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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五個月后
  “你又在玩什么把戲?”
  一聲怒斥,非但沒嚇坏坐在梯子上的女人,她還揚眉笑著。
  “老爺!”她居高臨下地笑望著他。“老爺,你道水宓找到了什么?”
  “我只道自從你認起字來,成天埋首書堆,你在那里找些什么?”徐蒼离略嫌吃醋地等她爬下來。
  霍水宓眉開眼笑地,剩最后兩個階梯時,直接飛進徐蒼离的怀里。她仰起臉蛋,說道:“老爺,你猜猜看嘛,若是猜中,水宓有獎。”
  “獎賞?!”他的眉揚起來。“什么獎賞?”手臂自然環住她的腰。
  她想了會,又笑,“老爺想要什么?”
  “今晚別去月璽那儿。”
  “那怎行?!”她叫:“是老爺自個儿允諾的,一個月里的初七,水宓可以陪著女儿聊天、談心。”
  “那也不必挑晚上。大白天的,你愛談多久便談多久。”
  “當娘的,都該陪著女儿睡覺。老爺不知那滋味多好,左邊是月璽、右邊是紅紅,聊著貼己事,聊著聊著就入眠,那像一家子的感覺,如果老爺喜歡,今晚我也叫向陽陪著你睡好了。”
  “胡扯!”徐蒼离微笑道,眼角瞄到那本蒙塵的祖譜。“這半個月來你埋首于此,就為了找祖譜!”
  “對啊,老爺,你先放我下來,我好翻給你瞧瞧。”她微微紅著臉。
  徐蒼离放她落地,她還是黏在他的身邊,翻開祖譜的某一頁。“老爺,你瞧!”她的語气興奮。
  “瞧什么?上頭皆是徐家祖先。”
  “是啊。”細長的手指停在一行名字上頭。“瞧,老爺的祖先里這個叫徐不聞的,上頭寫著他有二分之一的异邦血統呢!”
  “那又如何?”
  “雖然他的娘并沒登錄在祖譜里,但由此可知他的娘親不是中原人氏。”
  “嗯,可以這么說。”
  霍水宓隨即擱下這一本,跑到桌前拿起另一本,再跑回來。“老爺,這上頭也有哩,老爺的曾曾曾曾曾祖宗是紅發藍眼的遺腹子。”
  “是嗎?”
  她點頭。“老爺,這可證明了你也是有外族血統。”
  “你討厭外族人?”
  “不!”怎么她老覺得老爺好象明知她要說什么,卻捉弄她。“我是指,老爺雖是黑發黑眼,外貌瞧起來是中原人氏,但畢竟也曾有過這种血統,難保你的子嗣中不會再有貌似异族人的孩子。”
  “你是說,將來我和你的孩子也有可能是紅發藍眼?”
  “沒錯……不。”她的臉紅咚咚的。“我不是指這個。我的意思是,向陽的眼雖帶藍,紅紅的頭發是紅色的,但他們絕對是徐家人。”
  “所以?”
  “別老叫著月璽、向陽名時。臉老臭臭的。”她很大膽地說出來了。“沒有一個親爹會對自個儿的儿女擺著臭臉的。”
  “你想為他們出頭!”
  “對!”終于大聲說出來了。這几個月老爺絕口不提那日發生的事,但老爺不提,總會有人提的,好比那多事的王總管,充當代言人。“悄悄”地同她提起,那一日老爺隱身不出面救人,是為顧及向陽顏面;如果出面了,事敞開了,那么即使老爺不計較,向陽也難以再面對老爺。這樣心思細密的老爺怎能不教她心甘情愿地傾付所有情感呢?
