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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家客廳今天异常的熱鬧,紹群、詠詠及程平一邊吃炸雞、喝可樂,一邊興高采烈地引吭高歌,彷佛連空气都感染到了他們的愉悅气氛。
  “詠詠,你干杯!”程平笑著起哄。
  “為什么?”詠詠不解地看著他。
  “因為你今天終于加愿以償,得到魏國安的注意了!”
  詠詠聞言,害羞地低下頭,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現一抹幸福的微笑。
  程平見到她那副沉醉在愛河中的嬌羞模樣,妒意不覺浮上心頭。將一切看在眼中的紹群,忍不住開口說:“說到這個,詠詠你得好好的謝謝程平,要不是他的苦心妙計,你哪可能——”眼看紹群就要說溜嘴了,程平連忙撞了他一下,丟給他警告的一眼。”
  舅!”詠詠見他倆眉來眼去的,心底頓生疑云。“妙計?什么妙計?”
  “沒有哦!我是說他居中替你們傳信、拉線,實在很辛苦。”紹群連忙改口。
  “是啊!程平,你真夠意思。”詠詠笑著舉杯。“謝啦!”
  程平低頭苦笑,臉上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郁悒。“謝我什么?我不過跑跑腿而已,其實打動魏國安的,還是靠你的天生麗質。你早听我的話,好好打扮——”
  “拜托!你明知魏國安才不是光看中我的外表呢!”
  “他——”程平無奈地聳聳肩。“不過你不能否認你今天這番打扮真的令他為之惊艷吧?”
  詠詠低頭,微笑不語。
  “所以囉!听我的准沒錯。”程平得意地喝了口飲料,隨即轉向紹群。”
  舅,你也一樣!”
  “怎么又扯到我頭上?”紹群滿臉無辜。
  “你追了蘇阿姨那么久,一壘都上不了,太遜了吧?”
  紹群語帶沮喪:“我真的已經使出全力了。”
  “哎喲!舅,就你那几招啊?真不必了!來來來!還是讓我傳授你几下絕招,包你很快就能上壘,甚至‘紅不讓’!”紹群睜大了眼,迫不及待地湊近程平。“什么招?快說來听听!”
  只見程平等三人起勁地湊在一起低語,既是比手畫腳,又互拍肩膀的,熱鬧非凡;偶爾還會听見程平以專家的口吻下結論:
  “女人呀!多半神經細條、心腸軟,所以對待女人要溫柔、多情,像寶貝樣的小心呵護,一定能打動她們的心……”
  紹群牢牢記住程平所傳授的絕招,此時他正站在美俐每日必經的街道上,等待佳人出現。
  不一會儿,他果然看見美俐拿著紅紙寫成的售屋廣告牌,想要挂到電線杆上去,但墊起腳尖仍不夠高,她努力試了几次,但都失敗了。忽地,身后有人用力抱住她的腰往上一舉,美俐一惊,連忙回頭,只見紹群咧開了嘴,正笑嘻嘻地抱著她。
  “挂吧!”紹群說。
  美俐欣然而笑。“謝謝!”
  挂好廣告牌后,她跳下來,卻見紹群僵直著手臂,似乎酸得難以動彈,她連忙上前幫他按摩手臂。
  “不好意思,你真好!”美俐感動不已,內心彷佛淌過一道暖流,令她感到無比的溫暖、安适。
  紹群一徑陶醉在她如花的笑容和誘人的發香中,傻笑著說不出話來。而不遠處的巷弄中,秀芳正一臉妒意地看著狀甚親密的兩人。
  翌日夜晚,美俐正在辦公室打計算机,忽地電話聲響起。
  美俐接起听筒。“喂,住商房屋!”
  “蘇小姐,明晚有空嗎?”彼端傳來石特助諂媚的聲音。
  “怎么?石特助,該不會是貴總經理又想見我吧?”美俐的語气异常淡漠。“蘇小姐真是冰雪聰明,一猜就中!可以嗎?”
  “不可以!”美俐气呼呼地挂上電話,繼續回頭去打計算机。“真是無聊!
