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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情。
  她想起昨夜和康正的對話,心情沉下去。
  到公司,看秘書替她訂明天的机位,又處理些文件公事,莫名其妙的覺得心緒不宁。
  走出辦公室,到前面店舖,職員正接待看兩個客人,無心應酬,她又退回去。百般無聊,拿起皮包外套,吩咐秘書一聲,她宁愿出去逛逛。
  走到附近的精品店,她是熟客,售貨小姐都熱烈招呼她。不是季初,也沒有補充的新貨,她走了一圈,意興闌珊。
  打手提電話給素施,她不在。又找吳凱文,他見客去了。
  城中最高貴的美女也寂寞得難以忍受。
  坐在文華咖啡室,為自己點一份提早午餐。
  她又想超康正。
  昨夜他的話算不算一种允諾,一种保證呢?
  他說:
  “只要你愿意,我為你做一切。”
  她不怀疑他的誠意,只是對兩人相處沒有信心,他們能相處一輩子嗎?
  執子之手,与子偕老。
  突然有渴望見他之心。
  她知道,只要打個電話去就能找到他,上班時間他必在辦公室。
  思索一陣,忍住了。
  她不能讓康正看透她的心,這太危險。當一個男人知道他在一個女人心中的地位后,他會不會就不那么緊張?
  明天要去希腊,起碼一星期不見,依依之情從來沒有這么強烈過。她把食不知味的食物全倒進胃里,心情仍然不能平复。
  回到公司,東摸西摸了好久,打電話找康正的意愿更加強烈。
  她召進秘書,
  “陪我聊聊。”
  秘書意外之至。
  這不是她心目中的靄文,永遠平靜、斯文、高雅的波士。
  “聊甚么?”
  “隨便。”靄文勉強笑,“或者說說你男朋友。”
  “張小姐──”秘書不知所措。
  “哦!”靄文自知失言,“剛才那兩個客買了甚么嗎?”
  “買了三件大型水晶。”秘書笑了。
  “他們看見你走出去,還問你是不是張靄文,我看他們是慕名而來。”
  “剛才我只有那兩個電話?”
  “哦。吳凱文先生才打來,不過他找素施,我說她不在,他就收線。”
  “今天真悶。”
  “要不要開車去淺水灣兜一圈?”
  “心神不定,不想開車。”
  “因為明天要去歐洲?”
  “也許。”靄文不想掩飾甚么,“沒有預備旅行的心,不想動。”
  “看貨。當公事旅行,而且是豪華行。”
  靄文笑了。她這秘書戴安頗了解她,大概略猜到她与皮爾的關系。這年頭,只要大家心照就是,大家都懂得怎么做。
  聊了一陣,有人找戴安,她只能退出去。好在有人聊了几句,心事分散,靄文覺得舒服多了。
  戴安再進來,指指電話笑得神秘。
  “誰的電話?”
  “凌先生。”她退出。
  靄文的心跳加速,居然是康正。
  “靄文。”康正的聲音有點急切,“今夜有空嗎?能見我嗎?”
  “你永遠受歡迎。”她一語雙關。
  “离開你家后又想見你,”他說得前所未有的坦白,“我知道你忙。我掙扎了一早上。”
  她笑笑,眼淚都涌上來。他們竟有同一心意。
  這不是她心目中的靄文,永遠平靜、斯文、高雅的波士。
  “聊甚么?”
  “隨便。”靄文勉強笑,“或者說說你男朋友。”
  “張小姐──”秘書不知所措。
  “哦!”靄文自知失言,“剛才那兩個客買了甚么嗎?”
  “買了三件大型水晶。”秘書笑了。
  “他們看見你走出去,還問你是不是張靄文,我看他們是慕名而來。”
  “剛才我只有那兩個電話?”
  “哦。吳凱文先生才打來,不過他找素施,我說她不在,他就收線。”
  “今天真悶。”
  “要不要開車去淺水灣兜一圈?”
  “心神不定,不想開車。”
  “因為明天要去歐洲?”
