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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那一晚如心沒有回島上,她在酒店留宿。
  一早就起來,与小許會合,赶到大學實驗室去。
  路上買了一張日報,那段啟事也已經刊出。
  上官在等他們,見到如心,神色怪异。
  他立刻迎上來,“電腦已有報告出來。”
  如心心知肚明,沉默地看著上官。
  小許忍不住說:“快快揭曉吧。”
  “兩位,已證實那是人類的骨灰。”
  如心即使早有心理准備,仍免不了耳畔嗡地一聲。
  小許當然更加震惊,他低聲嚷:“我的天!”
  上官說:“我們坐下來談。”
  如心立刻問:“可知男女?”
  上官答;“科學未曾進步到那种程度,如有骨殖,當可辨認,此刻我們的證据不過是一堆灰。”
  如心吁出長長的一口气。
  “這枚指環,确是同時焚化。”
  如心抬起頭,“當時,它也許戴在她左手無名指上吧。”
  小許搶著說:“真是可怕。”
  如心倒是相當鎮定,“當時,戒指的主人當然已經死亡。”
  上官說:“我們不常將骨灰安置家中,所以一旦見到,才大為吃惊。”
  如心卻說:“不,骨灰不叫人害怕,來歷不明的骨灰才令人惊疑。”
  “這個戴鑽石永恒戒指的人是誰呢?”
  “自戒指尺寸來看,是位女性。”
  如心取過戒指,套向無名指,剛剛好,是五號,“嗯,這位女士中等身段,略瘦。”
  這時,小許站起來,“上官,謝謝你,事情己告一段落。”
  上官拉住他,“喂,追查下去,真相如何,你是會通知我的吧,別叫我心痒難搔。”
  小許卻說:“我并非當事人,我無權披露事實。”
  如心連忙道:“放心上官,我必定向你匯報。”
  忽然之間多了兩位好友,周如心覺得她收獲不少。
  在車上,如心問:“為何走得匆忙?”
  “回家听電話。”
  “你不用上班?”
  “我已告假,不然那些人看到啟事,同誰聯絡?”
  如心有几分不好意思。
  小許微微笑,“我早該放假了,只是沒有借口。”
  自早晨等到中午,只得一通電話。
  是一位老婦,聲音略為沙啞,“薄酬是多少?”
  “一百花。”
  “可否加到五百?”
  如心說:“這位女士,那可得看看你所知資料是否詳盡。”
  “我自一九五五年至一九六零年間是衣露申島黎子中先生的私人秘書,我住在島上別墅向北的客房里,那窗外向著泳池,有一列杜格拉斯藍杉樹。”
  她形容得一點不錯。
  如心立刻決定,“五百就五百吧,女士你尊姓大名?”
  “我姓麥,叫麥見珍。”
  “我們約在什么地方見面?”
  那麥女士卻自言自語道:“真沒想到今日還有人提起衣露申島,你又是誰?”
  “我是新島主周如心。”
  “黎子中呢?”她大感意外,“他怎么了?”
  “麥女士,我們見了面再談吧。”
  “他是否已經故世?”
  “是。”
  “不然,他不會把衣露申島出讓,”麥女士停一停說,“周小姐,我愿到府上來,我會在下午三點准時到。”
  如心把許宅地址告訴她。
  之后,電話再也沒響過。
  “好像只得麥見珍女士一個人有消息。”
  “應該不止一人。”
  “有些已經去世,有些像費南達斯他們是波多黎各人,已回家鄉,有些未看到報紙,有些已不問世事。”
  “這么說來,我們已算幸運。”
  如心笑笑,“我們專等麥女士吧。”
  “她好像相當計較酬勞。”
  “也許經濟情況不大好。”
  “見了面便知分曉。”
  准三時,麥女士到了。
  門一開,如心看到一位小老太太,干枯瘦小,穿著過時但卻洗熨得還整洁的套裝,老式手袋,舊皮鞋。
  她有一張很小很小的面孔,因為皺紋的緣故,看上去似一只胡桃。
  如心不肯待慢,連忙招呼。
  麥女士也不客气,吩咐下來:“給我一杯咖啡,稍濃,加兩匙牛乳。”
  然后上下打量周如心:“你買下了衣露申島?”
  如心不置可否,唯唯諾諾。
  “先把酬勞給我。”
  如心立刻數鈔票給她。
  麥女士松口气,墮入沉思,過一刻她說:“黎子中,當年英俊瀟洒,气度不凡。”這是她的開場白。
  如心不知她要說到几時去,溫言道:“麥女士,這樣吧,我問,你答,好不好?”
  麥女士頷首,“你嫌我嘮叨。”
  “不,我怕你說漏了我想知道的消息。”
  “你問吧。”
  “麥女士,你在島上有六年那么長一段時間,可有見過黎先生的女伴?”
