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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反扑


  孫探長公館的酒會,在午夜十二時結束了。
  賓客們盡歡而散,紛紛告辭,主人夫婦親自送出大門外,看著一輛一輛的轎車离去。
  差不多所有的賓客都走了,金玲玲才披上她的外套,由孫探長夫婦陪送出大門。
  一輛奶油色的“勞斯萊司”牌豪華轎車已停在門口,孫探長親自替她拉開車門,熱忱地說:
  “歡迎金小姐隨時光臨。”
  楊妮芬也依依不舍地拉著她的手說:
  “金姐,你有空就來啊……”
  就在這時候,突然一柄飛刀疾射而至!
  金玲玲机警地朝車頭上一伏,楊妮芬卻來不及躲避,只听她一聲慘叫,一把飛刀已插在她左胸旁,頓時踣跌在地上,血染了一身。
  孫探長大惊失色,他忘了今天在家舉行生日酒會,除下了平常從不离身的短槍,奮不顧身地就朝飛刀擲發的方向扑去。
  藏在前面矮樹叢后的凶手,一見孫探長扑來,立即又擲出兩柄飛刀。
  孫探長眼明手快,朝下一蹲,避開了飛刀,伸手向身上一摸,才惊覺沒有佩帶武器。
  幸而公館外的警探及時赶到,舉槍便朝矮樹叢盲目亂射,一時槍聲大作。
  凶手一看情勢不妙,也不甘示弱地連發兩槍,返身就朝對面植物園的方向逃走。
  事件竟然發生在孫探長公館的門前,而且被誤刺的是探長夫人,這就更非同小可了!負責警戒的警探們,為了保全自己的飯碗,哪能讓凶手逃脫,因此個個奮不顧身,緊隨凶手追去。
  孫探長看警探們去追捕凶手了,這才赶緊回到門口,只見楊妮芬倒在血泊中,已昏迷不醒。金玲玲早已惊得面無人色,不過她比孫探長冷靜些,急說:
  “孫探長,赶快送她去醫院!”
  孫探長也是急糊涂了,經她一語提醒,連忙抱起楊妮芬,跟金玲玲一起上了她的車,風騁電馳地駛向醫院去急救。
  距离最近的是“鐵崗醫院”,司机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了醫院,孫探長立刻抱起妻子,沖進了醫院大門。
  進入急診室,值日醫師察看一下傷勢,認為出血過多,必須立刻輸血和動手術。
  因為孫奇是探長,一切手續都從簡,僅只在動手術的委托書上簽個字,楊妮芬便被送入手術室了。
  孫探長到這時候才恢复了冷靜,他請金玲玲在手術室外甬道的長凳上候著,自己便走到門口的服務台去打電話。
  首先打回家里,知道凶手尚未捕獲,心里不由大怒,責令無論死的活的,絕不能把凶手放過!接著又打電話到西營盤警署,跟剛要追出去的蔡約翰通上了話。
  電話里孫探長沒有說什么,只告訴蔡約翰說:
  “家里出了事,你赶快到‘鐵崗醫院’來!”
  蔡約翰顧不得去追阻庄德成他們了,立刻驅車赶到醫院,一見孫奇的神情就看出事態的嚴重,不由吃惊地問:
  “出了什么事?”
  孫探長把剛才發生的事,簡單說了一遍,最后又恨又怒地說:
  “小蔡,你看這成什么話,明天新聞界一發表,凶殺案竟發生在探長的家門前,被刺的是妮芬,我這個探長還能在警界混嗎?”
  “你先冷靜一下,”蔡約翰皺了皺眉說:“我們吃這行飯,平日總難免跟人結怨,不過据我看,像今晚的情形,凶手行刺的對象,可能并不是妮芬吧?”
  孫探長也認為這推測极有可能,回想剛才事發的情景,那柄飛刀很像是對金玲玲而發的。只是她机警地一伏身避過了,才不幸擲中楊妮芬,那么凶手行刺的對象當是金玲玲了!
