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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無聊,無聊,大無聊了!”
  在那儿仰天抱怨的是誰呢?除了那成天找好玩事的銀兔儿,還會有誰在那儿有閒功夫喊無聊?
  她在展家別苑住了一宿,就覺無聊透頂。說是無聊,是因展無极已一天不見人影,她想出門嘛,守門的家僕唯唯諾諾的說了一大堆話,意思挺簡單的,就是──
  “少爺不追讌跨出大門一步,若是跨出一步,小的腦袋就不保。”這几句也讓他說得吞吞吐吐,害她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挖出來。
  原來,人質的生活就是這般無趣;她若早知道這樣,也不要死纏著那展無极,她自個儿到處玩,不也挺好?
  如今,是要人陪,沒人陪,只能去瞧瞧青蛙大哥,瞧完了,就在別苑里到處探險,探完了險,就坐在亭子里發呆,簡直跟在白子園里的生活沒兩樣。既是如此,她費盡千辛万苦的溜出白家,究竟是為了什么?
  “不成,不成!再這般無聊下去,我一定會發瘋。該好好想個法子,溜出去玩玩,不然也要讓那姓展的知道,我銀兔儿也不是他說不准出去就乖乖等他回來的小人物。”
  她眼珠子轉了轉,瞧天上下起細雨來──對啦!她急忙跳下亭子;先前她探險時,早將展家別苑摸個熟透,于是她回房拿了火摺子,趁人不注意,悄悄跑到柴房里去……
  沒一會儿的功夫,她在別苑四處跑,邊跑邊叫:“失火啦!失火啦!柴房矢火啦!”她人小,聲音可清亮得很,不多時,那展府里里外外,只要是人,都慌慌張張地奔向后院的柴房,因為他們全看見那柴房上空的黑煙,趕去救火了。
  “古怪,真是古怪!本姑娘明明只搬了几根木柴燒,怎么火勢大得离譜?難不成展府的木柴勝過白家木柴千倍?”銀兔儿站在大門前,心里有些內疚,可是回首一想,既然展府所有的家僕都去救火了,要是再救不了,那也算是展府家丁沒用。
  如今,大門沒人守,也沒人像跟屁蟲似的盯著她,此時不溜,待何時?主意一定,就要跑向門口──
  忽地,黑影一閃,一把彎刀就架在銀兔儿的領上。
  “若想留下小命,就別輕舉妄動。”那黑衣人低聲警告道。
  “不好玩,不好玩!怎么無极大叔沒告訴我,派你來盯我?”銀兔儿扁了扁嘴,心思一轉,此人若真是展無极派來監視的,定然不敢動她。這樣一想,她的膽子便大了許多,乾脆轉過身,瞧見那黑衣人蒙著面,只露出一雙眼珠子。“喂!你的刀子別大靠近我。所謂刀劍無限,若是傷了本姑娘,別說無极大叔會找你算帳,我第一個不饒你!”
  她的本意是嚇唬他,哪知黑衣人冷笑一聲,道:“听姑娘所言,那展無极倒相當的看重你。”語气之中,大有沒找錯人的意味。
  銀兔儿的眼珠子悄悄地轉了一轉,看見他兇狠的眼神,馬上改了口气,惡聲惡气地說道:“他當然看重我啦!我是他拙銬的人質,他若不時時刻刻看住我,難保我不找机會逃出去。”
  那黑衣人一怔,脫口道:
  “你不是展無极的女人?”
  “當然不是!”銀兔儿气惱道:“父仇不共戴天,十年前他親手殺了我的爹爹,十年之后我來報仇,哪知讓他給識破了,就將我軟禁在此。這位大哥──你該不是那姓展的人吧?”她用十足怀疑的眼神睨著他。
  那黑衣人何嘗不也怀疑她呢?
