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四 香草精


  那個夜晚我們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說服不幸的數學教師,這里不必詳敘了。一句話,誘惑、哄騙、懇求、嚇,凡此种种全用上了。然而邁克羅夫特使他屈服了。在當時,我還摸不透莫里亞蒂究竟為什么害怕邁克羅夫特,但他确實在這個大胖子面前俯首帖耳。
  這筆交易總算作成了。在回去的路上我又一次想跟邁克羅夫特打听福爾摩斯一家的往事。但我抑制住自己的愿望,這并不十分困難。因為我很快便倚在車廂邊睡著了,直至馬車駛到我家門口,邁克羅夫特輕輕捅捅我,我才醒過來。我們輕聲道了晚安。
  “現在就看我弟弟的了,”他說。
  我不記得當時是怎樣上床的,等我睜開眼睛,只見妻子站在旁邊,俯身焦慮地審視著我的臉。
  我看見她身后一把椅子上放著一個盤子,上面蓋著餐巾,不由得吃了一惊,這時,我看到盤子里,在糖罐旁邊,放著一個黃色信封。
  我猶豫地望望妻子,她堅定地點點頭,我拿起信封打開。

  你能否离開診所數日?
  獵物開始活動亟需你的協助。
  把托比帶到哈默史密斯區芒羅街 4號。
  多加小心。

  福爾摩斯。
  托比!

  我抬頭看看妻子。
  “開始了,”她平靜地說。
  “是的。”我竭力壓抑心中的激動。追蹤開始了,結局如何只有時間才能作出判斷。下一步該去取出托比,然后到教授的家和福爾摩斯碰頭。
  街上什么也看不見。霧,几小時之前剛剛沒過腳面,現在卻已成為茫茫霧海,把我深深地淹沒了。我用手杖探路,慢慢向路口走去,不時閃避迎面而來的行人。終于,我找到一輛馬車,乘車蝸行牛步般緩緩向萊姆貝斯區品琴巷3號行進。現在,距离謝爾曼先生住的那條小巷已經不遠了。謝爾曼先生是個生物學家,他那條非凡的狗——托比——曾經幫助福爾摩斯辦過不少案子。
  如果托比是條純种狗,人們也許會把它看作警犬。然而它非但不是警大,就連血統也搞不清楚。而且,有一個時期它生了病,結果身上的毛脫落不少,外貌變得不那么討人喜歡了。但托比的鼻子极為出色,就我所知,在嗅覺方面它尚未碰到一個可与匹敵的對手,當听到唧唧嘎嘎的動物鳴叫聲,我知道目的地到了,吩咐車夫停車等候。下了車,我四處張望,尋找我熟悉的一排排簡陋的房屋,找到他的門。我使勁敲門,還大聲喊叫,因為里面的喧鬧已達到极點。我敲打喊叫了一陣,門終于開了。
  “好哇,華生大夫!實在抱歉!進來,進來。”
  他怀里抱著一只猴子,我只好側身從一只獾身上邁過去。窗外隱約傳來河鷗在迷霧中亂飛亂撞時發出的鳴叫。謝爾曼把一只獨眼老貓輕輕赶下搖椅,請我坐下。
  “那么說,大夫,你是需要托比了?”他問道,“稍等一會儿,我去把它帶來,你有時間喝杯茶吧?”
  “恐怕來不及了。”
  謝爾曼很快帶著托比回來了,托比認出了我,沖上來熱情地使勁搖它那條繩子般的尾巴。
  “你帶去用吧,多久都行,”說著,他陪我走出屋門,“錢的事以后再說。再見,托比!出色的小狗!代我向福爾摩斯先生問好!”
  我一面答應,一面牽著托比朝馬車的方向走去。我和托比找到馬車,爬了進去。我說了一遍福爾摩斯電報中給的地址(我昨天夜晚也親自去過),馬車慢吞吞地移動了。我們終于移動了。我們終于駛進僻靜的芒羅街,看到那盞唯一的路燈發出的微弱燈光,就在那儿停住了。
  “我們到啦!”車夫惊喜地喊道。我走下車向四處張望,尋找福爾摩斯的蹤影。周圍死一般地寂靜。當我喊叫他的名字時,聲音在霧中奇异地回蕩。
  我呆呆站立了一會儿,正要向教授的寓所走去——忽然听到從右側人行道上傳來一陣篤篤篤的聲音。
  “喂?”