  須臾,傳來一陣敲門聲。美俐轉頭,見紹群站在玻璃門外,便起身去開門。
  “你怎么來了?”
  “我听詠詠說你一加班就忘記吃飯,這怎么行?所以我煨了你最喜歡的雞湯面!”說著,他舉起手中的三層便當盒放在桌上,并打開盒蓋,霎時,空气中迷漫著一股食物的香味。
  美俐不由自主地吞口口水,忽聞肚子咕嚕的響起來,她一臉尷尬,連忙用手按住肚子。
  紹群微微一笑。“快趁熱吃吧!”他細心的從口袋中掏出一條折疊過的餐巾打開,里面竟是一雙筷子。“放心!全都消過毒的。”
  美俐感動地接過筷子。“你真周到!”
  “吃吃看,對不對味?”紹群細心地將三層便當分開,里面不但有青菜、有面,還有湯。
  美俐連忙吃一口。“太棒了!”她閉上眼,一臉陶醉狀。
  “那你多吃點!”紹群笑道,覺得看她吃東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這么多,我一個人哪吃得了?你也吃一點!”
  “不——”
  紹群還來不及拒絕,美俐已將面挾送到他的嘴邊,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讓美俐喂他吃下,气氛溫馨而浪漫。
  窗外的程平和詠詠見了,忍不住相視而笑,并互相擊掌,以示慶祝。這是一個特別的夜晚,空气中處處飄散著蛋糕的奶油香和玫瑰花香;蘇家的客廳中則放滿了彩色气球,還有一條寫著“生日快樂”的長彩帶。
  詠詠和娃娃一左一右上前抱住美俐,并親吻她的雙頰。
  “媽,祝你青春永駐!”詠詠笑著送上禮物。
  娃娃則指著桌上的蛋糕說:“媽,蛋糕是我和曾舅舅一起做的,你一定要全部吃完喲!”
  美俐雙眸泛著淚光,感動得几乎說不出話來。“好!謝謝你們!”她不禁上前抱住兩個女儿。
  “不!要謝謝曾舅舅,這全是他准備的!”詠詠說。
  美俐感動地望著紹群,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么用心的為她慶祝生日呢!
  紹群傻兮兮地摸著頭。“生、生日快樂!蘇小姐。”
  美俐想張口說些什么,忽然眼中涌上淚水,說不出話來了。
  “對不起!”她匆匆丟下這句話,旋即沖出大門。
  “媽——”詠詠和娃娃同時惊叫,隨之欲追上去,但被程平拉住。
  “舅!快追上去呀!”程平轉頭推了紹群一下。
  “噢!”紹群一怔,隨即領悟過來,并連忙跑出去。
  几分鐘后,紹群在陽台上發現美俐正坐在躺椅上,她雙手抱膝,下巴抵在膝蓋上,像個小孩似的瞪著万家燈火,眼中含著淚水。
  她想伸手拭淚,忽然間有一條手帕遞到她面前,她抬頭,赫然看見紹群蹲在她的椅子旁邊。
  “對、對不起,我原想讓你開心的,不料卻惹得你難過。”紹群既關心又惶恐地說著。
  美俐含淚笑道:“不!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可是你哭了。”紹群不解地看著她梨花帶淚的容顏,感到十分心疼。
  “那是快樂的淚水,我長這么大,從來沒有人這么慎重其事的為我慶祝過生日。”
  “不會吧?”他有些愕然。
  美俐的神情忽而轉為落寞。“我媽死的早,爸爸又嚴肅、又古板,對我總是板著臉說教,連笑都很少笑一下,更別提抱我、哄我了。有一次,我參加朋友的生日宴會,看到她膩在她爸爸怀中撒嬌的樣子,好生气,就偷偷用剪刀剪破她的新衣服……”一提及往事,她不由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紹群心疼地抱住她。“美俐——”
  美俐抬起頭,含淚看著他。“我是不是很坏?”
  “不!你不坏!”他更用力抱緊她。“你是最好的!最好的!”
