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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班丁的心情整個輕松了起來,他愉快地開了爐火,為妻子准備早茶。
  這時,他突然听見妻子的叫聲:
  “班丁!班丁!”她聲音有气無力的。
  他急忙回到臥室:
  “什么事,親愛的?茶馬上就好了。”
  他咧嘴笑著,看起來有點傻。她坐直了身子,看著丈夫,一臉惶惶然。
  “你在笑什么?”她不解地問。
  “我交了好運,”他解釋道,“但昨晚你在發脾气,所以沒敢告訴你。”
  “哦,現在告訴我吧!”她低聲說。
  “昨天的那個年輕女孩給了我一枚金幣,她獲得一筆遺產,因此送給每位侍者一枚金幣。”
  班丁太太什么都沒說,反而向后一躺,閉上了眼睛。
  “黛絲什么時候回來?”她懶懶地問著。“昨天你沒告訴我,喬什么時候要去接她。”
  “沒有嗎?我想他們會回來用餐。”
  “我在想,不知老姨婆希望我們留她多久?”班丁太太若有所思地說。
  班丁臉上的喜悅一下子全消失了,他變得陰沉而憤怒。難道他不能讓自己的女儿留在身邊久一點嗎?他們現在經濟好轉了啊!
  “黛絲想留多久,就留多久。”他簡短地說。“愛倫,沒想到你竟然說出這种話,她在這里极盡所能地幫忙你,也給我們增添了不少生活樂趣;而且,她和千德勒正在交往中,你這樣說實在太無情了。”
  班丁太太沒有做聲。
  班丁起身走回起居室。水已經燒開了,他泡了茶。當他端著盤子走進臥室時,心腸便軟了。愛倫看來病得很重,班丁猜想她可能有什么不愿說出來的病痛,她向來不會訴苦、發牢騷。
  “昨晚房客和我一道儿回來的。他真是個有意思的人,怎么會在我們都不想出門的夜晚外出?如果真如他所講的,那他一定在外頭待了蠻久的。”
  “像史勞斯先生這樣愛好安靜的人當然會討厭白天擁擠的街道。我得起床了。”她慢條斯理地說。
  班丁回到起居室,在爐火上點了火柴,舒适地坐下來看報紙。
  班丁回想起昨晚的事,心里感到羞愧而自責。為什么他腦子里突然有這樣可怕的想法和猜忌呢?只不過是沾上血這樣小儿科的事?可能是史勞斯先生流了鼻血;再說,史勞斯先生也提到曾擦到動物的死尸。
  或許愛倫說得對,不要老是想著可怕的東西,像是謀殺之類的事,這會令人發瘋呢!
  正當他心里這樣自忖時,外頭傳來敲門聲,是送電報的人獨特的訊號。他還沒來得及穿越客廳走到大門,愛倫已經跑出房間,穿了小外套和披肩。
  “我去,班丁,我去就好。”她的聲音急促。
  他惊訝地看著妻子,尾隨她至大廳。
  她站在門后,只伸出一只手取了電報,根本沒看送電報的人一眼,她說:
  “你不用等了,如果需要回話,我們會自己發電報。”接著,她將電報拆開,“哦!”她松了口气,“是喬·千德勒發的,通知我們今早無法去接黛絲回來,那么你就得去了。”
  她一面走回起居室一面說:
  “哪,班丁,你自己讀吧!”
  “‘今天上午有任務在身,不克依約前往迎接黛絲——千德勒’。”
  “他怎么又有任務了?”班丁不悅地說,“我以為他已經排好班了,不會有什么改變。既然這樣,我看我十一點出發好了,到時候可能雪也停了。現在我還不想出門,今天早上覺得很累。”
  “你十二點出發就行了,時間還很充裕呢!”他的妻子忙說。
  整個上午平靜地過去了。班丁還收到一封老姨婆寫的信,說黛絲必須在下星期一回去。那大約還有一周吧!史勞斯先生似乎睡得很熟,至少沒有起床的動靜,雖然班丁太太在整理房間時常常停下來听一听,樓上卻是什么聲音都沒有。
  班丁太太進廚房為史勞斯先生做早餐前,坐了一會儿,班丁和妻子很久沒有這樣坐著閒聊了,兩人都很高興。
  “黛絲見到你一定很惊訝——總不會是失望吧!”她小心翼翼地說,還忍不住笑了出來。
  十一點一到,班丁起身要出門,妻子卻要他稍待一會儿。
  “不需要這樣赶,”她溫和地說,“只要在十二點半之前到那儿就行了。我會自己做晚餐,不用黛絲幫忙,我猜瑪格麗特一定派她做了不少事。”
  最后,終于到了班丁該出門的時刻,妻子送他到大門口。
  外面還在下雪,雖然沒有剛才那么大。路上往來的人很少,只有一些車子小心翼翼地涉雪而行。
  班丁太太還在廚房忙著,這時候傳來敲門聲,這聲音相當熟悉。喬認為黛絲已經回來了!她心里想著,不自覺地笑了。
  門還沒打開,就听見千德勒的聲音:
  “班丁太太,這回不要被嚇到!”