  沒有回答,只有手杖敲打路面發出的不和諧的篤篤聲。托比也在傾听那個聲音,不安地低聲咆哮著。
  篤篤的聲音由遠而近。
  “喂!你是誰?”
  “馬克斯威頓山多么美!”突然從霧中傳來一個尖尖男高音的歌聲,“在那里晨露早降,在那里安妮·勞莉曾對我傾訴衷腸,為了你,美麗的安妮·勞莉,我愿死去,死在祖先的身旁!”
  我惊呆了,一動不動,毛骨悚然,等待那位歌手走近——在一條迷霧籠罩的僻靜街道上,一切現實感消失殆盡,旁若無人的神秘歌手在尖聲歌唱。
  慢慢地,伴隨著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他出現了。借著路燈的昏暗光線,我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吟游詩人,上身是破破爛爛的沒系扣子的皮背心,下身一條舊皮褲,腳上穿著用帶子綁起來的靴子。他頭上戴一頂皮帽,帽檐歪在一邊。這一切使我感覺到他曾經在煤礦干過活。
  這個幽靈般的人走過來,停止歌唱,我疑懼地盯住他,沒有說話。
  “施舍嗎?施舍一個瞎子嗎?”他忽然拖長聲調說,把帽子摘下,反面朝上向我伸來。我在衣袋里摸索著尋找零錢。
  “為什么我剛才喊的時候你不回答?”我有些气憤地問,心里為剛才差點從提包中掏出左輪槍而感到羞愧。
  “我在唱歌,不想停下來。”他答道。
  “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你怎么能賺到錢哪?”
  “情況?先生,什么情況?”
  “怎么,這該死的霧呀!”我大聲說。
  “噢,是這么回事。”他又歎了口气,似乎向周圍張望了一下。這舉動放在一位盲人身上顯得有些怪异。
  “需要幫什么忙嗎?”我問。
  “不,不,謝謝啦,先生,我不需要。”說著,他一把抓起我放在他帽子里的錢,塞進衣袋,便踢踢踏踏走了。
  我又一次環顧四周,大聲喊道:“福爾摩斯!”
  “沒必要嚷,華生。我就在這儿,”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驀地回頭,和我臉對臉站著的正是那位盲歌手。
  “福爾摩斯!”我惊呼道。
  他哈哈大笑,一把扯掉假發,撕去假帽,揪下貼在下巴上的假瘊子,最后摘下墨鏡,在原來那個吟游詩人的瞎眼部位,福爾摩斯那雙眼睛在高興地閃動。
  “很抱歉,親愛的朋友,你知道我一向喜歡搞點戲劇性的玩意儿。”
  馬車夫早已被這景象惊呆了,我們頗費了一番功夫才使他鎮靜下來。
  “可是為什么要化裝成這副模樣呢?”我追問道,他抬起頭嚴肅地盯著我。
  “他把門鎖上了,華生。”
  “鎖上了?誰鎖上了?”
  “教授。”福爾摩斯一面惱怒地說,一面直起身。“你背后就是他的寓所,昨晚我一直親自監視著,直到半夜一切都還正常。后來,由于天气陰冷潮濕,我就到街那頭的酒館喝了點白蘭地。在我离開的時候,有兩個人來找他。他們說些什么我無從知道,但可以肯定,他們告訴他我布下的网正在收緊,當我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走掉了,一切仍和原來一模一樣。今天上午十一點鐘,我接到電話,教授离家出走了。怎樣走的,走哪儿去,這些還有待我們發現。我之所以裝扮成這副模樣,是為了提防他的同伙設下埋伏。”
  我一面不露聲色地听著,一面考慮提出适當的問題。
  “是的。一個個子很高,相當胖——少說也有二百來磅——這樣潮濕的地面很容易證實這一點。他的靴子非常大,靴尖翹著,后跟是方形的,內側已經磨損。塊頭大的人常常把腳尖分開,于是便出現這种狀況。他很果斷,据我看,他是領頭的。”
