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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走,走,走,沒事的人赶快离開去做自個儿該做的事。”福叔帶著一票人赶到后園子里,把在后園子里打雜的下人們全都赶走。
  宋湘君的小屋就坐落在后園子里,正忙著幫忙收拾她家小姐包袱的奶娘听到紛雜的聲響,便探頭出去看個清楚。
  只見總管福叔指揮著人手,比了比小姐的住處。
  “這是怎么一回事?”奶娘連忙出去,看個究竟。“為什么帶著這么多的人上二姑娘這儿來?”
  “大少爺下的命令,從今儿個起,二姑娘不准出房門一步。”
  福叔大手一揮,底下的人便往宋湘君的小屋方向聚合。鎖門的鎖門,釘窗的釘窗,眼看小姐的小屋就快讓人給封死了!
  奶娘急著抓著福叔問:“這到底是怎蠻一回事p為什么大少爺要禁二姑娘的足?”奶娘慌亂地往回望,只見還來不及逃出的小姐不斷地在拍打窗櫥、門板,不斷地叫著:“放我出去。一奶娘的心更慌了。“你們會不會是搞錯了?今儿個大少爺明明還樂著二姑娘要搬出宋宋的,怎么才一晃眼的時間,大少爺就叫人來鎖門,不讓二姑娘出去?!”
  福叔也很無奈。“主子下的命令,我們在底下當差做事的,哪還有問為什么的權利?”
  “可是——。這事也應該有個緣由呀!不然的話,大少爺怎么會這般反覆無常呢!
  “哪有什么緣由吶,還不就是宇少爺來了一趟,待在少爺房里也不知道跟少爺說了什么?宇少爺才一出咱們宋府,大少爺就叫人對了二姑娘的住處,禁二姑娘的足!”
  宇少爺,廣平船貨的少當家!“他來做什么?”奶娘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
  這宇少爺人雖好,但就是風流了點,与他沾上邊的姑娘家,沒一個有好下場:她們家二姑娘無緣無故的,為什么會跟宇少爺扯上關系?
  會不會……會不會是宇少爺看上了她們宋二姑娘,所以——登門來求親,于是大少爺便臨時改了主意,不迭小姐走了?
  這事儿的可能性极大,畢竟大少爺一向討厭二姑娘,且跟宇少爺的關系又好比兄弟那般親近,為了宇少爺、為了宋府,大少爺是极有可能犧牲小姐一生的幸福,与宇家聯姻。
  這……怎么可以?
  二姑娘還有個疼她、愛她的表少爺在,小姐再怎么樣也不能跟宇少爺過下半輩子,畢竟,宇少爺花名在外,名聲是那么的不堪,小姐跟宇少爺在一起,是不會有幸福的。
  不行!她得想個法子救二姑娘。
  奶娘往小屋看去,只見二姑娘趴在窗前,不斷地呼救,而府里的家丁們是連最后一個空也要釘上。
  奶娘沖了過去,奪下家丁手中的板子。“留個縫吧,不然悶死了二姑娘,姑娘的命是你們這些做下人的焙得起的嗎?”
  家丁不敢開口反抗,只能拿眼珠子望向總管。
  總管開口了。“這是大少爺的命令。少爺說務必把屋子釘得牢牢的,連只蒼蠅都不許飛進去。”
  “防得這么密!為什么?”
  “都說主子的命令了,我們在底下當差還能問為什么。”福叔他可怜二姑娘的處境,但,大少爺的命令就仿如鐵律,違抗者便一律沒好下場。“孟嫫嫫,你別為難我了。”
  奶娘看看福叔,又瞧瞧二姑娘。她終究忍不下心看自己從小拉拔到大的小姐讓人這么虐待,可她也不好為難福叔做事。
  “先留個空,我去找大少爺。”她去向大少爺求情,求求他別再這么折騰小姐了。
  奶娘一見到大少爺便跪了下去。
  宋可遷冷眼揪著孟嫫嫫,不需問,他就知道奶娘因何而來。
  在這個家中,他宋可遷說的話是永遠的鐵律,沒有折衷變通的時候,這是宋家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實,現在奶娘卻為了湘君甘心冒被他責罰的險,為湘君求情!