  “也許。”靄文不想掩飾甚么,“沒有預備旅行的心,不想動。”
  “看貨。當公事旅行,而且是豪華行。”
  靄文笑了。她這秘書戴安頗了解她,大概略猜到她与皮爾的關系。這年頭,只要大家心照就是,大家都懂得怎么做。
  聊了一陣,有人找戴安,她只能退出去。好在有人聊了几句,心事分散,靄文覺得舒服多了。
  戴安再進來,指指電話笑得神秘。
  “誰的電話?”
  “凌先生。”她退出。
  靄文的心跳加速,居然是康正。
  “靄文。”康正的聲音有點急切,“今夜有空嗎?能見我嗎?”
  “你永遠受歡迎。”她一語雙關。
  “离開你家后又想見你,”他說得前所未有的坦白,“我知道你忙。我掙扎了一早上。”
  她笑笑,眼淚都涌上來。他們竟有同一心意。“我現在就回家為你預備。”
  “不要預備,我只想見你。”
  “好。我地想見你。”她收線。
  心中感覺好得無以复加,還有甚么比一對情人心意相通更美好?她焦灼不安了一上午,他也在和自己掙扎,他們居然這么相像。
  心情好得不得了,臉上也立刻陰霾盡去,容光煥發了。
  “是不是他,真命天子?”戴安在門邊笑。
  “不知道。”靄文搖搖頭,真誠的說,“希望可以是他,世上卻有太多突變的因素。我對未來沒有确切的把握。”
  “其實把握只在一念之間。”
  靄文有點震惊。二十多歲的戴安竟能說出這樣的話,把握只在一念之間。
  一念之間。
  “謝謝你。我會記住你的話,”她站起來,“叫人把机票送去我家,明天我直接去机場。”
  “放松心情,希望在明天。”
  靄文愉快的哼著歌,塞車也變得微不足道。
  才到家,才換好便裝,康正便已追蹤而至。
  他緊緊的擁著她,好半天都不放手。
  這一刻,她彷佛接触到他的心,那是真誠而激動的。
  “我怕今夜見不到你。”他說得稚气。
  “我會回來。”
  “一星期。我怕會思念至死。”
  “這么喙的話誰教你的?”她笑靨如花。
  “沖口而出。”他緊捏她的手。
  “如果我能,我愿提早回來。”
  “謝謝你。即使不能,我也感謝你這份心。”
  “昨夜說的話算不算數?”
  “隨時STANDBY。”停一停,他認真的問,“我只怕引起你的不便。”
  “或者遲些我安排!”她的确有難色,“也許可以。”
  “或者去美國,去非洲,去中東,去北极,也不一定要去歐洲。”他笑。
  “我明白。”她透一口气,“歐洲只是幻想中的目的。”
  “其實我”他真的激動的沖口而出,卻更理智的停在那儿。
  “其實甚么?”她謹慎的問。
  “其實不必執看于目的地,”他矛盾,原先的那句話已收回去。成年人,不由得他再激動的說任何話。“只要我跟你一起,甚么地方又有甚么不同呢?”
  她暗暗歎息,告訴自己是有不同的,不同之處在于意義。皮爾在歐洲,他們永遠不能同游,不同的角色只能扮演不同的戲,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時間。她也壓抑了任性,不顧一切与他同赴歐洲的沖動。她考慮到不可預測的后果。
  靄文离開后,凌康正又恢复了屬于他的正常生活。
  他忙碌。上班下班都如此,城中那些名气界的鶯鶯燕燕不會放過他。他泰然与她們相處。在他眼里她們只不過是女人,或說靚女,只是如此。
  他沒說謊,他心中只有一個女神。
  面對的是一個原是選美胜利者又是藝員的三級女星,漂亮是漂亮,就是自以為是,認為自己比誰都聰明。
  話多又不精彩。他暗暗搖頭。
  益發思念遠在希腊的靄文。
  她現在在做甚么?陪看皮爾在游艇上晒太陽?件看他在最豪華的劇院里?或是在度假別墅卿卿我我從來不緊張任何女人的他突然背脊僵直,有無法忍耐之感。
  “你想到了甚么?”那女星睜大眼睛,裝出一副無邪狀。
  “我想到如果我們現在在希腊的某個小島晒太陽多美麗。”
  “啊!”女明星為喜,“你會帶我去?”