  “我忘了替你介紹,”孫探長這才把蔡約翰帶到手術室門口,向神色不安的金玲玲說:“這是蔡幫辦——玉芬的先生,這位是金小姐。”
  “蔡幫辦,你好。”金玲玲點頭招呼了一下。
  “金小姐受惊了,”蔡約翰說:“我有個問題,想冒昧地請教金小姐,不知道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金玲玲落落大方地回答。
  蔡約翰手摸下巴,作沉思狀說:
  “請問金小姐有沒有什么仇人?”
  這句話對一個美麗的女人來說,實在問的很唐突,但金玲玲卻笑笑說:
  “這才到香港沒几天,今天還是第一次參加社交場合,蔡幫辦認為會跟什么樣的人結仇?”
  蔡約翰自以為很有偵探天才,不料被她一句話反問,問得他啞口無言。
  孫探長發覺他的窘態,忽然說:
  “金小姐,會不會是林廣泰那老家伙……”
  蔡約翰一听提到林廣泰,心里頓覺一突,未等金玲玲開口回答,已搶著問:
  “林廣泰怎么了?”
  孫探長看看金玲玲,見她沒有阻止的意思,才說:
  “林老頭晚上在我家里,跟金小姐鬧得很不愉快。”
  “哦?”蔡約翰恍然大悟,他想起來了,林廣泰續弦的女人姓金,眼前這個金小姐,必然就是她了。
  于是他又有了靈感,鄭重其事地問:
  “林廣泰有沒有威脅過金小姐?”
  金玲玲猶豫了一下,漫不經心地回答說:
  “他狠話是說過,不過我想以他的身份,還不至于買通歹徒向我下這种毒手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蔡約翰說:“如果真是他,我們站在公私兩方面,都絕不會放過他的!”
  “孫探長,”金玲玲表示惊詫地問:“你認為有這种可能嗎?”
  “這很難說……”孫探長不敢肯定,他這時尚不知妻子的生命能否挽救,已是心煩意亂,那還能像平時一樣運用判案的頭腦。
  往日任何疑案在他手里,他都能有條不紊地加以分析,就像剝茧抽絲似的,從千頭万緒中理出一個絲頭,那因為受害的是別人,他才能不關痛痒。
  今晚事情臨到他本身,自然就失去了冷靜的頭腦,由此可見,凡是人都免不了有私情的!
  蔡約翰想了想說:
  “希望凶手能生擒,那么就不難知道誰是主謀了!”
  正是這時候,孫探長公館的電話打到醫院來了,孫奇接听之下,不由大為震怒,對著話筒就破口大罵:
  “飯桶!飯桶!你們全是飯桶!”
  “怎么?”蔡約翰急問。
  孫探長重重把電話挂斷,忿聲說:
  “一二十個人圍捕,居然讓凶手跑掉了,你說這班飯桶還能派什么用場!”
  就在孫探長大發雷霆的時候,外科主任黃大夫滿頭大汗地走出了手術室,他手里拿著把匕首。
  “怎么樣?”孫探長連忙上前焦急地問:
  “万幸万幸,”黃大夫微笑著說:“刀尖距离心髒只差半寸,這真可說是不幸中之大幸,尊夫人目前已經沒有生命危險,現在尚在繼續輸血,不過完全复元恐怕需要一段時期的靜養呢。”
  “謝謝黃主任,謝謝黃主任……”孫探長听說妻子已脫离險境,激動得連連稱謝,几乎流出了眼淚。
  “孫探長不用客气,這是我們做醫生的天職,”黃大夫很謙虛地說了兩句,然后把手里的匕首遞給孫探長說:“這是刺傷尊夫人的凶器,刀柄上可能留有指紋,我們沒敢動它。”
  孫探長立刻掏出手帕,包住刀鋒接過來,拿近燈光下仔細察看。
  蔡約翰也走了過去,察看之下,不禁脫口惊呼說:
  “這是飛刀幫用的飛刀!”
  乍听之下,不僅孫探長大感意外,連一旁的金玲玲也臉色一變,只是她很快就恢复過來,根本未被旁人發覺。
  “金小姐,這里請你招呼一下……”孫探長一時沖動起來,拜托了金玲玲一聲,就向蔡約翰說:
  “走!我們找胡豹去!”