  奶娘待湘君的好可見一斑。
  宋可遷對家里的這個老嫫嫫莫可奈何,只能伸出手去扶孟嫫嫫。“乳母,有什么話起來再說。”
  奶娘晃著頭,還是趴跪在地上。“大少爺,請恕奴才斗膽,奴才想請大少爺施個恩,放過二姑娘吧:二姑娘她從來就沒想過要与大少爺爭奪過什么,二姑娘只是想留在這個家中,只是想……”
  “那我現在讓她如愿了,她卻反而不稱心了!”宋可遷打斷奶娘的話,曲扭事情真相。
  他不是故意要軟禁湘君,只是——他是個學不會愛与溫柔的人,他想待湘君好,卻總是怕湘君不領受:而他怕湘君的不領受會傷了他的自尊,所以,他只能用這种強硬的法子留下湘君的人。
  宋可遷的心思孟嫫嫫不懂,孟嫫嫫懂的只有她剛剛听進耳里,几乎讓她無法招架的冷例絕情。
  她不懂,不懂大少爺怎么會變得這么殘忍?他明明知道那樣的禁錮,并非和善的,而大少爺卻仍然表現得像他施了恩給二姑娘一樣曰奶娘鼓足了勇气,大膽地開口。“可是大少爺那樣的留法,二姑娘就跟個犯人沒什么兩樣。”
  因為奶娘這話說得太實在,所以這話更是招痛了宋可遷的鐵石心腸。他想待湘君好的那一半良善,無法接受這樣的指責!
  他的心在叫屈、在喊冤;他也不想這樣的,奶娘怎能只明白湘君,卻不懂得他的矛盾?
  為什么這個家總是向著湘君,卻始終不明了他?為什么?
  宋可遷目光倏然轉怨的射向跪俯在地的奶娘。“孟嫫嫫這是在責怪可遷軟禁了湘君!”
  “奴才不敢。”孟嫫嫫急急地要辯解。
  宋可遷嘲諷的聲音馬上揚起,按著打斷。“沒什么好不敢的。孟媲媲是我娘小時候的伴讀,是當年陪嫁過來的丫鬟,是打小看著找長大的乳母:之于可遷、之于湘君,孟嫫嫫您就像我与湘君的親娘一般:這會儿做娘的要教訓孩儿,我想全天底下,是沒個人敢說這有何不妥的,孟嫫嫫若是要怪可遷不懂事,強留湘君當禁俘,可遷也不敢多說一句反駁的話。”
  听大少爺這么說她,孟嫫嫫更惶恐了。“大少爺你快別這么說,奴才從來沒想過要逾越自個儿的身分去教訓大少爺任何事。”
  “既是這樣,那么日前我曾說過任何人只要為湘君求情說項,便一律處以家法;孟嫫嫫你這樣以身試法,豈不是要陷我于不孝、不義?”宋可遷隨便開口,便給孟嫫嫫扣了個大帽子。
  奶娘懾于宋可遷的气勢,一時啞口,逕是揪著惶恐的眼望向主子。只見主子的口气雖溫和,沒有絲毫惱怒的跡象:但,人少爺的眸光太凌厲,讓人瞧了就覺得心寒。
  大少爺當真已冷酷到了這般地步了嗎?就連往日她帶著長大的情,他都可以殘忍地丟棄、遺忘?
  宋可遷站了起來,伸出雙手,扶起奶娘。“我不想讓外人說我宋可遷忘恩負義,就連拉拔自己長大成人的乳母都可以不顧昔日情分,處以重罰;但,孟嫫嫫,我身為宋門的當家主子,我說的話便沒有轉圜的余地,你是我的乳母,為了我好,你是不是也該替我想,別讓我在罰与不罰你之間為難。”
  宋可遷這番話有動之以情、迫之以刑,表面上看來,他宋可遷是重義之人,但听在當事人耳中,這樣的話里有嚴重的警告意味在。
  “起來吧。你這樣跪著,豈不是要折煞可遷了嗎?”
