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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暗算


  金!金!金!
  整個經理室里,仿佛到處都是一片奪目耀眼的金色!
  金!金玲玲!金玲玲就是金色響尾蛇!
  由于廖逸之的一番話,使在座的人均受了“金”字的感染,由“金”聯想到任何与這個字義有連帶關系的事物上去,因此,大家不約而同地對金玲玲怀疑了。
  她的來到香港,也正是金色響尾蛇事件鬧得滿城風雨的時候,這是巧合?還是……
  無論如何,在林廣泰的心目中,目前是以金玲玲對他的威脅性最大!
  在座的人,一時陷入了金色的迷陣里,沉思著。
  他們思維里搜索著一切有關的名詞:從金錢……一直到金字塔……金像獎,甚而連平劇的戲目金錢豹、金玉奴和章回小說金瓶梅、金賽博士都想到了,最后還是歸于金色響尾蛇!
  “金色響尾蛇一定是個女人!”廖逸之終于有了結論。
  他滿以為此言一出,一定是語惊四座,結果使他大為失望,竟沒有一個人接腔。
  “唉!算我沒說……”廖逸之想不到沒有一個知音,沮然把頭直搖,頗有曲高和寡的意思。
  “方兄,”宋公治忽然問:“孫探長在不在醫院?”
  “我沒看見他。”方天仇回答。
  “那么他家里的人誰在?”宋公治問。
  “這我就不太清楚。”方天仇詫异地說:“怎么?”
  “我想立刻到醫院去一趟。”宋公治說。
  “你去醫院?”庄德成茫然問。
  “嗯!”宋公治點點頭說:“我想去探听一下,今晚金玲玲是否在場,老大去過沒有,同時想了解一下孫夫人被刺時的當場情形。”
  “我們現在就去!”方天仇正中下怀,他恨不得赶回醫院去。
  宋公治點點頭站了起來,羅俊杰卻急了,他說:
  “老二,我跟老么在警署的事還沒了,万一淺水灣那邊……”
  “如果警方真要以嫌犯拘捕你們。”宋公治無可奈何地說:“那你們只好暫時委屈,明天我負責替你們交保就是了。”
  庄德成可火了,他大聲叫起來:
  “他媽的,誰要敢到銀星夜總會來帶人,老子就豁出去跟他干!”
  “老四,你不能亂來,香港不比九龍城,這里畢竟還是講法治的城市。”宋公治制止他說:“我們現在絕對不能意气用事,据我猜想,孫探長夫人遇刺,蔡約翰可能正在大忙特忙呢,哪有時間來找你們麻煩。”
  羅俊杰和俞振飛彼此看看,一臉無可奈何的神情。
  宋公治又交代他們暫時不要离開,便偕同方天仇走出銀星夜總會,驅車直赴鐵崗醫院。
  “你怎么把老大的女儿帶出來了?”
  方天仇便把到學校去找瑪格麗特的經過說出來,宋公治听完之后,才笑笑說:
  “這倒不能怪你,不過老大只有這么一個女儿,他對她的期望是很高的。”
  “……”方天仇不解他這話的意義,只好不搭腔。
  宋公治也不再說下去了,想了想,又問:
  “方兄這次准備在香港待多久?”
  “說不定,”方天仇坦率地表示:“只要這里的事一完,我准備盡可能早些离去。”
  “對香港這地方印象不太好?”宋公治詫异地問。
  “說不上來……”
  方天仇的話還沒說完,車子已停在醫院門口。
  這時鐵崗醫院門外,已有几個便衣警探在把守,大概是孫探長和蔡幫辦离去以后,特地調來警衛的。
  宋公治和方天仇才下了車,尚未走近大門,就迎上來兩個便衣警探,其中一個以毫不客气的語气喝問:
  “你們是干什么的?”
  “探望病人!”方天仇昂然地回答。
  “現在是什么時候!”對方咄咄逼人地問。
  方天仇當真把手抬出手表起來看表,故意回答說。
  “對不起,我的表停了。”
  “你知道嗎,現在已經快三點了!”警探大聲說:“現在不是探望的時候,你要不識相,我馬上送你們到差館去!”