  金玲玲還未及表示能否留在醫院,他們已匆匆离去。她礙于情面,不得不暫留醫院照顧楊妮芬,但她立刻從醫院里撥了個電話出去。
  夜已深沉,尤其是醫院里,入夜更顯得冷清清的,靜寂得有些可怕!
  特等病房里,病床上躺著尚未清醒的瑪格麗特。坐在一旁守候的方天仇,已經是疲憊不堪,但為了遵照醫師的叮囑,他只得勉強打起精神,隨時看顧著她。
  這少女被車撞得不輕,經過急救,幸無大礙,但她始終昏迷不醒。醫師認為尚未完全脫离險境,最擔心的是怕她腦震蕩,可能造成她喪失記憶。
  究竟是否會遭遇這可怕的不幸,就要看她今夜是否能清醒和她清醒后的情況才能斷定。
  因此,方天仇雖然請了特別看護,仍然放不下心,一直就目不稍眨地守在病床旁。
  護士每隔半個小時,就替她量次血壓和体溫,現在她又帶了溫度計与血壓計進來,量過瑪格麗特的体溫和血壓后,輕聲說:
  “血壓和体溫還正常,方先生,你不去休息一會嗎,這里有我就行了。”
  “我不疲倦……”方天仇其實真倦了,不過听說她的血壓和体溫還正常,倒是心里稍寬,精神也為之一振。
  護士看他堅持不肯去休息,也只好由他,徑自在椅子上坐下來。
  “你們每天很辛苦吧?”方天仇跟她閒聊起來。
  “有時候也很閒,”護士說:“你今晚就夠緊張的了,一樁車禍才忙完,接著又是一件凶殺案。”
  “凶殺案?”方天仇詫然問。
  “嗯!”護士感慨地說:“香港這地方的歹徒真是愈來愈無法無天了,居然連探長的夫人也敢行刺!”
  “你說孫探長的太太被人行刺了?”方天仇惊問。
  “就在孫探長公館門口刺的,”護士說:“剛才我听黃大夫他們在說,好像是什么飛刀幫……”
  方天仇听得心里暗吃一惊,他立刻不動聲色地說:
  “護士小姐,我上廁所去一下。”
  他匆匆出了病房,就急向門口的服務台走去。
  偏偏這時候金玲玲正在用電話,方天仇只好站在距离稍遠的長凳上等著。
  可是金玲玲這個電話,足足講了十分鐘話才完。她大概是看見有人在等用電話,才盡速縮短講話,不然恐怕再有几分鐘也講不完呢!
  金玲玲有意無意地朝方天仇睨了一眼,便匆匆從他面前走過。
  方天仇心里暗罵一聲:真是個長舌婦,一個電話打了這么久!
  當他走到電話机旁,忽然發現台上遺留著一只長統的白色薄紗手套,猜想一定是剛才打電話的女人遺忘的,于是立刻向走了不遠的金玲玲招呼說:
  “小姐,你忘了東西!”
  金玲玲听見他招呼,不禁回過身來。
  “叫我嗎?”
  “這里沒有第三個人!”方天仇因為她剛才占用電話的時間太長,所以故意這么不太禮貌地回答。
  “噢,”金玲玲嫣然一笑,自我解嘲地說:“我的年齡被稱作小姐已經很不适合,所以我以為不是叫我呢。”
  “那么對不起,我應該稱你女士的,”方天仇哂然一笑說:“女士,你的手套忘在這里了。”
  金玲玲這才發覺自己的手套當真忘在服務台上,便走過去取了手套,笑笑說:
  “謝謝你。”
  “不用客气,女士。”方天仇也笑笑。
  金玲玲被他左一聲女士,右一聲女士的,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嫵媚地說:
  “你這人真有意思!”
  “是的,”方天仇趁机諷刺地說:“如果女士以后打電話的時候,能夠縮短一點時間,那就更有意思了!”
  金玲玲并不生气,又朝他看看,才嫣然一笑地走開了。
  方天仇等她走過,立刻撥電話到林公館,結果林廣泰到現在尚未回去。
  他又撥電話到銀星夜總會,剛好這時候庄德成等人正在經理室里商討善后之計。
  接電話的是庄德成,他听出對方是方天仇,立即說:
  “你在哪里?赶快上我這里來!”