  “你与展無极既是仇敵,何以他不動手殺你?再者,先前听你喚他無极大叔,就算不沾親,也是熟人,哼!你這丫頭片子想騙你爺爺,也不先稱稱自己有屏瀋重。”
  銀兔儿瞪著他,怒道:“你是白痴嗎?本小姐不懂武,能打得過他嗎?自然是先拉攏關系,讓他失了防我之心,再下手也就不難。瞧!柴房的火就是我的傑作。你也真笨,連這點道理也不懂,就想殺那展無极,依我看,就算花個十年二十年,你連他的衣角都沾不上邊呢!”
  那黑衣人怒极,刀鋒在她雪白的玉領下陷几分,細長的傷痕立即流出血來。
  “我殺人向來是不眨眼的,你既不是展無极的女人,無法威脅于他,留你何用?”擺明了就是你完了。
  她是真的完了。原以為假冒展無极的仇人,黑衣人便會放開她一馬,哪知她涉世未深,就算天生聰明机靈又有何用?到頭來,還不是成了刀下冤魂!說來說去,就怪──怪展無极好了。若不是他樹敵不少,她又怎會落得這般下場?不成,不成,她還沒玩夠,定要想出個法子,讓他放了她才是。
  可惜她腦袋瓜子終究沒那黑衣人的刀快,只見他眼露殺机,彎刀猛揮,是鐵定砍下那小腦袋;偏她不但聰明,而且眼尖,不等刀動,就先見著他眼里的殺意,趕緊彎身一躲,就往大門跑去。
  “哪里走!”黑衣人當地是囊中物,冷笑一聲,追了上前,將全身力量傾注在那把彎刀上,趁著銀兔儿拉開木樁,打開大門之際,那彎刀狠狠地從她右肩往下砍,一時之間只見鮮血噴了出來,銀兔儿慘叫一聲,嬌弱的身子往門外軟軟地倒去。
  那黑衣人本是想從她右肩砍下,將人砍成二半,偏偏他沒法子如愿了,因為門外站著一個人,那人便是──展無极。
           ※        ※         ※
  銀兔儿的身子軟軟跌出門檻外,若不是展無极眼明手快,疾步奔出,接個滿怀,只怕這會儿,這小丫頭片子非跌個滿身傷痕不可。然后,他看見了她肩胛上的那片刺目血漬,還有那黑衣人。
  “不玩了,不玩了,我不要玩了啦!你別殺我……”平日的活力像是讓那一刀給砍斷了,銀兔儿雖哭著抗議,但雙眸緊閉,分明是陷入半昏迷狀態。
  展無极的胸口如遭重槌,如那心頭肉活生生的讓人剁了似的──這份奇特的情感相當特殊;不過与她相識二天,他便已時時刻刻惦記于她,尤其先前突如其來的心神不宁,莫非就是為了她?
  瞧見那斑斑血跡,他眼里不覺聚起狂怒,冷道:“為了那莫須有的寶藏,就該濫殺無辜嗎?”
  那黑衣人當場瑟縮了一下,因為他听出展無极聲音中的殺意,但一想起那天大的寶藏,人性骨子里的貪婪又悄悄地居了上位。
  “展公子,你也別再瞞了。既然你有金鑰匙,不如你我合作,一塊找到那金鎖里的天大寶藏,五五對分,從此享用不盡。”他小睨躺在展無极怀里的銀兔儿,不屑道:“到時,你要什么女人會沒有嗎?何況,她与你是不共戴天之仇──”話還沒說完,那黑衣人忽地住嘴,因為他終于明白為什么始終沒人敢跟展無极面對面的挑戰了──他瞪視著自己的彎刀正穿透自己的腹部,然后惊愕地抬眼瞧著展無极那一臉的狂怒。
  “誰敢動她,就是跟我作對!”展無极冷道。
  黑衣人緩緩倒地,飄浮的最后意識竟是──千不該万不該動了殺机,傷了銀兔儿。
  展無极立即抱著銀兔儿奔入廂房,沿路吩咐那迎面跑來的家丁找大夫、藥箱、燒熱水等等……