  雖說沒被嚇到,她還是吃了一惊,因為眼前的千德勒,打扮得像個游手好閒的人,頭發垂在前額,穿著邋遢的衣服,頭上還戴了頂墨綠色的帽子。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說:
  “我時間很赶,只是想過來看看黛絲是否平安回到家。你收到電報了嗎?我只能用這方法通知你們。”
  “黛絲還沒回來,她父親才剛剛出門去接她。”喬的眼神令她心頭一震,“喬,怎么回事?”
  她語气中帶著深深的疑慮,臉色顯得很蒼白。
  “班丁太太,我不該談論這件事的,但是我還是告訴你吧。”
  他走入起居室,小心翼翼地關上門,低聲說:
  “又發生了一件。現在還沒有人知道,警方認為我們掌握了線索,而且是很正确的線索。”
  “在什么地方,是怎么回事?”班丁太太顫抖著聲音問。
  “目前能夠封鎖住消息還真是走運。”他的聲音依然嘶啞低沉。
  “尸体是在普林洛斯山坡上的一條長椅上發現的,而且正巧是我們一位同事看到的。他正好路過回家,一發現立刻叫救護車,他處理得相當漂亮而隱秘,我猜他可能因此獲得升遷。”
  “那線索呢?”班丁太太的嘴唇干澀,“你剛才說有個線索?”
  “我自己還不是十分了解,据我所知是和酒吧有關。距此不遠處有個‘漢姆和唐氏’酒店,警方确信,當這酒店打烊的時候,凶手正從里面——复仇者正在酒吧里。”
  這時,班丁太太坐了下來,覺得好多了。警方怀疑凶手是在酒吧里閒蕩的人是很自然的。
  “所以你才不能親自去接黛絲?”
  他點點頭:
  “班丁太太,讓你先保密,晚報上會刊登這件消息,事情遲早會傳開的。”
  她問:
  “你現在就是要到酒館去?”
  “是的,我有個艱苦的任務,要從酒館服務生那儿套消息。”
  “從酒館服務生那儿套消息?”班丁太太緊張地重复著。“套什么消息?”
  他稍稍靠近了班丁太太,低聲說:
  “他們認為這人是個紳士。”
  “紳士?”
  班丁太太一臉惊嚇,盯著千德勒。
  “怎么會有這么傻的想法?”
  “他們快要打烊的時候,有位看來体面的紳士,手提著皮袋進來買杯牛奶。你猜他怎么樣?他付了一鎊金幣,而且還不必找錢,剩余的就送給這服務生。所以她不愿說出他的樣子。她并不曉得這人正被通緝中,而且我們也還不想讓她知道,這也是我們不愿公開此事的原因。對了!我真的該走了,今天得工作到三點鐘,回來時會順道來這里喝杯茶,班丁太太。”
  “沒問題,”她說:“喬,歡迎你來。”
  但是從她疲憊的聲音里卻听不出歡迎之意。
  她讓喬自己走出大門,接著走入廚房,為房客准備早餐。
  房客很快就會搖鈴,然后班丁和黛絲就會回到家,他們也要吃點東西。通常瑪格麗特很早就吃早餐,即便那一家人外出度假,她也行之如儀。
  班丁太太盡量讓自己什么都不想,但這實在有點困難,尤其在此懸疑不決的時刻。她不敢問千德勒進酒館的那個人長得什么樣子——幸好房客和這年輕小伙子未曾打過照面。
  史勞斯先生的鈴終于響了,但是她端上早餐時,房客并不在起居室里。
  班丁太太認為房客還待在臥室,于是著手舖上桌巾;接著她听到他走下樓梯的腳步聲,敏銳的耳朵還听見瓦斯爐燃燒著的聲音。史勞斯先生已點燃了爐火,這表示他今天下午又要進行什么精密的實驗了。
  “還在下雪嗎?”他怀疑地問。“班丁太太,倫敦一下雪就非常安靜,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宁靜過,里里外外都鴉雀無聲。如果梅里本街道能總是如此該有多好。”
  “是啊!”她淡淡地回答,“今天真是异乎尋常的安靜;對我而言,太安靜了些。”
  外頭大門發出轉動的聲音,打破了這沉默的气氛。
  “有人進來嗎?”史勞斯先生問,“班丁太太,可不可以幫我到窗邊看看是誰?”