  “老爺怎會讓夫人動刀?若不是向陽少爺忽然冒出來,殺雞又豈須用到牛刀,奴才先上前一刀斃了那姓尹的……呀呀,夫人,奴才可不是在罵你是牛喲!”私下,王莫离是這樣告密的。
  也從那回以后,老爺明顯地待向陽他們好了,偶爾也會同他們說几句話,每日只要老爺不出門,總會一家子一塊用飯的,他當真是听見了向陽的肺腑之言,但老覺得老爺還不太像親爹該有的模樣。
  雖她什么忙也沒法幫,但至少在查祖譜上能盡她的綿薄之力。
  “需不需要先為你的夫婿出頭?”
  “老爺?”霍水宓奇怪地仰首瞅他。“老爺也需水宓出頭嗎!”
  徐蒼离歎息。
  “我很可怜……”話還沒說完,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你笑什么?”
  霍水宓笑嗆了好几次,才勉強成句:“老爺你這副模樣好可愛呢!”
  “可愛?!”
  “是啊,像是討魚吃的小貓咪。”“嗤”地一聲。又掩嘴笑了起來。
  “你的膽子倒是愈來愈大了。”
  “是老爺縱容我,讓水宓的膽子愈養愈大的。而且……”她頓了頓,才接著說道:“是老爺教我作人該學得自私點……”
  “等等,我何時教過你自私了?”
  “老爺,你忘了嗎?”她一副“你別想耍賴”的樣子。“是老爺給我一家子人的,以往雖然有二娘、有爹在,可水宓老感到孤孤單單的,現下有家人了,老會想著怎樣才能繼續保有這一家子的人,用什么方法才能讓這一家子變得更好,水宓可不允許任何一個外人欺負了咱們其中一個。”她期待地看著他。
  “這倒怪了。我娶回來的女人何時開始會玩起點子來?”徐蒼离自言,而后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愈黏愈近的身子,如同紅紅似的隨時想跳進他的怀里。“所以?”
  “所以……”她鼓起勇气。“所以我先斬后奏……啊,老爺,你怎么受傷了?”臨時心虛,所以轉移目標,瞄到老爺的手背、手指淨是咬痕。她睜大眼,不舍地撫著他的手背。“老爺,又是給貓咬傷的嗎?怎么上回才被貓咬,現下又有新的傷口?”
  “這是只小醉貓咬的。”
  “醉貓?我可從沒見過府里有過貓……”好怪,老爺怎會用這种眼神笑望注視著她?
  這几個月來她是習慣接受老爺會說笑話,雖然說得不怎么好笑,可至少老爺開始注意這個家來了。不過,就是一點不好,老爺愈來愈像王總管,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怎會沒有?那只小醉貓野得很。”他俯下頭,鼻息噴在她開始泛紅的臉蛋上。
  “每每有要求時,不敢當著面說,就讓王總管送上一壇陳年老酒,以為自個儿沒醉,卻老愛扑向她可怜的老爺,又咬又啃的,唉……”
  “啊,啊啊……”霍水宓半啟著嘴,小鹿眼睜著老大。“老爺……老爺……你在說什么啊?”奇怪。這情景好生的熟悉,就像是昨夜……
  “老爺,你你你……”張口結舌的,他輕啜她呆然的臉蛋,見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咬上她的唇。“嗯哼,成日不見蹤影,如今教我逮到這只小醉貓,你說,我該不該回報一下……”
  忽地……
  “喂,你這娘們不是說好了……”徐向陽一頭撞進來,銅鈴大眼見到爹光天化日之下動手動嘴的,他及時收住步,往后退。
  “向陽,別走!”霍水宓終于回過神,紅著臉推開老爺。“向陽要教我玩風箏,老爺來不來?”
  “哼,你的日子倒挺充實的。”
  喝,老爺又吃醋了。她掩嘴偷笑,見徐向陽不自在地站在那儿等著,霍水宓又埋怨地瞪了老爺一眼,貼在他身邊,小聲道:“老爺,你的臉又臭了起來。”
  不臭才怪!成日就見她陪著那群孩子,他身有公事無暇陪她,讓那群孩子跟著她排遣寂寞也就罷了,待他有空閒時,她還是沒空理會他,那就有些過份了!