  “少爺,我瞧──我瞧這姑娘不行了,還是快請她的家人來見最后一面的好。”那展管事冒著讓展無极打罵,也要把事實說出來。那銀兔姑娘人這般嬌小又瘦弱,別說是遭人砍傷,恐怕連小小的傷風感冒,都得讓人擔心半天,尤其現下一瞧,一張小臉蛋面白如紙,瞧不見任何血色,若不是見那微弱的呼吸還在,他還真以為她已經……
  “出去!”展無极視而不見的瞪視著那汨汨流出的鮮血,心痛道:“除了大夫,任何人都不准進來。”
  四十出頭的展管事嚅動嘴巴半晌,想說些什么,但一瞧展無极的痛苦神色,不覺一惊;他從小見無极長大,從沒見他動過情,而今流露在他的臉上的不正是……當下,他不敢再多言,默默地退出廂房,祈求上蒼保佑銀兔姑娘安然無恙,否則,還真不知展無极會做出什么事來。
  至于那展無极見那銀兔儿的肩傷流血不止,忙拿來白毛巾,瞪著她的領衫一會儿,斷然將她的衫子扯開,顧不得男女有別之事;只見她賽雪的香肩染上紅血,砍傷之處几乎見骨,他不覺后悔未將那黑衣人千刀万剮,以洩心頭之痛。
  他展無极武藝雖高,但也不愛殺人。死在他手下的,是屈指可數,就連那些想搶金鑰匙的,几次加害于他,他也未曾動怒殺人,直到這回──那黑衣人是該死,不是因為他的貪婪,而是他重傷銀兔儿。
  事已至此,他還須隱瞞自己的心意嗎?本來他是不信那一見鍾情的,可眼見她傷重難癒,那猛烈的情感如排山倒海般向他狠狠襲來,迫使他不得不正視;除了那初次相識的鐘情,短短二日的相處,已不是一見鍾情那般單純──死鮪上了銀兔儿。
  這是鐵一般的事實。縱使至今他仍搞不清向來不動情的他,怎會如此輕易愛上了她,但愛上就是愛上了,又有何理由呢?當務之急,便是急力救治她,倘若她死──那是他想也不敢想的。
  “無极大叔,你──你在干什么?”銀兔儿半張開了眼,瞧見展無极就在面前,是又喜又痛;喜的是,好不容易能在臨死前見到他;痛的是……臨死之前?“完了……完了……我要死了,是不是?”她想起那黑衣人,想起右肩上的劇痛,駭怕极了,尤其一瞧見他手里拿著染血的毛巾,几乎暈厥過去。這是她的血?流了這么多血,還能活嗎?
  “你不會死!”他沈聲道,除了嘴緊緊抿住之外,是再也看不出任何神色。
  “你騙我!”她气若游絲的哭道:“我一定是要死了,不然為什么……為什么我的身子好難受……”
  原先,展無极便在她右肩點了几大穴,防那鮮血拚命流出,如今傷口過深,血仍流不止,難不成真是無救了?
  他的臉色不禁泛白,勉強沈住气,道:“你別慌,大夫馬上就來。”他心想:那該死的大夫究竟死去哪里,怎么現在還不見人影!依這血流速度,不必等到那個混帳大夫來,銀兔儿早流血過多而死……
  不!她不會死,也不該死。她昨日還活潑亂跳的,教他怎能相信,轉眼之間她便香消玉氉汘
  忽地,他胸前的墜子滾燙起來,如同初遇銀兔儿那時的炙熱,隱約的刺痛穿過胸前,朝那心髒狠狠的刺下──他一惊,立即拿起墜子,金色的鑰匙在日光之下,竟產生-抹小小的血珠,像是自始至終嵌在那里,不曾消失過。
  這究竟代表何意?銀兔儿身上并無金鎖,但金鑰卻好似与她有緣。
  若是有緣──
  他的心思一轉,立時拿下金鑰匙,握在手中,喃道:“你与她若是有緣,就該救她-命。”像是想將自己的生命力藉由金鑰匙灌注在銀兔儿的身上似的,他用力握住它片刻,才將金鑰匙放在她的右手心里。
  “無极大叔……你在干什么?”銀兔儿昏亂的瞧著他的舉動,好生訝异。
  “它如擁鐓有緣,定能成為你的保命符。”他密切注視那傷口,倘若他的推論正确,這金鑰匙和銀兔儿該是有緣!