  宋公治怕方天仇跟對方沖突起來,便肅然地說:
  “老兄別那么大火气,孫探長見了我們也要客气些的。”
  警探一听宋公治提起他的頂頭上司,立刻改變了不可一世的態度,放緩語气說:
  “其實我們不是故意為難二位,因為孫探長的夫人今晚被人刺傷,現在在醫院里,所以我們不得不小心著點儿……”
  宋公治對這种世態小人的嘴臉,只有置之一笑,他說:
  “我們也是一位朋友的女儿被車撞傷了,剛送來此地急救,所以特地赶來看看,老兄是否可行個方便?”
  “好說好說,這是應該的……”警探陪著笑臉。
  宋公治謝了一聲,就与方天仇進入醫院。
  在醫院里長長的甬道,尚有著好几個便衣警探在守衛,因為他們經過了門口的第一道關,所以進來后未再遭到盤問。
  方天仇把宋公治領到病房,瑪格麗特未清醒過來,据特別護士說,醫師剛才又替她量過血壓,較常人略低一些,体溫仍然保持正常。
  听了護士的報告,方天仇才比較放心,他把宋公治叫到一邊,輕輕告訴他說:
  “剛才我听到的那些消息,就是她說的。”
  宋公治微微點了下頭,便走近護士面前,故意說:
  “听說孫夫人受了傷?”
  “可不是,”護士對寂寞的長夜也實在感覺無聊,巴不得有人跟她找話聊聊,她說:“幸虧送來得快,要不就送了命!”
  “孫探長一定很著急羅?”宋公治開始套話了。
  “誰曉得,”護士說:“他把他太太送來,才動完手術就走了,一直到現在還沒到醫院來。”
  “那么誰在醫院照顧孫太太?”宋公治問。
  “他們請了兩位特別護士,還有兩個很摩登的,不知道是太太還是小姐的在陪著。”她說:“可是剛才走了一個。”
  宋公治和方天仇不禁交換了一下眼色說:
  “走的那位是孫太太的什么人?”
  護士搖搖頭說:
  “這就不太清楚了,听說現在陪著孫太太的,是她妹妹……”
  宋公治沉思了一下,心里忽然有了決定,向方天仇做個眼色說:
  “我們走吧!”
  方天仇當著護士在場,不便問宋公治深更半夜還要到那里去,只好點點頭,又再托護士一番,便与宋公治离去。
  出了病房,從甬道一直到大門口,都有便衣警探在守衛,方天仇更沒有机會發問,心里一直暗自納罕著。
  上了車,方天仇終于忍不住問:
  “現在上那里去?”
  宋公治沒有回答,卻問:
  “帶著槍嗎?”
  方天仇向胸前一拍,表示他的槍是隨時帶著的,并且詫异他問。
  “用得著嗎?”
  “也許!”
  宋公治笑笑,故弄玄虛地不說明到那里去,發動引擎,把車子緩緩駛出鐵崗醫院,才踏足油門飛馳而去。
  一個急轉彎,穿過了都爹利街直奔皇后大道,接著又是一個惊險异常的急轉彎,沖向天星碼頭的方向。
  方天仇坐在駕駛員旁,被宋公治的這一陣飛車表演,顛得几乎無法坐穩,幸而一手扶住車窗,才不致前仰后合。心里則不免暗暗稱奇,這深更半夜駛向天星碼頭,難道准備過海到九龍城去?
  他這時也懶得追問,免得駕車的宋公治分神。
  宋公治的駕駛技術倒真不含糊,把車子開得像飛一樣,到了天星碼頭,他并不停車,折入夏愨道,沿著海邊直朝灣仔方向疾馳。
  方天仇以為他是要去香港警務處,可是又估計錯了,車子經過警務處仍然不停。一直到了銅鑼灣,宋公治才把車速減低,終于彎進香港游艇會的石堤上,停了車,但引擎仍未熄火,宋公治終于揭開悶葫蘆說:
  “現在我們要進行一件最艱巨的任務了!”