  麥女士一愣,凄然而笑,嘴角那絲苦澀,絲毫沒有因為三十年過去了而減退。
  半晌她反問:“你是指苗紅吧。”
  啊,苗紅,如心跳起來。
  紅,R,是她,一定是她。
  原來紅是她的名字。
  如心說:“麥女士,我想讓你辨認一件東西。”
  她把那只指環拿出來。
  麥女士只看了一眼,“這是苗紅的飾物,它怎么變成這副模樣?”
  如心歎口气。
  麥女士問:“他們倆終于結了婚,是嗎?”
  “不,他們沒有。”
  麥見珍一愣,“什么?可是,鮮花香檳已運至島上,一切已准備就緒,帖子也都發出去,結婚啟事刊登在報章上,他們終究沒有結婚?”
  “沒有,黎先生獨身終老。”
  麥見珍顫巍巍站起來,“他人呢?”
  “他已去世。”
  麥見珍的聲音顫抖,“苗紅呢?”
  “我們相信她也已不在人世。”
  麥女士又跌坐在沙發上,半晌,她自手袋中取出一張照片,“請看。”
  如心猛地想起,島上可能也有照片簿子,几乎想立刻返轉去尋找。
  當下小許也趨近來看,只見照片中有三個人,黎子中坐當中,他穿一件白襯衫,卷著袖子,已無比瀟洒,他右邊是當年的麥見珍,小面孔精致秀麗,可是黎子中左邊的那女子才是美人,一張小小黑白照片里的她那雙目都予人寶光四射的感覺。
  如心問:“這是苗紅?”
  “是。”
  “他們是情侶?”
  “是。”
  如心放下照片,“你呢,你只是秘書?”
  麥見珍抬起頭,緩緩地說:“不,我是他最忠誠的朋友。”
  “此話怎說?”
  “苗紅欺騙他,我一次又一次警告他,他只是不理,他笑著說:‘見珍,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的事我自己懂得……’”
  如心低頭不語。
  麥女士對黎子中的關心愛慕,已經表露無遺。
  等半晌,麥見珍問:“你已沒有問題了嗎?”
  “你為何离開衣露申島?”
  “子中婚期已定,我住下去沒意思,我辭了職。”
  “以你看來,黎子中是個怎么樣的人?”
  “熱情、慷慨、細心、對人一點架子也沒有,修養与學識都一流,懂得享受生活,有幽默感与同情心。”
  嗯,几乎十全十美。
  “他有一個缺點,他太相信人。”
  “依你看,苗紅如何欺騙他?”
  麥見珍很簡單地回答:“苗紅另外有愛人。”
  如心不語。
  隔一會儿,麥見珍又不耐煩地問:“沒有問題了嗎?”
  如心說:“我已經問完。”
  麥見珍松口气,“那么,我可以把我的事從頭說一說了。”
  “不,”如心連忙阻止她,“不用了,我暫時只想听那么多。”
  那麥女士大失所望。
  如心站起來送客。
  麥女士只得寂寥地走到大門口。
  小許好心地問:“要不要家人來接你?”
  麥女士凄然答:“我孑然一人,我無家人。”
  她走了。
  小許問如心:“為什么不讓她把故事說一說?”
  如心笑笑,“這一說,三天三夜都不夠,況且,麥女士并不知道事情的關鍵,重要的事在她走了之后才發生,她扮演的角色只不過是黎子中的愛慕者,她對苗紅非常有偏見。”
  可是已經甚有收獲,他們自麥見珍口中,知道當年衣露申島上的女主角,名叫苗紅。
  “去查查死亡注冊處有無苗紅的記錄。”
  “我們立刻到羅布臣廣場政府生死注冊處去。”
  他們像著了迷似地赶出去。
  舊檔案并沒有注銷,可是查不到苗紅這個人。
  小許說:“可能她在別省逝世。”
  如心抬起頭來,“是,也有可能,她的死訊并不公開。”
  “如心,你指什么?”
  “她在島上去世,火化,這件事不為人知,沒有記錄。”
  小許渾身汗毛豎起,“如心,你怎么會有如此可怕假設?”
  “你如見過那位黎子中先生,你也會有此想法。”
  “他長相詭异?”
  “不,他有王者之風,說話一如命令,他完全不理世俗慣例,在島上,我相信他會為所欲為。”
  小許這次小心翼翼地推測,“照你看,苗紅是否死于自然?”
  如心嚇得變色,“許仲智,你的假設更加大膽惊人!”
  “你想想,若是意外或病逝,為何不送到醫院救治?如心,我想,我們應該通知警方。”
  如心沉吟半晌,“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仍是一件懸案。”
  “我是島主,島上的事我自有主張。”
  小許不語,難怪黎子中會選中周如心做繼承人,看來二人的确气味相投,十分怪僻。
  半晌小許問:“你對黎子中有极大好感吧?”