  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儿,那血流緩慢地減量,而后終于止住,展無极不由大喜,但一瞧見銀兔儿慘白的玉容,不禁握住她的小手,怜惜道:“傻丫頭片子,先睡一覺,等醒來后,你的身子便不再難受了。”他何曾哄過人了?這還是頭一遭呢!
  銀兔儿定定地瞧他,蒼白的容顏露出慘兮兮的可怜表情。
  “我一睡,就不會再醒了,是不是?”那聲音好小,若不是展無极側身仔細听,還真听不清楚她在說些什么。
  不過,瞧她一臉又痛又倦的模樣,他的心竟覺得隱隱刺痛起來了──愛人淨是苦滋味嗎?以往只有照顧自己就成,如今卻要為她擔心受怕的。
  他的嘴角擠出淡淡笑意,拂了拂她讓汗浸透的發絲,道:“若不再醒,又如何能玩盡天下好玩的事呢?”如今能激起她的求生意志才是最重要的。
  “天下好玩的事?”銀兔儿向往极了;輕喘一聲,自始至終,她都不敢瞧自己的傷勢,只覺得右半部身子像火熱,像雪石,又熱又冷。“我真不會死嗎?”她流下眼淚,哽咽道:“我才十七歲,還有好多想玩的事儿;我也還沒告訴你,雖然你成天沒個笑臉,可我也挺喜歡你的,就像喜歡青蛙大哥一般。”
  展無极不知該气該笑,如今這情景,就算她說他像蛇大哥、狼大哥,他都會無异議的接受。
  他縱有一肚子安慰的話,到頭來只化作一句──
  “你不會死!你會活得好好的。”
  簡短的几個字像是讓她安下心,忽地,她覺得睏极了,好想睡它個十天八天的;雙眼微閤之際,又忽地冒出話來:
  “我睡醒后,你會每天找一件好玩的事讓我玩嗎?”
  展無极不假思索的回答了,答案當然是肯定的。然后,他瞧見銀兔儿沈沈地睡去,不覺大笄Z气。
  她睡了才好,才不覺得有何痛苦,尤其對一弱質女流而言,這傷勢大過嚴重,能不能活下去,還不敢定論呢?
  他輕歎口气,撫平她一臉的難過。只怕,在夢里,她也不好過吧!
  “少爺,大夫來了。”展管事悄悄地在門外說道。
  “快請!”他正要前去開門,哪知銀兔儿右手緊緊握住他的巨掌,不肯放開,連那右手心的金鑰匙都不惜滑落下來。展無极瞧她雖在昏迷之中,但對他的眷戀甚深,心中對她的怜惜不免更深。他不再試圖离開她,直接命令那大夫進來;門一開,進來的是個小頭銳面的中年男子,展無极冷道:“我要她活下去,不論花任何代价都要她活下去。盡你所能的致她,听見了嗎?”
  那大夫的背脊發起一陣寒顫來,連忙唯唯諾諾的點頭,趕緊走到床邊,略略檢查銀兔儿的傷勢,那惊懼的神色表露無遺。
  “怎么?有問題嗎?”展無极寒聲問,當場讓那大夫嚇出了冷汗。
  “公子別急!這位姑娘有救,一定有救!她傷勢是嚴重些,但幸虧血流及時止住了,不然,老夫也不敢保證是不是有把握能救活她。”他說得雖是事實,但終究也沒說出他到底有几分把握,除非,他想比銀兔儿先死,才會說出只有一半的机率。總之,想救活銀兔儿就得盡全力,還有銀兔儿自己的配合。
  那大夫再細瞧傷勢一番,特擋艱出笑容,免得展無极以為他又沒把握了。不過話說回來,銀兔儿的領扣讓人給扯掉了,不消說,定是展無极所為,不然怎么止血的?