  宋可遷扶起孟嫫嫫,孟嫫嫫不敢不起,因為她知道面對這樣強勢又有魄力的主子,他做決定的事,便沒有別人置碌的余地。
  夜里,孟嫫嫫偷偷溜去看湘君。
  但,小姐居住的小屋讓人給密封住,她連看小姐一眼都是件奢侈的事。
  “小姐,小姐?”奶娘趴在窗子旁,經輕地拍打,小小聲地低喚著。
  听到奶娘的聲音,宋湘君仿佛找到了溫暖,她在黑暗里是又跌又撞摸索到牆邊,再沿著牆找到窗子。
  “奶娘,是你嗎?真是你嗎?”宋湘君伸長了手想去抓奶娘,但無情的柴板擋去了她急欲找尋暖度的手。
  宋湘君被這樣的隔絕給嚇坏了,她忍不住地抽動雙肩,哭了出來。
  其實她并不是從小就怕黑的,而是十年前那次出走,讓她從此害怕沒有光明的處所。那次出走的記憶是可怕的,而再度將她推進那樣可怕的回憶里,卻又是另一种殘忍。宋可遷的心腸究竟是什么做成的,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欺凌她?
  她不懂,真的不懂。
  宋湘君晃著頭,任眼淚爬了一臉。
  奶娘感受到她家小姐的害怕,卻無力為二姑娘做些什么,只能安慰小姐:別怕,有奶娘在這陪著你。”
  雖然有奶娘的保證,宋湘君還是怕,可她的怕卻不敢穿透牆板,讓奶娘知道:因為她明白讓奶娘知道了也無濟于事,奶娘是無法反駁宋可遷,是救不了她的。
  宋湘君的身子沿著牆緩緩的坐下,倦縮成一團:她听見從牆的另一邊傳來童年的回憶,是奶娘在唱曲儿,唱的就是小時候她愛听的“思帝鄉”。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与,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小時候,她只覺得奶娘的嗓子低柔圓潤,將曲子唱得好好听,根本沒細思自己愛听的曲儿,竟是這般的幽怨与大膽。
  在這樣男尊女卑的時代里,姑娘家沒有選擇愛的權利:而這曲子里的姑娘卻是這般的有擔當,執著地愛著心所懸念的那個人,高唱著:縱使被無情拋棄了,卻也不后悔、不羞慚——
  宋湘君縮在牆角邊、黑暗里,靜靜地轉著奶娘的歌聲:心漸湖地平靜下來,漸漸地跌入童年的回憶里。
  她們倆一個是唱得入迷,一個是听得入神,完全沒注意到后園于里還有個听眾,那曲子也是他童年的記憶。當年奶娘在哄著他湘妹妹睡覺時,他常常立在一旁,睜著想睡的眼眸,堅持地想看顧他的湘妹妹……宋故夫人家的老祖宗專程為了她的外孫女儿遠從金陵赶來了。
  古家的老祖宗要出遠門,儿子、儿媳婦自當是跟隨著來,因此金陵古家一行人為了湘君,是浩浩蕩涌來了四個主子、八個侍候著的仆佣。
  古老太太一進宋家,福叔就讓下人給大少爺送口信。
  宋可遷是早有准備古家來要人,所以气度從容地從船厂赶回。一見古老太太,宋可遷領首作揖,喊道:“姥姥好。”
  古老太太嗤聲冷哼,毫不客气地開口說:“我不好,我外孫女儿在這儿遭人凌虐、給人欺負了,我這個當人姥姥的近在眼前,卻無法伸出援手,這樣怎么叫做“好”?”古老太太一開口便指桑罵槐,讓宋可遷難堪。
  宋可遷不改臉上笑意,盈盈笑口地同古老太太解釋:“姥姥只怕是听了誤傳的閒言閒語。湘若是孫儿的妹妹,孫儿自當會好好照料,不讓湘君給人欺負了:姥姥是打哪儿听來的消息,竟誤傳得這么厲害s”
  “你宋大少爺有一張顛倒是非的伶俐嘴皮子,我這個老太婆是無法与你相較的。至于湘丫頭有沒有遭你欺凌?這事是不是誤傳?將湘丫頭給叫了來不就一清二楚了嗎?你我祖孫倆也省得在這相看兩瞪眼,你說是嗎?宋大少爺。”古老太太板起臉來,沒給宋可遷任何的好臉色看。
  宋可遷態度仍是恭敬的。“請湘君出來給姥姥請安可以是可以,不過湘君為了准備嫁衣出門去了,一時半刻只怕回不來,還請姥姥上坐,喝杯茶,在這儿等湘君回來。”宋可遷早想好了說詞來敷衍古家。
  “嫁衣!”古君彥捕捉到宋可遷剛剛那番話的重點。“湘君為什么要去准備嫁衣?”