  “是,”如心直認不諱,“他連衣露申島都贈予我,我自然應有所回報。”
  小許不再置評。
  “我將乘水上飛机返回島上,如有消息,請速与我聯絡。”
  小許立刻去訂飛机。
  “許仲智,我不會白白用你的時間精力。”
  小許轉過頭來,終于說:“那不是錢的問題。”
  如心一怔。
  小許忽然歎口气,繼續与飛机公司聯絡。
  那天晚上,如心獨自回到島上。
  八點多了,天空尚未黑透,銀紫色晚霞布滿整個天際,那顏色艷麗得不似真的。
  不知是誰說的,人若經過田野,而對紫色視若無睹,上帝會動怒。
  如今有誰對天際這片紫色毫無感覺,也應受到責罰的吧。
  如心返回室內,把書房所有的抽屜柜格打開來尋找照片、書信以及日記。
  可是她一無所獲。
  五間房間都空空如也。
  如心喚來馬古麗。
  “屋內沒有照片嗎?”
  “沒有,我們來的時候都沒見過任何照片,黎先生沒把它們擺出來。”
  如心失望了。
  看樣子,要不是他己把照片銷毀,要不,已把它們搬往別處。
  馬古麗退出去。
  如心在露台上坐著,橘紅色太陽終于落下海中。
  黎子中并不打算把往事也交給周如心繼承。
  書桌共有六格抽屜,全是空的。
  台子上仍然是那疊紙,那束筆。
  當年在島上發生的事,可以想象,一定有好几個版本,何不把它們都寫出來。
  如心輕輕攤開紙筆。
  忽然她耳畔听到細碎的樂聲。
  那是一首輕快的老調,名叫天堂里的陌生人,這是指周如心她嗎?
  她脫口問:“誰,誰放音樂?”
  馬古麗推門進來,“小姐,喚人?”
  “誰在播放音樂?”
  “沒有人,并無樂聲呀,小姐,你听錯了。”
  如心再側耳細听,果然沒有任何聲音。
  她抬起頭,啊,疑心生了幻覺。
  “小姐,”馬古麗說,“你累了,休息吧。”
  可是接著又有電話進來。
  “如心,我是仲智,听著,有一位洪小霞女士說她也曾在衣露申島工作過。”
  “為什么都是女士?”
  “也許女士們較為細心,看到報上啟事。”
  “有無約她見面?”
  “有,到她家中詳談。”
  “我明天一早出來。”
  “她住在維多利亞。”
  “那更好,你在該處碼頭等我,明早九時見。”
  “一言為定,對,你在宅子里找到什么沒有?”
  如心十分惘悵,“什么都沒有。”
  “片言只字也無?”
  “一張照片都不見。”
  “那也好,你可以安心在那里住。”
  怎能安心下來。
  夜里,如心做夢了,她看見自己從床上起來,憑窗眺望,只見异鄉之月如銀盤般燦爛,風吹過樹梢,沙沙作響,這等景色,簡直可用風情万种四字來作形容。
  她又听到有人喚她名字:“周如心,下來玩,周如心,下來玩。”
  如心雖然年輕,但自小姿勢一如大人,早睡早起,舉止端庄,生活正常,從未試過晚上出去玩,不由得心動。
  她自窗子看下去,很清楚知道這不過是一個夢境,可是她看到年輕的黎子中与苗紅在樓下叫她。
  他倆笑臉迎人,手拉手,如心一點也不害怕,反而替他們高興。
  她高聲問:“誤會都冰釋了吧?”
  黎子中頷首,“我倆永不分离了。”
  如心由衷地開心,“那多好。”
  “如心,你下來,我們談談。”
  如心剛欲下樓,驀然惊醒。
  鬧鐘震天地響,她連忙按住它,起床梳洗。
  馬古麗跟她出海,在船上為她准備早餐,如心感慨這种特殊階級的生活過慣了,恐怕不易再做回一個普通人。
  船到了,許仲智已站在碼頭上等。
  他朝她招手。
  他倆照著洪女士所給的地址找過去,原來是維多利唐人街一家中藥店。
  年近六十的洪小霞女士抱著一個嬰儿出來見客。
  她解釋:“孩子爸媽都上班去了,現在由我帶這孩子。”
  如心笑笑問:“是孫儿吧?”
  “這是最小的一個,大的已經進大學了。”
  如心說:“謝謝你打電話來。”
  “不客气,那廣告是我大女儿看到的,她說,媽媽,桃花島主找你呢,大女幼時去過那島上作客,印象深刻,至今不忘,她叫它桃花島。”
  “那是什么年份?”