  “展少爺,你先避避,待老夫清理傷口后……”
  “我待在這里。”展無极始終握住銀兔儿的小手,沒有放開,可那冷漠的聲音讓那大夫不敢再說些什么。
  就算展無极想瞧光這女孩的身子,那大夫都不敢有意見了,何況只是待在房內呢?
  大夫偷偷瞄一眼展無极關切的神色,不過,他不會不知道這舉動表示些什么吧?就連三歲小孩子都知道──從今以后,銀兔儿只有二個選擇了,一是當尼姑,另一個則是嫁給展無极。
  那是說,如果她活得下去的話。
           ※        ※         ※
  -大早,展家別苑就熱鬧得很。
  因為有一個人忽然想同麻雀姑娘玩一玩、說說話,所以,展家別苑的下人共五十余人全出動在花園、在屋頂、在拱門上捉麻雀,就為了討她歡心。
  “好久沒見到麻雀姑娘了,想當日,我在家里的時候,每天一早就有只棕色的麻雀姑娘落到我粗鍛前,跟我打聲招呼,不知怎么的,我好想見見牠呢!”就是這一句話,讓展家下人全動員了。
  為什么呢?因為展家少爺曾允諾于她,只要她傷勢痊癒,每一日就找一件好玩的事讓她玩。很不幸的,她今儿個就是想找麻雀姑娘來玩。
  “這總比昨儿個小姐想要爬上東院最高的屋簷瞧瞧外頭的景致要好。”
  “是啊!這捉麻雀還容易得很,前天,她還把有容少爺的賬本當玩具玩呢!”
  “說起那賬本,到底是誰偷渡給她的?”
  “絕不是有容少爺和無极少爺。你沒瞧見當有容少爺看見她在賬本上不知寫了什么字,差點沒气暈了,誰都知道他最重視展家的生意。”
  “更別談無极少爺一找到那賬本時,他臉上的表情;我阿福在主屋做了十年,在別苑做了六年,從來不知道無极少爺的表情還能多變化耶!”
  “是啊,是啊……”
  半個月來,在展家別苑不時听到這類小小的“抱怨”,說是“抱怨”是有點牽強,應該說展家別苑最近活絡不少。這才像是人家居住的地方嘛!早上熱鬧,中午熱鬧,就連三更半夜也熱鬧;下人們是有些累,但至少气氛輕松,沒有壓力嘛!
  展無极听聞下人間的傳言,也只有苦笑的分儿。
  他才走到廂房外頭,忽聞門內輕脆悅耳的聲音,自言自語道:“整日待在屋內,實在沒有什么好玩的。偷偷拿來有容小爺爺的賬本來玩,也玩膩了;無极大叔又不准我爬上屋簷,不如──不如趕明儿,叫他教我打獵,一溜到戶外,管他什么熊大哥、蛇大哥的,先偷渡回來,也好陪我玩玩才是。”
  展無极聞言,更是苦笑連連;不待敲門,便推開了門,只見銀兔儿坐在桌前,將小小的杯子裝滿水,一一擱在桌面,拿著竹筷輕敲,竟唱起乞儿的蓮花落。
  “銀兔儿,誰讓你下床了?”
  銀兔儿一見是他,連忙欣喜的跳起來,纏著他,笑道:“無极大叔,我要的玩意儿,你帶回來了沒?”
  展無极見她今天气色紅潤,心一寬,道:“你想玩?”
  “當然!不然,我要你到李記買干嘛?”
  “你要爆竹便也罷了,展家也有那賣爆竹的商行,何必跑那么遠到李記呢?”
  銀兔儿吐吐舌,當然不能跟他說,李記就是白子園名下的商行,要捧也該捧自家的店才是。不過,照這樣說來,展家与白家該是生意上的競敵嘍!