  現下。只怕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尚不及這一家子人,雖然“這一家子”也包括他在內,但心底總有几分不是滋味。
  “老爺!”她悄聲叫道,拳頭小力地撞了他一下。
  “去吧!我可不愛玩那玩意。”現下她連他也不怕了,她還會怕什么?
  “向陽。走吧。”霍水宓躍躍欲試。听王總管說,放風箏是京城上流人家在玩的,沒玩過,這算是頭一遭新的体驗。她放開徐蒼离的手,往外走去,徐蒼离扭曲了臉。
  這當人相公的愈來愈沒吸引力,是他老了,還是變魏了?
  “咦?哦,好!”徐向陽仍是不自在地往外走去。如果知道爹想霸著小后娘不放,死他都不敢來打扰爹。
  “向陽!”忽地,身后傳來徐蒼离的聲音,他立刻一百八十度轉彎,又敬又愛地看徐蒼离。
  “爹。”他舔舔唇,推了小后娘一把。這個蠢女人,明明爹就是想要她陪著,她看出嗎?死女人,想害死他是不是?
  “你……好象挺閒的?”
  “我……是的,爹,我是很閒。”
  就算立時要他往湖里跳,只要是老爺的話,他沒有不允的。霍水宓瞧了瞧他僵直的身子,再看看老爺不太自然的臉龐。還是不要插手吧!她眼帶淘气地站在那儿,某些時刻,有了第三者,可就不好溝通了。
  “你几歲了!”
  “快十五了!”徐向陽戰戰兢兢地回答。
  “十五?不小了。改從明儿個起,就跟著我學做些生意吧!”
  徐向陽的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一時之間說不出成形的句子來。他是不是在作夢?!
  “怎么?”徐蒼离的眉拱了起來。“不愿意嗎?”
  “不不不不,我愿意,我愿意!”終于找回聲音,徐向陽喘息地叫道:“我愿意、愿意!”天啊!如果不是在爹面前,他一定跳到半空中去!這是夢嗎?!是夢嗎?!如果是夢,那就教他繼續做下去吧!
  “咯,老爺,你還有話要說嗎?如果說完了,我可要帶向陽去放風箏了。”
  徐蒼离瞪了她一眼,沉聲道:“去吧。”
  霍水宓掩嘴笑著,拉著向陽往山丘方向走去。
  “向陽,這下你可好,可以成天黏著老爺了。”
  “黏?”他邊走邊叫道:“我怎會同你一樣,動不動就黏上爹?這是跟著爹學作生意,可不是沒事有事就纏著爹……”
  顯然他是把她當作同輩看待,一點也不生疏,徐蒼离唇畔綻出一抹笑意。瞧來他的娘子在這徐宅是愈混愈得人心了……
  “……爹到底知不知道啊?”遠遠飄來徐向陽的叫聲:“爹不可能答允你招左鄰右舍那些多嘴家伙過門用宴的啦,你私底下做,万一教爹知道了……”
  徐蒼离怔了怔,吸收這番話的言下之意,他的黑眼立即瞇了起來,疾奔至門檻前。
  “水宓!”他吼道。莫怪她先前說什么先斬后奏的!
  霍水宓回首,看徐蒼离的表情分明是听見徐向陽說話了。她扮了個笑臉,朝徐蒼离吐了吐舌,拉起徐向陽的手先行逃命去了。
  徐蒼离啼笑皆非的。
  他的娘子當真是愈來愈膽大包天了!