  美俐忍不住偎在他的怀中,彷佛那是一個溫暖、可靠的港灣,彷佛那里可以收藏她所有的悲傷……紹群無言地抱著她,輕輕搖著,彷佛在呵護一個受傷的孩子。此刻,他感覺到自己距离幸福是如此的近。
  為蘇美俐母女三人做早餐几乎成了紹群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今天,吃完早餐后,母女三人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蘇家頓時變得空蕩蕩的,紹群眼見客廳凌亂不堪,便自愿留下來打掃。
  鈴——鈴——
  忽聞電話鈴響,紹群連忙去接听。“喂?——是——她不在——”他的語气突地轉為惊愕:“她爸爸?”
  挂掉電話后,他依著護士的指示,迅速赶往位于郊區的安養院。
  到達后,紹群隨著一名護士,匆匆走向蘇父的病房。
  護士指著狂叫、失控的蘇父說:“他每星期至少發作兩次,就是這樣又吼又叫的,鬧得全部的人都不安宁,只有他女儿才安撫得了他。”
  “蘇小姐在忙,我替她來。”紹群說。
  護士搖搖頭。“他不認得你,不知行不行?”
  “好歹試試吧!”說著,他即走上前,只見一名看護抱住蘇父,另一名正要替他打針。
  “謀殺——不!”蘇父揮舞著雙臂,用力掙扎著。
  “乖!靜一靜,打一針就好了!”看護勸告著。
  “不——不——”蘇父露出恐怖的表情,狂叫不已。
  “住手!”紹群喝道,隨即抱住蘇父,雙方經過一陣拉扯,紹群好不容易才按住他。
  蘇父忽然哭出來。“不打針!不要打針!”
  “好!不打針、不打針!”紹群輕輕拍撫他的背。“別怕,美俐馬上來,乖。”
  過了許久,蘇父終于慢慢安靜下來,但紹群仍然繼續抱著他,并不時的在他耳邊低語。
  “白、白兔!我要白兔!”蘇父突然說道。
  紹群一臉困惑地看著護士,不明白蘇父在說些什么。
  護士想了想,才說:“好象他女儿每次都會用手帕疊成小白兔,說故事給他听,你會嗎?”
  “疊白兔?”紹群掏出手帕綁成白兔狀。“是這樣嗎?”
  蘇父一見,笑呵呵地拍手叫道:“白兔!美俐!”
  紹群立刻把手帕交給他。蘇父一邊玩弄著,一邊唱起歌來:“小白免乖乖……把門打開……”
  紹群一听,連忙跟著唱和,并對護士使眼色。“唱!大家唱!”
  霎時,病房中全充斥著荒腔走板的混聲合唱。
  紹群突然看到牆角有台舊風琴,他眼睛一亮,立刻走向它,奏起“小白兔歌”。眼看蘇父愈唱愈開心,他也愈彈愈起勁。
  咖啡廳中,美俐正口沫橫飛地對著鳳琴描述那筆做成的生意。
  “……當塑料袋破掉,水洒了客戶一身的時候,我的心跳差點也停止了,我想:完了!這下生意非完蛋不可,沒想到——”
  鳳琴不耐地接腔:“沒想到碰到個神經病,不但不生气,還讓你賺了近八十万的佣金!小姐,你已經說過三遍了,我都會背了!”
  “我忍不住嘛!太過癮了,八十万耶!等辦好過戶,下個月發薪水時,我就可以把錢給你了。”
  鳳琴皺眉叫道:“下個月?美俐!你有沒有弄錯?我明明告訴你這個星期以內就要!”
  “可是公司規定——”美俐面有難色。
  “你不會先借呀?”
  “小姐!八十万耶!公司怎么可能先借?何況客戶等全部手續完成才會把錢付清,我們才會拿到佣金。”
  “這么說,万一他半途改變主意,還是出了什么事,那交易不就泡湯了?”
  美俐瞪了她一眼。“呸!你少烏鴉嘴!”