  “那么另一個人呢?”我竭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唉,另一個,”福爾摩斯沉思著歎了口气,向寂靜無聲的四周張望一下。“這個人的特征很有意思。他比他的同伙矮一點,大約不到六英尺,略微有點瘸,和你一樣,華生,是左腿。他曾一度落在后面;后來被同伙叫過去,因為那一段路面他只留下前腳掌的印跡。從步長上可以看出他是跑著赶上去的,而且并沒偷偷摸摸地干。他們走進屋子,和教授談過話便离開了,我本來可以發現更多的細節,只是霧太大,有些東西看不出來了。如果必要的話,我可以抓住這兩個人。不過,你知道,我是不會為了小魚放跑大魚的。當心香草精!”他見我向房子那邊走,突然喊,把我拉住。“你差點踩上,”他喘息著扶住我。現在我可以肯定,他是徹底瘋了。
  “香草精?”我強作鎮靜地問。
  “別擔心,親愛的朋友,我還沒喪失理智,先付車費吧,我慢慢講給你听。”
  我心神不定地走到馬車旁,付了車費。馬車軋軋地慢慢走了,福爾摩斯一手拉住我,一手牽著托比,向房子的方向走去。房子雖然還看不見,我已經可以憑直覺判斷它方位了。
  “你低頭看這儿,聞一聞,”他說。我蹲下使勁聞,立刻一股甜絲絲的香草精气味扑鼻而來。
  “究竟為什么——?”我問。
  “如果會用的話,它比木餾油要好,”他一邊說一邊讓托比上去嗅,“黏性不那么大,沾到鞋上不容易被發現。另一個好處是气味特殊、強烈,保持的時間長久,我相信托比不會再被相似的气味迷惑住,除非獵物穿過一間廚房。再聞聞,小家伙,聞聞!”他哄勸托比,托比听話地嗅著大街靠邊處一大片水洼。
  “這是我昨晚离開時潑上的,”福爾摩斯邊說邊繼續卸裝。“他們一個個全踩上了——莫里亞蒂,他的兩個同伙,几小時前莫里亞蒂乘坐的馬車也從上面駛過。”
  謝天謝地,今天早晨我換了一雙靴子。
  “現在干什么?”我站起身問。
  “讓托比跟蹤馬車。”
  他輕輕地拉拉托比,我們出發了。這种气味顯然很強烈,盡管濃霧擋住了我們的視線,托比仍然走得很快。當福爾摩斯到大街對面的灌木叢中去取他的紅氈子旅行箱的時候,托比几乎要掙脫他的控制。一路上我們很少講話,只是一個勁地跟著托比。
  福爾摩斯很鎮靜,精力十分充沛,我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搞錯了,也許莫里亞蒂愚弄了我和邁克羅夫特,也許他真是万惡之源。但眼下這個問題無法解決,我把它拋開,不再去想,只是一瘸一拐地盡力跟在福爾摩斯和托比后面。
  在我們左邊出現了格羅斯特街車站,我清晰地听到火車在鳴笛。
  我吃力地跟在托比后面,看不出身在何處,福爾摩斯突然止住腳步,拉住我的大衣。
  “怎么啦?”我喘著气問。
  “你听。”
  我竭力排除心髒急劇跳動的聲音傾听著。馬蹄聲、馬具、馬車的吱吱嘎嘎聲,車夫的呼喊聲,還有火車的汽笛聲。
  “維多利亞車站,”福爾摩斯輕聲說。
  現在看出來了,真的來到火車站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福爾摩斯喃喃自語道,“你帶上提包啦?真運气。”
  他的語气中似乎帶著几分嘲諷。
  “你在電報中說過‘數日’,”我提醒他。
  他仿佛沒听見,跟著托比一直向馬車停靠的地方跑去。托比在几輛停著的馬車旁嗅了嗅,突然把頭轉向与火車站相反的方向,准備沖過去。
  “不,不,”福爾摩斯輕輕地而又堅決地告訴它。“我們跟蹤的是馬車,托比。告訴我們它的乘客到哪儿去了。”
  他一面說,一面把托比拉到那些馬車的另一邊,托比在那儿轉了一會儿,它弄清楚了,“汪”地叫了一聲,向車站奔去。
  托比在焦急等待的人群中穿來穿去,最后來到去往歐洲大陸特別快車的站台。在這儿,它面對空蕩蕩的鐵軌一動不動,香草精到這里終止了。我看看福爾摩斯,只見他微笑著揚起眉毛。
  “是這樣,”他平靜地說。
  “現在怎么辦?”我問。
  “讓我們查查看,那趟快車開出多久了,還需要多長時間再發車。”
  “那么狗呢?”