  “請坐,讓我想想,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三女剛出生,嗯,那是一九六五年,我記得當時等錢用,便到島上做佣人,負責打掃。”
  如心應了一聲,“島上有些什么人?”
  “有黎先生、苗小姐,還有一位姓麥的秘書小姐,以及其他三個仆人。”
  “你在島上,有無遇到怪异之事?”
  “我只做了七個多月,島上气氛很坏,黎先生与苗小姐說是正籌備婚禮,可是天天吵鬧,黎先生時常大聲斥罵,摔東西,我們都躲起來,吵過出來收拾,只見所有珍貴的擺設都打得稀巴爛,看不過主人家這樣浪費,儲夠了錢應急,便辭工不干了。”
  如心側著頭想,“依你看,黎先生是否好人?”
  洪女士搖搖頭,“脾气那么粗暴……”
  “苗小姐呢?”
  “很委屈,好像有把柄在黎先生手中,非嫁不可的樣子,時常背人垂淚。”
  呵,太奇怪了,這是完全不同的版本。
  “那麥小姐呢?”
  “麥小姐也不過是雇員,但是看得出她有野心,她喜歡黎先生,可是黎先生不在乎她。”
  “你走的時候,苗小姐有無生病?”
  “呵,被你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來了,苗小姐患哮喘,一緊張,呼吸便轉不過來,要聞一种小瓶子藥,每次黎先生刺激她,她便發病。”
  “有沒有醫生到過島上?”
  “有,不過多數都是由船送苗小姐出去。”
  “可是,我走的時候,苗小姐還是好好的。”
  “她還到碼頭送我,是個美人,紅顏薄命。”
  如心不語。
  与麥見珍的觀點剛好相反,洪小霞肯定是黎子中辜負了苗紅。
  “苗小姐待下人十分寬厚,見到我大女,每每送她糖果玩具。”
  如心好奇,“是什么玩意儿?”
  “會眨眼的洋娃娃,還有一只打開有音樂的盒子。”
  “你覺得她不快樂?”
  “不需要很聰明人都看得出來啦。”
  “你對苗小姐倒有好感?”
  “當然啦,長得那么好看,又善心,卻有病,對,后來他倆怎么了?”
  如心遺憾地說:“兩人都故世了。”
  “咦,年紀應該不大。”
  “是,他們沒活至耄耋,真可惜。”
  洪小霞也歎口气。
  她的小孫儿非常乖,約八九個月大,已會認人,含著手指,睜大眼睛看人,但躲在祖母怀中覺得十分安全,故不怕人。
  如心掏出一只紅封包說:“給小孩買糖吃。”
  洪女士也不拒絕,很大方地說:“謝謝。”
  “啊對,”如心想起來,“島上時時請客嗎?”
  “是,每月總有好几次宴會,都在游泳池邊舉行,自外頭接了廚師与侍應進來准備……可是錦衣美食,也不能叫一個人快樂。”
  她說得對。
  她的晚年過得很好,也与財勢無關。
  如心告辭。
  “看到沒有,許仲智,快樂是一种心態,天堂与地獄,其實只有一念之差。”如心無限感慨。
  那大男孩躊躇,“到底黎子中是一個怎么樣的人?”
  如心不語。
  “那苗紅,又是否一個犧牲者?”
  沒有人能夠回答。
  他們回到船上,坐在甲板上喝冷飲。
  如心伸一個懶腰,在這种明媚的天气,除了遐思,什么都不宜提起。
  她閉上眼睛,“外人知道的,大概也就是那么多了。”
  “也許,還會有人來告訴我們更多。”
  “年代已經久遠,仆人所知,也不過是吉光片羽,你看,宅子与工人宿舍距离甚遠,連聲音都不可聞。”
  “我倒是替你找到一些關于黎子中的資料。”
  他自公事包中取出若干剪報。
  如心非常有興趣翻閱。
  原來黎子中生于馬來西亞的檳城,獨子,他是好几個錫礦的繼承人,自幼在英國讀書,性格好動,喜歡運動,可是在大學念文學,畢業后努力發展家庭事業……
  如心抬起頭說:“好像十分正常。”
  資料并無提及苗紅其人。
  “父親去世后黎子中的生活便起了极大變化,他逐漸把公司業務下放,也開始一反常態,過著一种半隱居生活。”
  如心說:“就在那個時候買下衣露申島吧。”
  “是,開頭一年几乎有六個月時間住在那島上,舊時一幫玩伴開頭覺得新鮮,時來作客,日后便疏遠了。”
  “与世無爭,多么自由自在。”
  “我始終覺得,人是群居動物,我們享受朋友作伴。”
  他說得對,如心就喜歡他陪著她。
  她回到島上,小許向她道別。
  回到書房,如心再也忍不住,攤開紙筆,寫下題目:我所知道關于黎子中与苗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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