  “因為宋府有喪事,百日內若不成親,那么湘君与我的婚事便得拖三年。”
  宋可遷笑口盈盈地同眾人解釋。
  眾人無一不惊,因為此等大事,全宋府上上下下百來日人竟然沒一個人知道曰“你跟湘君的婚事?”古君彥气暈了,因為他知道這是宋可遷的陰謀。“你那么憎恨湘君,怎么可能娶她?”
  “婚娶之事,乃爹娘之命,与可遷喜惡無關。”
  “爹娘之命!姑父、姑母早在一個半月前去世,這會儿何來的爹娘之命?”古君彥忿恨地追問。
  宋可遷在古老太太面前仍是一派書生模樣,溫文儒雅、气度從容。他開口同古君彥說:“是爹娘臨死前的遺言。”
  “說謊!”古君彥沒想到宋可遷這么無恥,為了傷害湘君,這种謊言都說得出來?他倏而轉身,請祖奶奶出來評理。“祖奶奶,您別信他信口胡說,孫儿不信姑父、姑母會將湘君許給這种人。”
  古老太太也不信,但她沒孫儿這么焦躁,失去理智。老太太抬眼,眼光极具威虐、給人欺負了,我這個當人姥姥的近在眼前,卻無法伸出援手,這樣怎么叫做“好”?”古老太太一開口便指桑罵槐,讓宋可遷難堪。
  宋可遷不改臉上笑意,盈盈笑口地同古老太太解釋:“姥姥只怕是听了誤傳的閒言閒語。湘若是孫儿的妹妹,孫儿自當會好好照料,不讓湘君給人欺負了:姥姥是打哪儿听來的消息,竟誤傳得這么厲害s”
  “你宋大少爺有一張顛倒是非的伶俐嘴皮子,我這個老太婆是無法与你相較的。至于湘丫頭有沒有遭你欺凌?這事是不是誤傳?將湘丫頭給叫了來不就一清二楚了嗎?你我祖孫倆也省得在這相看兩瞪眼,你說是嗎?宋大少爺。”古老太太板起臉來,沒給宋可遷任何的好臉色看。
  宋可遷態度仍是恭敬的。“請湘君出來給姥姥請安可以是可以,不過湘君為了准備嫁衣出門去了,一時半刻只怕回不來,還請姥姥上坐,喝杯茶,在這儿等湘君回來。”宋可遷早想好了說詞來敷衍古家。
  “嫁衣!”古君彥捕捉到宋可遷剛剛那番話的重點。“湘君為什么要去准備嫁衣?”
  “因為宋府有喪事,百日內若不成親,那么湘君与我的婚事便得拖三年。”
  宋可遷笑口盈盈地同眾人解釋。
  眾人無一不惊,因為此等大事,全宋府上上下下百來日人竟然沒一個人知道曰“你跟湘君的婚事?”古君彥气暈了,因為他知道這是宋可遷的陰謀。“你那么憎恨湘君,怎么可能娶她?”
