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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此后几天,班丁覺得時時刻刻充滿了疑懼和憂慮。
  抑郁寡歡的他內心不斷地交戰著該采取何种行動。依著不同時刻的心情變化,他的行動也隨之有异,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訴自己,讓他覺得最可怕的事是,他不确定這件事,如果他能夠确定的話,或許可以決定該怎么做。
  但其實他是在欺騙自己,這件事他已可以模糊地掌握大概。依照班丁的觀點,任何方法都比直接去報警好,而報警似乎是多數一家之主惟一能做的事。然而,像班丁這种階級的倫敦人,多半對法律有恐懼感,如果他和愛倫卷入這事而且被公諸于世的話,兩人也就毀了。沒有人會為他們的未來著想,他們也不可能再回去過原先的好日子。想到這些,班丁內心深處不停地在煎熬、掙扎。
  不!一定要找出報警以外的方法!班丁絞盡了腦汁。
  最糟糕的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的看法變得愈來愈悲觀,情勢也更复雜,班丁在良知上的壓力也愈來愈沉重。
  要是他能真的知道真相,确定一切事情,那事情就好辦了!現在他所掌握的相當有限,只能讓這個秘密懸在那里,心里七上八下的。
  班丁從各种角度思考解決之道,竟然萌生這樣的念頭——他內心深處希望房客某個夜晚能再次外出作案,然后當場被逮到。
  但是偏偏事与愿違,此段時間房客非但足不出戶,還留在房里,而且常常躺在床上。他讓班丁太太相信,他身体還是很差。他在遇見班丁的那晚著了涼,到現在尚未痊愈。
  喬·千德勒也成為黛絲父親心中的矛盾,只要他不當班,就几乎把時間耗在他們家,一向喜歡他的班丁,開始對他心生畏懼。
  這年輕人很少提到复仇者以外的事,有天晚上,他花很長的時間描述了這位送給酒吧服務生一塊金幣的怪客,他描述得如此精确,听得班丁和妻子盡管不露聲色,卻都心情低落到极點。然而,千德勒對房客卻始終不曾表示過半點興趣。
  終于有個早晨,班丁和千德勒談到了复仇者,對話很是奇怪。這年輕小伙子比平常早到,剛好班丁太太和黛絲正准備上街購物。這女孩停下了腳步,但是繼母不允地看了她一眼,要她繼續走,黛絲漂亮的面頰因生气而漲紅了。
  千德勒走過客廳時,班丁突然覺得這年輕小伙子和平常不太一樣,千德勒的態度帶著威脅。
  “班丁先生,我有話和你說。”他唐突而支吾地說,“趁著班丁太太和黛絲外出的時候。”
  班丁心理做了准備,這一定是個可怕的消息,要控訴他私藏謀殺犯,全世界在尋找的坏人就躲在他們家屋檐下!沒錯,他的的确确犯了罪!
  “喬,什么事?”他坐在椅子上,不安地再問了一次,“什么事?”
  喬走近桌子,目不轉睛地看著班丁,令班丁備感威脅。
  “喬!快說吧!不要吊我胃口。”
  年輕人臉上浮現一絲微笑:
  “我不認為我要講的話會讓你感到意外。”
  班丁搖著頭,這可能意味著“是”,也可能表示“不是”。
  兩人相視了一段時間,班丁覺得時間特別的漫長,好不容易千德勒開口了:
  “我想,你知道我想說什么,班丁太太最近對我的態度有點奇怪——是因為你女儿黛絲的關系。”
  班丁發出似哭似笑的聲音:
  “我女儿?”他叫道,“天啊!難道就是你想說的?真是把我給嚇了一跳。”
  他真的大大松了口气,看著眼前這位女儿的情人,對班丁而言,他還代表著可怕的法律象征呢!班丁對這位訪客傻笑著,千德勒突然感到一陣煩躁与不耐,黛絲的父親真是個老驢子!
  之后,班丁變得嚴肅起來,他說話時尊嚴十足:
  “就我的立場,我祝福你,你是很好的年輕人,而且我也很敬重你的父親。”
  “謝謝!你真好,班丁先生,但是,她,她本人呢?”
  班丁注視著他,想到黛絲尚未如愛倫所暗示的已將自己交給了他,心中十分高興。
  “我無法替黛絲回答,你必須自己問她,這事別人無法為你代勞的。”
  “我一直沒有——我從來沒有机會和她獨處。”千德勒有點激動。“班丁先生,你不了解,我從來沒有和她單獨相處過。除了有一次和她一起走路。我听說她星期一就要离開了。班丁太太管她管得很嚴,有時可以說是吹毛求疵……”
  “那是善意的苛求,畢竟黛絲是個年輕女孩。”班丁若有所思地說。
  千德勒點點頭。他同意,与其他女孩比較起來,班丁太太也不算太嚴格。
  “黛絲已被教養成一位淑女,老姨婆很少讓她离開視線。”班丁語帶驕傲。
  “我想去見老姨婆。”千德勒說。“班丁太太好像認為你女儿將來要和這老姨婆過一輩子。所以我才要問你,班丁先生,真是這樣嗎?”