  房東太太順從了他。
  “先生,是班丁和他的女儿。”
  “哦,只是他們嗎?”
  史勞斯急忙跑到窗前,她向后退了一步,從來沒和房客靠得這樣近,除了帶他看房間那天以外。
  兩人并肩站著,望著窗外。大概是意識到有人站在那儿,黛絲抬頭看了窗戶,對著繼母笑笑,又看了看房客,由于光線較暗,她看得不是很清楚。
  史勞斯先生略有所思地說:
  “這女孩長得真甜。”
  接著他引用了一小段詩,班丁太大惊訝得倒退了好几步。
  “華茲華斯,”他夢囈似地說:“班丁太太,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讀他的詩了,但他是一個對自然、年輕和天真有著纖細感受的人。”
  “是嗎?”班丁太太又稍稍后退了一步,“如果你不用早餐,馬上就涼了。”
  他走到餐桌旁,乖乖地坐下來吃飯,好像是被斥責的小孩一樣。
  房東太太离開了他的房間。
  到了樓下,班丁喜孜孜地對她說:
  “一切都很好,黛絲真是個幸運儿,瑪格麗特姨媽給了她五先令。”
  但是黛絲并不如父親想像中那么高興。
  “希望千德勒一切都好,”她有點哀傷地說,“昨晚他說十點鐘左右會到,但到現在他還沒來,真讓我擔心。”
  “他已經來過了。”班丁太太說。
  “來過這里?”他的丈夫大聲問,“既然有時間來這里,為什么不去接黛絲呢?”
  “他是在上班途中順道過來的,”妻子回答,“孩子,你到樓下去幫我做點事吧!”
  黛絲不太甘愿地順從了,心想,有什么事繼母不愿讓她听見呢?
  “班丁,我有事告訴你。”
  “什么事?愛倫。”他不安地看著她。
  “又發生了一件謀殺案,但警方還不愿讓這事情公開,所以喬不能親自去接黛絲,他有任務在身。”
  班丁將手放在壁爐台上,握緊邊緣,他臉色轉為通紅,但是他妻子大專注自己的話題和感覺,以致沒注意到他。
  兩人沉默了許久,班丁先開口說話,他极力表現一副不太在乎的樣子。
  “在什么地方發生的?”他問。
  她猶豫了半晌,說:
  “我不清楚,他沒說。小聲點!”她很快又附上一句:“黛絲來了,不要在她面前談論這种恐怖的事;另外,我答應千德勒不說出去。”
  班丁沒有做聲。
  “孩子,待會儿我上樓去收拾房客餐點時,你可以舖舖桌巾。”
  沒待回答,她就徑自上樓去了。
  史勞斯先生留下了大部分的檸檬魚片。
  “我今天不舒服!”他煩躁地說,“班丁太太,能不能將你丈夫手上的報紙借給我看,我很少關心這些事,但是現在想要看看。”
  她飛奔下樓,喘著气對丈夫說:
  “房客想向你借閱《太陽報》。”
  班丁遞了報紙給她:
  “我已經看過了,可以告訴他看完不用歸還。”
  上樓時她瞄了一眼手中的報紙,上面畫了個大腳印,圖說則以相當大的字体寫著:“很慶幸能呈現給讀者這個橡膠鞋印的翻照,現在已几乎可以肯定,這是复仇者在十天前犯下兩件謀殺案時留下的鞋印。”
  她走入起居室,里面空無一人。
  “請把報紙放在桌上。”史勞斯先生從樓上傳出聲音。她照著做了。
  “是的,先生,班丁說他已經看完,報紙不用歸還了。”說完,她急忙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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