  “我在‘鐵崗醫院’,現在走不開……”方天仇說:“林老大有消息沒有?”
  “還沒有!”庄德成在電話里大叫:“死了人你也得馬上赶來,今晚咱們栽了個大筋斗!”
  “什么?”方天仇大吃一惊。
  “電話里說不清,”庄德成說:“你來了就知道!”
  方天仇再要問,對方已經把電話挂斷了。
  這一夜真是事件層出不窮,林廣泰的行蹤不明,胡豹派人送去的斷手,瑪格麗特的撞車,孫探長夫人的遇刺……這接踵而來的事件,表面上看是各不相干的,可是仔細一想,似乎每一件都与金色響尾蛇有關?
  很顯然的,金色響尾蛇原以為水到渠成的“同心會”,想不到被方天仇輕而易舉的破坏了,這也可以說是他們的疏忽,以致未曾料到這匹“黑馬”爆出冷門。
  由目前的种种跡象看來,金色響尾蛇正在以各种手段打擊林廣泰,使他防不胜防,最終自然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
  現在庄德成在電話里又說栽了個大筋斗,究竟是林廣泰出了事,還是羅俊杰和俞振飛的行動失手了?無論這兩方面任何一方面出了漏子,都將是傷筋動骨的麻煩事!
  方天仇此刻的心情非常煩亂,因為他始終感到歉疚的,是認為金氏姊妹是因他而死的。而瑪格麗特的被車撞傷,也是為他遭此不幸,因而受著“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感覺作祟,心理上難免失卻平衡。
  當他走回病房的剎那間,他毅然作了決定。
  瑪格麗特未清醒,好在這里有特別看護照顧,事實上他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于是他拜托護士小姐一番,就离開了醫院。
  乘街車匆匆赶到銀星夜總會,距离午夜兩點鐘打烊的時間尚有半個多小時,客人們大多數尚未离去。
  方天仇一到,就覺出情勢的嚴重,發現從夜總會的大門外,一直到經理室的走道上,都有著庄德成的手下在戒備,儼然如臨大敵似地那樣緊張。
  走到經理室門口,兩個把守的大漢突然上前攔住,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厲聲喝問:
  “干什么?”
  “庄經理要我來的!”方天仇昂然回答。
  “貴姓!”大漢問得很仔細。
  “方天仇!”他直截了當地報出姓名。
  兩個大漢立即向兩旁讓開,恭敬地說:
  “方老大請!”
  方天仇笑笑,徑自向經理室推門而入。
  經理室里正在開緊急會議,庄德成、羅俊杰、廖逸之、費云、俞振飛五個人均在座,他們似乎在爭論著。一見方天仇到來,才暫時停止爭論。
  “怎么回事?”方天仇進來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劈頭就問庄德成。
  “他媽的,筋斗栽到家啦!”庄德成垂頭喪气地說:“你先坐下來听我說……”
  方天仇只好徑自在空著的沙發上坐下,眼光一掃,發覺羅俊杰和俞振飛正怒目相對,似呼隨時都可能跟他動手,結算他們之間的舊帳。
  他神態自若,根本就當沒看見,靜靜地听著庄德成述說經過。
  庄德成口如連珠炮,一口气把羅俊杰他們被突擊的事說完,喘口气,又接著說出到警署接出他們的經過。
  方天仇始終不動聲色,直等庄德成說完,他才肯定地說:
  “不用說,這准是金色響尾蛇的杰作!”
  俞振飛突然站了起來,怀著敵意地說:
  “姓方的,今晚的行動,除了我們七個人之外,恐怕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吧?”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方天仇心知對方是在故意找喳,卻也不甘示弱。
  “嘿嘿,”俞振飛指桑罵槐地說:“我看准是哪個兔崽子放了風,不然我們的行動絕不可能走漏消息!”
  方天仇听出他的口气,明明是指他出賣了他們,不由報以冷笑說:
  “俞老弟,請你話里不要帶鉤子,如果怀疑姓方的害了你們的事,不妨直說!”