  她眼珠子靈巧的轉了轉后,嬌笑道:“我說,無极大叔,展家生意大多由展小爺爺包辦,你當然不知京城流傳一句話『爆竹當到李記買,展記尚差一大截』,這就證明了,買李記的爆竹既安全又好玩,我當然是要買李記的啦!”
  展無极壓根不信。幸虧她不姓李,不然他還真以為這丫頭是李家派來的奸細呢!前几天他還听到她在那儿對米嚲遇見的丫頭、下人說道:“買東西,不論是吃、是喝、是穿、是玩都須上李家的商行買,否則大伙看著辦。”
  本來,那家丁、丫嬛是可以不听她的,不然騙騙她也成,偏偏半個月來,銀兔儿性子向來活潑開朗,雖并沒刻意討好誰,人人卻与她交好,就是喜歡看她燦爛的笑容。所以,這几日不時听說某某丫頭買布料送親人,跑到李記商行;家僕私下偶爾打打牙祭,跑到李記豆腐店,買几塊豆腐回來,那豆腐上還戳著李記的印,更別談她竟然讓展有容莫名其妙的跑到李記買了一堆上好的女人衣料回來。
  展無极自然不知那展有容是另有目的的,這暫且不談。重點是,她再這樣煽動下去,只怕遲早那天全京城的百姓全中了她的毒,展家生意也就別作了。
  “無极大叔,你是怎么啦?這几日老瞧你悶悶不樂的,是不是有心事?讓銀兔半仙為你解惑如何?”
  展無极難得露出笑容,陪她玩起遊戲,道:
  “姑娘既神算過人,我倒想听听半仙你說得准不准?”
  銀兔儿竟然得寸進尺,裝模作樣起來了。這才好玩嘛!以往在白子園,她想玩遊戲,除了小泥巴她們,是沒人陪她玩的,可她們偏又笨得很,腦子不知靈活轉動,玩起來也就格外沒意思,所以今儿個展無极愿陪她鬧士一鬧,怎能不喜不樂呢?
  她故意咳了咳,撫了撫那莫須有的鬍子,徐步繞了他一圈,又走到他面前,觀看他的气色,道:
  “公子心中煩憂多日,定為了一事,那事對公子而言,是很重要的。”“這點我承認。”他微笑,道:“半仙能瞧出這點,多半是猜的。”
  銀兔儿眼一瞪,佯怒道:
  “誰說我是猜的!你是在找某樣東西,是不?而且找很久都找不到,所以心情煩悶,因為找不到所以急,偏偏期限又快到了,讓你整日扳著一張臭臉,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難看得很。”
  展無极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道:“你知道?”
  “我是半仙嘛!”她得意道,又看他眼神略有怀疑,搖頭笑道:“無极大叔,你也真不會轉腦子。那日相識,你硬要打開我左拳,找某樣東西,看你神色,分明是急想要某樣寶貝,偏偏我沒有,所以你才帶我來此。而這几日,你出門的時間不多,回來時又未見大喜,自然是還沒找到你心中那重要的寶貝──那究竟是什么?”這才是重點,銀兔儿好奇得很。
  展無极一笑,笑容里倒是不吝于讚賞。
  “這几日,你負傷在床,倒也忘了向你詢問,你一提,我倒想起來了。”他拿起她胸前的金鑰匙,問她:“你可曾見過此物?”打當日她傷重,展無极將金鑰匙作為她的保命符后,這金鑰匙便時時刻刻挂在她胸前。
  銀兔儿笑道:“我當然見過啦!這是你硬塞給我的嘛!”銀兔儿拿下它,換她把它硬塞到他手里。你想討回去就明說,不必拐彎抹角,我銀兔儿向來是大人大量,小小的金鑰匙我還不放在眼里。那語气像是這金鑰匙的主人本就是她似的。
  展無极沈思般地瞧著那金鑰匙,見當日鑰匙上的血珠已然消失。莫非這金鑰匙當真与銀兔儿有緣,若是有緣,她該有那金鎖才是……
  “無极大叔,瞧你又板起一張臉來,鑰匙都已經還給你了,你還不滿意嗎?要不要銀兔儿上銀樓再為你多做几個一模一樣的,讓你數都數不完?”