  方天仇到了這里,始恍然大悟,記起宋公治曾說過,金玲玲在几家大飯店都訂了房間,實際上她是住在一艘豪華游艇上的。宋公治深夜把他帶到香港游艇會來,毫無疑問是要暗查金鈴鈴的行動了。
  他只把頭點點,表示已經知道此行的目的,同時向碼頭的兩旁看去,此時停泊的各式游艇,何止數十艘之多,由此可見,香港這地方的富豪實在不在少數呢!
  宋公治把車駛到游艇會的門口,先掉轉了車頭,才將引警熄了火。
  “方兄,現在我們要找尋的,是一艘船名叫黃玫瑰號的大型游艇。”宋公治把船名告訴他。
  “找著了呢?”方天仇尚不知宋公治准備采取如何行動,所以先要弄清楚步驟,以免臨時不知所措。
  宋公治一路上沉默不言,就是在沉思著。他把一切可能發生的情況都想了一遍,好作事先的准備,現在他已有了腹稿。于是鄭重地說:
  “今晚我們來這里實在是很冒險的,不過,如果我們能夠幸運的話,那我們的收獲將是無法比喻的,第一,我要證實金玲玲這個女人,究竟与金色響尾蛇有沒有關系。第二,我想林老大也一定查出她是住在游艇上了,那么林老大极可能也來過這里。說不定他現在還在游艇上跟那個女人談判,所以我們就是冒最大的險,也得來一趟。”
  “假如林老大真在游艇上,”方天仇問:“宋兄准備采取什么行動?”
  “現在我們還不能斷定那女人的身份,”宋公治說:“不過据我猜測,金玲玲既然在几家大飯店訂了房間而不去住,卻偏要在游艇上受搖搖晃晃的洋罪,足以說明她的行蹤有著必須保密的不得已苦衷。可能是提防林老大對她采取极端的報复行動,也可能是另有隱衷。所以,無論是那一种可能,她在游艇上一定設有嚴密戒備,如果林老大當真單獨找他談判,談得好自然沒事,万一談僵了……”
  還沒等他說完,方天仇已接口說:
  “難道她還敢對付林大哥……?”
  “這很難說,”宋公治臉色凝重地說:“金玲玲現在持有證明她是林老大合法妻子的簽證,万一林老大真出了事,她可以循法律途徑,堂而皇之地繼承一切。”
  方天仇忽然感到心情沉重起來,照他估計,林廣泰從晚間就行蹤不明,現在已經是將近四點鐘,就是談判,也不可能談這么長的時間。剛才听宋公治一說,林廣泰如果真發生意外,金玲玲將可繼承一切產權,那么林廣泰今晚的處境,實在令人堪慮了!
  這時他們已下了車,在石堤上向一艘停泊的游艇注意,找尋著那艘“黃玫瑰”的大型游艇。香港各碼頭停泊的游艇,統計起來何止千百艘,不過游艇只是有錢人興致來的時候,邀個三朋四友,或者舉家出海遨游,除非是遠航,要說沒事住在艇上,那真是絕無僅有的新鮮事儿。
  但所有停泊在碼頭的游艇,總會有几個人留守,此刻三更半夜,艇上的人全都睡入夢鄉,有的游艇上尚亮著燈,有的則連燈都沒有。
  每艘游艇的船首,都漆有鮮明的船名,什么“圣保羅號”“瑪麗安娜號”“黑天鵝號”“飛鷹號”……各行各色,琳琅滿目,但偏偏不見那艘游艇“黃玫瑰”號的影子。
  他們從石堤上的這頭走到那頭,那頭走回這頭,走了兩趟,兩邊的每艘游艇都仔細逐一看過,仍然沒有發現他們的目標。
  方天仇和宋公治部不免感到了失望,他們仍不死心地又來回走一遍。
  “你的消息可靠嗎?”方天仇禁不住問。
  宋公治神色沉重地說:
  “消息是錯不了的……難道他們出海還沒回來?”
  “林老大會跟他們出海去談判?”方天仇覺得林廣泰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太不理智了。
  宋公治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從他凝重的臉色上,可以看出他此刻心情的憂急。
  “嘟嘟嘟嘟……”
  正在這時候,遠遠的海上傳來了一陣馬達聲,由遠而近。
  方天仇首先听到,急說:
  “宋兄你听!”