  “美俐,一個月實在太久了,我真的沒辦法等。”
  “那怎么辦?”美俐也開始著急了。
  “另外想辦法呀!你不是還有一塊地——”
  美俐歎了口气,一臉沮喪地說:“你明知道那塊地只有林偉明會買,可是我三番兩吹拒絕他,他一定不會理我了。”
  忽地傳來一陣熟悉的男聲——
  “那可不一定!”
  美俐回頭一看,赫然看見林偉明站在身后。
  “鳳琴!你又出賣我!”她轉頭瞪視鳳琴。
  “小姐,我是在幫你!好了,我有事先走一步,你們好好談談。”語畢,鳳琴即匆匆起身离去。
  “鳳——”美俐起身欲追,卻被偉明按住。
  他湊近美俐耳邊低語:“美俐,你難道不想賺那兩百万嗎?”
  美俐怀疑的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有什么陰謀?”
  偉明失笑道:“你為什么認定我有陰謀?”
  “我和你非親非故,兩百万更不是筆小數目,你會沒有任何條件的讓我賺?我不信!”
  “嘖嘖,美俐,你怎么對人性這么沒信心?”
  她斜睨他一眼,冷笑道:“林大總經理,不是我對人性沒信心,只是我不相信天下有白吃的午餐。”
  偉明朗聲大笑。“說得好!天下的确沒有白吃的午餐。”
  “所以你的确是有條件的。”
  偉明點頭,以莫測高深的目光看著她。
  “什么條件?”美俐好奇地問。
  “我要你陪我一天。”
  太侮辱人了嘛!“你真是混——”美俐气得想揮拳打人,手卻被偉明握住。
  “住嘴!不許侮辱我!”偉明厲聲道。
  美俐使盡力气甩開他的手。“我侮辱你?是你侮辱我!”
  “以兩百万換你一天是侮辱?”偉明搖搖頭。“我不認為。”
  美俐咬牙反問:“那你認為是什么?”
  “交易!純粹只是一筆交易而已。美俐,你是個成功的sales,不妨仔細核計一下,划不划算?”
  “不必——”
  她話未說完,即被偉明打斷。“別沖動!美俐,我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
  “我現在就可以答复你——”
  偉明笑著拍拍她的手,自信滿滿地說:“美俐,心急喝粥可是會燙到嘴的,你還是給自己一點時間吧!”
  美俐看著窗外,陷入了長長的沉思中。
  剛進家門的美俐拾起地上的一封信,信封上UCLA的字樣,美俐一見,立刻雙眉蹙緊。天哪!該不會是詠詠的吧?
  她二話不說,當下便沖進詠詠的臥房。
  “這是什么意思?你說!”美俐鐵青著臉,將信丟到詠詠的臉上。
  詠詠連忙拾起信,一看,連她也愣住了。
  “說呀!”美俐气沖沖地,像座活火山。
  詠詠迅速將信藏到身后。“沒什么啦!外國雜志的廣告——”
  “放你的屁!”美俐怒斥。“你欺負我看不懂英文是不是?告訴你,我雖然學歷不高,不過至少還知道UCLA是美國南加州大學的簡稱,而這封信,是他們的入學許可通知,對不對?”
  詠詠詫异地瞪大雙眼。“你——你怎么知道?”
  “詠詠,你是我生的,我還不了解你?你從小就口口聲聲說要留學,這几年,雖然嘴巴上不再提這事了,但是私下,你一直在偷偷補什么托福、GRE的,還托程平的家人替你申請學校……”
  詠詠恍然大悟,繼而惊呼出聲:“是程媽媽告訴你的?她明明答應我保密,怎么不守信用?真過分!”
  “你才過分!自己不說也就罷了,居然還聯合外人瞞著我!你難道忘了自己說過,永遠不离開我的?”美俐悲憤交加。
  詠詠誠摯地說:“媽,我沒忘,而且我也絕不會离開你或娃娃。”
  “說的好听!”美俐壓根儿不相信她的話。“那這封信是干什么?好玩的?”
  “我當初真的只是試一下,根本沒把握,誰知道居然就通過了。”詠詠低下頭,感到有些心虛。
  “那你是打算去囉?”