  “事實俱在,還用得著我說?”俞振飛毫不保留地說:“姓方的,你究竟得了他們多少好處?”
  “哈哈……”方天仇突然大笑起來:“俞老弟真不愧是香港鼎鼎大名的私家偵探,說出來的話真是一針見血!”
  “方天仇!”羅俊杰霍地站了起來。
  俞振飛的手已伸入怀中,正准備掏槍的時候,經理室的門推開了,宋公治已巍然站在門口,見狀大喝一聲:
  “住手!”
  俞振飛的槍已掏出,方天仇卻是正襟危坐,若無其事地微微笑著。
  宋公治的這一聲大喝,使俞振飛不敢貿然造次,忿忿地冷哼一聲,悻然把槍插回槍套。
  “老弟,你也太不識時務!”宋公治鐵青著臉說:“這是什么時候?我們對付金色響尾蛇已經焦頭爛額,難道還要起內訌?”
  俞振飛頓時啞口無言,其他的人也都默不作聲。
  宋公治阻止了這場沖突,眼光向各人臉上一掃,終于沮然地說:
  “老大今晚可能真出了事!”
  “怎么?”大家齊聲惊問。
  宋公治徑自坐下來說:
  “今晚我把所有老大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結果都沒有找到他。最后我忽然想到,今天下午我曾經告訴老大,几年前卷逃的金玲玲回香港了,曾經去過我的事務所……”
  庄德成不禁忿忿地插上一嘴:
  “那騷娘們居然敢回來?”
  “她不但堂而皇之地回到了香港,”宋公治說:“而且她還獅子大開口,向老大提出一半產權的要求!”
  “老大憑什么受她要挾?”費云沖出一句。
  “她手里持有一張上牌——香港政府婚姻注冊所的一紙證明!”宋公治說出了原因。
  “哼!”庄德成大怒說:“管她手里持有什么,像這种不要臉的女人,干了她不就結了!”
  宋公治歎了口气說:
  “我就是擔心這個!据我猜想,今晚老大單獨行動,极可能是親自找那女人談判,如果談僵了,老大真可能親自下手。所以我一想到這种可能,馬上就設法探查金玲玲的落腳處,沒想到這女人非常狡猾,她在香港的几家大旅館里都訂了房間,實際上根本沒去住!”
  “那她住在哪里?”
  庄德成詫异地問。
  “誰也想不到,”宋公治說:“她竟住在一艘豪華游艇上!”
  大家都不禁意外地“哦?”了一聲。
  宋公治接著說:
  “可是我打听到那艘艇停泊的碼頭的時候,游艇出海尚未回來。正感到失望,無意中听到一個消息,今天是孫探長太太的生日,孫公館舉行雞尾酒會。當時我靈机一動,想起老大當初認識金玲玲,就是孫探長太太介紹的,她們既是閨房膩友,今晚孫太太的生日酒會,金玲玲极可能前往參加。想到這一點,我立刻就赶到花園道去,可是我到達孫探長公館的時候,看見公館外面一片大亂,兩頭都戒嚴禁止通行。看到這种情形,我只好回來了……”
  “沒見著老大?”羅俊杰急問。
  “我根本無法走近孫公館。”宋公治沮然地回答。
  “孫奇家里出了什么事?”費云也急急地問。
  “會不會是老大干掉那女人了?”庄德成對這個最關心。
  宋公治搖搖頭說:
  “這我怎么知道呢?”
  一旁保持沉默的方天仇,這時開口了,他說:
  “關于孫探長公館發生的事,兄弟倒知道一點。”
  這句話使大家都感到意外,不由齊齊一怔,均以詫异的眼光看著他。
  “你知道?”宋公治似乎不太相信地問。
  “嗯!”方天仇點點頭說:“孫探長的夫人遇刺了!”