  ※※※
  一早,徐蒼离帶著王莫离匆匆南下。
  “听老爺說,有人在鄉下的別業縱火,一發不可收拾,連著好几戶良民也跟著遭殃,老爺下去是瞧瞧災情如何……啊,紅紅,不能再吃了。”霍水宓含笑地拍掉紅紅拿包子的手。
  “娘娘,紅紅不要吃米飯,要吃那個啦!”正午,除了徐蒼离不在座之外,徐家一伙人全坐在芙蓉樓內。
  “不成。你已經吃了兩個,不能再吃了。來,這是娘娘做的菜,吃這個好嗎?”霍水宓一口一口喂著她。紅紅雖扁著小嘴,卻也乖乖地吞了下去。
  徐向陽賊笑。當著紅紅的面,一口气塞了好几個包子入腹。“好可怜喲,這包子真好吃,可惜你太胖,吃多了將來就走不動了,我替你吃……你這樣瞧我干嘛?以為我吃的是砒霜啊?”他莫名其妙地瞧著霍水宓。
  “不……你吃的當然不是砒霜……”霍水宓皺起眉。“你把我的份吃了,這是新來的大廚做的,我還沒机會吃呢!”星眸卻散發閃閃可怜的光。
  徐向陽丈二金剛摸不到頭腦。小后娘的眼神好象不是在罵他搶了她的包子哩,這眼神好象在跟他說“你好可怜,我好同情你喲”。
  “喂喂……”這小后娘是不是有病啊?
  “娘娘,紅紅有點困困了。”坐在高凳上的紅紅揉了揉眼睛。“紅紅怎么會想睡睡,坏人爹爹早上才抱紅紅又去睡一下覺覺的。”
  “紅紅想睡了嗎?這么快?那娘娘抱你去睡,好嗎?”
  “叫珠丫頭抱去就行了。”徐月璽說道,不能老叫紅紅罷著小后娘不放。
  “不,還是我抱好了……”遲疑了會,道:“我想,還是你們跟我一塊送紅紅回去好了。”
  “誰有閒工夫陪你,吃完飯,我要到爹的書樓。”
  “那好吧!紅紅,娘娘來抱你好了。”霍水宓勉強抱起紅紅胖胖的身軀,才站起來便東搖西晃的。
  “哼!”徐向陽忙站起來,接過紅紅。“我來。”她也太夸張了吧,以往見她抱這小丫頭也沒快像折斷手臂的樣子。
  “啊,月璽,你也跟著來吧。老爺的迷宮我老弄不清楚往哪個方向走。”
  “去爹的迷宮干嘛?這丫頭住的地方在紅閣。”
  “反正你下午在老爺的書樓,不如我帶個小棉被過去。讓紅紅睡在那儿。”
  徐向陽停下腳步。他愈來愈覺得不對勁了。“你呢?你想把這燙手山芋交給我?”
  “娘娘,我要跟你睡。哥哥討厭。”紅紅躺在他怀里,咕噥噥的。
  “下午我要教月璽女紅。”一走進迷宮,便東張西望地。
  徐月璽見狀,悄悄地牽起霍水宓的手,有些忸怩臉紅地說道:“你若怕迷了路,我牽著你走,就不會迷路了。”
  “月璽!”霍水宓感動地猛眨回眼淚。徐家的孩子愈來愈容易表露情感了,往往一句話就很容易牽動她易感的心。她一直渴盼有一日,她能親耳听見他們真心地喚她聲娘,尤其是向陽,嘴巴雖然惡毒無比,但心總是軟的,如果他肯開口喚聲娘,那么她是不是能真的成為他們的娘親?
  啊,她太貪心了。能擁有他們目前對她的一丁點感情,她就該心滿意足了,真的。
  徐月璽的手心在發汗,臉蛋也紅了。“打從你來之后,宅子里就一點一滴地在改變,尤其是爹,現下他甚至會問我有沒有喜歡的人,這全是你的功勞。雖然你沒爹廣學的知識,但,你就像是一個娘,我……除了爹之外。我也喜歡你。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叫你一聲娘,不過,我是很勉為其難的喲。”徐月璽的臉如火燒,已經分不清手心的汗是她的還是霍水宓的。
  她不太清楚別人的娘該是怎么的德性,但小后娘做的比她的親生娘還多;小后娘雖然不像日陽熱烘烘地照著她,可卻像油燈,不論春夏秋冬、不論日夜,只要需要她,便隨時隨地出現,暖暖的,就這樣恰到好處,雖然有時侯覺得她多事了點,但她就是喜歡上她了。
  可就一點不好,動不動就哭得唏哩嘩啦的!瞧,就像現在!