  “我也不知道,那真的是個很好的机會,我一定可以學到很多,不過學費很貴……”詠詠猶豫不已。
  美俐厲聲道:“不管學費貴不貴,你都不准去!”
  詠詠一怔,隨即一臉懇求地看著美俐。“媽——”
  “別說了!不管怎么樣,我絕對不會讓你去的,你最好趁早死了這條心!”
  “媽!你怎么這么不講理?”詠詠的火气頓時上揚。
  “講理?哼!”美俐几近歇斯底里地吼道:“父母大如天,我是你媽,你的生命是我給的,我說的話就是理,你就得听!”
  “媽,我一直听你的,听了十几年,但是我也有我的理想与看法。”詠詠企圖和媽媽好好溝通。
  “我呸!什么理想?什么看法?全是借口!你就和你那混蛋老子一樣,滿口花言巧語,到了緊要關頭就想拍拍屁股走人,無情無義!”
  詠詠忍不住气得大叫:“你又來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拿我和爸比?他是他!我是我!我已經為他的錯誤背了十几年的十字架,難道還不夠?你還要我背多久?”
  美俐一怔,彷佛受到重擊般地退了一步。“你,我——”
  詠詠淚熱于睫,委屈地說:“媽,我不是爸爸,我絕對不會遺棄你!就算有一天我暫時离開,再遠、再久我都不會忘記你的,我一定會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回到你身邊。”
  美俐仍是鐵青著臉,虛弱地駁斥:“不用說了!我最后再說一次,留學和我,你只能選擇一樣,你自己看著辦吧!”說著,即轉身走出房間。
  詠詠看著手中的入學通知,感到前所未有的矛盾与茫然。一方是親情,一方是理想,她兩方都不愿意失去啊!到底該怎么做呢?
  安養院。
  美俐走至父親的病房前,推開門,卻見紹群坐在房中間彈奏手風琴,父親及一群老人正開心地和著琴聲拍手,并唱著荒腔走板的歌,气氛溫馨且熱鬧。
  紹群已累出一身汗來了,但他的興致仍十分高昂。
  站在門口的美俐,靜靜地注視著這罕見的和樂畫面,眼眶不知不覺的濕了。紹群偶一抬頭,正好迎上她含笑帶淚、溢滿感動的目光。
  服侍蘇父吃完中餐后,美俐和紹群來到安養院附近的河堤散步。微風徐徐吹送,吹得人神清气爽,然而美俐的語气卻有些沉重。
  她看著眼前的潺潺流水,幽幽說道:“他這樣已經三年多了,可是到現在,我還不能完全接受。他以前精力多旺盛啊!每天晨泳五千公尺,三十多年沒有一天間斷過,誰知道如今竟然變成這個樣子——”說著,逐漸哽咽起來。
  紹群關切地握住她的手。“美俐,伯父年紀大了,生理机能退化,是自然的現象,你、你別太難過了。”
  “不!他還不到七十歲,本來不會這么快……是我害了他!”
  “美俐,誰都看得出來你是個孝順的女儿。”紹群連忙安慰她。
  “不!我不孝!”美俐猛搖頭。“從小我就調皮、叛逆,成天惹爸爸生气;
  長大了,又一次、一次的未婚生子,讓爸爸失望、傷心,在別人面前抬不起頭來,所以才气病了!”
  見她把過錯全攬到自己身上,紹群既為她感到心疼,又難過。“美俐,你母兼父職,獨立把兩個孩子教養得又健康、又乖巧,已經很了不起了;何況工作更表現得出類拔萃,連、連男人也相形見拙,有你這种女儿,伯父只會引以為榮,絕不會失望的。”
  “你把我說得太好了。”美俐滿心感動地看著他。
  “不!是你本來就很好,否則詠詠、娃娃不會這么愛你。”
  美俐搖頭苦笑:“你錯了!詠詠不愛我,她說我是她的十字架。”
  “十字架?什么意思?”紹群有些愕然。
  “她以為我把對她爸爸的恨轉移到她頭上了。”美俐的語气中有掩不住的憂傷。
  “你有嗎?”