  宋公治也辨出是馬達聲,急朝海上望去,朦朧的海上,遙見一個黑黑的船影,正鼓浪向著碼頭駛來。
  “是艘游艇!”方天仇待那船影逐漸擴大,立即認出了船型,竟興奮得有些情不自禁起來。
  是它!宋公治突然感到一陣莫明其妙的緊張,急向方天仇說:
  “我們先避一避!”
  游艇會的建筑在石堤頂端,周圍留著与石堤差不多寬的空地,作為船只靠岸的碼頭。此時大門早已關閉,他們唯一可藏避不被發現的,只有利用圍牆拐角的陰暗處。
  他們剛剛藏妥,那艘游艇已漸漸駛近,船首兩側漆著的英文字,果然正是“黃玫瑰”號!
  但游艇在距离碼頭尚有二十碼的地方,卻倒起了車,接著引擎熄了火,放下鐵錨,竟在海面上拋了錨。
  方天仇和宋公治正覺得奇怪,不明白那游艇何以不靠碼頭了。就在這時候,忽見一輛轎車風騁電馳地駛來,停在石堤上,車頭前的兩只大射燈,竟向游艇一明一暗地打起了燈號!
  游艇上接到訊號,也以燈號向岸上回答,可惜方天仇不諳燈號,宋公治也是一竅不通,不知雙方在對答些什么。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游艇和岸上的轎車一定是事先有聯絡的,不然時間不可能配合得天衣無縫,船才到,車也几乎同時抵達。
  可是那艘游艇,在接完對方的燈號后,立即又發動引擎,掉頭朝著海上破浪駛去。
  宋公治一看游艇未靠碼頭就离去了,不禁大為感到意外,心里一急,連忙把方天仇一扯。
  “追那輛車!”
  方天仇正有這個意思,他向來是思想跟行動一致的,宋公治話才說出,他已一個箭步縱出暗處,直奔停著的轎車。
  他的動作真像一陣風,搶上了駕駛座位,立即發動引擎,推上排檔。宋公治才登上車,車門尚未關上,車子已似箭一般地射了去出。
  那輛由北角方面來的轎車,剛打完燈號,看著游艇安然駛离游艇會,陡見石堤上有一輛車沖來,似乎發覺有异,立即連頭也不及掉轉,就加足馬力逃走。
  方天仇那里肯舍,腳下緊踩在油門踏板上,使速率表上的指針一下子跳到了七十“邁”。前面的轎車,時速也在七十“邁”以上,風馳電掣地沿海邊疾駛,在史刁城道碼頭處一個急轉彎,折向了史釗城道,再穿過軒尼詩道,斜沖灣仔道而去。
  方天仇已決心要攔截住這輛神秘的轎車,時速增加到九十“邁”的時候,車身已像离地起飛了,連一旁的宋公治也心惊肉跳,緊張地扶住了擋風玻璃下的平板,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這一場飛車追逐的鏡頭,真是惊心動魄,連好萊塢影片上的警匪追逐,相形之下,也要望塵莫及呢!
  方天仇有著股可愛的拗勁儿,他除非不想追,既然已下了決心,那怕是追上天去,他也不肯半途而廢。
  車子沖過皇后大道東盡頭,來到前面十字路口,又是一個急轉彎,折入了僻靜的黃泥涌道。
  黃泥通道一邊是跑馬地,一邊是各教會的墳場,是個非常偏僻靜寂的地帶。尤其值此深更半夜,不要說人,連個鬼影子也沒有。
  一直緊崩著臉的宋公治,發覺前面的車子駛入黃泥涌道,心里便知有异,終于忍不住向方天仇警惕地說:
  “方兄,留點神……”
  話還沒說完,前面的車子果然采取了行動。
  “噗!噗!”兩響,裝有滅音器的短槍已伸出車窗外,向后面緊追不舍的轎車開始攻擊。
  幸而兩車均在高速中疾駛,無法瞄准,槍彈距离方天仇他們的車子差著老遠。
  但因為對方已發動攻擊,方天仇不得不把車速減低,降回到七十“邁”,拉遠一點距离,而以“S”形疾駛。
  “噗噗噗!”前車明知命中率不高,卻仍不住地一陣盲目亂射,企圖阻嚇住追車。
  可是后面的車速雖然減低了,卻仍是緊追不舍。
  前面的車子大概也知道,要擺脫后面的追車實在不易,因此在駛近波斯墳場的時候,突然一個緊急剎車,在道旁停了車。
  車里跳下了三個大漢,就以車身作掩護,齊齊舉槍向追車射擊。
  “噗噗!”