  “你……娘,你別哭了好不好?万一教爹回來看見你紅腫著眼,豈不要找我算賬了嗎?”
  “蠢女人。”走在前頭的徐向陽搖首低語。
  “我……我感動嘛!老爺不會生气的!他要气了,今晚我搬棉被過去同你一塊睡。”
  霍水宓拭去眼淚。“向陽,你有沒有話要跟我說?”她期待地望著他的背影。
  “書樓到了。”徐向陽重重地哼了一聲,一腳踹開門。“今儿個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半路上沒一個佣人……是誰?”話才出口,不及細想,只手抱著紅紅,另一只先抓霍水宓的領子往后扯,再來是徐月璽,兩人雙雙仆倒在地。
  “向陽!”好痛!霍水宓揉著快散掉的身子,尤其徐月璽又跌在她的身上,差點成了名符其實的肉餅了。
  “是誰在外頭?”可惡,怎么到這儿才發現有人跟蹤?他的耳是長到哪去了……忽地,雙手一軟,睡得跟頭豬的紅紅差點落下去。
  他甩甩頭。
  “該死……”怎么他的頭沉甸甸的,四肢開始無力起來?
  “向陽,你怎么啦?”徐月璽忙跑上前,接過紅紅。“你瞧起來像是要睡了。”
  “進去!”他咆吼道,尤其一見拱門后的男子,大惊失色。“你……沒死?”
  “我怎會這么容易就死呢?”尹可鷹輕笑。“我若死了,我的親生儿可會為我哭墓?”
  徐向陽死命地張大眼睛。“是你在飯里下了迷藥?”啊,是那新來的大廚?該死!
  是包子有問題,莫怪紅紅吃了就昏睡不醒,那他……在不久也會昏迷不醒了?
  不成!他若昏迷,誰來保護身后那兩個弱女子?尤其是小后娘,那日山神廟里的話他是听得一清二楚,這姓尹的想毀了小后娘的清白,好教爹戴上綠帽子!
  “把門關起來!沒有我的允許,不准開門!”他怒吼,想推徐月璽進門,偏偏他的手無力,眼皮沉重地几乎要合起來。
  忽地,他瞧見那姓尹的上前。他咬牙,沉重的手臂拿不起靴里備有的匕首。就算同歸于盡,他也不能教這男人玷辱了小后娘的清白,可他使不上力……啊,倏地他的腰際環上一雙纖纖細臂,往后一扯。“咚”的一聲,成“大”字形地躺在地上。
  “月璽,快把門關上!”霍水宓叫道。
  “你……你想干嘛?”被這么一摔,勉強摔回一點神志。他听見那姓尹的在撞門。
  “這里是爹的地盤,閒人向來勿進,我若不出去跟他打,誰會來救咱們……喂喂,你又在胡搞些什么?那是爹的書柜,別亂動……”他瞠目,親眼見到不起眼的書柜讓出一條密道來。
  “快!”霍水宓吃力地扶起徐向陽。“進了密道,往左邊走,可以通到我和老爺的主房!”
  “等等,你怎么不進來?快……”沉甸甸的手臂想拉她進密道來,偏偏舉不起,該死,他怎能罔顧小后娘獨自逃生?就算事后爹沒宰了他,他也無顏再面對爹啊!