  “你肯跟我去卡”他半開玩笑。
  “你若邀請,我不拒絕。”
  “過一陣子。”他不置可否,“現在我忙。”
  “說話算數,我會記住的。”女明星打蛇隨棍上。能跟凌康正出去旅行一次,回來后身价肯定高漲。万一能俘虜他……
  她滿足的笑了。
  上岸是她的理想,凌康正更是理想中的理想,她絕對不會放過。
  十點鍾,康正卻送地出門,讓司机送她回家。他意興闌珊。
  想到靄文,他發覺無法再面對任何女人。
  他是否該勇敢約為自己下個決定?
           ※        ※         ※
  范倫已第三天來酒吧,素施竟一連三天都沒出現,連那個彷佛是素施男友的吳凱文也不見蹤跡。
  酒吧經理永遠那句話:“老板今夜不來。”
  “她在家?她不舒服?你知道她的地址?”范倫一次比一次急切的問。
  “不知道,甚么都不知道。”
  他心急如焚。
  越是見不到素施,想見她的心越是急切。他急看向她道歉,急看想跟她深談,她不但不給机會,還避開。
  不不,她給過机會,她曾隨他返家,是他破坏了一切。
  他又急又恨自己,怎么在素施面前永遠做不好任何事,永遠一無是處?
  他也不明自為甚么,他有點怕素施,素施總給他一种莫名的壓力,或者子,是吧?
  菱子說素施一直在妒忌。
  但是妒忌甚么呢?素施總對他不屑一顧,看見他時運眼皮都不愿抬,懶洋洋的。素施根本討厭他。
  是。他的感覺是素施討厭他,素施有點看不起吊儿郎當的他。
  他极苦惱。只有菱子同情他,受他,對他好,天涯海角都肯隨他去。
  有甚么不對呢?他帶菱子走,菱子不再幫素施,她就開始恨他們。
  菱子應該离開,難道菱子不能有自己的生活?不能愛想愛的男人?
  菱子說過,素施心理有點不平衡,把菱子管得极緊,要菱子一切听它的,要菱子永遠依附她。是。素施對菱子有恩,但也不能一輩子視菱子為奴,不是嗎?
  范倫已經開始有了醉意,仍不停的要酒。酒吧那個胖胖的經理已不停皺眉。“這個英偉的大男人再這么喝下去,今夜非醉倒在此地不可,他喝酒簡直像往肚子里倒水一樣,拿起杯子仰頭即盡。
  經理再搖頭,打了個電話。
  范倫仍在獨自喝悶酒,對周遭的一切恍若不聞。他說過,他一定要等到素施出現。
  接近打烊的時間,許多酒客已逐漸离開,八九成醉的范倫仍要酒。几個侍應都不敢走過去,怕見他那副醉樣。
  “酒。再來一滴。”他的舌頭也寬了厚了,說話已模糊不清。
  沒有人理他。
  他用力拍著抬子,怡上的酒杯酒瓶都跳動起來,他額上也爆出青筋。
  “酒。”他怪叫。
  經理做個眼色,侍者再給他送一杯。
  “一瓶,”他搖搖擺擺的揮手,“我說一瓶。”
  經理再點點頭,侍者送一瓶過去。
  范倫抓看酒瓶仰頭就喝,酒了他一身一地。還不曾离開的几個酒客都側目而視,紛紛起身避開他。
  這個爛醉的男人必然要鬧事。
  那瓶酒不知是喝完還是倒完,范倫重重的把酒瓶摔在怡上,又狂呼:
  “酒。”
  沒有人回應。正想發怒,一只溫暖的手放在他的肩上,低沉帶磁性的聲音向起
  “你醉了。”他猛然抬頭,醉眼中看見似曾相識,滿有情意的憂郁眸子。
  “菱子里”他想叫,聲音卻便在喉頭,一點聲音都發不出。激動令酒气上涌,他的意識再也不清楚。
  真的,甚么都不記得了。
  彷佛是經過一番折騰,辛苦得不得了,又嘔吐又難過,有人幫他換衣服,有人替他清洗一切,有人一直在服侍他.讓他躺下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張開眼睛時,刺眼的陽光已遍屋子。
  “菱子。”他卻坐起身。
  眼前是一對憂郁的眸子,一張關怀的臉,菱子他狂喜。不不不是菱子,是素施。
  素施?