  “婚娶之事,乃爹娘之命,与可遷喜惡無關。”
  “爹娘之命!姑父、姑母早在一個半月前去世,這會儿何來的爹娘之命?”古君彥忿恨地追問。
  宋可遷在古老太太面前仍是一派書生模樣,溫文儒雅、气度從容。他開口同古君彥說:“是爹娘臨死前的遺言。”
  “說謊!”古君彥沒想到宋可遷這么無恥,為了傷害湘君,這种謊言都說得出來?他倏而轉身,請祖奶奶出來評理。“祖奶奶,您別信他信口胡說,孫儿不信姑父、姑母會將湘君許給這种人。”
  古老太太也不信,但她沒孫儿這么焦躁,失去理智。老太太抬眼,眼光极具威嚴地鎖在宋可遷身上,告訴宋可遷:“你爹娘已死了一個半月,這件親事是不是他們親口所許,現在也已死無對證,對于沒憑沒据的事,我們古家不會接受的。”
  宋可遙領首而笑,繼而叫出福叔。“福叔,老爺、夫人發生變故當天是你護送的,你可還記得老爺、天人臨逝世前,告訴了你什么?”
  福叔俯首在地。“奴才記得。”
  “既是記得,那么就一字不露地告訴老天人。”
  “是。”福叔轉臉向老天人轉述。“那天,夫人咽气前還擔心著大少爺會因自個儿的身世,遭外人欺凌,于是告訴奴才,將二姑娘許給大少爺,以确保大少爺在宋家的地位。”福叔昧著良心說出大少爺要他說的。
  “荒唐!”這會儿,古老太太也被這樣的謊言給激怒了。“宋可遷,你別以為你隨隨便便派個奴才、說個謊,我就會傻呼呼地信了你。”
  “是的,祖奶奶,您別信他;若要傳述,湘君的乳母孟嫫嫫每年也隨姑父、姑母去金陵,那宋可遷為什么就不我孟嫫嫫來問話?”
  “那是因為孟嫫嫫早已告老還鄉,所以無法找來。”宋可遷依舊撒謊撒得面不改色。
  “所有的事都是你說的,我們怎么知道事情的真假如何?”古君彥咄咄逼人。
  宋可遷目光一凜,冷寒地望向古君彥。“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宋某沒有向任何人證明的必要。”
  “是嗎?”古老太太龍頭杖一撐,盛怒站起。“那么,我若執意追查呢?”
  “那就別怪孫儿以下犯上,得罪了姥姥。”
  “哼!”古老太太冷聲一哼。“你我并無血緣關系,你要得罪我,任誰也不敢說你宋大少爺以下犯上。宋可遷,我再說一次,把湘君給交出來,讓古家帶她走,我可以當做以前的事不曾發生過。”
  “我若說“不”呢?”
  “那么我們古、宋兩家就只有官府里頭見了。”古老太太是將話給說狠了。
  宋可遷毫不考慮地點頭。“只好如此了。”
  這是柳州府城開城以來最駭人听聞的案件,因為這案子是姥姥告外孫,爭的是個失去依怙的姑娘。
  姑娘娘親那邊的人指著那位姑娘說她早已与其表哥哥走了終身:而另一邊,姑娘那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哥哥站出來反駁,說他們的爹娘早為彼此許下婚事。
  婆家、娘家兩邊閘已是夠熱鬧的了,現在又多拉出一條線,是兩個英姿楓爽的公子爺爭奪妹子當媳婦的戲碼。全柳州城的人就像是在看野台戲似的,每天聚集在衙門口,圍觀縣令大老爺是如何裁決這件事。
  照目前情勢看來,是娘家那邊占了上風:因為日前縣大爺下令請來那位惹事的小姑娘,問她与表哥哥私定終身的事可屬事實?
  姑娘點了頭,這姥姥家那邊可是大大地占了上風:畢竟當事人想嫁的是姥姥家的表哥哥,親哥哥那邊除了一名老仆,便沒有別的證据了。
  唉,就不知道今儿個事情會不會有重大變化?