  “噗!噗!”
  低沉的槍聲連發,划破了靜寂的夜空。
  方天仇只得在二十碼以外,也剎住了車,向宋公治說:
  “宋兄留在車上,兄弟去對付他們!”
  宋公治是“謀”有余,而“勇”不足的。臨到這种場面,他甚有自知之明,下車非但幫不了方天仇的忙,反而為了他的安全,會增加方天仇的后顧之憂,所以他干脆點點頭,不想硬充好漢。
  方天仇掏出了短槍,先推開車門,立即矮身向車屁股兜去,然后就地一個滾身,滾到道旁。
  對方已發現追車里竄出一人,目標頓時向道旁的人影,發動猛烈的攻擊。
  方天仇早已看准了掩体的地方,未等對方的射擊開始,他已翻身扑向一座墳堆,利用墓碑作為掩護。
  緊接著,他的短槍也吐出了火舌,開始還擊!
  波斯墳場与印度墳場鄰接,占地頗廣,僅比基督教墳場小不了多少。但波斯人比較講究死后的哀榮,墳場建造得堅固而著重排場,很像中國人的墳墓,而不似基督教的簡單,一長方水泥地前,僅置個十字架而已。
  誰想到波斯人的習俗,竟給這場槍戰大加利用,雙方都藉著墓碑作掩護,互相射擊。
  方天仇今晚是臨時被宋公治拉差,未作充分准備,身上雖有兩支“二號左輪”,每支裝彈六發,槍套上備彈六發,共是二十四發子彈,但他在永安堆棧跟胡豹決斗被擊昏前,曾發射了六發,幸而在白茜那里清醒后,槍居然還在身上,到現在他還始終想不通,何以能在胡豹手下留得性命,連武器都未被繳械?
  此刻他僅剩下十几發子彈,彈藥不足,自然不敢隨意浪費,所以在發射几槍示威以后,他就不得不把握每一顆子彈了。
  現在已是凌晨四點鐘,黎明前的一段時間,更顯得黑沉沉的。尤其置身在墳堆之間,愈覺得陰森恐怖,槍聲反而倒成了唯一的點綴。
  一陣緊密的槍聲之后,突然靜寂下來。
  方天仇心知對方必有詭詐,赶緊利用黑暗中移換地位,朝側方的墳堆扑去。
  剛把身形藏好,已見一條黑影正朝他剛才的地位摸近,顯然是企圖發動突襲。
  方天仇不禁暗自冷笑一下,隨手撿起塊小石頭,手一揚,照准那黑影的背后擲去。
  那漢子正要扑向方天仇剛才藏身的那座墳堆,定神一看,那還有敵人的影子,頓時覺出情勢不妙,尚未來得及撤退,背上已被那塊小石頭擊中了。
  吃惊之下,那漢子猛一回身,舉槍就朝后盲目亂射!
  方天仇的槍也吐出了火舌,僅“噗!”地一響,那漢子已被擊中了。
  “啊!……”那漢子應聲而倒。
  方天仇之所以要多此一舉,先用石子引得那漢子回身才發槍射擊,因為他向來對自己有個嚴格的紀律:“絕不向人背后發槍!”。無論在任何生死關頭,他也從不破例,這就是他光明磊落的地方。
  一槍擊倒了那漢子,方天仇心知必將暴露目標,因此未等那兩個漢子扑來,已盡最快的行動變換地位,一連越過了几座墳堆,臥倒在深草叢中。
  果然那兩個漢子听見同伴的慘呼,同時也發現了方天仇發槍的方位,立即就分開身形,集中目標向方天仇剛才發槍的方向一陣猛射。
  方天仇并不還擊,趁机兜了過去,從他們的側面繞至道旁,舉槍就朝停著的那輛轎車射擊。
  “噗!噗!”兩發子彈疾射而去。
  接著“嗤!嗤!”兩聲,轎車的兩只前胎泄了气!