  就在這一剎那,眼中的憂郁,臉上的關怀斂去,素施又變回素施,冷漠而有絲不屑。
  “素施?”他支撐著坐起來,“我我怎么躺在這儿?”
  他看見陌生的周遭,那是一間女人的臥室,布置得美麗而浪漫。是素施的家?
  “你找我?”冷冷的聲音。
  “對不起”他立刻不安起來。昨夜的一切電光火石般閃過。“我不是故意的,我找不到你。”
  “找我沒有用,我甚么都不知道。”
  “昨夜你帶我回來?”
  “我不喜歡有人在我的酒吧鬧事,即使是你。”她仍是那副又冷又不屑的樣
  但是,昨夜他著到的是憂郁深情的暉子,以為是菱子。
  “我不會鬧事,我要見你。”
  “不可以有下次,”她根本不理會他的話,“下次你再酒醉,我一樣要人扔你出去。”
  “我們可以好好的談一次嗎?”
  “我們之間有甚么可談?”
  他啞然。菱子既然不在她那儿,他們還有么可談的?的确。但是他一次又一次的等候她,他到底想談甚么?
  “如果沒事了,請回吧。”她又說。
  不不不,他心中在喊,一定要談的。
  只是面對她心情太亂,甚么都想不起來,也許昨夜也醉得太厲害,腦子里一片空白。
  “我們難道不是朋友?”他掙扎著說。
  她眉心微燈,這話触動了她的心事。
  “你只是她的朋友。”
  “不不不,你誤會了,我一直當你是朋友,只是你不接受,你看不起我。”
  她心中重重一震。原來竟是這樣的。怎么會有這种誤會呢?這誤會多么不幸!
  “無論如何、我真的不知她的消息。”她吸一口气,平抑心中紊亂。
  “吳凱文告訴了我一些,我知道已無法去見她。我只是不明白,她為甚么?”
  素施搖搖頭。
  “我無法替她回答。”
  “你是知道原因的,是不是?”他看來痛苦,“我們相愛,她為甚么走?”
  “你了解她多少?”她忍不住問。
  多遺憾的事,相愛的人竟然不能了解。他膛目以對。了解?
  “我只知道我們相愛,她愿隨我走,我們曾有非常快樂的時光。”
  素施深深歎息,默然不語。
  “你了解的,是不是?”
  “不。我不了解。”她便生生的說。
  他不敢再說恨,再說妒忌,他不想再一次激怒素施。即使不因為菱子。他仍然希望能是素施的朋友。不知道為甚么,看見她,有見到親人般的感覺,很親切。很舒服。
  “她從小跟著你,你不了解她?”他聰明的不再提菱子兩個字。
  “我不了解。”她又深深的吸一口气。往事電光火石般閃過,她感受到刺心的疼痛。
  “但是你不贊成我們。”
  她的眉頭又深深聚緊,她不贊成?怎么說呢,該說她太了解菱子,怕她傷害他。她不贊成?她的心在滴血。
  “我想──我錯了。”她努力使自己的聲音淡然。淡然,“找并沒有不贊成的資格。”
  “不不,我想你不贊成是有原因的。”他突然又聰明起來。能告訴他不贊成是因為她也愛他?能告訴他不贊成是因為太了解菱子?這話不能說.永遠。
  “是我錯。”她再說。
  他凝視她長長久久,望得她不安心跳,想低下頭。
  不,便生生的她用視線迎看他的,她不能心怯,不能示弱。
  她是素施,盡管心髒快跳出口腔,她要保持冷漠。
  也許他自知這樣凝視她是人失禮,他甩甩頭,半垂看眼臉。
  “我將立刻复職,開始工作。我已荒廢了太多時間!”他輕垂下頭。
  “很好。”
  聲音里沒有喜怒哀樂,天知道她忍得多辛苦。
  “我先飛東南亞航線,會有很多時間在香港,”他停一停,“我能再見你嗎?”