  “孫太太遇刺了?”宋公治大為意外。
  “凶手是什么人?”庄德成大概以為一定是林廣泰干的。
  “抓到沒有?”費云也不甘落后地搶著問。
  對于這一連串的問題,方天仇只有搖搖頭說:
  “這些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据我看,這件凶殺案不可能跟林老大有關。”
  “根据什么?”宋公治問。
  “凶手是飛刀幫胡豹的人!”方天仇根据從護士那里得到的消息回答。
  此話一出,真是語惊四座,大家几乎都不敢相信,飛刀幫居然在老虎頭上拍蒼蠅,明目張膽地敢行刺起孫探長的夫人了?
  宋公治倒是心里稍寬,他本擔心是林廣泰一時沖動,闖到孫探長公館向金玲玲下手了。現在听說鬧事的是飛刀幫胡豹的人,自然与林廣泰是風馬牛不相干的,不過他仍然感到詫异地說:
  “胡豹的人行刺孫太太,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事……”
  “姓方的,”俞振飛忽然冷聲問:“你怎么會知道得這樣清楚?”
  “這叫無巧不成書!”方天仇坦然回答說:“林老大的小姐在大門口被車撞傷,我把她送到“鐵崗醫院”急救,可巧孫探長的太太遇刺后,也送到了那里,兄弟不過是從護士那里听到這些,實在孤陋寡聞得很!”
  “我忘了問你,”庄德成忽然想起小程曾經向他報告過這事:“林小姐的傷勢怎么樣?”
  “現在還沒有清醒,”方天仇說:“你要我赶來我只好赶來了!”
  宋公治在沉思著,庄德成又說:
  “還有件事,晚上我不在的時候,有人來跟你接頭談過一筆交易?”
  方天仇先是一怔,立刻記起來了。
  “你說的是胡豹送來的那盒東西?”他問。
  “是胡豹送來的?”庄德成頗感意外。
  “他派人送來的。”
  方天仇便將電話里跟胡豹談的經過說出,宋公治尚不知道有這么回事,等他听完了,頓時臉色大變。
  “那只斷手是什么人的?”
  “俞老么已經認出來了,”庄德成從抽屜里取出那只木盒說:“這可能是金氏姊妹尸体的部份‘樣品’!”
  到這時候,宋公治才猛想起“借花獻佛”的行動,因為剛才他看羅俊杰和俞振飛已回來,認為他們的任務一定順利達成,本來也該問一聲的。只是因他剛一進來,就遇上俞振飛跟方天仇几乎發生沖突,后來又讓別的事一打岔,他就忘了這檔子事。
  現在一听他們的話,便急切地問:
  “老三,你們的任務達成沒有?”
  羅俊杰垂頭喪气,只好把在淺水灣別墅里遭襲的經過和盤托出。
  庄德成接著又把去警署強行帶出他們的事也說了,這一番話听得宋公治直皺眉頭,心里好似突然被一塊石頭重重地壓著,使他深深感覺到,他們所遇到的對手——金色響尾蛇,實在是個狡猾而狠毒的強敵!
  “老二,”庄德成不解地說:“你看胡豹那小子安的是什么心?”
  “要挾和恐嚇!”宋公治斷然地說。
  “那兩具尸体對我們可說毫無作用,老大怎會受它要挾?”庄德成始終想不通這點。
  “這就是金色響尾蛇厲害的地方,”宋公治臉色凝重地說:“由淺水灣的事看來,我們的一切行動,對方都了如指掌。所以我擔心胡豹用金氏姊妹的尸体要挾老大,根本是聲東擊西的手段,明明知道我們不會受要挾,卻故意虛張聲勢。好像我們非答應他們的條件,換回那兩具尸体不可,其實我們要這兩具尸体有什么用呢?”
  “我們本來就打算送到警署去的!”羅俊杰說。
  “因此我認為他們是在故布疑陣!”宋公治分析著:“他要我們在這方面大傷腦筋,猜不透他們手里握著什么王牌,勢必要全力設法弄清其中的原因,那么我們就中計了!”
