?”她終于發現自己的行為不當了。
  雷廷昭突然轉過身扶著她的臉蛋,嚴肅的斂著眉頭,“怒儿,几天不見,我發現你比以前更聒噪了。”說完,他又展露笑顏,轉回身繼續忙著泡茶。
  她是不安,這個呆瓜哪會知道她有多么不安、惊恐!他的生活一向過得理所當然,根本不知道何謂“煩惱”;哪像她要討好青青、提防天仰哥,又得擔心爹不同意他們的婚事、擔心他是不是另有紅顏佳人,擔心這、擔心那的,她的腦袋瓜子就這么點,怎么負荷得了?
  “孺子可教也。”他將茶杯塞給發愣的她,贊賞的摸摸她的頭,“坐著休息一下。”
  唉!他到底懂不懂她日漸為他牽挂的心啊?孫拂儿有一口沒一口的啜著茶水。
  “我喜……喜歡你。”她突然說道。
  沒防到這招的他,訝异的將剛入口的茶水噴了她一身,噴完,還猶有余悸的望著她。“怒儿,你嚇了我一跳。”
  孫拂儿恨恨的抓起他的衣袖擦臉,一簇怒火慢慢的從肚子延燒而上。“我有這么恐怖嗎?”
  “沒有,當然沒有。”她渾身散發出的怒气,讓他充分了解到,若答得不恰當,后果必然不堪設想。
  “還說沒有!”她气得眼眶也跟著紅了,“你的樣子像被我逼婚似的,天知道到底是誰比較不幸呢!”
  這丫頭真愛哭!雷廷昭溫柔的擁著她。“當然是你比較不幸了。”
  “知道就好。”她櫻嚀的嘖了一聲,隨即笑了。事實上,她只想賴在雷廷昭的怀里撒撒嬌,沖淡一下積了几天的郁悶,并非真的生气。也不曉得為何,在他面前自己總會比較任性、倔強,只知道她很喜歡窩在他怀里,被他輕聲哄著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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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amille錄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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