  “我總在酒吧。”
  “在酒吧──你不理我。”
  他說得稚气。這樣英偉高大的大男人。
  “你從來沒有要求過。”她冷冷的笑,“以前在東京,你來酒吧并非找我。”
  “我──怕你給我的壓力。”他終于說。
  “甚么意思?”
  “你太強。你會看不起我。”
  她搖搖頭,又笑。
  這就是結,這就是原因。
  “你從不試圖了解任何人?”
  “我有机會嗎?”他福至心靈。
  素施心頭狂跳,仍不動聲色。
  “你先去梳洗,該吃午餐了。”她退出去。
  范倫仍呆果的生了起碼一分鐘才從床上躍起,這一刻,他覺得前所末有的輕松,心情也莫名其妙的好。
  一年來的郁悶也一掃而去。
  素施的諒解令他重生──是,就是重生的感覺。
  在鏡子里望看自己赤紅的雙眼,蓬亂的頭發,沒經清理的胡須,還有宿醉末醒的模樣──他笑起來,這一切將過去,今天開始從頭來過”無論事業或
  或甚么?他搖搖頭,沒有甚么了,他將努力于事業,就是這樣。
  素施的諒解,他有得回一個親人之感。
  親人?
  靄然獨自在家中。
  周末,天气熱,街上擁擠,她不打算去任何地方。看一本好書,喝一杯靚茶,這是极大的享受。
  她放上一張喜愛的cD,靠在躺椅上,舒舒服服的拿起書本。
  門鈴響起。此地沒有客人,必是洗怀之。
  開門迎他進來,他也帶來一本書。
  “你一定在家,我知道。”那張好看的男性臉龐上流露一絲稚气。
  “沒有告訴我你會來。”
  “靄文去了歐洲,今夜沒有泰國菜吃。”
  “我做燒牛肉,我做得不錯。”他說。
  “我預備看書。”
  “我陪你。”他理所當然的舉一舉手上書本。
  她也不以為意,兩人自學校出來就這么相處了十年,根本是一种默契,一种習慣。
  他找一張沙發,令自己舒适的坐下。
  兩小時的沉默時間就在他們各自閱讀中悄悄溜過。
  她抬起頭,發現一對深沉的眸子在她臉上,那眸子彷佛有很多很多東西。那感覺是极好,极甜美的。
  只是一剎那,那視線斂去。
  她定定神,看見視線的主人洗怀之。當然是他,屋中只有他們兩人。
  “是不是該做牛扒了?”他說。
  “是。差不多時間,我也餓了。”她站起來。心中那种极好,极甜美的感覺仍有余韻。她思索一下,搖搖頭。這种虛無飄渺的感覺對她太陌生,不必深究吧。他們同時到廚房,分工合作的,他做燒牛肉,她開罐頭煮湯。
  “別小看我的罐頭湯,是加料精制的。”
  “早已領教。”他又看她一眼。
  “領教?表示不滿意?”
  “不──總在你家用餐,明天──可愿到我家試試?”他說得有絲忸怩。
  “有人做給我吃最好,”她很爽快,“靄文回來前最好天天有人請客。”
  “你喜歡有人請?”
  “不是應酬那种,”她笑,“最怕應酬。”
  “明天想吃甚么?”
  “說得自己像大廚。我最不挑剔食物,不像靄文,能不餓肚子就行。”
  “剛才你那本書怎樣?”