  古、宋兩家的官司成了柳州城民連日來最關心的事,因為不少人都押了注,以二比八,睹古家絕對會胜出。
  卯時正開審,衙門前又圍了一群人,探頭探腦地關心著兩造笙方。
  古、宋兩邊人馬陸續來到。
  古家維持昔日人馬,無添減任何人;倒是宋家,除了宋大少爺以及作證的老總管之外,今儿個還請來個老太太!
  老太太看上去有七旬有余,但面容的滄桑卻增添了她老人家几分威嚴,照這老太太的儀態看來,這老太太的來頭不小啊!
  古老太太也看到讓宋可遷摟扶前來的貴婦人,這——。“親家母!”
  “嘩!”觀看的人群一听古老太太喊出的稱呼,大伙异口同聲地惊呼。這個貴婦人是宋老太太!
  那個前朝遺臣敬親王爺的女儿,廣幀那士、宋老天人曰听說宋老天人自從老太爺去世之后,便讓人在東郊外蓋了間寺宇,長年陪在老太爺的身旁,不再過問紅塵俗事,而這會儿——,完了!宋老夫人這會儿都出馬了,那宋氏怎么有落敗的可能!不知道現在改注成不成?
  衙門外頓時鬧烘烘,吵成一團,比衙門內還熱鬧。
  縣老爺惊堂木一敲。“肅靜。”
  “威、武。”六扇門的公差齊聲威喝。衙門外的人群靜了下來,縣大爺連忙從公堂之上走下來,讓人請了一張椅,恭迎宋老天人上座。
  宋老夫人揮手。“縣大爺別跟老身客气,公堂之上自有公堂上的倫理,你照著辦事,別理會我的身分。”
  “是。”縣老爺必恭必敬地打了個揖,躬了身,才又回拉開審。
  審案的過程沿著日前的審理,兩造雙方各持己見,傳喚了古少爺、宋家二姑娘、宋少爺出來抗辯。
  宋老夫人一路听著,臉上沒任何表情,任誰也猜不出宋老天人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兩造雙方說完了己見,縣令心中其實已有了底,只是……“宋老夫人的看法是o。”
  “可遷、老總管的話無任何佐證,不貝任何的可信度。“宋老夫人說出她的石:那些臨時改注的人又“哇”的一聲直叫慘.,連忙又跑去更改賭注。這宋老夫人是來干么的?既然出來了,又不幫幫自己的孫儿。
  這也對,畢竟宋家少爺又不是自己的親孫子,照常理來說,宋二姑娘才是宋家的血脈,宋老夫人關照自己孫女儿,的确情有可原。
  “那老夫人的意思是,令孫女儿該許給古家少爺?”縣令尊重宋老夫人的意思。他也跟衙門外圍觀的人一樣,以為宋老夫人是偏袒親孫女儿的,卻沒料到宋老夫人搖頭了。
  “自古以來儿女婚事皆由爹娘作主,私定終身的承諾,我們宋家絕不允許。”
  宋老夫人目光凌厲地掃了縣大爺一眼。“縣令,您說是嗎?”
  縣老爺領首而笑。“古語有云:清官難斷家務事;宋府有宋府的家規,家規要怎么定、怎么罰,全看宋老夫人的意思,下官無法插手管。”
  “既是如此,那么我今天若有意將我自個儿孫女儿許配給可遷,那縣大爺的意思是?”
  “下官不敢有任何的意見,只是,宋老夫人要將二姑娘許人之時,是不是也該考量一下令孫女儿的想法。”縣大爺不禁想站出來,為可怜失去做恬的宋家二姑娘說話。
  宋老太太看都不看宋湘君一眼,只是說:“我說過了,我們宋家絕不允許私定終身的事發生,湘君要是承認自己還是宋家血脈,那么她就該听從我這個祖奶奶的安排。”她話語一頓,眉頭一蹙,望向古家那邊的人。“我想我今儿個的決定,湘君的爹娘要還在世,他們未必敢質疑我做的裁決;您說是嗎,親家母?”宋老太太將最后的難題丟還給古老太太。
  古老夫人明白親家母話中含意。
  麗容雖是他們古家的女儿,但,嫁出的女儿如同潑出去的水,今儿個他們古家管到宋家來已屬不該,更何況是這會儿宋老夫人都站出來為自己的孫女儿親事做主、說話了,這件事哪還有他們古家置啄的余地?