  “當然沒有!麥克對不起我,更對不起詠詠,所以我對詠詠只有更疼惜,怎么會有恨?再說,事情都過去十几年了,我連麥可的長相都忘了,哪還有恨?”紹群仍然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那、那你為什么不許她出國?”
  美俐突地皺眉。“她告訴你了?”
  他低下頭,感到有些歉然。“是是我看她臉色不好,主動問的,你別生气——”
  “我當然生气!”美俐的音量倏地拔尖。“這么大的事,她居然事先連問也不問我一聲,現在入學通知都寄來了,我要是不問,她還是不會說!你說說,我要不要气?”
  紹群不知道她的反應會如此激烈,便小心翼翼地為詠詠解釋:“她、她是怕你不同意。”
  “我是不同意!”她怒气騰騰地接腔。
  “為、為什么呢?”
  “她還小,一個人跑那么遠,我怎么放心?”
  “我姊姊全家都在那儿,他們會好好照顧她的,你大、大可放心。”紹群說。“我才不放心呢!美國治安這么差,坏人又多——”
  紹群急忙接道:“美俐,說治安,台北也不好,詠詠每天天未亮就去送報,你怎么不、不擔心?”
  美俐一時為之語塞。“我——誰說我不擔心?不遇至少她就在台北,万一有什么事,我可以馬上赶到,可是美國那么遠,听說光坐飛机就得十几個鐘頭,机票又貴,我想見她一面都不容易,分開久了就會生疏了。”
  “說穿了,你是怕詠詠离開你?忘記你?放心,詠詠不會的!”
  “你懂什么?再深、再濃的感情,時間一久都會淡,何況詠詠和娃娃是我在這世界上僅有的親人,沒有她們,我一個人怎么辦?”說著,她不禁悲從中來。
  紹群定定地看著她,語气异常真摯:“美俐,時空或許會拉開人的距离,但阻隔不了心靈上的聯系,詠詠和娃娃永遠是你最心愛的親人,你們之間的感情,誰也取代不來!你要對詠詠有信心,更、更要對你自己有信心。”
  美俐不解地問:“對我自己有信心?什么信心?”
  “相信除了娃娃、詠詠,還、還有其它人關心你,愿意永遠照顧你,陪、陪伴你。”說完,他整張臉都漲紅了。
  美俐感動不已。“紹群!”她低呼一聲,隨即慢慢地把頭倚向他厚實的肩膀。
  紹群惊喜地伸出手,緊緊攬住美俐的肩頭,兩人相偎离開河堤,夕陽把他倆的影子拖得長長的。
  和風中,彷佛傳來美俐的低語:“不知道美國大學的學費貴不貴……”
  便利商店里,詠詠如同往常般生在收銀台后面,邊看店邊看書。
  突然間,國安戴著太陽眼鏡,神態瀟洒的推門而入。他一進門,立即惊呼:“蘇詠詠!你果然在這里。”
  詠詠愣愣地盯著他,好似著了魔般。“你在找我?”
  “對呀!你可真難找!花了我好大的力气才打听出你在這儿打工。”
  “你找我,有什么事嗎?”她感覺自己的心跳似擂鼓。
  他湊近她,微微一笑。“你說呢?”
  她登時紅了臉。“我……我不知道。”
  國安夸張的捂著自己的胸部,故作傷心狀。“哇!真叫人傷心!這一個星期來,我滿腦子里全是你的影子,整天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打听你的芳蹤,你卻好象一點感覺也沒有。”
  “誰說沒有——”她突地沖口而出,隨即想到自己似乎太心急了,便懊惱的掩住嘴巴。
  國安滿意地看著她倉惶失措的表情,隨即直接點明來意:“你明晚有空嗎?”