  “唉,帶上好了。我想還用得著它。”
  當然,我要跟蹤莫里亞蒂教授并不一定非用托比不可,”福爾摩斯說,此時我們的火車已經開出倫敦二十英里,把大霧甩在身后,向多佛爾駛去。”至少有三种辦法可用,還不算香草精,”他微笑著說。
  清新的空气使我的身体和精神恢复了一些。我已經實實在在地把福爾摩斯帶出來。
  我的同伴打起盹來,半小時后突然醒了,用奇特的目光凝視著我,然后猛地站起身,一把扶住頭頂上的行李架。
  “對不起,我出去一下,親愛的朋友,”他緊張地說,隨后向上瞥了一眼,把他那只紅氈子旅行箱拿下來。當我們的火車從維多利亞車站開出之前,他已經借用那儿的便利條件去掉原來化裝的一切痕跡,換上他自己平時的服裝。所以我知道他現在要去哪儿,做什么,為了什么。然而我沒有規勸他。
  大約十分鐘后,福爾摩斯回來了,悄悄把氈子旅行箱放回架子。
  到了多佛爾,輪船把火車運到匯合處。我們走下火車,在站台上休息。福爾摩斯事先已經讓托比又嗅過一次他隨身攜帶的一小瓶香草精。到了站台上,我們裝作讓狗散步,帶著托比四處看看教授會不會趁他那趟火車停下來的時候离開火車。我自然知道他不會,不過既然有托比在,我就沒必要說出來了。
  “既然所有的歐洲大陸快車都在同樣的車站停車,我們就不會錯過他下車的那一站,”福爾摩斯推測道,于是我們越過了英吉利海峽。
  到了加來,我們又檢查了一番——結果相同。我們毫不費力就找到香草精的蹤跡,一路尋到去維也納的特別快車的站台。
  福爾摩斯緊皺眉頭。“為什么他要去維也納?”
  “也許他會在半路什么地方下車。我希望托比不會搞錯,”我說。
  福爾摩斯冷冷一笑,“假如它搞錯了,華生,你的讀者感到的將不是惊詫,而是好笑了。”
  我沒告訴他這件“案子”我根本沒打算寫下來。
  當我們黎明之前坐上火車穿越法國時,睡意很快把我征服了。醒來時已近中午,蓋著福爾摩斯那件斗篷,雙腿搭在座位上。我的同伴仍舊坐在對面,一邊吸煙,一邊向窗外眺望。過了蘇黎世來到德國邊境,接著是慕尼黑和薩爾茨堡,站台上仍不見香草精的蹤跡。
  我感到天气在變暖,奇怪的是,在這般气候下前方那些壯麗的山峰上卻仍舊覆蓋著積雪,于是我請教福爾摩斯。
  “噢,會融化的,”他向窗外白皚皚的山峰瞟了一眼說,“華生,這是個令人沮喪的時刻。”
  他似乎又一次隱入陰郁的心境。積雪和冰塊并未把他埋沒,倒是他心靈深處的什么東西把他埋沒了,我對此束手無策。
  這么有好一會儿后,他突然站起來取下氈子旅行箱出去。福爾摩斯回來之后不一會儿,一位高個子紅頭發的英國人打開我們車廂的門,問我們能否讓他進來,他到林茨就下車,福爾摩斯不情愿地作個手勢,讓他坐下,再不理睬這個人了。我只好自己和他東拉西扯地談起來。
  “我到蒂羅爾旅游去了,”他問答我的問話時說。這時福爾摩斯睜開眼睛。
  “到蒂羅爾去了?肯定不是,”他說。“你旅行包上的簽條不是說你從魯里塔尼亞返回嗎?”