  方天仇此舉的目的,顯然是先絕了對方逃走的希望,然后決心要擒住個“活口”,才能獲得口供。如果真要治那三個漢子于死地,在他簡直是輕而易舉,可是那就毫無線索可尋了。
  但他這兩發槍聲,已暴露了目標,使那兩個漢子立即返身回扑,槍彈剎時如雨般向他射來。
  方天仇赶緊全身臥倒,也顧不得泥地上被露水落得濕漉漉的,就地一連几滾,滾到了車肚子底下,才算避過對方的瘋狂濫射。
  當雙方槍戰中,留在車上的宋公治真如坐針氈,看著方天仇以一對三地展開激戰,他卻愛莫能助,只好坐在車里眼巴巴地觀戰,心里著急!
  這時他發現對方的兩個漢子,已向方天仇逼近,心里更是緊張万分,終于急中生智,靈机突然一動,立刻悄悄發動引擎,把車頭轉過來朝著那兩個漢子對准。
  車頭的兩只燈突然齊亮,使那兩個漢子的目標頓時暴露,在強烈的射光下無可遁形。
  兩個漢子原是在黑暗中匍匐前進,向著方天仇逼近,猛可被亮光一照,眼睛受著強烈光線一刺,竟無法睜開了。
  方天仇見机會難得,豈可失之交臂,舉槍連發,子彈均神准無比地擊在兩個大漢手腕處。
  “啊!”
  “呀!”
  兩聲痛呼,兩個大漢的槍已同時脫手,墜落在地上。
  方天仇一個滾身,從車肚底下滾了出來,跳起身厲喝道:
  “要命的就不要動!”
  兩個大漢均已受傷,手腕的血流如注,痛得咬緊牙關,滿頭直冒冷汗,性命已失去了半條。在方天仇的雙槍指逼之下,哪還敢有絲毫反抗,只好忍著痛楚,乖乖地舉起雙手。
  宋公治一見方天仇制住了兩個大漢,心中大喜過望,忙不迭下車赶了過去。
  其中一個大漢比較老練,到了這時候不得不強自鎮定,用著江湖語气說:
  “老大,咱們遠日無怨,近日無仇,有什么過不去的地方,尚請兜著點儿。山不轉水轉,大家在地面上都還有碰頭的時候……”
  “你們不用怕,”方天仇沉聲說:“只要你們夠光棍,對我灶王爺上天——有一句說一句,兄弟絕不會赶盡殺絕的!”
  “老大有話請問吧。”這大漢倒也很光棍。
  “好!這才夠朋友。”方天仇滿意地稱贊了一句,遂問:“我先問你,剛才在碼頭上,你們向‘黃玫瑰’號打的燈號是什么?”
  “叫他們离去!”
  “為什么?”
  “因為今夜不需要他們來接了。”
  “就這么簡單?”
  方天仇因親眼看見,游艇和岸上曾互相打過几次燈號,所以有此一問。
  那大漢知道瞞不過,遲疑一下,只好說:
  “本來‘黃玫瑰號’是約定十二點半來的,我們已來通知過,要他們改在三點半再來,剛才我們又奉命去通知,要他們今晚不來了,所以他們用燈號問,什么時候再來,我們就通知他明晚仍照平常預定的時間……”
  “平常是几點?”
  “十二點半……”
  “剛才你們是奉誰的命令去通知的?”
  大漢對這問題猶豫了一下,才回答說:
  “奉我們老板的命令。”
  “是那個叫金玲玲的金小姐?”宋公治在一旁忍不住問。
  “金小姐?”大漢搖搖頭苦笑說:“我們老板是男的,怎么會是小姐……”
  方天仇和宋公治齊齊一怔,尤其是宋公治覺得詫然,他以為是自己得來的消息不确,連忙問:
  “住在‘黃玫瑰’號上的,不是那姓金的女人嗎?”
  “這就怪了,”大漢說:“我們雖然沒上過‘黃玫瑰’號,可据我們知道,船上根本沒半個女人!”