  “我會和愛倫說的,不要害怕。”班丁心不在焉地說。
  他的心思從黛絲和這年輕人身上轉回他原先的挂慮。他說:
  “你明天來,我會讓你和黛絲一起去散散步,讓你們在沒有長輩陪侍的情況下彼此了解,否則黛絲如何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你?事實上,喬,你并不了解她。”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這位年輕人。千德勒不耐煩地搖著頭:
  “我了解她。自從第一眼看到她時,我就做了決定。”
  “真的?”班丁說,“我對她的母親也是一樣,多年后,對愛倫也是如此。但是,千德勒,希望你不會有第二個。”
  “但愿不會!”年輕人低聲說道,接著又渴望地問:“班丁先生,你想她們會出去很久嗎?”
  班丁突然想到他疏忽了待客之道。
  “坐下,坐下。”他說,“我看她們不會出去太久,她只是要買一些東西。”接著,他的語气轉為緊張。“喬,你的工作呢?沒什么新鮮事吧!我猜你們在等待下次的任務。”
  千德勒的語气也變了,聲音轉為陰沉:
  “我們已經厭倦不堪,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結束。”
  “你自己有沒有想過這畜牲會是什么樣子?”
  班丁問道,他覺得自己必須問這個問題。
  “有!”喬慢條斯理地說,“我想這人一定有一副野蠻、凶猛的長相。目前公布的歹徒外形讓我們走錯了方向。我不相信是他們描述的那個人在濃霧中攻擊女性。不過我也不太确定,有時候我猜他是個水手,如另外一些人所說是個外國人,經常一次就出去個十天、八天,到荷蘭或法國那些地方。有時我又想這個人可能是中央市場的屠夫。不管是誰,這人一定已習于屠殺。我真的這么想。”
  班丁起身走到窗邊。
  “听起來你似乎不認同報上的說法,報上說這人是個——”他猶豫了一下,終于說出,“是個紳士。”
  千德勒很惊訝地看著他。
  “不,我認為那是錯誤的判斷。我知道有些同事認為給那女孩金幣的人,就是我們要找的對象,但是,班丁先生,你想,如果真是這樣,這人倒像是個脫逃的精神病患;果真如此,一定有人看管他,會在身后喊叫、追赶著他,不是嗎?”
  班丁壓低了聲音:
  “你不認為他可能只是在某處租房子住嗎?”
  “班丁先生,你是說复仇者可能住在西區的某家旅館中?嗯,听起來頗有意思。”
  他微笑著,仿佛覺得這种想法很滑稽。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班丁小聲地說。
  “班丁先生,如果你的想法是正确的——”
  “我從沒說過這是我的想法。”班丁急忙說道。
  “好吧,如果這想法是對的,那么我們的工作將會更加困難,這就如同在海底撈針,班丁先生,我不認為事情會是這樣。”他猶豫了一下。“我們有些人——”他壓低了聲音,“希望他自己會逃走,我是說,逃到另一個大都市,像曼徹斯特或愛丁堡,在那里他會有更多活可干。”說完,他自己還因這笑話咯咯地笑了起來。
  然后,他們听見了班丁太太插鑰匙入孔的聲音,兩個男人私底下都松了一口气,因為此時此刻,班丁很怕再談論复仇者和他的罪行。
  黛絲看見千德勒還在這里,雙頰因喜悅而泛紅。她一直很擔心回到家時千德勒已經走了,尤其是愛倫好像故意在買每樣小東西時都把時間拖得很長。
  “喬剛才問我可不可以帶黛絲出去走走。”班丁沖口而出。
  “我的母親邀請你到舍下喝茶,黛絲小姐,我是來問問你能不能赴約?”千德勒笨拙地說。
  黛絲以懇求的眼光看著繼母。
  “你是說現在?”班丁太太尖聲問道。
  “不,當然不是。”班丁急忙插嘴。
  “你母親說哪天方便?”班丁太太問,面露譏諷地看著這年輕人。
  千德勒猶豫了一下。他母親沒提哪一天,事實上,她也沒有想見黛絲的意思,但是他現在得應付一下。
  “星期六怎么樣?剛好是黛絲的生日,她星期一得回到老姨婆那里去。”班丁建議。
  “星期六不行,我得上班。”千德勒悲傷地說。
  “那就星期天好了。”
  班丁口气堅決,妻子訝异地看著他,他很少在她面前表現得如此果斷。
  “黛絲小姐,你覺得怎樣?”千德勒問。
  “星期天可以。”黛絲文靜地說。
  這時候,千德勒拿起帽子准備离去,因為繼母未曾阻止,黛絲鼓起勇气陪他走向大廳。
  千德勒關上門的時候,還隱約听見班丁太太在說:
  “我像他們這樣年輕的時候,星期天才不會出去閒逛呢!交往中的男女,星期天都相約上教堂,這樣比較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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