  “還好。也許還沒到精彩處,”她說,“是位華籍女作家用英文寫的。”
  “又在出賣中國陰暗、丑惡的一面?”
  “怎么這樣批評?你看過嗎?”
  “總覺得有個趨勢,一些中國導演拍的戲都是拍給洋人看的,盡是中國以前的惡劣丑惡之處,我很不同意。中國人也有美好溫暖的特質啊,為甚么不拍?同樣的,以英文寫中國人故事的書本也有相類似的情形,我認為這是嘩眾取寵,為得獎,為洋人而拍,根本不是給中國人看的,即便拍得、寫得很好。”
  “是否偏激了些?”
  “主觀,不是偏激。”他笑。
  他總是很坦率的把真正的自己表現出來,好的坏的,优點缺點,全不掩飾。他喜歡一切真的事物,他是個絕對真的男人。
  “誰不主觀?”她也笑,“我們合得來,大概臭味相投,硬碰硬。”
  “沒有碰過,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會避開你的能撞傷人的尖角,我懂回避。”
  這倒是事宜,他們之間甚至沒為任何事爭執過,他總是讓她。
  “你不說我還真沒發現這點。”她有所悟,“你是故意讓我的?”
  “不是故意,很自然的讓。”他想一想,“我不想失去唯一的朋友。”
  “我不是小器的人,你有理,你可以比我強,我講道理。”
  “你是女孩子。”他突然說。
  女孩子。靄然心中有莫名的感覺。畢業出來做事,和男人一樣沖鋒陷陣,和男人一樣拼命,哪有男女之分?她還當她女孩子,一下子把她拉回大學的時光,一陣溫馨,一陣溫柔流過心田,她的眼光也變柔了。
  “別人都說我是大女人。”
  “我一直記得你剛進大學的樣子。”他說,“很文靜的一個女孩子。”
  “文靜已被工作和環境磨光,唯有回家才有一點點自我。”
  “我聰明,我總來你家。”
  “難道我工作時真的那么可憎?”
  “我──情愿看原來的你。”
  他們總是說些普通的話,做些最平常的事,很奇妙的,自然的和諧一直在他們中間,十年不變,一直支持,聯系看這段友誼。看樣子,友誼仍將持續,如果沒有突破的話,可能五十年不變。
  他們都是那种擇善固執的人。
  靄文回來了,她總是忙,即使送給靄然的一套新裝也是讓泰送過來的。
  總有那么多宴會、派對請她參加,也有那么多選美甚么的請她出席,她是城中名媛。
  但是第一天晚上她已見到凌康正。
  康正吩咐泰,她一回來就通知他,在辦公時間他已經到她家。
  他定定的凝視她長久的時間,然后擁她入怀緊緊的抱看,彷佛失而复得的一份珍寶。
  靄文心中詫异,康正從不過分表示內心的一切,這次顯得這么急切,這么沖動,他──怎么了?受了刺激?
  他陪她整夜,溫柔体貼得令她不安,她的歐洲行是否重重的刺激或傷了他?
  他明知皮爾的,他一直沉得住气,何以這次反常?