  “是啊,娘,跟我們一塊走吧!万一,万一那個莫名其妙的人進來了……”徐月璽心惊肉跳的,每听一次撞門聲,一顆心就躍在喉間。
  “不,我是你們的娘,理當作餌引開他!他不是笨人,見到咱們忽然都不見了,一定知道書樓里有暗道,紅紅已經昏迷不醒了,万一向陽支持不了,倒在暗道里,那么遲早會被他發現的,不如我來引開他,你們快點走吧!”霍水宓用力扳下瓷器花瓶后的拉環,兩排書柜漸漸合攏。
  “不!該死的!”徐向陽拚著最后清醒的神志,想要及時走出暗道,偏偏雙腿不爭气,就綿綿地跪下地,連他眼里的小后娘都開始模糊起來。他喘息,張大著眼瞪她,生怕暗門一攏,就再也瞧不見她了。
  才五個月幸福的日子啊!好不容易開始覺得自己如同常人一般,有爹、有娘、有一家親密的人,是報應嗎?報應他弒了親母?那罪也不該由她來償還啊!
  “如果,如果!”他瞧不清她了,白茫茫的霧蓋住了他的眼,他強迫自個儿從喉間發出聲音,“如果你敢死,我會去挖墳!會鞭尸!我告訴你,我會教你連死了也不得安宁,听見了沒有?”他以為他在嘶吼,實則他的聲音牽強入耳。
  霍水宓的眼眶熱熱地。
  “我知道。”她低語。這是向陽式的關心,有些凶狠,但至少他是把她當親人看待。
  已經夠了,真的已經夠了。
  她瞧了他們最后一眼,專心在徐蒼离的書桌上找防身之物。
  “你……該死的……娘!”
  她的腳步忽地煞住,遲疑地回過身子。
  她傻傻呆呆地望著徐向陽,蒙蒙瀧瀧的淚不受控制地落下。
  “向陽,是……是你在叫我娘嗎?”
  “該死的!你要想我再叫你一聲‘娘’,你就給我乖乖活下去,不論發生甚么事,你都得給我活下去,听見了沒……”想再說些什么,已是不及,他奮力向前扑去。卻只是撞上已緊緊合住的暗門。
  霍水宓直用袖口拭淚,嘴里嘀嘀咕咕地:“這可是你說的,不能反悔的……啊啊!”
  她惊跳起來。書樓的門扳子教那姓尹的震飛了起來,她連忙低頭,“咻”地一聲,震破的門飛過她的頭頂,撞向書牆。
  尹可鷹瞇起眼掃視樓內。“你把那几個孩子藏在哪去了?”一目了然,能躲到哪去了?他的眼停留在她簌簌發抖的身子上,邪笑:“沒了他們也無妨,只要有你就足夠了。”他笑了。
  “你……你……”霍水宓勉強鼓起勇气站了起來。“我与你并無仇恨,為何專找我麻煩?”
  “我豈止要找你麻煩?”他笑得連眼都瞇了起來,見她逃到桌后,他笑哼兩聲,脫了外衣。“你能逃到哪去?我可說過,要怪就怪你是那姓徐的妻子,若你不受寵也就罷,最多要你紅杏出牆,冠他几頂綠帽子,可是你不是,尤其你在我胸口戳的那一刀,讓我痛了大半年!我豈有不報之理?那霍二娘說你是那姓徐的心頭肉,你想想,若是將你先奸后殺,再將尸身擺在他面前,他會怎么地?”他嘴角上揚几乎九十度,太滿足于自個儿的幻想了。瞧她還不死心地繞著桌子逃,他哼了一聲,又脫了上衣,坦胸露首的,胸口當前有一道干疤。
  惡心死了!霍水宓只不小心瞧了一眼,就想吐他一身!她雖不是待字閨中的未嫁女,也喜歡在夜晚窩在老爺赤裸的胸膛前昏睡。可她就不會覺得老爺惡心啊!惡,她都快吐了……見他忽然越過桌面,扑了上前,她惊叫一聲。
  “老爺!”她往后縮去,時屆冬日,身上層層衣衫,他才揪住她的衣袖,“砰”的一聲,桌面忽然裂成兩半,猝不及防地,當場他跌得四腳朝天,同時撕下她的外袖。
  霍水宓心惊膽戰的,奔向門扉,想往外逃,尹可鷹賊笑一聲,從后頭拉住她的衣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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