  “他的目的是在分散我們的注意力?”俞振飛倒底有點鬼聰明,他立刻想明白了這點。
  “對了!”宋公治點頭說:“所以我說他們是在聲東擊西,等我們把注意力集中在這上面的時候,真正厲害的坏招就使出來了!很顯然的,他們在不斷制造事件,使我們防不胜肪,目的是要整垮老大,以逞他們控制整個港九黑社會的野心。”
  “宋兄的分析极正确,”方天仇鄭重地說:“不過兄弟略有一點愚見補充,我認為金色響尾蛇故布疑陣是可能的,但絕不是毫無作用的。就拿淺水灣作的手腳來看,他們顯然是蓄意要陷羅、俞二位于奸殺的罪嫌,林老大勢必失去兩個得力的人手,然后再一個個地下手,使林老大孤掌難鳴。”
  宋公治點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見解。
  方天仇接著說:“至于金氏姊妹的兩具尸体,對我們也不是無作用的,黑騎士老大金胜保,現在還不知道他兩個姐姐已經死了。人是在鄭二爺那里失蹤的,追究起責任來,鄭二爺自然脫不了干系。同時他還付出一百万保證金,保證三天之內把人交回藍天戲院,如果金胜保獲悉兩個姐姐已遭人毒手,他絕不會輕易罷休,勢必要找鄭二爺要人。等到雙方面拼起來,金色響尾蛇正好一旁看鷸蚌相爭,而他們則坐收其利了。”
  “難道說我們弄回金氏姊妹的尸体,就能瞞過金胜保,使他不知道兩個姐姐已經死了?”庄德成問。
  “兄弟原有一個瞞天過海的妙計,暫時瞞過金胜保,然后查出真凶,”方天仇歎口气說:“可是現在恐怕已經無法實現了。”
  “你是什么妙計?”庄德成打破沙鍋問到底地追問。
  “這個恕我無可奉告,”方天仇說:“如果還有一線轉机,到時候或許還得請庄經理相助一臂之力呢。”
  “你真是婆婆媽媽的,一點不痛快!”庄德成見他不愿宣布,感到很不滿意。
  方天仇笑笑,又說:
  “目前我們可說已經是四面楚歌,處處站在被動和挨打的地位。如果對方擊東,我們就迎東,對方擊西,我們就迎西,那么只有疲于奔命……”
  沒等他說完,庄德成已接口說:
  “那么你有什么高見?”
  “現在我們必需保持冷靜,對一切相應不理,”方天仇斷然說:“盡全力查出金色響尾蛇的身份!”
  在座的這些人,個個都相繼發言,唯有廖逸之始終一言不發。他一個人坐在旁邊,不斷地猛吸著煙,這時候忽然來了靈感,他鄭重其事地站起來說:
  “關于金色響尾蛇的身份,我有一點意見。”
  “什么意見?”宋公治問。
  “老大那個卷逃的女人,不是叫金玲玲嗎?”廖逸之慢條斯理地說:“會不會……”
  庄德成不禁哈哈大笑,接口說:
  “哦,你以為她姓金就可能是金色響尾蛇,那姓金的還多著呢!死的金氏姊妹不就姓金,那就是兩條金色響尾蛇了!哈哈……”
  廖逸之被他笑得面紅耳赤,他不以為然地說:
  “我沒有一定說她就是金色響尾蛇,我剛才在想,如果說對老大威脅最大的,恐怕要算金玲玲提出的條件吧?”
  這番話雖然出自文縐縐的廖逸之口里,但卻具無比的力量,使在座的人均相顧愕然!
  金玲玲和林廣泰的事,誰都認為是家庭糾紛,一個愛虛榮的女人,當年齡比她大了一大截的丈夫,几將破產的時候,既沒有愛情,又失去享受,她還有什么值得眷戀的?
  于是,她卷逃了。
  站在道德的觀念上看,她是難免遭人唾棄咒罵的坏女人,可是設身處地的替她想一想,何嘗沒有值得人同情怜憫的地方?
  几年以后,林廣泰飛黃騰達了,她又悄然歸來,憑著一紙婚姻注冊所的證明,以夫婦的身份企圖分得一半產權,這只能說是她財迷心竅。誰會想到她所提出的條件,才是對林廣泰最大的威脅!
  由林廣泰今晚失常的行動,足以證明他對這件事的重視,否則他怎么在忙于應付金色響尾蛇不可開交之際,獨自悄然去尋金玲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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