  “銀兔儿,你我相識之前,你可見過此物?”
  銀兔儿瞧他嚴肅得很,吐了吐舌,只好認真答道:“這做得精致又好看,應該是純金。如果我瞧過,一定不會忘記,偏不幸得很,銀兔儿自小到大,接触的玩意儿不多,這金鑰匙壓根沒見過。”
  展無极信了她。若是初時,他是不會信她的,如今知她性子,雖不是百分之百的老實人,但也是識大体之人,她明白金鑰匙的重要,自然不會騙他。
  銀兔儿好奇地凝視著他,道:
  “這玩意儿當真重要?”
  “它曾是我一生追尋的珍寶。”他淡淡答道。
  曾是那就是說,現在他找到更好的珍寶嘍!銀兔儿腦子拚命的飛轉,是什么玩意儿會比純金的金鑰匙還重要?想了半晌,竟然想不出來,她不禁懊惱万分。
  “曾有高人指點,這金鑰匙是相配于一金鎖的,一旦找到那相屬的金鎖,我便會找到一生中最珍貴的寶貝,如今期限將近,金鎖仍是一無所蹤。”展無极一歎,又道:“那高人是仙人嗎?怎么真能預測你一生中最珍貴的寶貝是什么?”銀兔儿好奇极了。怎么這种事就沒發生在她身上呢?都怪從小就關在白子園里,當然高人是遇不見她的。
  想來就有點气,何以展無极比她幸運呢?當下,眼珠子一轉,打量那金鑰匙。真是气煞她了,早知如此,干嘛還他?先霸著再說。如果她擁有那金鑰匙,再找到那金鎖,她豈不也能找到她一生中最珍貴的寶貝?那會是青蛙大哥?還是蛇大哥?
  “那高人不是仙人,是我師父。他也無法未卜先知,不過他老人家曾說,這金鑰匙是師祖交給他的,師祖臨終前曾囑于他,有生之年若能找到這金鑰匙的主人,便要他老人家傳授武藝于他,并囑他定須在十年之內找到那金鎖。師祖是神机妙算,當囊鯚父若僅將金鑰匙交給我,而不傳武藝于我,只怕我早死在那些搶奪金鑰匙之人的手上。”
  銀兔儿對這段傳奇簡直是著了迷,當地是說故事似的,連忙問道:
  “那些人干嘛搶你的鑰匙?他們吃飽了沒事做嗎?還是只要是有金鑰匙的人,真能找到寶貝?”
  展無极冷笑一聲,道:
  “數年前,京城不知何人傳出消息,說那金鎖里藏有寶圖,若能覓到那金鎖,定也能找到富可敵國的寶藏。人心貪婪,是宁可信其有,自然時時拼著命上門來挑釁。”
  “就像是那日的黑衣人一般,是不?”當下,銀兔儿瑟縮了一下,心有余悸。
  展無极發現她惊悸的神色,不覺撫了撫她的粉預,放柔聲音道:
  “現下,那黑衣人是再也不會傷你半分了。”
  銀兔儿倒已習慣他親暱的舉動,并不排斥,甚至還有些喜歡呢!從小到大,就沒人拍拍過她,也沒人敢逾矩的碰触她,嫂子們是疼她,但多半是用說的,是很少拍她的肩什么的,而書呆子弟弟天生就是迂腐的讀書人,同她玩也玩不來,成天沒嘮叨就不錯了,哪還會像展無极有事沒事就摸摸她的臉,撫撫她的發絲,讓她有受重視的感覺,而且──
  “無极大叔,你真像我爹。”她突如其來的冒出一句。
  展無极差點气死。
  “我說過,我不是你爹!”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我爹啊!”銀兔儿一臉天真無邪,道:“我從小就沒有爹,嫂嫂們對我极好,但我總覺得少了些什么。遇上你之后,發覺你待我也很好,很寵溺我,那种奇特的感覺我從來沒有過,像是与你相處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了,所以我推斷,這定是對爹爹的感覺……”
  展無极聞言,怜她早年喪父,只得將憤怒之詞硬生生的吞下。
  她竟然當他是她爹?只因為他寵溺她?或許,他該將她吊起來狠狠的鞭打一頓,她就能明白到底誰才是她爹!