  古老太太的沉默不語讓古君彥急了。他走向湘君,拉起她的手。“那么湘君不做你們宋家人總成了吧。”這樣湘君的婚事就不用受宋家人限制。“反正這些年來,你們宋家人眼里就只有一個宋可遷是宋宋血脈,你們從來也沒關心過湘君,宋家有沒有湘君根本都一樣。湘君,告訴他們,你不稀罕當宋家的人。”古君彥焦急地要湘君開口。
  宋湘君抬眼,望了望四周的人。她覺得現場的目光都在強迫地做決定。為什么?為什么她得忍受這些?!
  一個是生她的宋家,他們不顧她的感受,執意要她當個傀儡,不許她有任何的意見!
  一個是養她的古家,他們以為他們比宋家人好,是關心她的,但這件官司從頭到尾,古家不也跟宋家一樣,是徹底地漠視她的感受!
  為什么她只能在表哥哥与遷哥哥之間做選擇?
  而選擇了其中一個,她是不是勢必得与另一方絕裂?
  要了古家,她便不是宋家姑娘;要了宋家,古家便不認她是外孫女儿:這樣的抉擇是公平的嗎?
  宋湘君臉上突兀地露了個笑,极凄涼的。
  現在她才知道原來血脈也有情深情淺之分;在宋家,可遷雖不是親血脈,但祖奶奶從小看照他到大,十年的感情了,她這個親孫女儿相較之下反而是疏遠的那一個。
  在古家,姥姥雖是疼她疼得無話可說,舅爺、舅娘更是拿她當親生女儿那般看待,但,當她拒絕了表哥哥,拒絕了古家,那古家宅院便不再是她的避風港。
  宋湘君凄楚地搖頭,眼淚讓這動作給晃了下來。她回答縣大爺:“湘君已是個孤女,湘君的意見不重要,縣大爺怎么安排,那么湘君便怎么做。”反正,縱使她今天為自己說了什么都是不讓人采納的,那她又何需多贅言。嫁給誰對她而言,根本就不是那么的重要,因為她宋湘君在宋、古兩家自始至終只是個傀儡,他們從來不曾顧及她的感受,不是嗎?
  宋湘君的回答讓縣老爺錯愕,因為宋湘君的回答里有自我放棄的意味在:而這會儿,宋湘若是對自個儿的人生已徹底失去了希望,所以未來會如何、該如何,她已不在乎了,是嗎?
  縣大爺真的擔心這樣的宋二姑娘,但它是真的無能為力為地做些什么,最后他只得秉公處理,將宋姑娘判給宋家,然后再急急地喊退堂。他沒辦法去看宋姑娘的臉,因為在這個判決里不管他怎么判,他都覺得自己是個不分是非黑白的縣令,是親手將宋姑娘推往痛苦深淵的罪魁禍首。
  等縣令退了堂,宋老天人便讓宋可遷給扶走,宋湘君低頭,在后面跟著。
  古君彥不甘心湘君就這么樣拱手讓給了宋可遷,他舉步要追,反倒是他娘拉住了他。
  古夫人搖頭。“別追了。”
  “為什么?”
  “因為我們傷害到湘君那丫頭了。”雖是不知不覺,但,那傷害就是真實的存在。“我們竟然讓湘君覺得自己是個孤女,是個連意見也不能有的孤女。”到底他們的關心建立在什么地方?為什么到了最后,湘君會覺得他們古家遺棄了她!
  “產儿,別在這個時候去找湘君,讓她喘口气,別逼她;愈逼,湘君只會更厭惡自己的存在。”
  古君彥讓他娘的話給拖住了腳步。他不逼,可他怕宋家的人會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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