  詠詠搖搖頭。“除了星期六,平時晚上我都不行。”
  “星期六?好吧!看來我只好取消原先的約會了。”
  “那多不好意思——”雖然嘴上這么說,但詠詠心底卻暗自竊喜。
  國安揮揮手,露出他那性感迷人的招牌笑容。“沒關系!在我心目中,你現在占第一位。那就星期六晚上七點,我去接你。”
  “嗯!”詠詠欣喜地點頭,一心期待星期六早點到來。
  “Goodmorningeverybody!”美俐如同往常般,一進辦公室就開心的向同事們打招呼。
  然而現場气氛卻是一片肅穆,鴉雀無聲。美俐發現情況不太對勁。她皺眉問道:“怎么了?發生什么事啦?一個個拉長了臉。”
  同事們互使眼色,但仍然無人作聲。
  “到底什么事啊?該不是股巿又崩盤了吧?”
  “股巿是大漲,不過只怕你蘇美俐的行情跌停了。”趙安玲幸災樂禍地發言。
  美俐瞪圓了眼。“你說什么鬼話?”
  安玲冷笑道:“不是鬼話,是實話,告訴你,原先打算買陳董別墅的客戶打電話來,取消了那筆交易!”
  天啊!美俐頓時感到腦中轟轟作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八十万佣金長翅膀飛走……而答應交錢給鳳琴的期限已迫在眉睫,她到底該怎么辦呢?
  對了!林偉明!但愿他沒忘記那項交易。
  她腦中靈光一現,旋即一陣風似地离開辦公室。
  偉明的辦公室里。
  “老張,謝謝你!我明天就叫老石把那兩條銀帶給你送過去,Bye!”
  偉明放下電話,嘴畔隨即浮現得意的笑容。
  坐在對面的石特助迫不及待地問:“張總怎么說?他真的取消了?”見偉明點頭,石特助開心地拍手叫好。“太好了!這下子蘇美俐所有的后路都沒了,她不來求您也不行了。”
  偉明得意地揚眉,正要說話時,對講机突然響了。他順手按下對講机。”
  什么事?”
  “總經理,有位蘇小姐找您。”女秘書說。
  “請她進來!”她果然來了!偉明嘴角浮出笑意,隨即轉向石特助。“你先出去。”他要單獨与這個難馴的女人周旋。
  石特助出去后,美俐局促不安地站在門口徘徊,最后終于鼓足勇气走進辦公室。
  “找我有什么事嗎?”偉明低頭看文件,根本不拿正眼瞧她。
  “我——”美俐垂首,沮喪地說:“你贏了!”
  偉明佯裝不解。“你說什么啊?”
  美俐雖然不滿他故作姿態的模樣,但仍是客气地說:“林總,咱們別斗了,我今天就是來答复你,我愿意答應你的條件。”
  “我的條件?”偉明抬頭看她,繼績裝傻。“什么條件啊?”
  這家伙真是欺人太甚了!美俐的滿腔怒火几乎快被引爆了,但她還是強忍下來。“你上次答應我:只要我陪你一天的時間,你愿意買下觀音鄉那塊厂房地。”
  偉明單眉一挑,語气傲慢地說:“哦?我是這么說的嗎?”
  美俐已气得滿臉通紅,但她仍故作溫馴地點頭。“是。”
  “嘖嘖!一個晚上換十几億的生意,美俐,你的‘身价’可真不便宜呀!”
  “你——”美俐再也忍無可忍了!她揚手欲摑他,卻被偉明及時抓住。
  “干什么?又想打我?”偉明冷笑道:“你不怕這一巴掌下去打掉了你兩百万的佣金?”說完,他即放開她,并故意側過臉說:“好!你打吧!”
  美俐的手在空中顫抖著,遲遲無法落下。僵持半晌后,她放下手,轉身就要往外走。
  “你上哪?”偉明一把抓住她。“林偉明!你真叫我惡心!放開我,讓我走!”她一臉鄙夷,急欲掙脫他的箝制。
  “你不想要那兩百万了?”
  美俐啐道:“去你的!留著你的臭錢吧!告訴你,如果你不懂得尊重別人,就算你有全世界的財富,我也一樣看不起你!”