  這位英俊的英國人頓時臉色煞白。他站起來,重新提起旅行包,喃喃地表示歉意,說要去喝點酒。
  “多遺憾,”他走后我說,“我本想向他打听加冕禮的情況。”
  “沒問題,”他心不在焉地答道。
  “你說他叫拉森迪爾?我可沒看見他的什么簽條。”
  “我也沒看見。”
  “那你究竟是怎么——?”我剛開口,他便笑著揮揮手打斷我的話。
  “我不想把事情搞得很神秘,”他說。“我認出他了,他是伯萊斯頓勳爵的弟弟。有一次,在托琅姆勳爵家舉辦的晚會上我曾和他聊過天。一個廢物。”他興趣索然地說。
  火車到達林茨時天已完全黑了,我們帶著托比到站台巡查。這一次,福爾摩斯認定莫里亞蒂是直奔納上納去了。我們坐上火車,一路睡著覺,清晨到達維也納。這一時刻終于到了。福爾摩斯和我用手划著十字,頂祝這次能得好運,牽著托比走下火車,我們慢慢走著,從這一頭走到那一頭,但托比沒作出令人鼓舞的表示,快走出大門的時候,福爾摩斯的臉變得陰沉沉的。
  突然,那只狗一動不動地站住,然后向前竄了一步,把鼻子貼在地上嗅來嗅去,尾巴快活地擺動起來。
  “它發現了!”我們一齊喊道。它确實發現了,托比高興地吠了一陣,轉了几圈,便身大門跑去。
  它帶著我們來到外面的馬車站,停住了,用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望著我們。“看來他坐上一輛馬車走了。”他平靜地說。“在英國,火車站上的馬車拉完客人還要回到車站。讓我們看看托比會不會對哪輛馬車發生興趣。”
  然而它沒發生任何興趣。福爾摩斯沉思起來。
  “我想到几种可能,但我相信最簡單的辦法是留在這儿,讓托比檢查每一輛回來的馬車。”
  “好,我想我該去喝杯茶。”他站起來,把托比的牽帶遞給我。“我到車站餐室去,我們會碰上好運气的。”
  他走了,我回到馬車站,每回來一輛馬車,我和托比便要走上前去,我伸出手催托比上車去嗅一嗅。
  半個小時就這么過去了。早在這之前,福爾摩斯便已經回來。我們几乎要失望了,這時走到一輛剛回來的馬車跟前,突然托比高興地叫了一聲,使勁搖起尾巴。
  “成功就在于等待,華生!”福爾摩斯格格笑起來,走去和車夫說話。
  但他德語蹩腳,車夫不懂,他于是轉向我。”告訴他,”福爾摩斯緩慢而清晰地說,“要他送我們去他几小時前送的乘客所去的地方。”然后他細致地描述了莫里亞蒂的外貌。
  話還沒說完,那位車夫突然微笑起來,大聲說:“啊,是這樣!”隨后殷勤地請我們上車。
  我們坐好后,他劈啪抖了抖韁繩,我們便奔馳在繁忙而美麗的街道上了。馬車從大街拐進一條小路——然后在一幛漂亮的小樓前停下。馬車夫用各种手勢要我們明白,這就是我們要我的那位先生下車的地方。
  我們走下車,把注意力轉向那幢房子,福爾摩斯按按門鈴。我看到一個小牌牌上寫著我們將要拜訪的人的名字,暗暗松了一口气。
  過了一會儿,一位漂亮的女仆打開門,她看到兩名來客帶著模樣如此奇特的一只狗站在外面,吃了一惊。
  福爾摩斯把我們的姓名、身份告訴她,她立刻笑著點點頭,用蹩腳的英語請我們進去。
  我們跟著她走進一間小而雅致的門廳。“請到這邊來,”女仆作著手勢。依然微笑著,把我們引進一間窄小的書房。我們坐下之后,他問:“喂,華生,從這一切你可以看出什么?”“什么也看不出,”我坦率地承認。“然而這一切很明顯,盡管不是什么好兆,”他說著站起來,走來走去查看那位醫生的書籍。那些書雖然大多是德文的,也不難看出全是醫學方面的——至少在我坐的這一側。
  我正准備要福爾摩斯解釋他的話,門開了,走進一位蓄著胡須的人。他中等身材,有點駝背,透過臉上輕微的笑容,我看出他內心伴隨著無窮的智慧。他臉上最引人注目的是眼睛。那雙眼睛并不很大,但黑黑的,深深的,目光銳利。
  “早安,福爾摩斯先生,”他緩慢地說著純正的英語。“我一直在期待著你,你終于決定來了,我感到很高興。還有你,華生大夫,”他親切地微笑著,向我伸出手來。我和他握著手,眼睛卻仍舊盯住福爾摩斯。
  “你可以摘掉這個可笑的胡子了,”他尖聲說,“也不必用那种演戲般的腔調說話了。我警告你,最好是坦白,這出戲演完了,莫里亞蒂教授!”
  我們的主人慢慢轉向他,對他的嚴厲我毫不介意,只輕輕地說:“我的名字是西格蒙德·弗洛伊德。”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