  “無极大叔,你臉色好臭,是不是不舒服?”銀兔儿的神色像是十分期待他生病似的。
  他病了,對她有好處嗎?前輩子,他到底造了什么孽,才會与她注定這一世的情緣呢?或者,他該換另一种激進的方式?那狗屁的溫吞舉止只會讓她以為是親爹再世,對他壓根就沒好處的。
  展無极瞅了她一眼,道:
  “我身子好得很,可以打消你腦袋瓜子的念頭了吧!”
  “你怎知我在想些什么?”銀兔儿扁了扁嘴,略嫌失望的說道。她當然希望他身子健康,只是偶爾來點那种不傷身子的小感冒就成。
  須知,這半個月來,她當病人躺在床上都快發霉了,每天喝那治傷的苦藥水不說,這展無极竟然還讓丫嬛熬起十全大補藥,每天起碼要喝完二碗,瞧她喝得都快吐了,他還在那里嫌不夠,想將二碗改為三碗,分明是想趁机報仇嘛!
  所以啦,最好他偶爾也來個小感冒,她從沒煎過藥,一來也可嘗試看看,二來要他喝那補藥看看,好感同身受一番,這應該不算坏心吧?
  “丫頭,當日你說你姓白,可是京城一帶的人家?”
  “是啊!你問這干嘛?”
  “你离家多日,家人不擔心嗎?”
  銀兔儿瞧著他的嚴肅,傾頭認真的想了想,道:
  “我不是他們,又怎么知道他們會不會擔心?”
  展無极簡直拿她沒法子,乾脆直言道:
  “近日之內,我打算登門拜訪府上。”
  “拜訪”她嚇住了,急忙搖手,道:“不成!不成!我是偷溜出來玩的,你若登門拜訪,豈不洩了我的行蹤?”
  “你离家多日,也該回去了,此次拜訪,正是個机會。”
  銀兔儿噘了噘嘴,哀怨地瞪著他,道:
  “原來你不要我了,嫌我煩了,是不?我還一直以為你很喜歡我呢,枉我挺喜歡你的。”
  展無极露出笑意,卻遭來她的白眼。這年代談情說愛的少有人在,尤其是女子哪敢將愛啊情的挂在嘴上,偏偏這丫頭不同一般女子,坦率說出她喜歡他──雖是如此,他也明白這丫頭尚未弄清她自己的感情,只怕這所謂的喜歡,她是誤以為對朋友、對兄長的感情。
  “你遲早會回到我身邊的。”他頓了一頓,別有用意的瞧著她,道:“那時定是名正一吾順的。”
  “無极大叔,你老愛吊人胃口,怎么你說十句,我就十句都听不懂呢?”她疑惑地問,忽地心生警惕起來,因為他的神色像是早決定了一件她不怎么喜歡的事,偏又要去執行它。
  展無极抬起她的下巴,笑道:
  “你不懂也行,只須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是好玩的事嗎?”她開始期待起來。
  “好不好玩就要瞧你自個儿了,這稀奇角色是你沒扮過的。”
  銀兔儿聞言一听,開心得不得了,直纏著他,喜道:“你要我扮什么?老爺爺?老太婆?還是會拿柄劍的俠客?”看他一逕蹈簎頭,她眼珠子一轉,有些惊奇,道:“你不會讓我扮狼大哥吧?”
  她那天馬行空的想法讓展無极笑了起來。
  “不!我絕不會讓你扮狼大哥的。”他几乎可以想見未來的日子不再無聊了。
  她皺起眉頭,道:
  “那究竟是什么稀奇的角色要我扮演呢?”
  “我要你做我的新娘子。”他很堅定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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