  偉明忽然狂笑出聲,并抱住美俐打轉。
  美俐一惊,旋即揮拳撞打他。“你干什么?神經病!放開我!”
  “對不起,美俐,我剛才只是試探你。”偉明忽然放她下來,并斂起笑容,一臉正經地注視著美俐。
  “試探?”她气得快冒火了。“試探什么?試探我是不是拜金?是不是為了錢,什么都可以賣?你太過分了!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憑什么試探我?
  我沒必要受這种侮辱!”說完,她气沖沖的欲轉身离去。
  偉明橫身攔住她的去路。“對不起!美俐,我的确沒資格這么做,不過相信我,我這么做,并不是為了侮辱你,而是确定你真的可以幫我一個忙。”
  “幫你忙?什么忙?”美俐一頭霧水。
  “我——”他躊躇了一下,才說:“其實很簡單,就是請你參加我的訂婚典禮。”語畢,即交給她一張請帖。
  美俐先是一怔,隨即笑開了。原來只是參加他的訂婚典禮,她還以為他會大大的刁難她呢!不過,為了安全起見,她會找個人陪自己去的。
  晨光微明中,紹群在床上熟睡著,忽然間房門被打開,穿著睡衣的秀芳正躡手躡腳地進房來,她回身把門關好,然后輕手輕腳地躺到床上去。
  睡夢中的紹群突然翻個身,一只手壓在秀芳的胸前,他不覺發出舒服的咿唔聲。
  突然間門被推開,美俐和程平赫然站在門口。“啊——”美俐惊叫出聲。她今天是特地來邀紹群去參加偉明的訂婚典禮的,沒想到竟撞見這尷尬的一幕。
  “舅!你在干什么?”程平亦是十分震惊。
  紹群倏地惊醒,在看見身旁的女人時,他惊慌的想起身。
  “美俐、美俐,我——”他企圖對美俐解釋,卻被秀芳用力抱住脖子。
  “紹群!不要走,你說你愛我的!”
  “你、你別胡說!我沒有——”紹群連忙撥開她的手。
  “你別耍賴!大家都親眼看我和你——你要負責!”
  紹群气急敗坏地吼道:“我負、負什么責?我們根本沒怎么樣!你不要胡攪蠻纏!”
  程平也立即出聲喝止欲開口狡辯的秀芳:“你別欺負我舅舅老實,就想栽贓、嫁禍,告訴你,行不通的!”
  “哇!我不想活了!”秀芳突然掩面痛哭。“老的玩弄我不夠,小的還侮辱我……”
  美俐冷眼旁觀這一切,臉上表情复雜而落寞。她忽然轉身,快步离去。
  “美俐!”紹群撇下秀芳,立刻追上去。
  他在巷口攔住正欲開車离去的美俐,著急的說著:“美俐!你、你听我解釋!”美俐露出平靜的微笑。“沒什么需要解釋的。”
  “不!我真的沒和她——”
  “紹群,我相信你沒和她怎樣,但是我想你還是回到她身邊去吧!”她面無表情地說著,令人猜不透她心里真正的想法。
  紹群惊愕地看著她。“什、什么意思?”
  “我想她一定很愛你,所以才不惜扯下臉,用這种方法來套住你。”
  “不!那不是愛!”他急得猛搖頭。“她只是想替肚、肚子里的孩子找個現成的爸爸!”
  美俐凄然一笑。“如果是這樣,她的立場就更值得同情了。”
  “你——”紹群非常錯愕,完全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她看著他,語气异常誠懇地說道:“紹群,我是個未婚媽媽,所以我可以体諒她現在矛盾、不安、痛苦、絕望的心情,也能理解你現在是她唯一的希望,我覺得她比我更需要你,你要好好待她。”說完,她即頭也不回的上車,絕塵而去。
  “可、可是……”紹群只能對著車尾猛跺腳。
  逐漸遠去的塵煙,掩不住他臉上濃濃的失望之情。
  自己一個人,就可以活得精彩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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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Pinepro's Gate
    掃辨:Magian  校改:Mas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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