  第二天早晨他變正常,一切与往日無异,他──令人不解。
  靄文公司的新貨到了,每一次她赴歐洲,新貨就立刻跟到。
  其實她根本沒看貨,皮爾寄甚么來她就貢甚么。
  皮爾一直有慷慨的安排,她只是把貨真出收錢就是,完全不用麻煩,不用傷腦筋。
  所以她看來比別人活得高貴、优雅,揮自如,超然物外。
  今夜她參加一個法國名牌時裝的大餐舞會,城中名人皆出現,衣香鬢影中,她被安置在最重要的主人席上,被眾多中外男士捧得高高的,包圍得水不通。
  他看到康正。
  他帶看一個年輕美麗但名不見經傳的女人。
  不知為甚么,看到他殷勤周到禮貌的服侍那女人,她心中极不舒服。
  遠遠的,他向她打招呼,卻沒有過來的意思。
  他一向有風度禮貌,不會令同行的女人不高興。
  靄文始終保持微笑,應付看眾多的仰慕者,她的心卻在康正那儿。
  有意無意的,她的視線總往他那儿轉。
  剛吃完主菜,咖啡甜品還沒上,她發現康正和那女人已离去,空看的那兩個位子非常刺眼刺心。
  康正帶那女人去哪儿?她几乎按捺不住自己,康正居然當她的面這么做。
  但她仍須保持好風度,好笑容。虛偽的應酬,她開始痛恨。
  婉拒了所有人,她獨自回家。她要保持自己高高在上,獨來獨往的單身女貴族形象。
  從來沒有這樣按捺不住自己,從來沒有這么失控,衣服還沒換,她開始打電話。
  康正的家,康正的書齋都找不到他,這是明知的結果,她不甘心,但仍要試。她要知道昨夜康正的激情,昨夜他的濃情蜜意到底是否真的。
  電話鈴聲一直在叫,叫得那樣刺耳,她終于頹然放棄。
  康正不是屬于任何女人的。
  就像她也不屬于任何男人。
  躺在床上,思緒亂得一塌糊涂,說甚么也睡不看。
  她知道自己沒資格要求他,就像他沒資格要求她一樣,但內心的妒忌、痛苦卻是真實的,她騙不了自己。
  她該怎么辦?她十分聰明,也絕對成熟,方法有兩個,一是放棄他,從此一刀兩斷。
  二是放棄自己的一切,跟定他。但是──但是──彷佛兩條路都不可能。放棄他絕對不甘心,她清楚自己的感情。放棄自己的一切,她又怎能甘心和舍得呢?
  是她太貪心?還是現代女人的痛苦?
  霍然躍起,為自己煮咖啡。与其苦挨失眠,不如索性起身做點事。
  咖啡令她更清醒。她拿出前些口跟康正在東京買的一盒拼圖游戲,慢慢找,慢慢拼湊,這是打發無聊的最佳方法。
  她竟然玩到天亮。陽光下,她的理智回來,心情也平复。
  她記得自己是張靄文,城中最受歡迎、最出色,高高在上的單身貴族。
  完全沒有再打電話給康正的心,她回到公司便開始忙碌。
  是忙碌。新貨一到,公司的舊客都赶到,誰都想找第一手貨,熱鬧得不得了。在這個時候,她總是要應酬一下那些闊太小姐們,姿態擺得雖高,卻也在商言商。
  忙到下午她才想起,康正并沒有電話來。裝做若無其事的跟秘書戴安聊几句,戴安一點都沒提電話的事,她心中有數。
  平日無論如何忙,康正總有問候電話,即使晚上沒有約,他也會說聲“哈羅。
  發生了甚么事?
  打電話找他?不行,与她的性格形象不符,她是要被人仰慕,被人追的。要怎樣才能知他行蹤,知他思想?
  辦公室門輕響,凱文探進頭來。
  “我奉命來接你的。”他微笑看說。
  “誰有好節目?”
  “素施邀你晚餐,她正從家里赶出來。”他神秘的笑,“還有范倫。”
  “他們──開始了?”
  “不。素施以退為進,范倫可能中計。”
  “哪有這樣的事。”靄文笑,“范倫是個見過世面、五湖四海的飛机師,會中一個小女人小小的計?我看他是詐傻扮懵。”
  “可以當面印證。”
  “好。這就隨你去。”
  “有一點點煩惱。”凱文指指心口,“妒忌。”
  “你不是素施那杯茶。”靄文直言,“不要浪費時間,素施是死心眼儿。”
  “但是──”他欲言又止,“我感覺──怀疑──”攤開雙手,他不再說下去。
  “吞吞吐吐的想說甚么?”即使是說這樣的一句話,靄文依然斯文溫柔。
  “范倫有點怪。”
  “甚么意思?”靄文呆怔,“我相信素施的眼光品味,范倫必定不凡。”
  “是。的确是個英偉大男人,又帥又有型。”凱文想一想,“是我多心。”
  “走吧,不要讓素施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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