  這消息更令人吃惊了,宋公治為著找尋林廣泰,几乎找遍整個香港,一個晚上馬不停蹄,千方百計地各處探听,才得到一個可靠的線索。就是那行蹤神秘的金玲玲,白天在香港活動,晚上必住在“黃玫瑰”號上,難道這得來不易的情報,竟是空穴來風,他茫然了。
  方天仇仍不死心,他覺得這大漢雖然還算干脆,但怎知道這种老江湖不是面存忠厚,內怀奸詐的那种人物?因此他把手里的槍交給宋公治一把,騰出一只手來,冷冷一笑說:
  “朋友,光棍眼里是不揉沙子的,你放明白些,我們要沒摸清你們的底子,也不會問你這些,我看你老兄還是說實話吧!”
  大漢看他眼露凶光,不禁嚇得全身發抖,連忙說:
  “老大,我說的都是實話,若有半句虛言,就叫天打雷劈……”
  “那么你說!你們老板是誰?”方天仇上前一步喝問。
  “這個……”大漢似乎有所顧忌竟不敢貿然回答。
  “你說不說?”
  方天仇猛可出手,抓住大漢手腕向背后一扭,再往上一提,直痛得那大漢連聲怪叫起來。
  “喲……喲……”他哭喪著臉說:“老大,你們既然摸清了底子,何苦要逼我說……”
  “我要你親口說出來!”方天仇把他的手又用力一提。
  “老大……”大漢殺豬般怪叫起來:“你干脆給我一槍吧,我不能說……”
  “那你是宁死不說?”方天仇勃然大怒。
  大漢把頭一陣亂搖,又一陣亂點,另一大漢頓生物傷其類之感。他知道這大漢如果抵死不說,下一個就輪到他自己,毫無幸免的机會,不如乘現在說明苦衷,免得回頭再吃苦頭。
  “老大,”他沮喪地說:“我們不是硬充不怕死的好漢,實在是有著不得已的苦衷,因為我們如果不說,至多自己一死了之,如果泄露了老板的身份,那么我們全家大小,都要遭到最殘酷的命運啊!”
  “原來如此!”方天仇不听猶可,一听之下,更是怒火狂熾,仇憤之心大起。不由憤然說:“哈哈,我倒要看看這厲害的角色是何許樣人物,說!他是誰?”
  這猛力一提,那大漢的一條手臂几乎折斷,痛得他一聲慘叫,竟情急拼命起來,不顧一切地猛一腳往身后的方天仇踹去。
  說時遲、那時快,另一大漢竟也橫了心,突然奮不顧身地扑向宋公治,企圖要奪他手里的槍。宋公治吃了一惊,手指不由一扣,“噗!”地一聲,子彈身射入了扑來的大漢胸膛。
  這邊的方天仇已將身子一弓,扭住大漢的手同時猛力向前一推,那大漢就全身沖跌起來,一頭撞在墓碑上,當場頭破血流,倒在地上死去。
  急忙察看被宋公治槍擊的大漢,這一槍竟傷中要害,正中心髒部位,一彈就斃命了。
  這一夜的忙碌,又經歷了一場惊險的槍戰,結果只擊斃了三個身份不明的大漢,原有的一點線索,反而更茫然了。嚴格的說起來,今夜除了知道那一艘“黃玫瑰”號游艇,每晚准十二點半來接人,其他并沒有收獲。
  如果游艇上真沒女人,那么宋公治獲得的情報便不确實了。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黃玫瑰”號游艇的神秘行動,至少它是屬于大漢口里說的那位“老板”。就以它嚴禁手下泄露他身份的殘酷手段來看,必是個心狠手辣的獨裁者,難道他就是金色響尾蛇?
  此時東方已微明,一片魚肚的白色已逐漸伸延,擴展,表示黎明在即。
  他們已不能在這里久留,天明以后,万一遇上巡邏車,事情可就麻煩了。
  于是,他們勿匆离開現場,上了轎車。宋公治把槍交還方天仇,一面發動引擎,一面說:“現在我送方兄去醫院,然后到老大那里去,如果有什么消息,隨時用電話聯絡好了。”方天仇點頭表示同意,他此刻最急的,就是赶回鐵崗醫院去看瑪格麗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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